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大将军还是好好考虑考虑吧。”谷雨眼见得公孙贺刚才的脸红已经被另一种情绪所代替,不禁松了口气。

公孙贺不置可否地笑笑,重新抬起眼看向谷雨,郑重地说道,“我——会好好考虑的。”

“那就好。”谷雨心里头却是打着小鼓,公孙贺是不是真的明白了,想通了啊。

正说着,外头忽然传来敲门声,声音微弱,却有些紧急,谷雨与公孙贺互看了一眼,方才问道:“谁啊?”

“是我。”卫子夫的声音。

“子夫姐姐?你进来吧。”谷雨听出卫子夫声音里头的焦急,赶紧说道。

卫子夫急急地走进来,看了看两人,直接对着公孙贺道:“公孙将军,卫青和公孙大人……他们去马厩挑马,说是要出去比试,你……您说这可如何是好?”

“他们两比试?”谷雨忍不住嘴角抽搐,这两人还真是有趣,身为公孙贺的当事人还好端端的站在这呢,他们俩倒是先打起来了。卫青还真是仗义。

公孙贺看了谷雨一眼,反头笑道:“应该没事,他们平时也喜欢争强好胜。”

“可是……卫青他才刚刚回来,他刚才实在是……”卫子夫显然还是有点担心自己的弟弟。

反正公孙贺在这边也不知道该和谷雨说些什么,便趁机说道:“那好,我去瞧瞧。一会儿就让卫青这小子回来睡觉去。”这个时候,公孙贺才仿佛恢复了一些雄姿,卫子夫听了他的话顿时放了心。

公孙贺深深地望了谷雨一眼,朝她抱了抱拳,郑重地说道:“姑娘保重,我会……认真考虑的。”这才大踏步离开了清伶园。

看着公孙贺远去的背影,卫子夫只觉得有些忐忑不安,她回眸看向谷雨,“都要成亲了,怎么大将军还这么客气。”

谷雨抬眼看她,漫不经心地冲她笑笑,卫子夫看似不经意的说,为什么语气里头却透着一股试探?卫子夫忽而意识到自己有些越俎代庖了,当即把自己的心思收藏起来,“谷雨,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出去了。”

谷雨一言不发,睡倒在床上,等到卫子夫把门重新掩上,她才深深地叹了口气,唉……事情怎么变成这样,她心底竟然生出一发不可收拾的感觉……

※※※

卫青和公孙敖有没有比试,谷雨无从知晓,但是在她和其他人搬离清伶园的时候,她见到了卫子夫,她此时倒是没有刚才的张皇和紧张,所以,卫青应该是回来了吧,只是被他的姐姐赶去睡觉了。

所有的清伶园在一天之内就被清了个空,所有的人也都在鸡飞狗跳中搬去别的去处。整个园子里头都因此而怨声载道,而承受着这一切的是卫子夫。

谷雨在拖着自己的“病体”离开清伶园的时候,竟然有几个曾经对她冷嘲热讽的讴者前来帮忙,风言风语在她耳畔响起。

“怎么说也是因为你,她才被皇上宠幸的,居然也这样对你,真是替你不值啊。”

“是啊,论相貌论歌技,她哪里比得上你啊,没想到你这样下场,她却春风得意……”

这些声音飘进谷雨的耳中,想必也隐隐约约进了卫子夫的耳中,只是她假装充耳不闻罢了。

谷雨看了远远立着的卫子夫一眼,她的手中紧紧地握着一柄竹篪,身子也显得很是单薄,她自然知道清伶园当中的人都对她极是不满,只是默默地承受罢了。

谷雨心中生出一丝忧虑,人怕出名猪怕壮,卫子夫隐忍这么多年,是知道这个道理的。可是现在她却一下子成了众矢之的,只怕她有什么行差踏错,多少人都恨不能给她下个绊子。谷雨忽然间生出一种错觉,刘彻这么做,到底是爱她还是害她?

