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太后都发话让落落留下来侍疾,落落就只能呆了下来,养心殿平日里是皇上办公和接见大臣的地方,因为这病来的凶险,叶医正和太医院的太医们都认为皇上此时不宜挪动,因此就在养心殿里养病了。
这个时候也没办法讲究什么了,落落就住在了养心殿东次间后边的暖阁里,叶医正和太医们商量了许久才定下来方子,呈给落落看了,也不过都是些养气调理的温吞方子,虽无大用,但好在还是对身子有好处的,只要皇上真的能静养,倒也无所谓了。
想来太医们也很为难,虎狼之方固然有急效,但那后果也是非常恶劣的,这也不是别人,万一有个好歹,那整个太医院加上他们的家人亲戚估计都得折进去,落落能理解他们的苦心,便也只是点点头,”那就按照方子抓药吧,叶医正,还得有劳您时刻盯着煎药了。“
叶医正已经知道这个四公主是通晓医理的,心里正忐忑呢,唯恐这四公主要说方子温吞,没想到四公主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嘱咐了要小心煎药而已,不禁心里大喜,又连连给落落磕了几个头,低声道,”四公主的大恩大德,小的磨齿难忘,日后定当图报!“
落落不以为然,根本没把他的话放在心里。
药煎好之后,叶医正亲自试了药,这才呈给落落,落落亲自带着宫女将药喂进去大半,到了晚间,皇上慢慢就清醒了过来,那时,落落正坐在桌旁翻一本医书。
听见动静,落落看向炕上,不期然队上一双有些浑浊却充满戒备和打量的眼神。
落落忙起身,走到炕边,蹲了下来,”父皇,您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一边给小兰使眼色,小兰心领神会,急忙悄然走了出去,给太后和皇后送口信去了。
皇上环顾了一下殿内,看见宫女们太监们都面露喜色却依旧规规矩矩,屋内再无旁人,就只有自己眼前这个被自己遗忘了十几年的女儿。
大而明亮的双眼,透着一股子坦荡坚定之意,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的那番话而有任何不高兴的神色,皇上心下微动,却只是开口低声问道,”什么时辰了?朕…到底是什么病?“
太后都还没赶过来,落落犹豫了一下,答道,”父皇,您就是太劳累了,歇一阵子就好了。“自己还是不要随意出头的好,还是让太后亲自告诉他来的比较好,毕竟人家是母子俩,比自己这个伪公主强多了。
皇上也就不再问了,撑着身子要坐起来,落落忙上前扶了并塞了个大迎枕在皇上的身后,皇上坐起来靠着迎枕,看上去气色要稍好些了,又宫女马上递过来一盅参汤,落落接了过来,拿了纯银小勺一勺勺喂给了皇上。
一个被丢在宫里自生自灭的小小庶女,面对着万万人之上的皇上,竟也手不抖,不害怕,这孩子才十几岁的年纪,怎地如此懂事?皇上一边想着,一边配合地喝了几口。
二人正在心里暗暗较劲,看谁最先服软开口问话,正在这时候,宫女来报太后和皇后都来了。
落落连忙起身,给太后和皇后各自行了礼,太后哪里还顾得了这许多,快步走到炕前,看见皇上坐着,忙问道,”皇帝,现下有没有好一点?“
皇上点点头,”好多了,让母后替朕操心了,多谢母亲。“
太后这才缓了口气,说道,”如今既然皇上这病由操劳引起,那么皇上就清卧床好好休息吧。朝堂时候的事,哀家算了算,就自作主张,让大皇子和二皇子共同管理照应着,哀家和皇后也帮着看看,也不能叫政事荒废了不是?皇帝看看,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皇上忙道,”母后安排得极为妥当,朕也原意如此的。“
皇后眼睛依然肿肿的,这会子忙上前来,挡在了落落身前,落落索性退了两步,站到了远一点的地方,将这空间留给了这世上最尊贵的夫妻俩。
”皇上,您可要快点好起来,臣妾可被您给吓坏了呢。“皇后说着说着眼圈又要红了。
皇上拍了拍皇后的手,”无妨,文清,这些日子,照母后说的办,后宫的事务你也要管好,别出什么岔子才是。“
皇后心中大喜,看来这一切都是朝着有利于自己母子俩的方向去的,心里不由更加定了几分。
皇上眼中有精光一闪却很快消失,皇后没能看见,站在皇后身后一点地方的落落却是捕捉到了,看着皇后脸上的几丝喜意,落落在心里叹气,皇后这点子功力看上去可是不如大皇子呢。
