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怎么样?”

一个温柔的声音把她的注意唤回到身边。她转过头,谢铮顶着一张倦容却绽出令人安心的笑容注视着她。他把她的手握在手中,轻轻地揉着,像是在帮她放松精神。

她张了张嘴,却觉得身上有什么不对劲,可一下子又说不上来。

“先喝点水。”谢铮拿过一杯热水递到她面前。

她看着那温热的液体,猛然间那血色的湿润像是一朵惨艳的玫瑰盛开在她的脑中。她迅速惊慌地抚摸自己的小腹,那里平坦安静,熟悉的悸动感和温暖感不复存在。

一种透不过气的窒息感紧紧抓着她。

她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向谢铮求证。

谢铮抿了抿唇,沉静了会,终是道:“不要这样,你没事才是最重要的,孩子……以后还可以有。”

她摇了摇头,笑了下,对着谢铮再次无声的说道,透彻的眼眸闪着最后的期望之光:“不会的,你骗我。”

“学姐,你要镇定,孩子……真的没有了。”芬芬话还没说完,先自己落泪了。

她知道这个孩子对Zoe来说有多重要,她亲眼看到Zoe怀孕后的表情有多幸福,孩子就是她的命,她快乐的源泉和生活的动力。孩子没了,对她来说可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

泪水不期然的滑落,令人措手不及。

谢铮慌忙上前搂住她,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没事,医生说只要好好养身体,不要落下病根以后还能有孩子的。”

眼眶里承载不住的热泪立刻湿透了谢铮的肩膀,她的哭泣无声无息,却充斥着令人无法承受的压抑和绝望。

她突然推开谢铮,被水浸透的眼眸里涌现出从未有过的愤怒和疯狂。谢铮愣了下,扯出一个笑容问:“怎么了?”

“啪”!

这一巴掌打得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惊异万分,却又不敢上前阻止。

“孩子没了,最高兴的是你吧。”她满脸都湿透了,鼻尖通红,这些年来的压抑和隐忍在这一瞬间全数爆发。

“孩子没了,我的孩子没了,不会再有了,我的孩子!为什么要一次次夺走我的幸福,为什么!”

所有人都震惊了,没人敢相信眼前这个歇斯底里,哭得天崩地裂的女人是那个大家都认识的左言默。

左言默从来是宠辱不惊,淡定冰冷的,你永远看不到她内心的温度,除了一个人。

“Zoe,你不要这样,这不是我哥的错,如果你不逃婚……”谢舒扬在看到她血红的眼眸时,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决裂的悲哀,无处哀鸣的痛苦,一举击溃了他。

七年前,她发誓不再哭泣,不再悲伤,她以为她被世界抛弃够了,折磨够了,再也不会有什么伤害得了她。

可是,孩子,那是她和他的结晶,她浓缩了的所有的爱的结晶。

谢铮一点都不还手,闭上眼睛任由她在他身上撕咬捶打。

左氏世界崩塌了,摧毁了,再也没有自我保护的能力了。

她也许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只是本能地想要耗尽自己的能量,甚至没考虑过自己从哪里拥有这么大的气力。

“你以为我没看到吗?”她紧紧揪着谢铮的领带,强迫他看着自己,“是你踩到了我,是你让我摔下去的。”

谢铮的脸顷刻间变成死寂的白。

“就像七年前,你故意摘除了我的咽喉,让我再也无法说话。”

在场看得懂唇语的人全都惊呆了,被这样的惊雷炸得失去了反应。

谢铮看着她的泪直接从眼眶坠落到自己的脸上,冰凉却奇异地带着滚烫,可以灼痛他的皮肤,他仿佛可以听见那烫伤的嘶嘶声。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她剧烈地呼吸着,妖异地露出一抹狠绝的笑容,“你当真以为左言默是可以任你摆布的吗!”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病房的门被打开,医生怒气冲冲地看着这混乱的场面,还有床上情绪过于激动的病人。

Zoe猛地从床上翻下来,向门口冲去。

“快,拦下她!”