她为自己脑子里头蹦跶出来的这个念头而胆战心惊,回想起刘彻在清伶园当中反常的表现,人前的刘彻,对自己是极度厌恶,或者是不冷不热,当成空气,可是对于卫子夫的好感却是丝毫没有掩藏,甚至毫不介意地在人前秀着他对卫子夫的宠爱。

可是实际上呢?

若是真的宠爱她,是不是应该把她带回宫去?即便不带回宫去,也该把她带到自己的行宫去,又为什么故意搁在平阳公主这?他对她的爱护有加,基本上都只是在人前显露出来,可是背地里,背地里他对卫子夫……

谷雨有些不敢往下想了,在上林苑的时候,他是和自己在一起;在清伶苑的时候,他好像也是和自己在一起……如果她的大脑还不算太坏的话,怎么瞧都觉得他是拿卫子夫打掩护的。

可是,他又为什么要拿卫子夫打掩护?为什么把她推到风口浪尖上?

第二十一章 意外的发生

谷雨不敢往下想了,旁边讴者们的聒噪声扰得她心神不宁,她决定先什么都不管,只管睡觉好了。

※※※

重新换了的地方,条件则比清伶苑要差得多了。

一来,是难能临时腾出那么大的地方。公主府当中空房自然不少,可要寻到另一处和清伶苑条件相当的,能够收容所有讴者的地方则不是那么容易。

二来,负责此事的张姨妈,把重心都放置在卫子夫这边,只知道把清伶苑尽量腾空,打扫干净,俨然把卫子夫当成了一个随时飞黄腾达的主子来对待。心思都搁在了这边,另一头自然而然就有些懈怠了。

谷雨和另外五个人分配在一间屋子里,看到一张床榻晚上要挤着六个人睡,所有人都不免有些忿然。

这个条件实在是太差了。只有谷雨心安理得的去收拾她为数不多的几样衣物。才收拾了会儿,张姨妈就跑了过来,说是卫子夫专门叮嘱她要给谷雨单独留间屋子。

张姨妈摆出一副施舍的模样,一口一句卫子夫的大度和贴心。扭头走了之后,那五个女子立马就把憋了许久的怒水往外头倒,偏生又拿谷雨做借口,口口声声替谷雨抱不平,恨不能把谷雨策反了。

她们越是如此,谷雨就越是忧心。总觉得马上会有什么不妙的事情发生,但却一时又猜不着。自始至终,张罗这件事的都是张姨妈,平阳公主始终没有露面,甚至对这件事干脆做充耳不闻,既不过来宽慰一下谷雨,也不对卫子夫奖励些什么,似乎是由着下边的人怎么弄去,一切与她无关。

这就更加让谷雨觉得平阳公主是在刻意放任,而刘彻的做法就更加像是阴谋。

不过,这个阴谋在第二天的时候,就已经揭晓了。

※※※

换了个地方,又怀有那么多的心事,结果谷雨居然睡到了日晒三干。没心没肺的她给自己找的理由是因为生病了,内伤加外伤,又处于恢复期,所以才会睡得昏沉沉的,睡得不知道天昏地暗。

好容易梳洗完毕,才一开门,就瞧见有不少讴者进进出出的,往外出去的讴者都是嘟嘟囔囔的,颇有几分不满,而回来的讴者则是一副莫名其妙,不知所以的表情。

谷雨心里一紧,莫不是刘彻又来了?她头皮顿时发麻,这个刘彻就不知道消停些么,这每天都往平阳公主跑,他也不用处理朝廷大事的么?

正要扭头进去,却被人叫住了,“咦,你还没去吧?”

谷雨返转头来,正是昨日和自己被分配到共处一室的两个讴者,谷雨茫然不解地望向她们,“去哪来?”

那两人互望了一眼,不禁同时笑道:“哟,你还不知道啊?前边来了一个强主,正在外头唱大戏呢,可有意思了!”

谷雨听得云里雾里,“谁啊,唱什么大戏?”