太后和皇后又陪着皇上说了会话,便要辞了出去,临走再三嘱咐落落要照顾好,落落自然也只有躬身听训的命。
送完太后皇后,回来,落落便发现皇上的表情比刚才凝重了几分,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也没有开口说话。
落落便也不说话,依旧拿起那本医书,自顾自地看了起来。
”你在看什么?“皇上到底开口了,没想到第一句话就是这样吗?落落忙答道,”不过是以前看过的几本古书,想着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的食疗的法子。“
”你还懂医?“皇上问道,言辞里都是深深的疑惑,”谁教你的?“
落落很自然地说道,”谈不上懂,只是会看看方子,久病成医想来也是有的。“
这个皇上亲爹自然不会知道,拖着半条命从水里爬出来的落落,在缺医少药的情况下,也只能用现世那点子中医的基础来给自己开方子抓药,虽然有师傅照顾,到底比不得亲生父母,万事都是自己一手打理,虽然并不是特别擅长中医,这么几年下来,也累积了不少的经验。
落落虽然说的坦荡,也并无抱怨之意,但皇上还是幽幽叹了口气,”到底是朕薄待了你,“半天又接了一句,”还有你的生母。“
落落没有接话,因为不知道说什么好,这具身子的本尊她并没有见过,并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什么性格的人,因此不好妄加评断。
皇上见落落沉默,便以为她心里还是埋怨的,便又说道,”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
落落抬起头来,看见了皇上老爹那似乎有几分真诚的眼神,心里划过一丝讽刺之意,随即低下头来,”就是在那院子里自己过,帮着小宫女们做做活什么的。“师傅最好还是不要提前供出来,省得连累了他。
皇上自然是不大相信,一个完全没有人管和关注的孩子,竟然能有今天这般的懂事吗?还有那一身的本事,会看些病理,会看方子,还知道食疗…这个孩子身上到底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呢?皇上不动声色地打量自己面前的这个女孩,心里暗暗有几分后悔,早知道就接回来,哪怕是叫太后养着也好。
父女二人面对面坐着却各有各的心思,一时之间,室内的气氛十分诡异。还好有个宫女端了托盘上来,”皇上,该用药了。“
皇上只是”嗯“了一声,却也不去接那药碗,也不说什么,那小宫女吓坏了,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得罪皇上,马上手就开始抖了起来,连带着托盘上的汤碗和放了过嘴的糖的甜白瓷的盘子也都开始磕磕碰碰了起来。
看见这幅情景,落落只好走上前去,端起药碗,走到皇上身边,”父皇,您身子有点不好,这药您还是吃了吧。“说罢将碗托到皇上跟前。
皇上看了看这个小丫头,”朕…病的厉害吗?“他直直地看着自己的这个小女儿。
落落对上皇上的眼睛,慢吞吞但却坚定有力的答道,”父皇,您的病就在于长期忧思,郁闷不得舒缓,如今只有靠静养来调理身子了。“说着,慢慢用纯银的汤匙自己尝了尝,确定无事了,这才将手里的药碗呈在了皇上的跟前。
皇上听落落提起个话题就不肯再说了,心里还是掂着,不知不觉就喝了大半碗的药。
落落不动声色继续将那点子药都喂了进去,这才拿起一旁放着的玫瑰刻丝糖来,递给皇上,”父皇,过过嘴吧。“
皇上惊讶地看着落落,”父皇又不是小孩子,哪里用得着吃糖?“嘴里虽然这么说着,嘴角却不由上扬了几分,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
落落假意淡淡地说道,”有的时候,吃点糖会觉得人生美好很多。“这是她在现代的一本心理学的书上看到的,有的时候,人的压力大,心理承受能力差的时候,吃点甜食会让人心情立刻愉悦起来,有利于身心健康,只要不是沉溺就行了。
果然,皇上更加吃惊了,不明白这个女儿的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这话说的,哪里像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说的出的,仿佛是经过了许多人事沧桑的老妪所说一样。
