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当然知道阿兄现在是唯嫂嫂之命是从,如今目的达到,微笑着点点头说:“那辛苦嫂嫂。”
孟景春很是客气:“不要紧。”
作别沈代悦后她回房睡觉,屋内已被重新收拾了一番,连床铺都又换了新,再也不必睡在一堆硌人的吃食上了,她心满意足。
临近傍晚时,她起来穿衣洗脸,打算去吃晚饭,侍女却给她直接送到房里来了。她随口问了一句:“可见着少爷回来了?”
那侍女回她道:“已是回来了,这饭食正是少爷吩咐送来的。”
孟景春又问道:“那少爷现下在哪里,知道吗?”
“少爷一回来便被夫人喊了去,现下应在佛堂那边罢。”
孟景春应了声,接着吃饭,待用完晚饭,她觉着有些撑,便出门走走。天色将晚,走廊里的灯笼全点了起来,她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佛堂门口。
孟景春止住步子,听得屋内人的说话声。
“时苓同严姑爷聚少离多,一个忙生意,一个为朝廷卖命,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现下两人虽聚在京城,可时苓那个性子,她能闲多久?过阵子恐怕也就回来了。严姑爷总不可能放着大好前程不要,跟着她回华阳城。这么一来,又得分着过日子了,你说这哪叫过日子?”
沈英先前一直不说话,母亲将话说到这里,他才开口道:“母亲的意思是不让时苓回来?”
“你就给我装糊涂罢。”沈夫人指指他,“家里这么大的生意总得有人顾,你爹他年纪大了,身体也一年不如一年,他能看顾多少?还不全指靠着时苓?她若不回来,这家里的产业就要垮的。你若是有点出息,还用得着自己妹妹抛头露面做生意?”
沈夫人意下很明显,女儿跟着姑爷在京城闲过,沈英这个儿子也该回来接替家中的事情了。
但沈英却道:“儿子不是做生意的料,恐怕不能遂爹娘的愿了。”
沈夫人似是料到他会这样说一般:“你不过就是贪恋你京城那官位。”
“儿子也不打算做久,但后路却并不是回来接管家中产业。何况……”他慢条斯理地顿了顿:“家中大半产业都是时苓这些年拼下来的,让我接管岂不是笑话?别说我不肯,就算时苓也不会愿意,她哪里是能闲在京城做官夫人的人?她年纪不大,将来总会有孩子,让她孩子接管这沈家产业罢,儿子实在有力无心。”
“她不会有孩子了。”
沈英闻言忽地说不出话来。
沈夫人叹道:“要有早有了,也看过大夫求过菩萨,但都没什么用。”
沈英没有出声。
“这等事到底私密,接连看了几个大夫都没什么用,她自己便也不抱指望了,上回在荆州时,碰着一个无家可归的小孩,甚至都想着捡回来养了,那小孩儿却命薄,在路上得天花死了。”
沈夫人又叹气:“你别看她平日里那个样子,都是生意场上惯出来的。外面一套,里面一套,死要面子。那孩子死了她难过了许久,先是觉着可能没有缘分,后来想着想着,竟觉得自己没有养孩子的福气了。她见你成婚亦是高兴的,家书上瞧得出来”
沈夫人拿过那家书递给沈英:“想来是觉得沈家后继有望,所以高兴罢。”
沈英却未接那家书,愣了许久这才起了身,同沈夫人道:“儿子倦了,便先走了。母亲的话,儿子心中自有思量。”
沈夫人也不多说,只由得他出门。
孟景春今日第二次听墙角,又听得心中郁郁,她正转身要走,沈英已是瞧见了她。
☆、【六九】口是心非
沈英喊住她,孟景春连忙回过头来老实交代:“我不是故意听的……”
沈英揉揉她脑袋,只说:“我还未吃,你要跟我去吃饭么?”
“恩。”
沈英继续往前走,随口问道:“下午睡得好么?”
