皇后娘娘望着她,没有做声。
十一娘却没有时间和她相对无言。
跪着道:“我来的时候,侯爷让我给您带话。说,您想怎样就怎样,不必有其他顾忌。他既是臣子,更是您的同胞弟弟,纵然是上刀山下火海,只要您一句话,他都会照您的意思办的。”
皇后娘娘的目光渐渐炙热如火,盯着她道:“我要是让他帮我杀人呢?”
十一娘定定地回望着皇后娘娘,神色安祥平和,好像皇后娘娘是在问“今天天气如何”般的从容回答道:“侯爷说,他手下既有猛士也有谋士。不管皇后娘娘有什么吩咐,只管让臣妾带个口讯去即可。他们家虽然借着内务府赚得盆满钵满,富甲天下,可我们徐家也不是吃素的。赚钱比不上,断那些人的来路,一拍二散的事却也不难办到。”
皇后娘娘听着半晌没有做声,眼角却有晶莹的泪水。
“四弟,还是那副拗脾气。”说着,已泪如雨落,“你跟他说,让他别乱来。”泣道,“退一步海阔天空。他们是那瓦罐,我胞弟却是那细瓷,碰坏了他们赔不起。皇上现在只是顾着当年之恩…可虎毒不食子。皇上自有定夺。万不可坏了皇上的大局。让仇者笑,亲者痛。”
十一娘错愕地望着皇后娘娘。
她以为自己还要废很多的口舌。没想到…
皇后娘娘心里应该很清楚吧!
她要的只是一个让自己扭转心态的台阶和契机而已!
皇后娘娘望着十一娘眼底的意外,知道自己的转变让十一娘很吃惊。
她心里不由隐隐作痛。
可又有些欣慰。
十一娘说的是真话。而不是受命来试探她…
四弟没变。
还和以前一样。
她脸上就绽开了一个笑容。
在满是泪水的面孔上,显得那样凄楚。
十一娘看着眼一涩,泪水忍不住就充满了眼眶。
…
两人无声地哭了一场,出来眼睛都红红的。太后娘娘眼底游离着困疑,笑道:“这是什么了?我们的永平侯夫人怎么惹皇后娘娘伤心了?”
皇后听着眼泪就又落了下来:“也不知怎地,侯爷的子嗣就那样的艰难!”
太后娘娘听着目光就恢复了原来的愉悦:“侯爷夫人这不是年纪还小吗?过几年就好了,皇后娘娘要是实在担心。我看,明年春天选秀,不如奏请了皇上,从中挑几个姿色出众的送给侯爷。想来后年开春太夫人就有孙子抱了!”
十一娘听着强压着心底的吃惊,低着头不做声──这里上有皇后娘娘,下有太夫人,还轮不到她发言。
皇后娘娘听着长长地叹气:“到底不是嫡出,再多也没有用!”
太后娘娘怔忡。
皇后娘娘已对太夫人道:“时候不早了,等会皇上会来用膳,我就不留您了。”
太夫人不动声色地起身,和十一娘行礼退下。
第一百七十一章
出了宫上了马车,太夫人才低声地道:“皇后娘娘和你都说了些什么?”
十一娘简洁地把两人的对话告诉了太夫人:“…这样大的事,娘娘不免偶有彷徨。还请娘不要怪我自作主张。”
她有些不安地望着太夫人。
太夫人就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你说的很好。只是要记得,言多必失。以后不要再这样冒险了。”
毕竟只有十四岁,一出手就说服了皇后娘娘,以后心里不免生出骄纵来,对她以后不好。
十一娘见太夫人没有责怪,大大松了口气。
自己这番行事毕竟是没有经过同意的…
念头转过,车已行至徐府垂花门前,两人换了青帷小油车去了太夫人那里,三爷、五爷、二夫人、三夫人和五夫人早已在等。看见两人,纷纷围上前。三夫人更是急切地道:“皇后娘娘怎样了?”