看着那甜白瓷的盘子里,玫瑰红色的精致糖果,皇上一时竟也起了几分顽意,拈了两颗放到了嘴里,一股清香甜润的味道立刻充满了整个口腔,那芬芳的气味甚至绵延而上而下,上到脑子里顿时似有花开,下到胸腹都感觉到了甘甜的味道带来的感官的愉悦。
落落看见皇上爹的样子,就知道这个皇上爹当的有多辛苦了,估计也是几十年再没吃过糖了吧,这一点点小小的甜感很明显带来了很好的效果。还好自己在现代的时候比较喜欢心理学的东西,有些到底也还是没忘的。
皇上吃完两颗糖,那种美好的感觉还一直停留在他的脑子里和身体里,他笑着对落落说道,”你说的倒也不错,朕真是…“顿了半天才说道,”朕许久许久没有吃过糖了,还真不错。“
看向落落的眼神里不禁少了几分探询和戒备,多了几丝暖意。落落心下不觉好笑,不过是非常简单的道理而已,就算是个陌生人,你主动示好,让他感觉到你的好意,那么陌生人也可以马上转换为朋友,又何况这”陌生人“还是个从未放松过自己享受平常人待遇的帝王?打开他的心防那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皇上脸上的神情松怠了几分,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外边的宫人传报,说是大皇子二皇子和三位公主求见。大概是来探病的吧,落落心里想到。
皇上点点头,”让他们都进来吧。“说罢,脸上立马又恢复了刚才吃糖之前的冷淡、戒备又深沉的神情。
落落有些吃惊,但也没说什么,退后了几步,等着几人进来。
大皇子走路虎虎带风,似是非常急地走了进来,身后的二皇子神情也变得严肃了许多,不苟言笑起来,璃珠璃玉璃月但姐妹则都是脸色苍白,流露出对父皇的担忧来。
大皇子进来之后立刻跪倒在皇上的身前,”父皇,您身子可好些了?“说罢竟红了眼圈,三姐妹也立马围了过去,二皇子则稍稍落后了一步——皇上身边已经没有他可以站或者跪或者奉承的位子了,他只有站在外围一点的地方。
感觉到了背后有人在看他,回过头来,便看见落落对他眨了眨眼睛,他一愣,转而点点头,转回身去,听几兄妹在那说话了。
皇上的神情很奇怪,落落觉得,儿子女儿都围在身边,关怀备至,每人都竭尽所能地表示自己的孝顺,但皇上的神情却总是淡淡的,有些疏离,虽然他也在笑,在温和地和孩子说话,可是,那笑容却感觉是未达眼底的。落落就是这么觉得的。
璃珠和璃玉凑在皇上身边说着话,大皇子则转过身来,对落落说道,”四妹妹,这些日子要辛苦你了。为兄在这里先谢谢你代我们在父皇跟前尽孝了。“
真不愧是长兄,说话就是好听,落落连忙起身,”大哥哥客气了,在父皇跟前尽孝本来就是咱们做子女应该做的,落落一直没能在父皇跟前尽心,落落也知道哥哥姐姐们都有这心,只是落落这次就先抢了这份心了。“
大皇子赞许地看着落落,”四妹妹果真是伶俐聪慧的。不过,为兄有些不解的是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医理?“
落落不禁在心中感叹,这个大皇子果然不简单啊不简单,皇上发病,自己不过凑巧在太后跟前才得知,与叶医正之间的对话也不过就是不久的事,然而大皇子这么快就掌握了第一手的资料,看来,这宫里的水很深呢。
好在她一直对大皇子这样的人抱有一丝戒备,也不准备回答他什么,不过打哈哈说道,”哪里哪里,不过就是看过几本医书罢了。“
那边的璃珠却是听见了落落的话,也转过身来,有些酸意地说道,”倒没想到四妹妹还留着这一手呢?妹妹瞒得好紧。“
璃玉是一向跟着璃珠的,是个应声虫,所以落落就先没打算说话,果然,璃玉按捺不住,马上接着说道,”怪不得都是四妹妹聪慧,果然是不比我们这些蠢笨的,也不会说话也不懂医理的。“
落落看了一眼自己的便宜老爹,他老人家正听着璃月咕咕叨叨的说着什么,似乎是没留意到几人的对话似的,但落落相信,那个能坐上一国之君的位子的人,肯定不可能会是他面上表现出来的这样,大多的君王心思都是深沉多疑且刚愎的,落落暂时还不想给自己的这个便宜老爹留下什么太不好的印象,毕竟自己的嫁妆还攥在人家手里嘛,这么想着,落落便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眼圈立马就红了,”落落只是担心父皇的身子,一时考虑不周全,或有僭越之处,还望姐姐们海涵!“
