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尧点点头,“伤的重,现在就在小院的假山石后动弹不得。”
小院的假山石后?出了这个院子,在长廊下有个寿山石的缺口,从那里穿过去也就是了。
容华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瞟向地上的血迹。心里一酸…她没有本事在任何时侯都不为所动。
容华看向春尧,“将那小厮叫去外面的厢房,我有话问他。”
春尧应了出去,容华看向薛亦双,“我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你先照顾妹妹。”
薛亦双点了点头。
容华快步走进厢房,赵宣桓身边的小厮忙跪上前,“少夫人,您去看看我家大爷吧!大爷受了伤血流不止。”那小厮说着哭了起来,“大爷听说侯府外面围了人,就带了家人过来就是来给侯府解围,可不曾想就受了伤,小的之前也没发现…”
赵宣桓站在她眼前的时候,她也没有注意,而是躲开他的目光。赵宣桓出去之后她也没往地上看…要不是赵宣桓和安亲王世子进府解围,她恐怕早已经血溅三尺。
赵宣桓若是因她而死,她心里的包袱就真的再也放不下,现在她已经没有时间顾虑太多,容华看向锦秀,“去拿止血的药,我们去看看大姐夫。”
少夫人的决定是经过思虑的。锦秀点头,忙去拿药。
一路上仍旧耳闻呼喊的声音,却没有遇到一个官兵和驱赶官兵的家人。
容华转到假山石后,灯光一照果然看到有人半躺在那里。
听到脚步声那人抬起头,迎着光看清楚了来人,嘴唇扬起露出一个笑容。
锦秀放下药和那小厮暂时退到一旁。
赵宣桓一双眼睛如同璀璨的星辰,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容华,生怕错过容华每一个小小的动作,待到容华蹲下身来提起灯去瞧他的伤口,赵宣桓这才开口,“我想了,只要你来了,你就是她。”
容华的手微微一抖。
赵宣桓伸出手来又放下,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我自认为是了解你的。不管你多么聪明,遇事多么冷静,却骨子里总有些任性。是别人难及的随性和洒脱,不刻板又不做作,心思灵巧让人捉摸不透。”
赵宣桓微微一顿,“你就不怕我将你骗来给那些官兵?”
容华抬起眼睛来。
相隔了一世之后,这是第一次这样认真地与他对视。这样近的距离将他脸上的表情者的分明。他笑起来仍旧儒雅,在眼角弯起一个清秀的孤度,面目清朗,嘴角上挂着抹温存,就像许多年前他向她悄悄笑时一样。
她没有想过赵宣桓会骗他,因为她也同样了解赵宣桓。赵宣桓然有时性格懦弱,却永远不会变成手段卑劣的小人。
她不说话,只是目光一闪,却足以让他笑了。虽然只是给他一个眼神,他就已经看清楚她在他心中占据的是旁人永远无法替代。这些年没有她的日子,真像是一场梦一样,现在梦醒了才知道那些都是泡影,他不过是个看不透的痴人,妄自挣扎却不明白自己早已经被束缚在那网中,难以逃脱。
赵宣桓穿着深色的长袍,不仔细看根本看不清楚上面的血迹,容华看了好半天,才瞧见赵宣桓腰间不停向外涌的鲜血。
和薛亦娟的不同,赵宣桓腰间的伤口更深,就算撒上药粉也会枚血冲开。
容华低下头来在地上找到布条,看到那流个不停的鲜血,脑子里已经想不到其他,只一心想拿起布条来给赵宣桓包扎。
容华要喊锦秀来帮忙,赵宣桓却摇摇头,“就说两句话好不好?”
容华的手一顿,抬起头。
赵宣桓似是要将这些年存下来的笑容都挂在脸上,目光朦胧柔和,“以前我曾想,出生在那样的家里,总比大部分人要强些,将来会有一个好的前程,也会有一个相濡以沫的妻子在身边,总觉得这一切就是顺理成章,想做到并不会有多难。”说着收起了笑容,看了容华半天才又笑起来,“现在才知道,是我想的太简单。如果一切能再重来,我宁愿和你一起死在那个晚上。”他微微侧头,“可是老天不给人反悔的机会。”
容华的指尖不由地挛缩起来。
“人总是要在犯错之后,才知道什么是正确的。荣华,如果我悔改了,你还愿意再跟我相遇吗?”