苏白淡第一个清醒过来,虽然不忍,却还是挡住Zoe去路紧紧抱住她。现在的她就如一只受了重伤的小兽,失去了理智,横冲直撞。护士立即跑来给她打了一针镇定剂,没一会,她终于安静下来,瘫倒在白淡的怀里。

屋外一片阳光明媚,开春了,到处孕育着新希望一般生机勃勃。

而屋里,却像是进入了严寒的深冬,万里冰霜。

南宫原静静地走在马路上,阳光照在他的身上,却依旧无法温暖他。

一切都结束了,昨晚已过,今天就是他得到的答案。

她没有来,他等了一天。

最后的一点自信和期许化作晨间的一缕薄雾,散发到天空中。他太过自信了,自信他们八年的感情还未燃烧殆尽,自信她对他还残有那么一点点感情,自信自己能够再次打动她。

诺言终究是要履行的,他发誓过不再打扰她,那么他会从她的生命里永远消失。

那么,他该何去何从呢?

南宫原沿着回家的路慢慢走着,他不急,他现在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去慌度空虚。走了一段长路,来到市中心,人群的气息并没有给他带来一点人气,一张张笑脸从他身边擦身而过,而他脑中却想着,她现在是不是也在这么笑着,和她选择的那个人一起迎接新的一天的到来。

走过报刊亭,他无心关注今天世界上又发生了什么大事,可路边买报纸的人的惊叹声却不受他控制地传入他的耳中。

“天哪,这年头真是什么事都有,Zoe逃婚摔成重伤?靠,怎么这么混乱?”

“她不是怀孕了吗,不会流产吧?”

“报上说白裙子全染红了,怎么可能不流产。”

“不好意思,报纸让我看一下。”

两个女生正对着报纸非常投入地议论着,忽然报纸被一个人粗鲁蛮横地抢了过去。两个人刚想破口大骂谁那么没道德,报纸却已经塞回了她们手中。

南宫原脑海里翻滚着报纸上那触目惊心的话语:Zoe血染逃婚现场。他拦下一辆出租,司机问他去哪里,他这才反应过来他不知道她在哪家医院,急忙打电话给郁芬芬,电话占线,再打电话给苏白淡,关机中。

“该死的。”心急如焚,拨号的手都在颤抖。

终于嫣然的号码拨通了。

“喂,南宫原?”她的声音哽咽着。

“言默在哪?”

南宫原挂了电话对司机师傅说:“去省第一医院。请快一点。”

像是过了一世纪的混沌元年,她始终不愿意醒来。

冰凉的液体源源不断地输入到身体里,维系着她的生命。她拒绝食物,拒绝探访,甚至拒绝把打开窗帘。她这个样子不禁让白淡想起她失声的那一年,很长一段时间她也是这样把自己困在黑暗中疗伤,只是这次,他惶恐得觉得她会把自己困在那里面永远不出来。

郁芬芬已经被那帮记者弄得焦头烂额,医院前门后门都每天都被记者围堵,院方都已经对此忍无可忍,让他们尽快处理。Zoe单人病房的那一层更是被严加看守,出入者必须通过层层关卡。南宫原下车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扎堆的记者一边时刻注意着住院楼有没有相关人员出来,一边讨论着这次事件,猜测着种种可能。

他无暇顾及,扯了把领带匆匆进入电梯直奔十六楼,可电梯门刚开就被人拦下。

“先生,这里谢绝探访。”高大威猛的保卫严严实实地挡在南宫原面前。

“我是左……Zoe的朋友,请让我进去看看。”即使心里火烧般的急,南宫原还是耐下性子跟他们解释。

“不好意思,Zoe小姐拒绝接见任何人。”

“麻烦你通报一下,跟她说南宫原想见她……”

“南宫学长吗?”郁芬芬从走廊另一头走来,看到他脸上闪过一抹惊喜。

“你们下去吧。”郁芬芬带着南宫原走进十六层的住院部,南宫原看到这里四处严防死守。

“芬芬,她……”

“学长。”郁芬芬忽然站定,回过身用那双红肿的眼睛严肃又认真地望着他,“学姐逃婚,是去找你的,对吗?”