落落觉得自己的这番话说出来,再配上自己那泛红的眼圈,略有些苍白的小脸(纯粹是觉没睡好),不敢说是惊天地泣鬼神,但要蒙骗几个青春少艾的公主皇子的应该是没问题吧。
谁知道自己话音刚落,就听到了一个微弱的很煞风景的嗤笑声,落落立即一个白眼递去了这声音的来源,前头的自己的尊贵的二哥哥。
这边璃珠和璃玉则被落落的话噎了一下,落落这般伏低,就更加显得二人的嚣张和不懂事了。
当着皇上的面,谁也不好把事情闹大,也只是狠狠瞪了落落几眼罢了。这边皇上和璃月似乎才刚说完话,皇上温和地说道,”父皇没什么事,你们都回去歇着吧,这儿有你们四妹妹照顾着,你们就放心好了,她是个妥贴的孩子。“
这话更加引来璃珠和璃玉的不满了,当着皇上,二人也只是皱眉不大乐意听罢了,璃月则是满脸崇拜地看着落落,仿佛落落才是她姐姐一般,”四妹妹,你好厉害哦,怎么什么都懂,偏生我就这么蠢笨,莫不是父皇您偏心,要不怎么哥哥姐姐妹妹都这么聪明,就我一个笨的呢?“
璃月说话本就娇声稚语的,这会子又故意在皇上面前撒娇卖萌,更加显出她的娇俏可人来。果然,皇上马上就被逗笑了,”你这孩子,怎么还像三岁孩童,吃起自己妹妹的飞醋来了?再说了,谁说你笨了,你啊,可是朕最喜欢的小棉袄呢。“说着拧了拧璃月的脸颊,脸上的神情慈爱,手上的动作轻柔,整个人呈现出一种不同的气质来,仿佛真就是个慈父,在同小儿女们说笑一般。
但落落也很清楚的知道,皇家的子女没有谁是真的天性如此幼稚的,只是大家都很会演戏,很会演那个在世人心中都还不错的自己。
当然,他们更不会对他们的父母抱有太多的幻想,他们都是极现实和残忍的孩子。就例如现在一样,皇上的慈爱关怀并没有让她们安心几分,反而是更加的警惕了几分。
对于皇上说的让他们都下去,便都同意了,临走皇上又嘱咐了一句,”明儿和靖儿这些日子就要稍忙些,你们也要仔细着,有什么不懂的只管来问,不要藏着掖着,朝堂上的事多问问你们皇祖母。“
”还有靖儿,你也不许再玩你的蝈蝈小鸟蚂蚱了,你也不小了,也该跟你哥哥一样,早日学些东西,别到了你自己要哭的那一日才好!“皇上又单独说了靖哥儿一番,二皇子待皇上说一句,他就一个”是“字,真真像那还不开窍的纨绔皇子一般。
皇上在心里叹了口气,”朕自觉是个好皇帝,但咱们皇家子嗣不充盈,你们兄弟俩当互相帮着,一起将朝政打理好才是。
大皇子和二皇子赶紧敛身应了,璃珠璃玉也瞒上凑过来说道,“父皇,要么以后女儿每天都来陪您好不好,这样您的病就能快点好起来了。”说了来陪玩,却丝毫不提来换落落侍疾的话。
所以说,皇室子女的孝心也是非常有限的,皇上懒懒地说道,“明儿和靖儿还要替朕打理朝政,你们忙都忙不过来,不用亲身来侍疾了。珠儿,你和玉儿也都是公主之身,从小娇生惯养惯了,哪里会伺候别人了。月儿自己也还一团孩子气呢,就叫落落陪在朕的身边就好。”
皇上都这么说了,几人也不敢回应,只好默默地点头个头,皇上脸上露出一丝倦意来,几兄妹便都起身辞了出去,临走时,那走在最后边的二皇子还回头冲落落眨了眨眼睛,没待落落反应,便快速退了出去,殿里便只留下落落在这便宜爹身边。
“唉…”皇上爹长长地叹了口气,落落假装不知,低头也不说话,皇上看了看眼前的这个女儿,又想起了刚刚出去的那几个儿女,到底什么也没说,躺了下去歇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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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风云,突变(万更)
更新时间:2013-6-6 21:08:04 本章字数:14826
落落所谓的侍疾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也比较轻松,真正看病哪里用得着她,不过就是叶医正和太医们开了方子抓了药,亲自看着煎好了药,再呈给自己端给皇上爹喝罢了。爱殢殩獍
落落自己都觉得自己这个侍疾来的也太容易了些,皇帝爹大多时候都郁郁不乐,也不爱跟她说些什么,落落也乐得轻松,自顾自地看看书什么的。
不过让落落头疼的是来探病的人,大离皇朝最尊贵的人病了,那探病就成了各方势力打探兼表忠心的关键时刻了,一点也不夸张,真的如同潮水一般来去匆忙。