“还能有谁,窦太主呗!我看八成就是闲得无聊,想来找茬的。”

“可不是?这叫昔日的长公主与今日的长公主大对决,这可就有意思了。”

“你小心点……”

两个人叽里呱啦的说着,谷雨倒是听到了重点字眼,窦太主!也就是当初的馆陶长公主,如今陈皇后的亲娘,皇帝刘彻的岳母?她……好端端地怎么跑到平阳公主府上来了?

“她们……都是去给窦太主献舞的?”谷雨指了指又一批出门去的讴者。她心下嘀咕,公主之间,若是偶尔串串门子也没什么稀奇,可是让讴者换了一批又一批去表演,也实在是太奇怪了吧,即使是刘彻,也没有这么个玩法啊。

“什么献舞。这个窦太主还真是好笑。她说想要挑几个讴者回去呢。公主自然不好拒绝,就让所有的讴者都到前边去,供窦太主挑选,可是窦太主一个也没有看上,你说她不是来找碴是来做什么的?”

“挑几个讴者回去?”谷雨听了就更加觉得新奇了。没觉得馆陶公主有这音乐细胞啊,对艺术有如此大的哀嚎啊。只是一转念间,就忽然明白过来。挑讴者是假,挑出让刘彻流连忘返者才是真吧!

“子夫姐姐呢?”谷雨问出这几个字的时候,感觉到自己的声音都是在颤抖的。

那两人面面相觑,“没瞧见她啊?”

“是啊,好像她一早就出门去了吧。”两个人忽然间同时会意一笑,差点没鼓起掌来,“天呐!莫非窦太主真正要找碴的是这位主?!”

“八成是了!从前就没看她来串门子,今天却实在是忍不住了!怪不得窦太主面色不善呢,原来是有人得罪了当今的……”

两个人笑着掩口,但各自的心里边想什么,也都是一目了然,就等着看好戏吧!

谷雨听到两人说卫子夫一早就出去了,心倒是放了下来,可转念间,心顿时又被揪了起来,正所谓树大招风,卫子夫的事只怕早就已经传开了,再加上昨天刘彻那样一折腾,有心人自然会添油加醋地传播出去。

天底下最不缺的就是耳目,窦太主又如何会不知道?

可是,当她把前因后果联系在一起的时候,却只觉得害怕。刘彻故意在人前对卫子夫示好,故意在几日之内三番四次跑到公主府来见她,故意为了她弄得公主府中怨声载道。这一切,怎么瞧都像是故意要把这件事闹大,故意要把人给惹出来瞧瞧是哪个主,故意要把卫子夫往风口浪尖上推。

如此看来,根本就是刘彻故意把窦太主惹来,故意要让窦太主来找卫子夫的茬!谷雨只觉得背心湿透,她险些忘了,刘彻如今已经是一个君王,还是一个狠心的君王,他在人前所做的一切都不是那么纯粹的。

“知道子夫姐姐去哪了么?”谷雨急急地问向两人。

两个人同时摇了摇头,一个实在是忍不住地叹息道:“怎么就这么巧地出去了呢。”

谷雨知道从她们两的身上是问不出什么了,当即也顾不得什么,只好出去瞧个究竟。刚刚出来,就听见张姨妈的声音对自己说道:“哟,谷雨,你往外头冲个什么劲?公主说了,你个病秧子就别出来凑热闹了。”

第二十二章 阿房台生变

谷雨愣了愣,回头看向张姨妈,平阳公主不让自己出去凑热闹,是为了保护自己么?平阳公主自然是知道窦太主所谓何事了。

“那子夫姐姐呢?她在哪?”谷雨不计较张姨妈对自己的漠视,耐心问道。

张姨妈白了谷雨一眼,“你管那么多做什么?”但想了想,还是告诉她道:“子夫一早就出去帮我买些胭脂什么的,还没回呢。”近日刘彻频频驾临,这些伶人讴者的装束也要时换时新。卫子夫作为刘彻宠信的红人,自然是首当其冲,而外出采办货物,也有不少油水可捞,也算是张姨妈变相地行贿。

