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医生你真风趣。不过你说的那个人确实不是我,可能——”我很臭美地说了句,“可能美女都长一样吧。”

“哈哈,是的是的。美女的奶奶也都一样,都不许孙女儿养宠物。”

我忍俊不禁。

雨点之前是流浪猫,方医生怕它带着病菌所以特意给它消了毒,打了疫苗。

这么折腾完已经九点多了,我忽然想起来时宇锋约了我十点在“云河坊”见面。

说不想见时宇锋那是假的,我做梦都想着能和他多待一秒,可我又不能见他,明知道是不可能的,何必要到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才肯收手呢。

“文小姐?”方医生叫了我一声,“怎么心不在焉的?哦,我知道了,急着要去见男朋友吧?”

我笑了笑:“我还没男朋友呢。”

“这么漂亮的小姐怎么会没有男朋友,是你眼光太高了吧。好啦好啦,不耽误你的时间了,下周六再带它来复查一下就行了,再见。”

“嗯,再见,谢谢你。”

离开诊所之后,我犹犹豫豫半天,最终还是忍不住去了“云河坊”。

我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在斜对面的梧桐树下站了很久。我看了看手机,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但时宇锋已经到了。

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打在玻璃上,折射出金灿灿的光芒。时宇锋就坐在窗户边看报纸,整个人就像被镀了一层金边,这使他看上去格外精神。服务员给他上了茶水,他没有端起来喝,时不时地抬起手腕看看表。

雨点在我怀里喵喵喵地叫着,我回神,顿时脸色有些发烫。我觉得自己的行为很不礼貌,可是我真的没有勇气进去见他。就这么犹豫了好久,我看了看时间,原来已经十点十五了。

最后我还是决定回家,我宁愿去跟奶奶针锋相对也不要受这种折磨。

前面不远处就是一个地铁口,我换了个姿势抱好雨点,正要转身的时候时宇锋突然朝我这边看来,和我的目光对上了。我心一慌,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走。于是我想都没想就快步走了起来,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离地铁口还有几步之遥时,有人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把我整个人往后翻了个身。我傻呆呆地看着时宇锋愤怒的脸,他提高了声音:“你跑什么?我会吃了你?”

被他这么一吼我立刻底气不足,说到底是我理亏,放了人家的鸽子。他没有再问我什么,却很奇怪地盯着我看了一眼又一眼,然后转身。我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不过最后我还是乖乖地跟了上去。

“你迟到了。”这是坐下来以后,时宇锋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此时我那唯一一点理亏的心思已经飞到九霄云外去了。我不冷不热地说:“我本来就没答应你要来。”

“可你还是来了,不是吗?”

见我不说话,他又说:“文倾心,你真的是个很奇怪的人。从我见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你像个谜,还是个没有谜底的谜。”

“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要跟我玩猜谜游戏?”

“随便你怎么说。我们好歹也是合作关系,旖旎居那边楼盘的室内设计图我打算让你总负责,如何?”

我笑了笑:“今天是周末,是我的私人时间,我一向很讨厌在周末谈工作的。还有,我昨天就从美科辞职了。所以现在我和时总你没有任何合作关系了,我还有事,请问我可以走了吗?”

时宇锋眉头微微一皱,笑:“几天不见你和之前判若两人,知不知道,你现在就像一只随时准备攻击人的刺猬。”

“随便你怎么说,我高兴怎样就怎样。”

“据我所知,文倾心安静温柔,脾气好,在S大是有口皆碑的,跟你现在的样子完全不符合。”

我腾地站起来,气呼呼道:“你调查我?”

“你错了,当我决定是否要跟一个人合作时,我必须了解她的基本背景,这是商业场上的基本规矩。不妨告诉你,我本来已经打算和蓝风合作了,可是我无意中在黄主任给我的设计图中看见了你的作品,我觉得很有意思。”

原来他是因为这样才和美科签合同的,那时候我还花痴地以为他是为了我,现在想想真是可笑啊。

雨点有些不耐烦了,它开始不安分地乱动,我的心也莫名地跟着烦躁起来。

时宇锋瞥了一眼我怀中的雨点,“刚买的?”

“半路上捡的。”

“捡的?原来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捡流浪猫流浪狗,这个爱好不错。”

我奇怪:“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不过碰巧以前见你在路上捡过一只流浪狗罢了。文小姐,你很有爱心。”

看到时宇锋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很不舒服。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没捡过什么流浪狗。还有,我讨厌狗!”说完我拿起包转身走人。

“等等——”时宇锋说,“我希望你能考虑一下跟我们的合作,为逞一时之快丢了这份工作不值得,社会不是你玩过家家的地方。”

“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很乐于逞口舌之快,说完却又隐隐有些懊悔,他对我的印象一定坏透了吧。不过也无所谓,反正我和他以后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本来这就是我的一厢情愿,是一场无疾而终的暗恋。

时宇锋被我说得不吭声了,他脸色仍然挂着那种让我不安的淡淡的笑容。

我正要离开,蓦地想起彭宇钧曾说过,童珊问他要过时宇锋的电话号码。童珊找时宇锋干什么?