皇帝爹一般人不见,所以能进得着养心殿的人可都不是一般人,于是,奉命侍疾的落落又多了个活,那就是接待皇帝爹的大小老婆兼小三小四小五…们。没办法,命苦啊,谁叫那个皇帝爹不耐烦见这些人,但又不能不见,只好供出落落这尊超级无敌大挡箭牌了。
华贵妃来了,居高临下,颐指气使,“哟,四公主,皇上怎么就身子不适不能见本宫了?那你这侍疾怕是也做的不够好吧?做不好也别硬撑着,你不过也是个孩子罢了,真做不好谁还能怪你啊…”废话一大堆,恨不得将让皇上生病的大帽子扣在落落头上才好。
跟这种人生气不值,相反她很能理解华贵妃的心态,虽然她希望自己能和亲,以免她自己的亲生女儿去和亲,但是看见自己当年身边的宫女生的女儿能如此得太后和皇上的宠,她也很不高兴,典型的损人不利己那伙的。要对付她也很容易,不过就是安之若素地接受她的“损”并当成是“补”就好了。
于是,落落只是淡淡地笑笑,“华母妃说的极是,落落也觉得自己人小力微,不堪大任,要么,母妃替落落向父皇求亲,免了落落这侍疾的差事吧,落落看玉姐姐就比落落强的多,应该能堪当重任吧?”
华贵妃闻言脸色一变,要落落侍疾的可是太后和皇上的意思,自己哪里敢忤逆这两位大佬,再说了,就自己的玉儿那个性子,哪里能侍疾,只怕会将皇上气得更厉害,听落落这么说,马上自己就打了圆场,“你这孩子,就是这么谦和,既然太后和皇上把这差事交给你,那就是看好你,你只管好好照顾皇上就是了。”说罢,又深觉不过瘾,到底还是加了句,“真做的不好,谁也不会怪你的,谁叫你是…”然后马上捂嘴,讪笑着离开了。
落落哪里不知道她就是想恶心恶心自己罢了,只是这行为也未免太幼稚了些吧,怎么地位尊崇的华贵妃也干起这种事了。
德妃也来了,和皇上说了几句话,就来携着落落的手,温和慈爱,满脸心疼,“瞧瞧,本来身子骨就弱,偏生还得服侍你父皇,家里还一大堆子事,倒没想到你做的还不错呢。”德妃自从上次见面之后,对落落的印象就愈发好了。
落落也感激地说道,“德母妃缪赞了,才刚华贵妃还说落落作的不好呢。”
“那还叫不好,那我们这些老婆子可改怎么办呢?”德妃携了落落的手坐在西此间的炕上,“你是个好孩子,只可怜你无生母照拂,如今又在皇上跟前侍疾,只怕是更加辛苦,本宫给你炖了些补品,一会儿你叫身边的贴心的热给你吃,好歹也得把自己身子骨养好了才能更好地给你父皇侍疾不是?”
德妃就是会说话,本身说话就温和柔软,说出来的话让人感觉如沐春风一般,心里说不出的舒坦。但是落落却天生有非同一般的警戒性和敏感,对万事万物都持有意思怀疑,因着这对万事万物的怀疑,这才从不轻易相信别人。
此刻便是,落落感激涕零还是要装上一装的,也立刻逼红了自己的眼圈,“德母妃,您对落落真是太好了,落落我…”落落说不下去了,只好装哽咽了,趁机抬头看德妃的神情。
德妃也立马红了眼圈,“可怜的孩子,你若不嫌弃,就把我当你的母妃吧,我也是像疼靖儿一样的疼你的。”脸上的神情真不像是作假。
落落不由叹气,自己果真有这么讨人喜欢吗?到了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地步了吗?不过话也不是这么说的,那谁谁谁可都不大喜欢自己呢,落落在心底暗暗自嘲。
德妃还当落落伤心了,又好一阵的安慰加怜惜,直保证以后每天给落落送补品来,发誓要把落落养成一个白富肥美。让落落听了头皮直发麻,拜托,自己好不容易摆脱了现代那微胖的身材,本尊这纤细苗条的身材可是她穿过来最最满意的了,千万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好不容易送走德妃,又迎来了丽嫔,不同于华贵妃的刁难,也不同于德妃的怜惜,丽嫔则是有些直率了。皇上爹并没有见她,只不过让落落陪着罢了。
丽嫔也不生气也不恼,坐下来安静地与落落说话,“我知道皇上不想见我,无所谓,反正也只是个过场而已。”
丽嫔的话让落落一惊,这个丽嫔胆子还真不小呢,虽然这西次间离皇上爹安歇的东次间相隔甚远,但好歹也是宫墙之内,古装电视剧里不时流行“小心隔墙有耳”这句话吗,怎么到了丽嫔这,人家竟完全不在意了呢?能做到嫔这个位置,好歹也是宫斗的好手吧,怎么给了一个这么大的把柄露在落落面前…
看着落落惊讶的神情,丽嫔反而笑了,“瞧你的样子,亏得我还以为你和我是同道中人呢,怎么,你怕啊?我都不怕你告密,你怕什么啊?”
