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神色可能不对,赶紧缓和了表情与她交谈,心思却浮动得厉害,几乎无法集中注意力。

这究竟是怎么了?

“贱|人,别在我这儿晒恩爱,滚一边去。”黎雅蔓面露嫌恶地推开司徒放,心底却唏嘘。他等了七年终于等到了,那…她呢?

恐怕70年都没戏吧。

她自嘲地笑了笑,旋即想起什么:“喂,你可别怪我丑话说在前头,你最好收收心认真点,要是你敢对不起她——”

她威胁的眼神瞥向他腿间:“信不信我阉了你?”

“切,”他坏笑:“这你就别惦记了,以后专属我家小曦曦,用只有她能用,阉也只有她能阉。”

“…”

“得了,开玩笑的。”他嬉皮笑脸:“你放心吧,我正抓耳挠腮地在想怎么对她好呢,就跟吃了迷药似的,只有她甩我的份。”

看着他手舞足蹈满脸梦幻笑容的模样,她不禁也为好友感到幸福起来。她一直很担心梁曦那个顽强的笨蛋在这个纷杂丑恶的世界里要怎么活下去,却原来,上天早就为她量身订做了一堵坚实围墙,为她遮风挡雨。

那是不是因为她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所以她想要的,注定得不到?

“有时想想也觉得挺神奇的,”她有些唏嘘:“你怎么就看上她了?你们根本来自不同星球吧。”

这两个人,一个严谨保守理j□j管闲事原则性强,一个活跃开放热情毫无顾忌随心所欲,这都能凑一块儿去,难道不是奇迹?

司徒放笑着摇摇头,回首这些年,他何尝不觉得奇怪?这样一个别别扭扭,又不见得有多漂亮的女人,换了从前根本不在他的猎艳范围里。可际遇就是那样神奇地把她带到了他身边…

“想不想听听我们的故事?”

“靠,不秀恩爱会死是不是?”她嗤之以鼻地丢了颗小石子出去:“快说!”

她只知道七年前这匹小种马和梁曦当众表白过,不过她说起时完全不是得意欣喜的调调,似乎只是为了阐明他的不靠谱。她却对此好奇得很呐。

“她和你说过我是新生代表,而她是学生会接待新生的干事吧?”

“那当然。”

他望着远方,眼神因为回忆而越发温柔:“当时她负责我们的迎新会,所以特别严肃地跑来和我沟通要怎么安排。当时我就觉得…这位姐姐也太老土了吧?现在的大学生还有谁愿意在学校食堂搞什么新生交流餐会?还说要安排校领导来观摩,简直听得我蛋疼!”

想想还真是她会做的事。黎雅蔓笑了:“然后呢?”

“我就和她说我们早就商量好了要包一个pub开party。可你猜她怎么说?她当时那叫一个义正言辞,像个小教导主任似的说了一大堆pub太乱容易出事,大学生要有大学生的朝气云云,反正是要多没劲有多没劲。我们当然不理她,干脆甩了她就开party去了。没想到那天晚上她居然跟了过来,还穿了个高领毛衣配长裤,和打扮入时的女同学比起来简直low毙了。我劝她回去,可她硬是板着张脸坐在那里,特别认真地说要确保我们的安全。我当时心想要是真有什么不安全就凭你这副二两肉都没有的身材也想保护我们?嘿,她居然真的就坐足全场了。

大家都挺high,她一个人不让喝酒有什么用?根本拦不住,后来有个哥们喝高了,闹的时候不小心砸坏了一盏装饰灯。没想到老板坐地起价地要我们赔两万。那破灯你是没见到,要两千都算敲诈!那哥们儿心高气傲地甩手就走,一副你爱咋咋的劲头。我当时也喝得有点茫,走出去了才隐约觉得不对,折返后却发现她正和那老板据理力争呢。那老板估计是山上下来的,眉目凶得很,却被她一套套的道理说得直发笑,那表情跟见着神经病一样。我想扯她走她还不领情,还在那儿嘚吧嘚地说啊说…