孟景春歪着脑袋回他:“好到晚上可能要睡不着了。”
沈英淡笑:“千万别睡不着,我还困着呢。”
孟景春自然体谅他在外忙了近一天的辛苦,道:“恩我睡相很好的。”
沈英回过头去看大言不惭的某人,停住步子等她走过来,使劲揉了揉她头,直到孟景春哀嚎说头发乱掉了,他才松开手:“不回京其实也挺好。”
孟景春见四下无人,迅速地踮脚亲了他一口:“回京了像这样偷偷摸摸其实也挺好的。”
真是个开心果。沈英轻拍拍她脑袋继续往前走,孟景春陪他吃了晚饭,他洗澡时给递手巾又给递衣服的,贴心地不得了。
沈英刚上了床,孟景春便立即蹭蹭蹭爬了上去,很是老实地滚进床里侧,沈英给她扯过薄被盖好,便熄了烛打算睡觉。
黑暗中只听得两人呼吸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孟景春背对着他问:“相爷浅眠的毛病好些了么?”
“好些了。”比起先前住在官舍时,现下确实要好得多,虽然未有孟景春睡得那般香,他也很知足了。
孟景春不说话,又过了好一会儿,问道:“相爷想要孩子么?”
沈英一直闭着的眼忽然睁开,望着黑漆漆的床帐,半晌才道:“想,但还不到时候。”
孟景春忽地滚过去,贴在他身边抱住他,声音令人安心:“恩,相爷睡罢。”
她难得一夜好睡姿,沈英却睡得并不如意。
第二日一早,孟景春同沈英说了沈代悦想去京城的事,沈英回说:“出去看看也挺好,届时让时苓带她回来也不妨事。”所想竟与孟景春如出一辙。
接下来几日,他将该访的故友访了一遍,与董肖佚谈了许久,董肖佚却依旧执拗。他确认董肖佚不愿进京,便带着沈代悦及孟景春上了回京的马车。
沈代悦如愿以偿,自然分外开心,一路上与孟景春的交谈也很是愉快,不由就冷落了沈英。孟景春想沈英可能会不高兴,夜宿客栈或驿馆时,便对他分外好,各种甜言蜜语轮番上,沈英都不知说她什么好,便一心一意消受。
临近京城时,天气已转凉,沈代悦早起在走廊里见到孟景春,愣了一愣。只见孟景春一身男装,不知这是要做什么。
孟景春这才想起未同这位小姑子提过她在京城做什么,此时恰好沈英出来,见这情形,一脸淡定地与沈代悦道:“你嫂嫂在京城做官,扮成这样较为方便。这会儿快进京了,故而换了身衣服,免得有不必要的麻烦。”
沈代悦怎么也没料到孟景春是与董肖佚同一类的存在,她素来崇拜董肖佚,这会儿对这位嫂嫂竟也是仰慕了些。
加之一旁的沈英添油加醋一番,说孟景春是宝元十四年春闱探花郎,沈代悦顿觉这位嫂嫂更是了不得。
孟景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沈英却面不改色地接着夸她。末了他也只是同沈代悦说了句:“你嫂嫂的事讲起来可以讲很久,先吃了早饭回京再慢慢说罢。”
孟景春伸手暗拉了一下他袖子:“莫乱讲啊……”
沈英笑笑,不理她,径自去吃早饭。
抵达京城时,恰逢阴雨天气,一路红叶犹如红霞一般铺满开去,静悄悄地将这秋景染得浓烈起来。
沈英下了马车,伸了手过去扶孟景春与沈代悦。沈代悦脚刚着地,那厢牛管事已是匆匆忙忙到门口来迎他们。桂发跟在后头看到孟景春,倏地跑过去蹭她,孟景春弯腰揉揉它:“鹦鹉可还活着?”