落落心里叫屈,大姐啊,不对,叫大姐差了辈了,她可是自己爹的女人,应该叫阿姨才对。阿姨啊,您可是皇上的女人,落落我不才是皇上的庶女,哪跟哪啊,就同道中人了?
心里嘟囔了半天,才说道,“丽嫔娘娘,您真是…爽朗!”憋了半天才憋出这么个词不达意的词来。
丽嫔笑的更厉害了,“别拽文了,我啊,就是随大流,过来看看,交差就得了,唉,你怎么样啊,侍疾这活好干吗?”
丽嫔都这么直接了,落落也索性直说了去,“不好干,真不是我能干的。”
丽嫔捂了嘴笑,“我看你就不是这样的人,不过呢,你啊,还是老老实实服侍好你父皇才是真的,到时候嫁妆也能丰盛点不是?”
落落倒没料到这丽嫔的性子倒是合自己的胃口,说话不遮不掩的,虽然容易得罪人,但胜在直接没有歪心思,“还要怎么服侍啊?我又不是医女,不过是多看了几本医书而已。”
丽嫔却收了笑容,正色道,“你可不要小看你现在的这点本事。”然而,说了这句却又顿住了。
落落惊讶地看着她,她这才低声说道,“你可知道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说完这句便不再多说,只拿眼睛盯着落落看。
落落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她说的不错,自己这些天来大概过的闲适了些,忘了师傅再三叮嘱的警惕性了。如今她在这皇帝爹跟前贴身服侍,好就好,不好的话,如果说有心人有所动作的话,那可就是说不清的罪过了。确实不得不防啊…落落心里千回百转,潋滟的眸子里愧然坚定和自信一一闪过。
丽嫔盯着落落看了这么一会儿,这才笑了开来,“你是个聪明人,毋须多说,心里明白就好。我呢,不过就是个闲操心的,有空的话,不妨来找我说话来。”一边说着一边捋了捋自己的裙边的穗子,站起身来,“皇上那,你多费心吧,也代我给皇上问个安吧。”
落落也站起身来,送了丽嫔往外走着,“多谢娘娘,落落知道该怎么做的。”随着丽嫔往外走的步子,丽嫔的脸上的神情也逐渐肃穆了起来,到了殿门口,则是一点子笑容都看不出了,仿佛就是个来探病的普通宫妃一般无二。
送走丽嫔,落落回来自己坐在窗边坐了好久,这时候才惊觉一身冷汗,皇上的病,太后皇后的动作,大皇子二皇子…虽然落落不是那么机敏有先知的人,但好歹也看过不少的史书,听过不少的野史外传,兄弟阋墙父子反目的事情听过的不要太多,这样的敏感时刻,这样的敏感事件,她竟然还杵在这样一个敏感的位子,怪不得二皇子离开时那样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真的要好好想一想了,落落正在冥思,那边叶医正带着呈了汤药的宫女过来了,落落定了定神,接过叶医正手里的方子,方子还是差不多那个方子,只不过斟酌着减了几位药的份量,那也是太医们商量出来的结果。汤药落落也接了过来,放在面前细细地闻了闻,药味不差,这才放心地带了人进到了内室。
皇上爹正歪在软榻上,闭目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想心思。落落恭敬地上前,轻声唤道,“父皇,到服药的时辰了。”
皇上半晌没有答话,叶医正和宫女们都跪在那也不敢动,落落正犹豫着要不要再说一遍时,皇上这才低低地应了一声,“嗯,你们都出去吧,落落留下。”
叶医正如获大赦般赶紧带着宫女退了出去,就剩端着托盘的落落自己了,内室里的服侍的人也老早就被皇上遣了出去,这会子就剩下父女二人了。
落落走上前去,将托盘放在榻边的桌案上,端起了金黄色蟠龙绕梁的碗盏,走到皇上跟前,“父皇,服药吧,凉了药效就不好了。”
皇上这才坐起身来,睁开眼睛,接过碗盏,一口气喝了药,又接过落落递上的漱口水,落落再递过一颗糖渍的梅子时,皇上摆摆手,“这点子苦朕还受得起,不用那梅子了。”
落落这才将梅子放回那托盘上,却听见皇上说道,“你有没有恨过朕?”