“是您让她去买的?还是公主?”谷雨瞪着双眼。

张姨妈心想谷雨今日怎么这么奇怪,冷冷道:“是我的意思,还是公主吩咐的,有什么区别吗?”刚一说完,就觉得自己这话有点不妥,幸亏左右无人,她轻咳了两声,直接说道:“是我让她去的。这些琐事,公主自然是不会管的。”

谷雨一听,当即朝张姨妈躬了躬身,径直往讴者下人常出的那个偏门赶去。她问是不是公主的意思,是想知道,若是平阳公主吩咐她出去的,那就是知道最近窦太主可能会来闹事,有意回护卫子夫,故意把她支派出去。若是如此,谷雨倒是能放下心来。

可这并不是平阳公主的主意,只是卫子夫凑巧出门而已。也就是说,卫子夫如果撞在了窦太主的手上,平阳公主不见得会偏帮卫子夫。甚至,以平阳公主的心思,也猜到了是刘彻有意要把卫子夫推给窦太主做“牺牲品”,搞不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半推半就地帮刘彻完成此举!

一想到此,谷雨就觉得浑身冰凉。把卫子夫送到窦太主的手上,不正是送羊入虎口么?窦太主是何许人也?历史上的她,就曾经因为妒忌卫子夫而绑走了卫青,而陈皇后用楚服行巫蛊之术,便也和她亲娘脱不了干系。更何况,如今暗处的穿越者不明,就算陈娇不是穿越者,她周围也肯定有人是的,倘若连刘彻、平阳公主都对卫子夫的生死不闻不问,万一卫子夫真的被窦太主给杀了,所有的一切就全完了!

她一路奔跑,全身上下都是冷汗涔涔,每一根弦都已经紧绷着,好像随时都会崩断,她不停地在心里头祈祷,一定,一定不要现在回来啊。希望她还来得及,还来得及阻止卫子夫往火坑里头跳。

谷雨气喘吁吁地跑到了侧门,门边有个家仆守着,门是半掩着的。她赶到时松了口气,拍着心口想,这一路都没有看到卫子夫,应该还没回来,还有得救。

门边的家仆倒是认得谷雨,眼见得她跑得头发散乱,样子狼狈,不禁好奇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谷雨笑着摆摆手,指了指门外道:“我要去接子夫姐姐,还望通融一下。”

那家仆愣了一下,回道:“卫姑娘?她已经进去了啊。”

“什么?她?她回来了?”谷雨这一惊非同小可。卫子夫是去采购东西的,若是从此门进来,自己一定会碰得到啊。

“是啊。她和卫青刚刚从外头回来,就有人引着卫姑娘往阿房台那边去了。”

谷雨只觉得被雷劈中,整个人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自己竟然晚来了一步,她心生懊恼,也是,窦太主既然是为了卫子夫而来,又怎么会毫无准备,只怕这平阳公主府内,也有她的人,自然会把卫子夫引到她面前。

“公主和窦太主是不是也在那?”谷雨听得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

那家仆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啊。”正要问谷雨到底是什么事,面前喘着气的谷雨已经一转身,卯足劲往阿房台奔去了。

※※※

谷雨赶到阿房台的时候,迎面便碰到了卫青,差点和卫青撞了个满怀。

卫青一把拉住谷雨,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不明白她怎么成了这样一副模样,“谷雨姑娘,你这是?”

“你姐……姐姐呢?”谷雨捂住肚子,看着茫然不解的卫青。

“她刚刚上去了。”卫青指了指阿房高台,“说是公主要见她来着。”

“快!快把她拉下来!”谷雨面目狰狞,有气无力地拽住卫青,想要把他往楼梯上推。

卫青不明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谷雨摇着头,“我没时间解释,你先把她拽下来,要快!千万……不要见公主!”她认真的表情倒是让卫青有些震动,他虽然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谷雨的话,定然错不了。他猛地一点头,提了一口气,就三步并作两步地往阿房台上直奔而去。

谷雨喘着气,也顾不得休息片刻,就跟着卫青的后边,往上直走,真的恨不能手脚并用。

她爬到一半的时候,就听见卫青的声音从上边传下来,听得他和另一个人说道:“我姐姐有些不适,得回去稍稍整理一下,方能来见公主,否则便是大不敬。”

谷雨听得他的声音,总算是放下了心,看来卫青是截住了卫子夫。

只听另一家仆说道:“公主也就是瞧瞧卫姑娘,都已经来到这了,何不就上去见见公主,一会儿再去休息?”