我当时就觉得,这女的该不会是从老八股的年代穿越来的吧?那老板当然不松口,还扬言要告到学校去。当时的学生会主席是法律系的,她还煞有介事地打了电话过去咨询,现学现卖地用一堆术语把老板唬得一愣一愣,最后砸了五百块拉着我就走,那老板居然都没拦她,不知是吓着了还是没反应过来。”

“于是你就爱上她了?美女救英雄的范本嘛,还挺带劲儿。”

他笑着摇摇头:“回去的路上我被她喋喋不休地骂了一路,我当时觉得这女的真烦,得理不饶人的。”

黎雅蔓挑眉,有点讶异。

“第二天我陪那哥们儿一块儿去学生会找她,打算把钱还了,却撞见她和学生会主席吵架。当时她特别激动地吼着‘这种没人味的地方我是呆不下去了!’,然后就擦过我身边,冲出去了。

后来我才知道,学生会主席想把这件纠纷写进年度报告,作为学生会维护学校声誉的政绩。现在想想那家伙还真是块做律师的料,这么犄角旮旯的主意都能想出来;她却据理力争,认为学生会不该用出卖新生来表现自己,一激动就吵起来了。”

司徒放的眼神因为回忆而变得柔和,后来他终于在操场的篮球架边找到了她,她抱着膝盖面无表情地想事情,想得很出神。她那时很瘦,头发是过肩的长度,风一起,整个人都好像要飘起来。当时他不知怎么的就觉得…很想紧紧抱着她,就算她那么喋喋不休,就算她那么没有趣味。

“后来的事你应该都知道,”他笑得无奈:“我和她表白,可她直接就把我拒绝了,特别伤我的心。后来知道她想留校任教的时候,心里还悄悄燃起了点希望。没想到她没申请成。后来我打听到是那个死贱的大律师搞的鬼,于是我就把他套了麻袋拖到树林里打了一顿,他叫得呀…和杀猪是一样一样的。我打得很爽,可她还是走了。

所以这事儿还真得谢你,要不是你来我这儿修车,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她了。”

那四年的大学时光依然精彩美好,只是总觉得缺了什么。后来回头望,才发现缺的是一个人。尤其是出了社会,看遍了成人世界的复杂和肮脏,受够了芸芸众生的冷漠和算计,才更觉得她弥足珍贵。

听别人的爱情故事还是会忍不住感动,这样的自己好陌生。黎雅蔓看着自己的指甲出神,半晌才接上话:“有没有想过将来?”

“想过,怎么没想过。”他苦笑着低下头:“所以我把修车铺的工作辞了,正打算找工作呢。”

她刮目相看:“可以啊小种马,加勒个油!”

第54章 「第五十二章 」情深若无(陆黎)

随着父亲的日渐康复,黎雅蔓心头的阴霾终于渐渐散去。久违的笑容和生气重回了她的躯体。原本想着无论如何都要好好请陆济宽一次,岂料却被他淡淡婉拒,忽然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简直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会这样?她很沮丧。忽然想到借住他家的那段时间居然一次都没见过陆惜妍,这才恍然,自己恐怕让他为难了。

好吧,有什么奇怪的呢?作为一个模范父亲,他自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对他来说,女儿无疑是他人生的唯一意义。

只是有一件事,黎雅蔓和陆济宽都始料未及——在某一个平凡无奇的下午,她刚从父亲的病房出来,就看见陆济宽在来路上被一群记者模样的人围个正着。后来才知道,作为s市首例在病患清醒状态下为其进行开颅手术并获得成功的执行者,陆济宽被王院长作为先进特例上报到了上级部门,又被作为典型引来了媒体的关注。

对此王院长当然是面上有光,坐享其成。徒留低调惯了的陆济宽被媒体追得疲于奔命,而作为患者家属的她自然也难逃牵连,被连带着问了好几圈。她只好三番四次地在镜头前cos感激涕零的病患家属,把他捧得犹如再世华佗,然后看着他隐隐尴尬的表情,在内心窃笑不已。

不过此事却歪打正着地盖过了他先前出过医疗事故的不良记录,让他在医界的热门度忽然扶摇直上,一时间指名要他负责的病患几乎踏破医院的大门。面对这场意外的职业复兴,陆济宽的心情却很复杂。

