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那个男子微笑着,回答是一如既往的简短又有力。

“现在,能不能,让我和小予,两个人待一会儿?我们有事情要谈。”

我站起身来,和两个男人一起往外走,刚到门口,宋云鹏突然低沉地说了一句:“好手段啊,哲。”

林哲不回答他,宋予拉了拉她哥哥的衣袖:“哥哥,林哲,他是在帮我们。”

宋云鹏久久地盯着他:“也在帮他自己呢,果然做银行的,真是会规避风险。”

连宋予也听出他话中有话:“什么意思?”

“他本来,是准备违规贷款给云鹏,那么大一笔数目呵,一个不小心,完全有可能让他丢掉工作,从此失去这一行的职业准入资格,甚至,会被追究渎职的刑事责任。可是他只是说,有什么事,他也认了。好在,现在,没这个危险了,是不是,林主任?你说的让纪文涵做选择,就是这个意思吧?如果他放弃小予,你就要铤而走险仍走这一步,对吧?”

我和纪文涵吃惊地看着他,林哲淡然说:“你想说什么?”

宋云鹏冷然道:“我只是…”

他有眼泪,突然在这一时刻落下来:“要感谢你,哲,我们兄妹,欠你许多。”

“是我太自私,擅自把你和小予安排在一起,从来没有,问过你们的意见。”

“所以,为了这么多年,对不起。”

纪文涵在医院的走廊上和我们握手作别:“谢谢你。”

“谢我什么?”

“如果不是你今天来这一趟,很多事恐怕我永远不能当面说清楚。”

“怎么会,纪文涵,你这么直接的人,我不相信你不会争取。”

他承认:“也有道理。”

“你父亲他…允许了?”

“是的,他终于明白。”

我欣慰的笑一笑,这短短五个字,可多不容易。

突然想起来:“他是什么时候知道我们是骗他的?”

“呵呵。”他莞尔:“他根本从头到尾,就没相信过。他说,知子莫若父,他的儿子,是以如何的表现去爱一个女人,他哪里有看不出来的?”

“是呵,这种事,父母总是拧不过孩子的意志。”

“他只是希望我幸福而已,别无其他。”

“嗯。”我赞同,想了想还是说出来:“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宋予她…”

纪文涵看着我,微笑起来:“对她,我已经准备了一辈子。”

说完,目光放到林哲身上:“这三年,谢谢你对小予的照顾,接下来的时间,请放心把这责任交给我。”

林哲对他点点头,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纪文涵转身离开之后,林哲才看向我。

有人推着推车从走廊的另一头经过,哐啷哐啷,巨大的回响让四壁似乎都震动起来。

这声音消失之后,这空间里冰冷如水的静,便四面八方的扑过来,挤压着我。

可林哲目光里,却是同时交织着狂热,以及,比这现实的无声更为深切的,死寂。

我和林哲在医院门口分的手,他的喉咙已经嘶哑的不成样子。

“成雅,难道你真不能…”

“林哲,我真希望能。”

他紧紧盯住我,隔了几秒才开口:“成雅,我没有想到,最后的结局,仍是这样。”

我低头,然后抬头微笑:

“可不是,怎么也得轮着我抛弃你一回吧?”

林哲似是要来习惯性的抚摸我的发,手却停在半空中:

“拜托你,不要这么笑。”

我也不想,行为仿佛暂时脱离了意志的控制,任凭后者歇斯底里地狂吼:

“哭出来吧,哭出来。”

却仍是僵硬的笑,脸上每一根线条都坚持和心脏背道而驰。

我看着他,林哲现在已经平静的多。我这一生,都不可能再忘记,在医院里,他得到我的回答之后,是如何冲到洗手间竭力的咆哮出声,那惨烈的声音如同生物,任凭他狠命掐住自己的喉咙,也阻挡不住它们活跃而争先恐后地逃窜而出,狰狞的,支离破碎的,血肉模糊的。

然后,他终于,滑倒到地上,痛哭到,一直到近乎呕吐。

我在想象中也没见过他那么失控,那样的,又疯狂又绝望。

是的,越疯狂,就越绝望。

可在那样的过程中,明明凝视着他痛苦到如同末日来临,我却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林哲,开车当心点,好吗?”我平淡地说:“我走了。”

“成雅。”他短促地叫我一声。

我没有回头:“什么事?”

“你能不能,能不能,最后让我抱一抱你?”

背对着他,我大口呼吸着,然后一字一句说:

“不,我宁可现在不要,我许给你一个拥抱,林哲,我有欠你的,下辈子,我们就还可以重逢。你要记得,那时候,不可以再放弃我,什么理由,哪怕全人类都要灭亡,你也不可以再放弃我,知不知道?”

一片静谧,我终于转过头去:

“林哲,你说吧,你点个头,好不好?”

他却扭过脸去,然后立刻转身,走开。直到开门上车,他都没有再回头,看我一眼。

谁为谁守身如玉

作者:月褪

你为何叹息

几个月后,凤凰花开的季节。

木木敲我的桌子:“哎哎哎,小姐,下班了!你要不要回家?”

我迷迷糊糊的坐起来,看着她:“哦。”

“郑为来接我,给你搭个顺风车吧。”

“嘿嘿。”我收拾东西:“他又来了?”

“可不是。一结婚就被圈的紧紧的,烦死了。”

我看看她的小腹:“姐姐哎,你不要搞错了,你现在可是两个人,到处跑?呵呵,恐怕你十个月之内可没这机会了。”

“要不要我们溜去吃火锅?”她低头,鬼鬼祟祟地对我说。

我瞪她:“你想连累我被你们家郑为扁是不是?”