“你刚才不是说公主要我唱支曲么?”卫子夫的声音也夹杂进来,“卫青说得对,我还是回去换套衣衫,免得尘埃惹得明堂不净。”

“不用了。”那个家仆有些着急,“公主是着急见你,那些礼数都不重要了。”

一阵脚步声由上而下传来,紧随着又是一阵女子们的笑闹和叹息声,想必是另一批讴者又被赶了出来。

那家仆趁机说道:“喏,她们都唱过了,你也赶紧去唱一曲回来便罢。”

谷雨一咬牙,提了最后一口气往上直冲,听得卫子夫说了一声,“好吧。”她终于再忍不住,高声叫道:“子夫姐姐,等等!”

那阿房台沿着山势而建,楼梯又是七拐八弯的,所以卫子夫等人才会走了好半天也没有到顶。她听到了谷雨的叫喊声,倒是微微踯躅,疑惑的目光正对上卫青的双眼。

卫青松了口气,对卫子夫道:“你问她吧,我可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第二十三章 今日窦太主

谷雨上来的时候,就遇上了卫子夫探寻的目光,不明白谷雨这么急匆匆的赶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谷雨斜睨了卫子夫身后的家仆一眼,朝卫子夫伸出手道:“子夫姐姐,请随我先回去罢。”

那家仆眼见得闹了半天,是平阳公主府上失宠的讴者,不禁冷笑道:“姑娘,公主怜惜你刚刚受了罚,好好在屋子里头闭门思过就得了,这跑出来是为那般?我们卫姑娘还赶着去给公主献歌呢。”

谷雨才不理会那家仆,白了他一眼道,“是么?若真是为了献歌,子夫姐姐刚刚采购回来,风尘仆仆,原本就该换了衣裳再来才是。你这样把子夫姐姐拽来,连歌舞是什么都没有想好,是不是有点太唐突了?你不怕公主怪罪,我可怕子夫姐姐担待不起呢!”

“你……”那家仆被谷雨的话倒是顶撞得一时语塞,干脆无视道,“我是奉公主之命,把所有的讴者都召集过来的,至于其他的,你有本事去问公主啊。”

谷雨更加冷冷一笑,“公主让你把所有的讴者召集过来,你就偏偏到门口去逮着子夫姐姐。我还真是奇怪了,难道说公主口中的‘所有’在你这里就专指子夫姐姐一人么?我还真想去公主面前问问呢,为什么你会这么理解公主的意思……”

谷雨漫不经心的冷笑倒是让那家仆瞬间面色如土。他之所以等在门口,自是偷偷奉了窦太主的命令,故意要把卫子夫带到她面前来。他本来打算等到了卫子夫,就让卫子夫自个儿到阿房台上去见两位公主,他方可置身事外。

可如果谷雨当真向平阳公主问起,那么自己可就再难以脱身,直接遭了难了。

正犹豫着不知如何是好时,背后突然响起一声叫唤,众人一齐反头,个个都脸色一变,只见平阳公主和另一个两鬓斑白的贵妇站在上边,低头俯视着下边。

谷雨仰头一看,那老妇正是当初的馆陶公主,如今的窦太主。当初的馆陶公主,眉目间还有些风流韵致,可到如今,那张脸上早已经有不少皱纹爬了上去,即使脸上敷了再多的粉,胭脂抹得再多,却也还是难以掩盖掉她已经成了一个中年妇女过渡到老年妇女的事实。

“都在这里吵嚷些什么?!”平阳公主沉声怒斥,瞥见谷雨和卫子夫立在堂下,不禁面色一动,“吵吵嚷嚷地在这里冲撞了窦太主,还不赶紧退下!”