牛管事替它回:“孟大人那只鹦鹉活得挺好。”
牛管事自然不知这两位如今已成了亲,故而也未改口。
进府后,孟景春竟是一愣,不过短短几个月,府中竟变了大样子。眼前庭院落英缤纷,各屋相接的走廊里地板换了新,小小灯笼挂满了廊檐,在这夜色之中与深秋红叶彼此映衬,很是恬静。
猜也猜得到这是沈时苓做的主。她确实是懂得享用生活的人,这一点是孟景春及沈英都不及的。
沈英虽一向反对铺张,但这院子被沈时苓打理得却很合他心意。他忙问牛管事沈时苓去了哪里,牛管事却说她因为生意上有点事,去一趟南边,兴许过阵子便回来了。
她总是这么忙。
牛管事刚替沈代悦安排了住处,又被沈英喊过去,他说:“将原先孟大人屋里的东西收拾到我房里来罢。”
牛管事闻言一惊,面上却还是一派淡然,只应道:“是。”这回去一趟,竟然就……就成了?故而孟景春就这样搬进了沈英房中,虽明面上还留着她自己的一间卧房,但暗地里……谁知道呢?
府中除却这些变化,日子却还是照常过。沈英第二日已去上朝,孟景春却仍待在家中。天气不好她可以休息几日,也可以避避嫌,总不能与沈英同一天出现在朝中,惹出闲话来。
闲的这几日,她便带着沈代悦在京城逛了逛,这一日却很是不凑巧地在茶馆碰上了白存林。白存林这阵子因办成了好几件容易捞功的事,又恢复了往日的得劲样子,好不容易逮着孟景春,开心得不得了:“贤弟回来了?”
孟景春直叹要命,她若一个人出来也就算了,现□边可还跟着一个大姑娘。京城里抛头露面的未出阁女子本就少,沈代悦自然是很招眼的。
白存林瞅瞅沈代悦,心道难不成是孟景春从老家带来的新欢?正想开口问,孟景春却已是挡在了沈代悦前头,抢着解释道:“舍妹舍妹……”
“噢。”白存林目光绕过孟景春,又看了看后头体格娇小的沈代悦,心道好漂亮的姑娘,便道:“小姐芳名是?”
孟景春半个“沈”字刚说出口,立刻又咽了回去,说:“白兄这般打探姑娘家的名字不是太唐突了么?我们还有些事,这就先告辞了,改日再叙罢。”
她话刚说完,便拉着沈代悦匆匆忙忙出了门。
待上了马车,沈代悦才问她为何方才如此着急。孟景春按紧车窗帘子,舒了眉道:“这位同科榜眼,是个不得了的冒失鬼,被他撞上也许会……倒霉。”
沈代悦道:“那一科的榜眼,便是……这个样子?那状元……”
孟景春想起陈庭方,脸色陡沉了沉,只说:“状元很聪明,出身也好,才情兼具,比这位榜眼要识礼一些的。”
沈代悦略好奇,这一科前三名她已是见了两位,倒想见见这第一名:“不知现下在哪个衙门?”
“原来在翰林院……”孟景春犹豫了会儿,末了道:“现下,不做官了。”
沈代悦还想再问,孟景春却及时打住:“关于这位状元,到此为止,不必再问了,我亦不是很清楚。”
沈代悦便识趣没有再问。
孟景春又闲了几日,严学中说京中已有人知道她回来了,便让她尽快去衙门报到。
也正是这一日,董肖佚静悄悄地进了京。
连沈英也没有料到董肖佚会进京,所有人皆被埋在鼓里,除了最上面的那一位。
董肖佚径直去了政事堂,恰好沈英刚下朝过来,见董肖佚坐在门房竟还有些不敢相信。她不是不愿意来的吗?
董肖佚起了身,也不与之多解释:“我要进宫,替我安排一下。”
沈英浅吸一口气:“随我来。”
沈英前去取了一块腰牌递给她,这才领着她往宫里去。守门侍卫见了腰牌,问是何人,沈英只答:“这位是应召进京的楚地董大人。”
侍卫放她进去,沈英领她一路往御书房走,快到时却很是识趣地止住了步子。他回过身,看了一眼董肖佚,不急不忙道:“还是心软了么?”
董肖佚却仍是硬气,不慌不忙道:“楚地有要事,没法在折子上写清楚,只能特意过来。”
沈英不戳穿她,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御书房道:“刚下朝不久,这个点恐怕在批阅折子,你自己过去即可,内侍见了腰牌会进去禀报。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他抿了唇,也不多说,便已是转身走了。
董肖佚独自走到御书房前,将腰牌递给内侍,等着内侍进去通报。飞檐下的风铃轻轻摇晃,她望着竟有些走神。
有……大半年未见了?