等我神气地押着这个不乖的准妈妈到一楼大门的时候,郑为的黑色帕萨特早在那等候多时。

“喂,郑为,我要告状,木木她…”

旁边的女人凶狠地瞪我一眼:“你敢说!”

郑为好脾气地哄她:“好了好了,我不听,行了吧?”

我苦笑,嘿,我找的哪门子刺激啊!

坐上车,木木问:

“你去哪?”

“去S大,萧程今天毕业典礼,现在估计还没结束。”

“哦,行。”

我觉得身下有东西硌的慌,抽出来一看,是本商业杂志,封面竟然是宋云鹏,一行大标题在他踌躇满志的笑脸旁边:风雨过后,看云鹏翱翔千里。

拿在手上微笑,木木凑过来:“谁啊这是?哦,宋云鹏,商界骄子啊,你认识?”

还没回答,木木突然像想起什么:“对了,纪文涵,你记得吧?现在也成商界名家了,不过你一定想不到他跳槽进了哪家。”

“哪家?”我暗笑。

“涵宇。而且更劲爆的是,他竟然是周明宇的哥哥哎,我以前竟然都不知道!郑为,你说你这朋友怎么当的?”

郑为委屈地在前面嘟囔:“人家不爱说,我有什么办法?”

我笑着拽拽她:“你就知道欺负你们家郑为。”

“哼,他乐意着呢!”说着,声音突然转低下来:“成雅,我跟你说件事,你别生我气,好不好?”

我怔了一下:“说吧,在外面干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

“那个,周明宇的事,是我告诉萧程的,对不起啊,可他当时找到我的时候,一副已经心知肚明的模样,我不知道,就全告他了。”

我有些诧异:“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我不是怕你生气吗。可现在时间都那么久了。”

见我脸有些冷,她便往我身上腻,模仿小孩子声音:“阿姨,阿姨表气哦…你看我家宝宝都求情了…”

我忍不住笑出来,摸摸她的肚子:“喂,有宝宝是什么感觉?”

她的脸色一下柔亮起来:“真的,世上最奇妙的事呢,有了宝宝之后我才觉得啊,成雅,你我的诞生都是一场奇迹,你想,这才是真正的,于无涯的荒野,千千万万之中,才能巧遇上啊,稍微一个偏离,你便不是你了,你说,是不是奇迹?”

我哈哈大笑起来:“木木呵木木,也只有你能把黄段子讲的这么有文艺腔。”

木木说:“去!谁跟你讲黄段子,你不懂。”

我点点头,我是不懂。

“哎,你什么时候和萧程办?”

“快了吧,他说一毕业就去签字。”

“OMG,你家萧程真是急性子,不过话说回来,他那么小就喜欢你,也不算急了,真的。”

我心不在焉地说:“是啊,哪有你们急啊,结婚两月,孩子都三月了。”

她哼一声:“还不是被算计了!”

郑为在前面好脾气的一声不吭,而我在这初夏吹进来的风中,又开始昏昏欲睡。

一群穿的一模一样的人中,要找到其中一个,还真是困难。

好在萧程长的还算显眼,而且他老远的,就向我跑过来。

“你们的毕业典礼开这么久吗?”

“结束了,现在大家都在照相。”

“哦,快照完没?”

“快了。”

“喂,萧程,女朋友?来一张怎么样?”有人举着相机过来。

“好啊。”萧程揽住我。

笑的龇牙咧嘴,学姐的气势生生被这几个表情毁灭。

等萧程脱掉学士服,我们一起走出S大的校门时,他突然想了什么似的,对我说:

“喂,还记得不?去年你也是在这里,照的照片。”

我笑,只要S大毕业的学生,有几个没在这金字招牌面前站一站,摆个POSE照张相的?虽然真的是非常傻,不过这种可爱的傻事,一辈子也就这么一回是不是?

“我还过来,看你的毕业典礼。”

“对啊,你还说我戴着学士帽好象哈里波特。”

“像还能不给别人说么?对了,还有…林哲,也来的。”

?!去年这个时候我早和林哲翻脸,整场典礼,根本没看见他人影。

再说,他提这个做什么。

“他一直没下车,也没待多久。”

“哦。”

“我在他的车上和他聊了一会,还看到了他准备送给你的礼物。”

我怔了怔,有点明白了。

一个月前,我收到一个包裹,来自林哲。

包装的很精美,附带的卡片上是林哲苍劲的笔迹:

一年前准备送给你庆祝你毕业,如今,就作为是新婚礼物吧,祝快乐。

那礼物我一直没打开过,放进了抽屉的最深处。

可能是昨天,萧程在我那里找透明胶的时候发现。

我说:“萧程,那个东西…”

他微笑起来:“你不用解释,成雅,我不介意。当时我问他,要不要我转送,他却要亲自交给你,可是终究没拿出手,那么,就是错过了,是不是?”

“是。”

我们正往S大旁边的小饭店走去,身边人流不息。

我犹豫一会,还是借机问出来:“萧程,今天木木对我说,周明宇的事是她告诉你的,是不是啊?”

他的神色不变:“是。”

“那…你说,是…”

“林哲那一天来找我,问我们是不是快要结婚。”他在饭店的椅子上坐下来:

“我当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不过我还是说是,我干吗否认,你说呢?”

我点点头,当时,是那个玩笑短信那一天吧。

“然后他质问我,要用什么来娶你,事业?我甚至还在念书。”

他合上菜单,对服务员说:“老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