不管怎么说,那依旧是他永恒的污点和愧疚,不是职业上的,而是内心里的。他永远无法忘记逝者妻子那近乎崩溃的痛苦,因为自己真真切切地体会过,所以对于这难辞其咎的错误,他始终无法释怀。

与此同时,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有人正啪嗒一声用力关掉了电视。嘴角一抹不屑的笑意森冷而微微抽搐。

杀人的刽子手都能被捧成救世圣人,这个世界,恐怕是不会好了吧。

呵呵。

既然父亲的病已经尘埃落定,对于黎雅蔓来说,下一步无疑就是赶紧工作挣钱了。从一开始的化疗,到后来的手术,乃至再后来的康复样样都需要钱,从头到尾基本一辆好车就这么没了。她毕竟只是个收入不错的工薪阶层,现在几乎有点扛不住。

那天她刚回到久违的公司,还没来得及制定新的工作计划,就被上司albert急召进办公室,原以为是太久没上班的事惹怒了他,却不料——

“为新药宣传?”

“没错,”albert自信满满的眼神闪着锐利的光:“渌塔汀刚刚投放市场,很多医院和患者还是有顾虑,如果能借此机会宣传成功——”

他顿了顿,故意卖了个关子,把她骤然发亮的眼神悉数收入眼底,这才再度开口:“渌塔汀的生产企业金鸿药业允诺一次性给你们一笔三十万的宣传费用,除此之外,之后本公司的任何一笔渌塔汀订单你都可以抽到3%,不管是不是从你手里销出去。怎么样,是不是很有诚意?”

黎雅蔓有点愕然,这几乎是天上掉馅饼的事,简直不可思议!

几乎被金光闪花眼的她,努力告诉自己要冷静和理智——她还是觉得奇怪,这款药本来的点数就高,再加上她的三个点,如果按照正常药品的利润率来计算,企业几乎无利可图。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它的进价就特别低。

但这是为什么?

而且…

“albert,不瞒你说…”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之前我和公司特批的渌塔汀,我父亲已经试过了,但似乎…并没有太多疗效。”

他回应的却是无奈的轻笑,仿佛在笑她太天真:“amanda,你以为蔡依林真的会用海飞丝?汪涵真的会顿顿吃泡面?王力宏真的会开电动车上街?更何况药物的作用本来就是因人而异的,尤其是对于重症患者,谁也没指望过吃药就能吃好,能缓解其实就算有效,你说呢?”

他这么说确实有一定道理,毕竟在服用渌塔汀期间他也同时接受了化疗和其他药物治疗,虽然后来因为恶化过快而不得不冒险采取手术根治,但也不能说其他手段就都无效了。

况且,她现在是真的很需要钱,积蓄已经被挥霍一空,而且将来父亲出院后肯定是要和她同住的,他身体虚弱,她是必要负担双倍的房租和生活成本,可能用来挣钱的时间却会减少,假如接下这个任务…

“行,你考虑一下吧,不过三天内一定要给我答复。”他颇为自信地一笑:“毕竟传媒的热度,时间有限。”

回到医院后,她把这件事简略地和陆济宽说了说,说公司希望他们两个能为自己代理的药品做个宣传,不需要太加油添醋,只要提到用过这款药就可以了。陆济宽沉思片刻道:“我没意见。看你吧,如果你想接,我可以配合。”

这段思考的间歇里,陆济宽也不是没有顾虑,可她当初拿药来试用时,他特地检查过,发现该药证照齐全,也确实通过了临床测试,总之该有的执照都有,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疗效虽然不好说,但人家也并未要求他过度宣传,理论上无可非议。最重要是,他对她现在的经济状况也略知一二,如果举手之劳能为她缓解压力,他当然不会拒绝。

得到了他的首肯后,一切似乎都好了起来。要知道,先前她几乎都打算卖车了。

她努力压下内心隐隐的不安。albert说得没错,这个世界就是个巨大的商业社会,谁不是在骗人?她都巧舌如簧地“行骗”十来年了,怎么遇到好事就怂了?