一滴眼泪落在她的手背上。她本来铁了心肠要去忘记从前,可真正到了这时候她才知道,有些事是不可能一下子就抹掉。她虽然怨他懦弱怨他对一切毫无察觉,可是他一直记得她,记得无为居,甚至于查她的死因,想要迎娶她的牌位。她不想记得以前的事,是因为那些事对她来说已经于事无补,毕竟是过去的事,论感情她不可能和淑华共侍一夫,论现在的情形,她已经决定了要重新开始,就要向前看不应该和过去再有羁绊。
“我是做错了事对不对?”他的声音轻轻的,笑容也是静悄悄,生怕吓走了她,“我不该那么轻易答应娶淑华,我不该盲目地屈从于父母,至少不应该在你刚刚没了的那年…”说着赵宣桓喘了几口气,“人就是这样,当时不明白,非要等到失去了之后才能知道它的价值,我本来以为我心如死灰娶谁都一样,不过是应付父母,做到儿子该做的,直到成亲之后才知道原来那么难。”
小小的布条根本堵不住伤口,容华不想再耽搁,叫了赵宣桓的小厮和锦秀过来,几个人七手八脚地将伤口缠上,容华又拿了药给赵宣桓,“快把药吃了,”然后看向锦秀,“怎么想办法也要请郎中过来。”
薛亦娟和赵宣桓的伤都不能再等了。
赵宣桓笑着看容华忙碌。她成了陶八小姐之后,第一次为他忙碌,可惜了,这时候她已经是武穆侯夫人,他甚至不能伸出手来碰碰她,好知道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这样也好…不知道什么时候树叶飘落在他肩膀上,只有一丁点的重量却像要将他压垮一般。
这样也好。如果是假的,他就不要醒过来了。不用再去想父母、家族、身份,只有他的一个人一颗心在这里,心无旁骛只想着只看着她一个。
容华吞咽了一口,只觉得嗓子里异常的苦涩。她全身心都曾系在赵宣桓身上,如果谁也不知道死后这世间会变成什么样子,那么他们这段短暂的相遇相知就应该是永恒的了吧!至少她是这样想,她死之后赵宣桓能为她悲伤为她难过就已经足够了。
可是老天让她重生了一次。
让她看清楚,她死之后陶家越来越风光,赵宣桓很快迎娶了大姐淑华,他们那段感情就像是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那份爱一下子就变成了恨。所以她回到陶家之后,有意要让赵宣桓想起她,有意要看这个薄情郎的笑话。
第284章 柳暗花明(上)
容华看向赵宣桓,平心而论,后来她知道淑华和赵宣桓之间并非外面传言的那样相敬如宾,对赵宣桓的恨意不知不觉渐渐淡了。心里不恨了并不代表还能和赵宣桓在一起。
毕竟赵宣桓已经娶了淑华,成了她的姐夫。她不能向淑华低头,她不能让淑华这个嫡妻一辈子压在她头上,时时刻刻提醒她,她前世被人害死,后世还要给人做妾。
她和赵宣桓的这段感情,她付出生命之后已经有了最后的结果。这段感情她已经再也没有了孤注一掷的勇气,就算不顾一切又能怎么样?到头来能不能换来自己想要的?经历了前世,她不可能再去轻易相信任何人。现在她更谨慎更小心,少了从前的任性,再也不是那个看到他的笑容就心如鹿撞的荣华。
物是人非,她只能向前走而不是心心念念回到过去。
“我没发现你这样倔强,”赵宣桓笑了,“在我家那次,我已经问你是谁,你却不承认,宁愿冒着被嫁进尚书府的危险也不向我说出实情…”
赵宣桓收起笑容,“谁能像我一样,错过一次还不够,还要错过第二次。”淑华主动向他提起要他纳容华为妾,他心里满是荣华容不下旁人,不愿意再娶谁回来,也就没有在意淑华的话。他怎么能想到他念念不忘的那个人,如今换了个样貌站在他面前。如果他早知道,就算是抢也就将她抢到身边。只要娶了她,她就再也逃不开,“你就是要让我后悔。”赵宣桓徐徐地笑了。
容华嘴唇一抿,清亮的目光中多了一层的雾气。“别哭啊,别再为了我掉眼泪,不值得。”