落落正摆放碗盏的手一顿,瓷器磕碰的声音在这静寂的内室里特别的清脆,落落转过身,对着自己的皇上爹,走了过去,低头敛目,“落落身体发肤皆受之于父母,落落…不敢有恨!”
皇上嘴角抽搐了一下,“这么说,还是恨了?”
落落没有答话,静寂的气氛让人感觉到压抑,半晌皇上才苦笑道,“恨也是应该的,你生母其实是个很温和的性子,是朕害了她…如若不然,她现在应该是嫁得良人,育有佳儿娇女,安心养老了…结果却惨死宫中…你恨朕,也是应该的,应该的…”皇上语无伦次地自言自语起来。
如果道歉和悔恨有用的话,那要警察有什么用?落落不忿地腹诽,但说实话,她对这个便宜又尊贵的皇帝爹,要说恨倒还真是没有的,因为自己是个穿越人士嘛,穿过来的时候往事都已经尘埃落地,不管是爱恨还是情仇那都是他们上辈子人的事了,其实与她真的是没什么关系的。不过,落落狡猾地想着,不能这么轻易地放过那皇帝爹了,怎么也要讨点什么补偿什么的。
与平日的深沉高贵不同,落落偷偷看过去,皇上的脸色本就苍白,或许是因为病的缘故,此刻更加苍白了,现出几分颓然和苍老来。难道是良心发现?落落暗暗揣测,要说自己的皇帝爹的女人,那可多了去了,相信枉死的也不止她生母一个人吧,皇上这会子能想起深刻反省来,难道是看了自己的面子?落落不由在心里得意了起来,但马上就清醒了过来,自己也不过是个小人物罢了,应该还没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吧。
忘形了片刻,落落马上说道,“父皇,落落不敢说有恨,但是年少时光真的曾经因为没有爹娘照拂而哭过,那也不能称之为恨,是羡慕,羡慕小宫女们每次和亲人见面时又哭又笑时的亲热。如今回归正统,只希望能尽心尽力地在父皇和皇族母母后身边尽孝,以弥补多年的遗憾。”刚开始,落落只是把自己想象成是奥斯卡影后,演着演着就真的想起现代自己的孤儿生活,想起了作为孤儿时对家庭对父母的渴望,这次的眼眶泛红是实打实的,真的马上要落下泪来了。
“唉,都是朕的不是,叫你受苦了,来,”皇上说着将落落拉到自己身边坐了,“父皇会好好补偿你的,你的嫁妆,朕已经嘱咐过你母后了,自当尽心为你操办,父皇这边还有压箱的东西给你,你皇祖母那边定也有表示,父皇定会让你风风光光地嫁过去,抬起头来做那缮善的阏氏的。”
不可谓不让人动心,这么优厚的条件,不过落落向来尊奉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天上不会掉馅饼这一类的名言,自己能做到昭和公主本就已经是好事了,出来混的早晚都是要还的,所以,落落非常清醒,“可是,父皇,落落受之有愧,不能为父皇和大离做点什么…”
皇上见落落朝自己的意愿想了过来,心满意足地笑了,“傻孩子,谁说你不能做什么了?你可是将来的缮善国阏氏!”