就这样吧,就这样。

在黎雅蔓给出正面答复后,定金很快就打进了她的账户。公司为她和陆济宽安排了一档医疗节目的专访,她只需要在这档节目中提一提渌塔汀的功效,几乎简单得不可思议。

她曾去父亲租住的棚屋为他拿换洗衣物,那逼仄肮脏的环境几乎让她无法想象居然可以住人!那时她捏着鼻子在霉气颇重的屋子里翻找他的衣物,却无意中看见一张自己的照片。

由于年代久远,照片已经焦黄得面目难辨,只依稀能看出是自己四五岁时的模样。他却视若珍宝地把它藏在摆放他仅有财产的铁皮饼干盒里。

那时她忽然忍不住,坐在这仿佛随时会倒的棚屋里,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现在好了,她安心地坐在病床前,对熟睡的父亲轻声呢喃:“等你一出院,我就去找个大房子,我们一起住。”

她有爸爸了,她黎雅蔓不再是没人要的孩子了,她这样想着,眼底的柔软几乎要溢出来。

虽然父亲已经幸运地痊愈,可她最近如此频繁地进出医院,还是经常会看见各种绝症病人麻木而绝望的模样,这让她忽然对人生有了新的认知。

哄着父亲入睡后,她缓缓踱到陆济宽的办公室,倚在门口静静注视着他耐心回答病人问题的模样,忽然从心底萌生出骄傲。

她好好的活着,她爱的男人也好好地活着,他还拥有挽救别人生命的力量,就像一道最温暖和煦的光芒。

他们共同分享了十年时光,挚友般抵手胼足地走到今天,能不能拥有,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虽然…心口还是会微微的疼,可是有什么关系呢?她是黎雅蔓,离开任何人都不会活不下去的黎雅蔓。

“下周的专访你都准备好了吗?”

见病人满意离去,她这才施施然步入办公室,巧笑倩兮地在他面前入座。他抬头看她,不明白为什么每次见到她,都会为她的美丽而暗暗心折。作为一个医学工作者,美貌在他的眼里早已是很虚无的概念,可她却一次次地将之具化,挑战着他摇摇欲坠的,某个底线。

其实他真的觉得不可思议,方妍走后,他曾一度以为自己对女人再也不会有任何观感。对于自己这段时间的反常,他也曾暗暗把她和方妍做对比,企图在她身上找到任何一点点方妍的影子,好让自己的内心好受些——

可是没有,完全没有。方妍优雅斯文、聪明博学、任何时候都是淡淡的,那曾是他最为之心折的特质,可她脾气火爆、快人快语、美艳嚣张…几乎处处都是方妍的反义词。

他不懂,他真的不懂。

面上却依旧是永恒的稳定淡然:“这段时间被采访太多次,已经麻木了。”

她默然,心知公司找她只是个幌子,真正需要的是他的权威公信力。可他却一次都没提过,甚至连报酬都没问。最近有不少医药公司想找他代言,却都被他一一婉拒。之所以接受她这家,原因不言自明。

这一生,她都好像注定要欠着他了。

第55章 番外(陆黎)——初识

【12年前】

虽然这年头医患关系素来紧张,但声音大得能让身在三楼办公室的他都听得清清楚楚,陆济宽觉得这事儿似乎有点严重。虽然楼下的小儿科和他实在没什么关系,可他一向秉承的原则是“医院里不存在与我无关的事”,于是他起身出了门,想了想,又在隔壁的女医师那里借了点东西,才匆匆下了楼。

“叫你们护士长出来!我就不信治不了你了!让你立马卷铺盖走人信不信?!”

陆济宽一下楼就看见一个病患家属正在不依不饶地嘶声狂喊,她面前则站着一个一声不吭的小护士,看着面生,大约是新来的,白生生的俏脸上正赫然浮现出一个红手印。而家属却犹不尽兴,边骂边对那小护士推推搡搡,谁敢上前劝架她就冲谁咆哮,还真不是个好对付的主儿。

“你看看!自己看看!我儿子的手臂都让你打成什么样了,啊!?”