那家仆眼见得自己已经被谷雨戳穿,索性豁出去磕头道:“公主息怒,是卫子夫姑娘刚刚从外头回来,想要回去换身衣裳再来见公主和太主。”

谷雨心一颤,抬头一看,果然见窦太主的眉毛动了动,两道眼光立时就在自己和卫子夫的身上打量起来。那两道眼光在谷雨身上稍作停留,就立马转移到卫子夫的身上,可眼眸里头却也透着一股迟疑。

想来也是,谷雨此时头发乱蓬蓬的,别说美貌,根本看起来就不像个正常的人,自然不是卫子夫,而卫子夫,刚刚从外头回来,也是一脸疲倦,加上相貌算不得上是国色天香,让久闻其名的窦太主十分好奇她又怎么可能抓得住刘彻的心。

正此时,不明就里的卫子夫已经跪倒在地,向平阳公主行礼道:“奴婢卫子夫见过太主,公主,方才大声喧哗,扰了两位主子,还请责罚奴婢。”

她这样一说,谷雨只觉得两眼一黑,差点就要晕过去。她自报了家门,这一次算是送羊入虎口了。

果然,窦太主明着不动声色,双目当中却透着一股喜悦,悠悠地朝卫子夫招了招手,“都起来吧。你叫卫子夫?”

卫子夫有些受宠若惊,仰起头看了平阳公主和窦太主一眼,见平阳公主的脸上没有任何不快的表情,这才施施然起身,往上攀爬。谷雨心下无奈,只得也跟着卫子夫往上走,心里头盘算着,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到时候随机应变了。

窦太主虽然已经是老妪,但身子还算健硕,眼见得卫子夫走上前来,又施施然朝自己行礼,一把拉住了卫子夫的一双柔荑,笑眯眯地说道:“好乖巧的姑娘啊,公主,这个姑娘倒是我看着最顺眼的了!”

平阳公主嘴角动了动,窦太主的目的还真是明显。讴者们换了一波又一波,一个都没有瞧上,这边卫子夫才刚刚报上姓名,就开始赞不绝口了。

“公主,我看……”没等窦太主出声,平阳公主就故意抢先道,“子夫可是妾身最看重的讴者,这个,窦太主你可不能……”

窦太主一听平阳公主不情愿,那就更加要抢了,“怎么,我好容易挑中一个人,公主就这么不乐意了?!不过是一个讴者,公主就舍不得放手么?”

听得此话,卫子夫才蓦地一惊,被窦太主捉住的手顿时变得冰凉,脸上友善谦卑的笑意也顿时变得僵硬,难以置信地看着窦太主,又用祈求的眼光看向平阳公主。

卫子夫虽然是不明就里,可是窦太主挑了那么多讴者都没中意的,自己一出现就被她相中,直接就向平阳公主把自己讨走,她就算再不明白也猜得到这其中决非那么简单。

平阳公主淡淡地瞥了卫子夫一眼,索性对窦太主言明道:“不是妾身不舍得放手,只是子夫新练了首曲子,只等着皇上下次来的时候,好唱给皇上听。所以,还望太主勿怪。不如,再瞧瞧别人?”

卫子夫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窦太主却语峰一转,冷哼道:“怎么着,皇上离了子夫就不行么?他真想听子夫唱歌,就让他去我府上也是一样的。再者了,谁不知道公主这里讴者如云,就算没有了子夫,还有别的子妻、子妾。”窦太主的语气里头已经明显充斥着不满。

眼见得平阳公主还要反驳,窦太主带着几分威逼利诱说道:“怎么,公主连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都不能满足?还是看我是个一半身子已经入土的人?就可以随意欺侮了?”

话已至此,平阳公主嗫嚅了两片嘴唇,她原本就没有打算真心回护卫子夫,刚才那么说,也不过是做些表面的功夫,做做样子,至少在别人的眼中,得作出她是无法拒绝窦太主的要求,屈服于她的淫威之下,才拱手把卫子夫让出去的。

她低眉看了卫子夫一眼,轻轻一笑,显然已经准备顺水推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