一时间南宫原心情复杂,他以为她已经做出了放弃他的选择,可没想到竟会是这样……

“我想,应该是的。我跟她说过我等她做出选择。”

郁芬芬咬了咬嘴唇,吸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下心情,才道:“那么,拜托你救救她吧。”

南宫原吓了一跳,一把抓住郁芬芬的肩膀:“她怎么了,很严重吗?”

郁芬芬艰难地说:“孩子……没有了,她痛不欲生。”

南宫原又是一惊,报上的猜测竟也是真的,她真的流产了!

心痛的感觉立刻席卷了他全身的神经。

“学长,现在只有你能让她重新获得活下去的动力了。”郁芬芬难忍哽咽地看着南宫原,掩着嘴说,“那个孩子对她来说实在太重要了,因为……因为,那是你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新坑应该在《谁》完结后或者完结前开更,目前已经开写一部分,不厚道地先在这里打个小广告,望各位日后多多光顾《试问深浅总是辛》(暂定)。

主角的个性会与我之前的两部不太一样哦!呵呵,不知道能不能获得进步,还望各位继续指教!谢啦!

第四十四章 爱的重生

推开房门,里面比深夜还要漆黑,迎面而来的是一种叫做绝望的气息。

他走进去的时候,外头的光线让她看到病床上的人静静地躺在那儿一点反应都没有。南宫原带上门,站在门口让眼睛适应了下黑暗,然后摸索着走到床边。那儿有一张椅子,他轻手轻脚地坐下。床上的人侧着头像是睡着,手上打着点滴。南宫原倾身上前替她把被子盖好,又默默地坐在一旁就这么看着她。

Zoe口干舌燥,梦境里什么都没有,她蹲在干涸的大地,不着寸缕,哭喊着,却无人理会。时间流逝得格外缓慢,在黑暗中的不安和悲伤静静流淌。她挣扎着醒来,入眼的全是黑色,心沉得让她透不过气,转一个身伸出手想要够床头的杯子,不料被一双干燥温暖的手握住。

她失神了一会,竟忘记了挣脱。

低沉悦耳的嗓音温声道:“想喝水吗?”

Zoe浑身一震,手指也跟着轻颤了下,沉重的心跳随之跃动起来。

“可以开灯吗?”

她张了张嘴,意识到对方看不清,便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床头的灯亮起,不过他很细心地没有调到最大,温和柔软的亮光不至于刺眼,却能将周围的事物看清。

南宫原的侧脸近在眼前,白皙光洁的肤色更是让他眼底的青色以及有些□的眼眸显得那么明显。他拿起杯子吹了吹,递到她嘴边:“我喂你吧。”

她垂下眼,就着他的手稍许喝了两口,立刻缓解了口中的干涸。

“再喝一点,慢点,别烫着。”

她忽而觉得眼眶肿胀,立刻低下头又喝了两口。

“气色那么差,嘴唇都裂了,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他把杯子放好,回过头望着她,琥珀色的眸子如一汪深潭,含着太多的情愫朦胧了他的目光。

出事以来一直几乎把她撕裂的伤痛在他面前神奇地缓和下来,Zoe迟疑了下,问:“你怎么会在这?”随即又想到他看不懂她在说什么急忙想要找纸和笔。

“你是问我怎么会在这?”南宫原歪着头打趣,“我说的对不对?”

她有些惊讶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我有在学唇语,虽然不是很熟练,但只要你说得慢一点,我还是能看出来的。”他轻柔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说,“我本来是打算按照约定离开的,看到报纸知道你出事了我就马上赶来了。”

他看到她听到“出事”二字时苍白的脸越加苍白,淡色的嘴唇几近透明,原本美丽润泽的大眼睛此时黯淡无光。

南宫原此刻的心情太过复杂,在知道事实之前,当他知道她的孩子掉了的时候,不要怪他自私,他心底确实难掩一抹欣喜,可现在的情况却来了个惊天大逆转,他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他们会有孩子,可芬芬字字确凿地告诉他孩子是他的。第一个感觉必定是欣喜若狂,可接踵而来的便是止不住的悲伤。这一刻,他明晓到他有一个和言默的孩子,同时,那个孩子已经离他而去。