挥舞的小孩手指几乎捅进她眼珠子!黎雅蔓猛地转头闪避,脸颊是火辣辣的疼,耳边是震耳欲聋的嘈杂声,那一双双看热闹的眼睛更是让她内火熊熊——是,她黎雅蔓确实是学艺不精,确实因为找不到脉而多打了小朋友几针,所以这个耳光她忍了!可这个女人怎么就得理不饶人的呢?她儿子金贵,那她黎雅蔓就不是人生父母养的了吗?就活该被人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持续糟践吗?

也对,她是人生的,却没有父母养,哈。

虽然以黎雅蔓的脾气真是恨不得当场拽着这个女人的头发去撞墙,可这毕竟是她第一次实习,要是在这儿犯了事,别的医院也不会敢要她的,可天知道她多想早点独立,早点离开那个所谓的“家”…

看她死活没反应,妇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让你装哑巴!看我不撕了你这张嘴!”

说着她再度举起手,挟带着惊人的怨气就要挥过来,却被人半路拦截。她惊讶地一抬头,看见是个穿白大褂的男人,顿时更来劲儿了:“好啊!医生你自己看看,你们医院都招的什么烂实习生?我呸!”

黎雅蔓偷偷瞄了他一眼,才发现来人居然是陆医生——他在他们班女生的心中人气几乎顶破屋顶!他年轻帅气,气质又温文尔雅,就连苍白灰蒙的医院都因为他的出现而显得鲜亮生动起来。有幸和他接触过的女同学更是好评如潮,说他斯文有礼貌又没架子,简直是梦中的男神!

他来她们学校做讲座那次,整个卫校都沸腾了!当时她装模作样地提了几个问题,他也巨细靡遗地一一解答,末了还应允了她合照的要求。所以直到现在,她的笔记本里还偷偷夹着和他的照片呢。和他一比,那些同龄的男孩子简直幼稚无聊得入不了眼!

想到这里,黎雅蔓心里顿时萌生出一丝希望,可这微弱的火苗却又瞬间熄灭——这种敏感的场合,就连他们护士长都借故不肯出来惹事,他作为毫无关联的心胸外科大夫又何必趟这浑水?

陆济宽没多说什么,只是看了看孩子的病例,便接过她怀里哭闹不止的小孩,干净利落地为他打了一针退烧针,手法之娴熟和轻柔,让黎雅蔓这个学了将近两年的准护士汗颜不已。末了,他摸出刚从女医师处借来的糖果逗哄那小孩,他这方面似乎也很有经验,前一秒还哇哇大哭的孩子居然很快就止住了哭声,用黑葡萄般滴溜溜的眼珠好奇地望着他。

“很抱歉,”他瞥了眼病历上病患儿童的名字,“李太太,我们今后会尽量加强实习护士的专业技能,今天给您添麻烦了,希望您别放在心上。”

黎雅蔓惊讶地望了他一眼,只见他神色平和,不卑不亢,配上那温润俊美的容颜,还真是很难让人说出个不字。

可那妇人显然不是个好商量的主,她装模作样地谢了谢他,转而又将尖利的视线投向黎雅蔓:“这事儿可不能就这么算了,你看我儿子的手,你看!”

“那您的意思是…?”

那妇人从鼻腔深处哼了一声:“她捅了我儿子足足三针,要不你让我也捅她三针。”

这会儿黎雅蔓真是忍不住了,眼看就要愤而反击,陆济宽却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只那一眼,就莫名地让她停住了动作。于是他转向那妇人,笑容依旧和煦:“按理说,这个要求也算公平。”

黎雅蔓猛地抬头,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他笑了,“真要公平的话,那一巴掌,您觉得又该怎么算?”