她还未来得及回神,内侍已出来催促她进去了。董肖佚脸上淡淡,脚步声放得很轻,甫一抬头便见到了案桌后的那个人。
他看看她,搁下手中朱笔,面上亦是一派镇定。
董肖佚没有避开眼,他的确是瘦了,如今事务更多,他那事必躬亲的性子,怎可能不累。她往前走两步,快到那案前欲行大礼时,那人已是走过来稳稳扶住了她。
他的手紧握着她手臂,眸中深藏克制,目光紧盯她不放。
董肖佚一言不发,手臂上传来的重重压迫让她牙根发紧,手心都发麻。她素来嘴硬,从不在他面前示弱,现下更是不可能。
屋内气氛沉闷甚至称得上压抑,屋外的风铃声竟依稀可闻。
董肖佚脸色沉着地松了牙关,开口道:“臣有急事报与陛下,还请陛下先放开手。”
他却动也不动。
董肖佚又重复了一遍,最后竟直接喊了他表字:“右川,我并非与你开玩笑。”
他终是淡淡开口:“能有什么要紧事,楚地那点事我还能不知道吗?”他忽伸指压住了她的唇:“你不必嘴硬,我亦不想听。我想听的,你这张嘴从来不说。”他的手滑至她心口的位置,目光依旧紧盯着她不放:“你不想我么?”
董肖佚喉间涩然,语气却镇定:“不想。”
他忽将她揽近,力气大得董肖佚根本动弹不了。他将头埋进她颈窝,语气温软:“当真?”
☆、【七零】转头忘
董肖佚呼吸一滞,抬了抬眼,却毫不留情屈膝狠狠顶过去。
膝盖上传来一阵钝痛,他也只略蹙了下眉,手未松开,反将她揽得更近,单手握住她下巴,泄愤似的低头咬住了她的唇,一点点逼近。董肖佚紧紧皱眉,反咬回去,口腔里陡然间泛起一阵血腥气。
短暂的松口,她也只低斥一声:“成右川,闹够没有。”
然他却对此并不买账,立时堵了她的唇转身将其抵在书案上,手紧紧捏着她的肩,董肖佚一阵吃痛。她用力推开他,却被他钳制得更紧。董肖佚默不做声地推拒他,喘息着像只兽,眸色已是黑透。
分明已是十分想念,想念得甚至要掐死他,好不容易见了面却依旧顽抗,她觉得全身都疼。
她后腰被书案边缘硌得发麻,他已是迅速扯开了她腰带。她身子不由后仰,只听得“啪”地一声,那笔架便倒在了书案上,案上堆成山的折子也在厮斗中散落在地。董肖佚伸手死死拽住他上臂的袖子,他禁箍着她腰的手却往下移,忽然将她抱了起来。董肖佚上身不稳,便下意识揽住他的颈,腿顺势环住他的腰,她用手掐他后颈,恨不得拇指移到前面,双手紧紧掐死他。
他却不知痛地仰头亲吻她下颌,再从喉间一路往下。她外袍前襟已是松开,初秋时日里,不过只在外袍内穿了件厚薄恰好的中衣,他咬开她中衣,用力亲吻她锁骨,那白皙肌理暴露在空气中,董肖佚竟觉得微凉。
他抱着她往后走,她手微颤,足尖都已弓起,转瞬间便被他压在了屏风后的软榻上。他的手碰到她肌肤,久违的触感让人忍不住叹息。他不由用了力,董肖佚却抿唇,一丝声音也无,她强咬着牙死撑着,她想要他,可她疼,她一直耿耿于怀始终没法释然。没有人再比眼前的人更了解彼此,不过是两叶孤舟,明明是知己该互相帮扶疏导,却偏偏纠缠为难对方。
非得一起走下去吗?董肖佚始终想不透这一层。她以为时时能看到他足矣,以为离了他一样能过得自在逍遥,可群臣上书要他立正室时,她却又不愿附和着一起将别的女人送到他身边。
他至今无子嗣,后宫也不过寥寥几人,如今均是一无所出,朝堂内外渐渐也传出了他不好女色的传闻,以为他冷情寡欲,可他到底是怎样,董肖佚再清楚不过。