阏氏吗?落落使劲回忆起现代历史里学过的有关于阏氏的史实,似乎只记得汉朝和亲的南宫阏氏,只可惜那时学习不认真,大多都忘了,只记得仿佛也是个命运悲惨的女子。
人家好歹还是汉武帝他姐,有汉武帝这么个嚣张霸气的弟弟,日子过的也不过如此,落落不禁担心起自己的小命来,这么想着,就微微有些走神。
皇上还以为落落是害羞,轻笑道,“你是我大离皇朝正经的公主,谁也不能欺负了你,你放心,父皇自会为你做主。但是,你也不能忘了父母,忘了自己的家国,还是要尽好你的本分,促进大离和缮善两国之间的友好交往才是。”顿了顿,皇上又说道,“就像百姓家的女婿对岳丈家那样,自然要百般维护才是。”
落落闻言有些疑惑,抬头朝皇上看去,“唉,如今北戎在北边作乱,朕…身子又不好…内忧外患啊,禁不起对外多方作战了。你,若是能取得缮善王的欢心就好了…”皇上似乎也觉得对自己女儿说出这般鼓捣争宠的话有些不好听,声音慢慢低了下去。
落落却是听懂了,暗自觉得帝王不愧就是帝王,在拼不过国力拼不过武力的情况下,就开始考虑起美人计了,只可惜,女人,除了则天女皇和垂帘听政的慈禧太后,恐怕暂时还没有人有这个本事,可以抵挡住历史的车轮吧。
嘴角扬起一死苦涩的笑容,自嘲道,“只可惜,落落我可不是什么倾城倾国的国色天香,父皇,您高看落落了!”
皇上哪里听不出落落话里的嘲讽,神情黯了一黯,“你也不必如此自谦,朕看你却是比你三个姐姐强多了。”就这么一句话,也没再说什么了。
落落心想,只怕是舍不得那三个养在跟前的女儿,才希望用这个无用又无宠的庶女去充数的吧,恐怕自己的生死也不在这些人的眼里吧。
正准备开口再说几句,却看到那皇帝爹黯然的神情,那鬓边频现的白发,还有那似乎有些越发苍白的脸色…不知道是出于这具身体的潜在的良知,还是自己想起了现代对父爱的渴望,落落一时之间竟没能说出那些伤人的话,反而有些唏嘘和眼眶发涩…
这一次的皇上爹的深情关怀庶女的谈话,以落落的自嘲皇帝爹的自责就这么默默结束,二人对坐无意,还是落落先告退,出了东次间,一口气跑到殿后的围廊上坐了,发了半天的呆。
有过这样一次谈话之后,父女二人都觉得彼此之间有些尴尬,虽然表面上还是父慈女孝,但心底却都明白那份隔阂到底是不容易跨过去的。
这一日,落落刚刚给皇帝爹用完药,宫人就带着萧毅进来了,落落有些惊讶,皇帝爹最近将朝堂上的大事都交给了大皇子和二皇子,一般的臣子皇帝爹都不会见的,今儿怎么还见起萧毅来了呢?
与萧毅照了个面,落落便按照皇帝爹的吩咐带着服侍的宫人们退出了东次间,退出了正殿,都退到了殿门之外,连皇帝爹最亲近的内侍也都和落落一样奉命守在了殿门口,不让任何人进去。
百般无聊,落落想与那内侍说说话,偏偏那内侍不肯应和,落落只得数数殿里雕梁画栋上的几条龙,再数数龙爪有几个之类的,过了足足有一个多时辰,萧毅这才面无表情地从殿内走了出来。
落落想从萧毅的脸上看出点什么来,便马上迎了上去,结果便立马发现了自己的愚蠢,那冰块脸是千年不变,别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来。便撇撇嘴,侧着身子立定了,打算让开路,目送他大步离去。
谁知道,就在那萧毅走过落落身边时,一个不小心,也不知道是萧毅太过威严,还是旁边的一个宫女没站稳,一阵噼哩啪啦的声音,那宫女手中托盘上的茶碗盏碟都掉了一地。
那宫女脸色立刻惨白,旁边的宫人包括那近侍也连忙过来帮忙的帮忙,责骂的责骂,一时竟将落落反而挤开了几步。
正当众人的注意力都在那宫女和被打翻的碗盏上时,落落却听到那萧毅迅速地在自己耳边说了一句话,还没等她回过神来,那萧毅却已经大踏步地走出了殿外。
落落楞楞地站在原地,半晌才被宫女请进了内殿去,宫人们要打算刚才的零乱。落落回到西次间,坐定了,喝了几口茶,这才细细思量起刚才萧毅在她耳边说过的话。
“风云将变,擅自珍重!”短短八个字,让此刻静下心来的落落心惊肉跳,风云将变?变什么?看惯了狗血电视剧里父子兄弟相残血洒宫廷的场景,落落不禁有些担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