“你认识童珊?”我问他。

“童珊?就是警告我离你远点的那个女孩?”

我眼皮猛的一跳,惊道:“你说什么?童珊她…她…”

童珊警告时宇锋离我远点?为什么?因为她早就知道时宇锋有女朋友,怕我陷进去?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童珊她是误会了我们的关系才会说那样的话的,如果给你和你的女朋友带来什么麻烦的话,我代她向你道歉。”

“女朋友?我没有女朋友。”

“可是…”

“你朋友很有趣。我跟她说了,我对你没有兴趣,一点都没有。”时宇锋打断我的话,他嘴角往上稍稍一扬,“不过现在我要收回这句话,我对你也不是一点兴趣都没有,至少你的设计风格我还是很感兴趣的。文小姐,我还是那句话,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吧,不用急着答复我,我给你两天时间,想清楚了可以给我打电话。”

我恍恍惚惚,满脑子只有他刚说的那六个字:我没有女朋友。

他没有女朋友,那…这一切又是怎么回事?童珊知道?

出于面子问题,我一直没有把心中的疑问给说出口。茶和餐点都凉了,我实在不想再这样跟他待下去,于是借口说要去超市帮雨点买猫食,道了别。

走了几步我又想起上次我说要请时宇锋吃饭的,虽然是茶点,不过这顿照理还是应该我付钱的。我不得不折回来,喊服务员买单。我故意喊得特别响,意思是让他知道我说话算话,我们的账清了。

他没有多说什么,看着我的眼中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这让我觉得,好像我是在演独角戏给他看。

我离开的时候时宇锋跟在我后面一起出来了,他说:“有个问题我一直想不通,彭宇钧说你脾气很好,为什么我觉得正好相反?”

“你想知道?”我停顿一下,无奈地说,“我曾经溺水,醒来之后就这样了。

大概是因为死过一次吧,不想有事没事都忍着,不想带着满肚子怨恨去另一个世界。我爸爸妈妈都让我学游泳,可自从那件事之后我看见水就犯晕,有了后怕。”

时宇锋没料到我会真的这么认真去回答他的问题,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我。我也没有要等他回答的意思,我说:“我赶时间,中午约了人,再见。”

“我送你。”

“不用了。”我可不想让他知道我约了的人是心理医生,免得他和奶奶他们一样觉得我不正常。

可他还是固执地说了句:“我不喜欢别人说我没风度,把你一个小姑娘丢在路上。”

吱的一声响,他已经开了车的锁。我想闪人,可他很快打开了后面的车门,把我塞了进去。我刚想起来又被他按回去,他力气很大,我又抱着雨点,根本挣扎不开。

雨点大概是被他吓到了,情急之下,锋利的爪子划过我的手臂,从我怀中蹿了出去。我吃痛,猛不丁往后栽倒,时宇锋也没料到我会突然松劲,就那样直直地摔了下来,正好压在我身上。

一股异样的感觉从我的脚底心窜到头顶,麻麻的,乱乱的。时间在此刻凝固,时宇锋呼出来的温热气息喷在我脸色,更糟糕的是,我发现他的手居然放在我的胸前…我脸颊像火烧。

他也猛然意识到这姿势不对,赶紧站起来,关上了车门。自始至终他的脸上都是冷冰冰的。

车已经开出一段路了,我的心还是怦怦怦跳得特别厉害。刚才的情形一次又一次在我脑海里回放。我双颊火辣辣的,虽然看不见,不过我能想象得出我的脸一定比番茄还要红。

雨点安分地缩在车座上,好像刚才的一切根本不关它的事一样。可怜我的左手臂,烫伤还没好呢,又添了一道新的伤痕。

时宇锋安静地开着他的车,他越是这样我越尴尬。

为了打破这种气氛,我赶紧找话题:“你在前面的超市停一下吧,我要去给雨点买猫粮。”

“雨点?这只猫的名字?”

“嗯。因为是在下雨天捡到的。”

“文小姐,我还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嗯?”

我很奇怪时宇锋会问我什么高深的问题,结果他居然一本正经地问我:“你的脚是怎么受伤的?”

我没好气道:“被狗咬的!”