他依旧笑着,那妇人却被堵得哑口无言,脸色顿时难看至极,在围观群众的切切私语声中,她撂了几句狠话,就抱着儿子匆匆走了。一看没戏看了,大家也一哄而散。没人关心一个不满17岁的女孩,是否依然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捂着火辣辣生疼的面颊。

陆济宽叹了口气,带她去领了些外敷药,这才注意到这姑娘好像是见过的,理论上这么漂亮的姑娘见过应该会记得,可他自从结婚以后,对异性这种生物就变得非常不关心了。

不过这个女孩虽然眉目精致,却偏偏透出一股桀骜不驯的劲头来,这让她的美多出了几分野性和攻击性。现在年纪还小,稚气未消,相信假以时日一定是个颠倒众生的祸水。这样的女孩理应是从小被宠大的,肯来卫校吃这种苦,受了委屈也忍着,倒是叫他意外。

不过他也看了那男孩的手臂,她学艺不精也是事实,算不得完全无辜。

黎雅蔓讷讷道了谢,她原以为能有机会以美好的面貌与他再度相逢,顺便发挥一下魅力把他收入囊中,却没料到撞了个这么狼狈的场合,小女孩就是小女孩,心情真是郁闷得不行了。

当晚黎雅蔓破天荒地没有准时下班,而是留在医院反复揣摩打针技巧。她仔细回想着陆济宽打针时的娴熟手势,越想越懊恼,虽然他是医生,可打针却是她们护士的看家本领啊,这叫她情何以堪?

怀着这股不服输的气焰,她鼓起勇气在自己藕白的手臂上试了试——靠!真疼!

她正龇牙咧嘴着,门口却传来一道低沉而温润的嗓音:“手法对的话,应该不会那么疼。”

她一惊,差点没把针头扎里头!陆济宽无奈地摇摇头,步入屋内,自动自发地接过针筒给她示范。他悦耳的声线、温和的姿态、含笑的眉眼都让她很难集中精神,常常是他在说,她却只能看见他的口型在一张一合…

好完美的男人。

想她黎雅蔓可是追的人出名的多,眼界自然也高,不会随随便便就发起花痴。可眼前这一个真的…叫她很难保持冷静,尤其是他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消毒水混合香皂的气息,说不出的清新好闻…

“看清楚了吗?清楚了我们试一次。”

说着,他把针筒交到她手上,用鼓励的眼神望着她;她顿时慌了手脚,举着针筒迟迟不敢往自己手上扎,因为实在是很疼。

“你在干什么?”他讶异地撩高袖管,露出一段结实匀称的手臂,“快点,我还有事。”

她瞠目结舌地望着他,好像他说了一个笑话:“你…不疼么?”

“这点疼算什么,来吧。”

黎雅蔓忽然觉得自己一朝退回两年前,连最基本的技能都忘了个精光,摸上他温热肌肤的那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针尖一进去,她就知道完蛋了。条件反射地抬头一看,他却神色如常,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疼吗?”

“你猜?”

她低下头:“疼的…吧?”

“既然知道,下一针就注意点吧。”他重新给她演示了一下动作,充满耐心。

还有下一针?她都快崩溃了!最后在他柔和却强势的鼓励下,终于勉勉强强地掌握了技巧,而他的手臂也悲惨地成了个筛子,看得她心惊肉跳。

“嗯,以后都能这样发挥就好了。”他若无其事地放下袖管,“不早了,回去吧。”

什么?就这样?黎雅蔓觉得自己的整个世界观都被颠覆了,他之所以愿意这样牺牲,难道不是因为…想追她?要知道成天围着她转的男生可是不计其数的,多一个也不奇怪,她刚才还有点高兴来着呢…

眼看他已经半个人出了门外,她终于沉不住气地叫住他:“陆医生!那个…你的手臂要不要擦药?”

“不用。”

还真是油盐不进…她暗暗着急,却努力带着笑和他东扯西扯:“陆医生,我从没见过医生像你这么会打针的,你们医生也需要学这个吗?”

他无奈地笑了:“医生倒是不太需要,不过如果你家有个爱生病的小奶娃,你也会无师自通的。”

她一怔,笑容还僵在脸上,笑意却骤然退去:“…小奶娃?”

“嗯,我女儿。”说起女儿他就忍不住笑意满腮,他摸出手机给她看屏保:“挺可爱吧?五岁了。”

“…”她一时有点缓不过来,他明明看起来才27,8的样子,怎么可能已经有个五岁的女儿?又不是古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