还能这样看着她,还能竭尽全力帮她一把,他做梦都没有过这样的奢望,人不能太贪心。听说她病重的消息,他想过要请最好的郎中为她医病,却没想到立即传来噩耗,他那时怔愣着,想要用拥有的一起来换她的生命。现在她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虽然近的不能让他伸手碰触,他已经满足了。
赵宣桓笑容渐渐淡了,“你不用说话,我只是想把要说的说出来,这样也就甘心了。”
小厮扶着赵宣桓靠在山石上,赵宣桓看向容华,“快回去吧,免得被人看到不好。”
就这样扔下他回去她做不到。就算是普通人为了救她受伤,她也会想办法救他,她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
“再撑撑,一会儿郎中就来了。”
赵宣桓笑不言语。生死对他来说早已经无所谓了。皇贵妃出了事,父亲和蔡氏一族都受了牵连,皇上既然默许了庄亲王处理这件事,就一定会查出个结果。皇贵妃完全夫了势,没了家族的重担,父亲、母亲也就不会用孝义来压他,对他来说所有事都有了个了结。赵宣桓微笑着看容华,容华是个有眼光的,薛明睿看似一个孤臣,实则孤未必是真的孤,不争恰恰就是争,只是涉及到皇位都是凶险的,“以后要小心,不要轻易就放弃。”眼看着她用簪子刺向脖颈,他的心跳几乎停了…幸亏她听出他的声音…“总要有个公平,”容华看向赵宣桓.“你说完了话,下面该听我的了。”容华站起身吩咐赵宣桓的小厮,“我去叫几个人过来帮忙。”
赵宣桓道:“现在府里那么乱你要去哪里找郎中,外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形…”
容华微微一笑,“我总有法子。”说着转身出去。
容华回到旁边鹿顶的房子叫来院里的常冯春,“义承侯世子随身的侍从过来说世子受了伤,如今就在假山石后面,你带几个人过去将世子爷抬去旁边的梅园里。”
常冯春挑了两个得力的下人,四下寻了一块门板铺了层褥子就去假山石后。
容华这边又挑了几个婆子,让春尧将药和棉布都准备好交给那些婆子。
春尧道:“到底什么样,去服侍完了回来和少夫人说。”
那些婆子经历了刚才不用春尧多说,知道这个义承侯世子是来府里帮忙才受了伤,心里自然更加重视,“放心吧,我们必然尽心尽力。”
容华边照顾薛亦娟边等消息,不一会儿婆子进屋来道:“奴婢几个都尽量将伤口包好了,只是世子的伤比九小姐还要凶险。”
不知道能不能找的来郎中。
又等了一盏茶时间,只听外面道:“四老爷,少夫人、九小姐都在这里。”
容华心里顿时一喜,薛崇杰来了。
见到容华安然无恙薛崇杰也是松了一口气。
容华忙上前问起老夫人。
薛崇杰道:“好在京里有几家世交都是信得过的,借了马车将老夫人送上了庄子。”顿了顿又道,“庄子上的人都下来接应了,不会出什么岔子。”容华侧头看薛崇杰身后背着箱子的先生,“四叔父可是请了郎中来?”
薛崇杰点点头,“本是给老夫人请的,老夫人让我带着进府瞧瞧,说不定府里会用得上。”
多亏老夫人想的周到,否则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将郎中请过来。
容华忙请郎串去看薛亦娟,然后将赵宣桓的事说了,“多亏了两位世子爷,不然我们早就被官兵抓去了。”
薛崇杰皱起眉头紧张地道:“义承侯世子受了伤?现在在哪里?”
容华道:“我让婆子将世子安置在了梅园,只听婆子说看着凶险。”
薛崇杰一怔,为难地看向郎中,快步走了进去,“九小姐的伤怎么样?”
郎中道:“吃了止血的药一时半刻没有大碍,一会儿我开两个方子,一剂请洗伤口一剂内服,什么时候能痊愈还要看服药后的情形…”
薛崇杰松口气,看向容华,“亦娟这边你照看着,世子那边严重我先请郎中过去看。”
薛崇杰是个能顾全大局的人,有了薛崇杰她就可以放心了。
薛崇杰带着郎中刚去了梅园,冯立昌家的去医堂请了郎中进府,“我说了九小姐的情形,郎中拿了些草药来,一会儿开了方子就能煎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