太夫人答非所问,道:“都坐下来说话吧!”又对十一娘道,“你也回去换件衣裳。”然后由杜妈妈扶着进内室更衣去了。
众人就全望向了十一娘。
太夫人没有开口说话,她哪有资格说什么。
这一刻,她很感激太夫人让她回屋换件衣裳,避免被这些人围堵着问情况。
十一娘朝屋里的人福了福,转身回了自己屋子。
没想到徐令宜在屋里等她。
她立刻将去宫里的情况简明地告诉了徐令宜。
徐令宜听完挑了挑眉:“你好大胆子。竟然敢说皇后娘娘让我怎样就怎样!她要是真让我去杀了太后,难道我还真的去杀了不成?”
兄弟齐心,其力断金。徐家有胸有丘壑的二夫人,聪明伶俐的五夫人,还有沉稳忠厚的三爷,现在又解决了皇后娘娘的心病,要是大家能拧在一块,纵有惊风骇雨,相信徐府也能度过难关。
十一娘心情大好。
自己都知道,徐令宜难道还不知道?
她觉得徐令宜心情也应该不错才是。这样说,十之八九是和自己开玩笑。因此璨然一笑:“侯爷文韬武略,又义薄云天,想来这点小事难不倒您!”
徐令宜听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这个人,板了脸还真能吓人!
好在自己不是被吓大的…
十一娘看着不由抿着嘴笑起来。
“快去更衣,”徐令宜眼中带笑地望着妻子,“我们好一起去娘那里。”
十一娘福了福,由滨菊服侍去了净房,收拾妥当和徐令宜去了太夫人那里。
太夫人刚出净房,正由三夫人服侍着喝茶,见两人进来,叫小丫鬟加两把椅子,大家重新按长幼坐下,小丫鬟给徐令宜和十一娘上了茶,太夫人这才道:“大家不用担心,皇后娘娘只是偶染风寒。如今已大好。”
在座的都是人精,没有一个人相信,反而脸上都露出几份紧张来。
十一娘看着不由微微叹气。
二夫人听着就笑着站了起来:“娘一大早进宫去看皇后娘娘,想必也累了。既然皇后娘娘没事,那我们就退下吧!”
太夫人微微点头。
三夫人看着眉宇间就露出几分急切来。她忙朝着对面三爷使了个眼色。三爷看着微微蹙眉,侧过脸去。再看其他人,俱已站起身来。
她咬了咬牙,大声道:“等一等。”
屋里的人都吃惊地望着三夫人。
三爷更是朝着三夫人直摇头。
三夫人看得分明,可大家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她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索性硬着头皮道:“娘,俭哥儿翻过年来就十二岁了。我想,是不是要在外院给他单独开个院子…”说着,有些怯生生地望了太夫人一眼,“当年俭哥儿是出水痘,我心痛他,所以留了一年。如今他年纪渐长,内院又有贞姐儿。再留就不太好了。”
太夫人沉吟道:“你说的也对。俭哥儿年纪不小了,是应该单独开个院子了…”
三夫人听着脸色不由一白。
这段时间发生了些什么,虽然没有人对她明言,她隐隐也猜到了些。今天太夫人进了宫,她趁着这机会回了一趟娘家,和娘家的大嫂说了说家里的事,大嫂告诉了她很多事。对徐家眼前的困境她就更清楚了。她原还想再等等看,可现在看来,却是等不得了。三夫人明着是提徐嗣俭单独开院的事,实际上是在问三爷还能不能外放──如果开春就外放,自然也就不用兴师动众地在外院给徐嗣俭再置个院子;如果不能外放,以徐嗣俭的年纪,肯定是不能再留在内院了。
这个时候问这样的话…很不合时宜…
念头一闪,十一娘已明白三夫人的意思。
她忙偷偷地拉了拉徐令宜的衣角。
徐令宜听三夫人这么一说,也有些明白她的意思,只是太夫人正和她说话,他不便插嘴。此刻十一娘把他的衣袖一拉,他不由在心里微微一笑。
十一娘好像越来越伶俐了…
他想着,反臂捉住了正拉着他衣角的那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