“我想,那个宝宝现在应该已经在天堂里了,如果他知道妈妈因为他的离开而悲痛欲绝一定也会很伤心的。”南宫原趴到床上,从下向上看着Zoe,一只手还是握着她冰凉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拭去她即将滚落的泪珠。

“孩子,没有了。”

她水晶般的眸子里又再次蓄满了热泪。

“我知道。”

“我的孩子,再也不会回来了。”

“嗯。”

“是我不好,是我害死他的,如果我不走得那么急,如果我……”

“言默,这不是你的错,要说错的话,那么我才应该背上那个罪责。”

他打断她的自责,她瞪着大眼睛一脸无措的看着他。

他苦笑着捧起她的脸,亲吻她的脸颊,把她揽在怀里,像是安抚受伤的小猫似的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秀发:“我不该逼你做出什么选择,更不该不顾及你的身体,最不该……忘却那个孩子是我的。”

怀里的人身体陡然僵硬,他叹息一声,轻轻放开她,透彻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略显慌乱的脸:“原谅我好吗?我们错过太多了,我不想再错过了,我会对你好,很好很好,再给我一次机会,言默,让我继续爱你。”

她哽咽难语,心里被挖空的部分瞬间被填满,冰冷的心像是包裹在了温暖的春风里,一点点化为细雨滋润了她荒芜的心田。

许久许久,他依旧这样凝视着她,等待着,神情专注一如当初告白时的那样,小心翼翼却满怀深情,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诉她,南宫原是她的,一直是她的。即使是七年前,她也不曾有所怀疑。

她从来都是爱这个人的,以前,现在,将来,天荒地老都不会变。

她颤抖着嘴唇慢慢道:“对不起,我真的很爱他,我没有保护好我们的孩子。”

“言默,不哭,不哭。”见她又要落泪,他急忙上前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平复她急促的呼吸,“你喜欢孩子吗,喜欢男孩还是女孩?”他低头亲吻她的发顶,把脸贴着她,继续说,“把身体养好了,你以后想要几个孩子我们就生几个好不好?”

她沾湿的睫毛微微颤动,翩然若蝶,晶莹的泪珠让她看上去少了几分傲然,多了几分柔美。她伸出手环上他的腰,靠在他的胸前,听着他从胸腔里传来的振动,轻轻地点下了头。

天气预报说这段日子都将是晴好天气,阳光明媚,清风宜人,万里无云。

他轻轻卷起厚重的窗帘,让窗外的阳光倾泻进来,温柔地洒在病床上。他站回到床边,弯下身吻了吻她的额头:“谢谢你选择了我,言默。”她在睡梦中轻蹙的眉逐渐舒展。

南宫原悄悄走出病房,郁芬芬见他出来立马冲上来开口就道:“怎么样……”

“嘘”他急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小心地关上门,这才说:“没事了,刚睡下。”

郁芬芬马上长长呼出一口气,紧绷着的神经总算是得以缓解。

“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办。”郁芬芬想了想,试探地问道,“你们……”

“就是你想的那样。”

她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两个人沉默地在病房门口坐了会,郁芬芬打破僵局,盯着眼前的白墙对南宫原说:“不想问我什么吗?”

“你是说,孩子的事?”

“我并没有骗你。”

“我知道。”南宫原思索了下,道,“应该是那晚我喝醉的事。我就说,怎么感觉做了一个很美好的梦,原来如此。”

郁芬芬点点头,又说:“她其实有点气你,如果那时候你对这事有印象的话,估计你们早和好了。”

南宫原懊悔地红了脸:“喝太多了……而且,那个时候刻在脑子里的是她已经不在的事实。”

郁芬芬对着空气感慨了下:“唉,你们这一对,真是磨人。”

“是我不好,做错了那么多事。比起谢铮,你们其实并不希望我跟她再在一起吧。”

郁芬芬皱起眉头,犹豫道:“其实,即便没有你,恐怕她也……”

“南宫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