时宇锋猛然一踩刹车,我正纳闷他应该不会无聊到会在这种问题上刨根问底吧。紧接着他说了句:“超市到了,给你十五分钟,去买猫粮。”

他说只等我十五分钟,我就故意在超市慢悠悠地逛,闲来没事还挑了一大堆零食,为的就是让他等不及早点走。

我走出超市门口的时候,果然不见他的车了,于是我大大松了一口气,谁知道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你晚了二十分钟。”

我回头,原来时宇锋把车子开到旁边去了。他低头看看手表,不冷不热地说:“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吧,文小姐。”

我瞪了他一眼,乖乖上车。

张姐的预约很多,轮到我是每周的两点半到四点半。我今天刻意早点过去,因为我不是去看病,我只想和张姐一起吃顿中饭,坐下来好好聊聊。长久以来我们都弄错了,这只是个令人觉得好笑的误会,而这个误会的导火线此刻就在我的面前——时宇锋。

车开到中贸大厦是中午11点20,离张姐的吃饭时间还有十分钟,正好够我走到她的办公室。我对时宇锋说了声谢谢,开门下车。

“倾心。”有人叫了我一声。

我抬头,原来是秦莉和她的老公赵先生。

“莉莉姐,是你啊。”我笑了笑。

秦莉也回以我一笑,她别过头去看了一眼车里的时宇锋,眼神暧昧:“半个月不见,原来倾心已经名花有主了啊,怎么不介绍一下你男朋友?”

我大为尴尬:“不是不是,他不是我男朋友,他…”

“时宇锋?”这回开口的是赵先生。

车窗慢慢下移,时宇锋扫了一眼秦莉夫妇,“赵远?”

赵远?对,秦莉的老公是叫赵远来着。他们认识?

秦莉也愣了:“咦,你们认识?”

赵远对妻子淡淡一笑:“这位是我们信源的总经理,时宇锋先生。”

“时、时宇锋?”秦莉瞳孔瞬间放大,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我眼神闪烁,秦莉是知道我的事的,此刻她头顶一定压着一个巨大的问号

吧。而我的心情也没比她平静多少,甚至可以说更乱。

之前秦莉跟我提过,她的老公在某房产公司任副经理。这么看来,秦莉口中的某房产公司应该就是信源。时宇锋和赵远认识,那么他是否知道秦莉的事?

如果他知道,那我今天出现在这里并且表现得和秦莉如此熟络,他…

我不敢再往下想,幸好此时秦莉反应过来了,她说:“我约了张姐吃饭,时间就快到了,倾心要一起吗?”

“好啊。”我求之不得。

“时先生,既然如此我们就不打扰。”秦莉嫣然一笑,回头对赵远说,“你回家好好休息,不用来接我了,晚点我自己打车回去。”

说完秦莉拉了我就走,她手上的力道有些大,许是急于知道答案。

早在我遇见时宇锋的那一刻,我心中就已经把事情的原委整理了千万次,这是给张姐的答案,也是给我自己的答案。

餐厅里放着优雅的古筝曲,是我熟悉的《渔舟唱晚》。那时候为了古筝考级,我几乎把这首曲子给弹烂了。

张姐轻轻放下手中的筷子,和秦莉的惊讶不同,她显得特别淡然,仿佛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她看了看我,温和地开口:“倾心,你确定你已经找到你想要的了吗?”

我不明白张姐这句话的意思,我想要的…她是指时宇锋还是我根本就没有发生任何错乱的记忆?

“张姐,当初我来做治疗,是因为我每天晚上都会做同一个梦,梦见一个大家都说现实生活中并不存在的男人,我被这个梦搅得彻夜难安。”

张姐点点头。

我又接着说:“恰好,梦始于我溺水之后,所以所有人,甚至包括我自己,都以为那是溺水的后遗症。可是现在我知道不是,谜底都解开了,不是吗?我只是太过执着地暗恋一个人,一直以来我都被我身边的人误导了。我的记忆根本没有出现任何错乱,如果一定要说有的话,那就是我对以前的很多事情记得很模糊。但是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秦莉赞同:“是啊张姐,倾心跟我是不同的。我是被日夜颠倒的写作生活和天马行空的想象给扰乱了心神,而倾心只是太执着于这段朦胧的感情,这才是她梦的根源。”

我和秦莉你一言我一语,张姐始终没有发表任何观点。

最后,张姐笑着说:“既然你已经找到了你想要的,那么恭喜你,倾心。我们虽然不再是医生和病人的关系了,不过还是好朋友吧。以后如果有什么心事,随时欢迎你来找我聊天。”

“还收费吗?”我开玩笑说,“要知道张姐你收的咨询费可是很贵的呢。”

“呵呵,你还跟我计较这么几块钱啊。当然不收你钱,不然我还不得被你们念叨死。”

一顿饭三个人吃得都很开心,张姐始终挂着恬淡的笑,可是我不清楚究竟是不是我多心了,我总觉得张姐的话中带话,她好像有另一层意思。她不说,我也猜不出来,作为旁观者的秦莉更加看不透。

我一直问自己,都结束了吗?真的只是这样吗?明明云开雾散,为什么我还是觉得模糊不清?

吃完饭秦莉约我逛商场,我因为还抱着雨点,实在不方便,所以婉拒了。

秦莉笑着说改天再约。

她也看出来我一直心事重重的,忍不住问了句:“你好像不怎么开心,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