她不是猜不透他心中所想,可是到底……太为难。先前在楚地时兴许还有转圜余地,可一路走到如今这地步他已为天下之君,她不过楚地一介臣,这关系若想上得了台面,又岂是容易事。
年少时以为转头可忘,却没料到在情路上越走越深、越走越狭隘。
今日这番情.事就像一场厮杀互斗,彼此都很粗暴,渴望已久却毫不知怜惜,时间不长却让人精疲力尽。身上沉甸甸的重量让董肖佚喘不过气,长发散着已是垂了地,她仰着头伸手无力环住他,她已是极累,头脑却又清醒非常。
而他侧身揽她入怀,极尽温柔,心中亦是再清明不过。
窄榻上本只能容一人卧,现下却承担着两人体积,逼得他们只好依靠得更近。
屏风遮挡下室内光线黯淡,殿外有清清浅浅的风铃声。
董肖佚闭了闭眼,轻叹出声。
对方依旧是自己最熟悉的身体,各自喜好一清二楚,怎样能让彼此快乐,他们心知肚明。粗暴毫无章法,抑或是温情缱绻,都能唤起彼此骨子里最深的渴望,且从不厌倦。
说到底,不过是有实无名。
但董肖佚并不渴求那名份,只是这样过一生,他们可能连孩子都不会有。那时曾想过告一段长假,远离楚地将那个孩子生下来再带回抚养,都已在悄悄安排一切,可到底是没有缘分。胎不稳且她太操劳,那日下朝归来腹痛得她简直无法忍,低头看才发现深色官袍上已是有血渗了出来。那痛意锥心,她想起来都骨冷,终身难忘。
可他竟以为是她不愿意要这个孩子才狠心了结这无辜生命。
他了解她,了解作为楚地臣子的董肖佚,却忘了她本质只是个女人。
董肖佚睁眼又闭上,半晌挪开他的手臂,自己起了身,下榻弯着腰将衣服一件件拾起来往身上穿。他亦下了榻,俯身握住了她的手,声音淡哑:“衣服都坏了,让人送新的来罢。”
董肖佚凉凉看了他一眼:“不必了,外袍还是好的,臣回驿馆再换。”她顿了顿:“臣不想穿旁人的衣服。”
他陡然将她揽进怀,唇印上她的额,声音低哑,姿态已是放得极低:“留下来罢,不必再回楚地了。那里现下虽不急着动,可废藩不过是迟早的事。陈相将致仕,左相的位置,我希望留给你。”
董肖佚只淡笑笑,这一抹笑里情绪太丰富。本朝以左为尊,左相之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无疑是离他最近的位置。可她不过二十九岁,又岂可担此要职?他也不怕一群老臣站出来说三道四。
其实又何必,十几年的官做下来,到如今她对权势早已看透,纵然大权在握能翻云覆雨,可也只能这样了,一辈子为臣,做他的棋。
她没有给出回应,只稍稍挣开他,俯身将外袍拾起来,不急不忙往身上套。
他顺应她的意思,拿过地上的腰带不容抗拒地给她紧紧系好。她眼也未抬,眸色漠然地将发重新束好,都快走到门口时,又止住步子,声音淡淡道:“废藩之事还是尽快为好,上月我离开时已有不好的动向了,最近兴许便会出幺蛾子。”
话音刚落,她已面容平静地推开了门。门外连原先站着的内侍都不见,走廊里有大风涌进来,天阴了下去,没想到已经是很凉的天气了,周遭竟有孤独的肃杀之气,让人觉着冷。她低着头匆匆忙忙下了阶梯,头也不回地径直往宫外走,可似乎是走了许久,才到宫门口。
这京城宫殿,比楚地难进亦难出,更像个笼子。这世上没有意思的事有很多,将自己圈进笼子里便是其中一件。
她尚记得年少时的抱负,有心时报效故土造福百姓,倦时便携书剑独自走天涯。所谓□不过是掌中无聊游戏,她那时觉着自己无情,觉着自己本来就不是长寿的命,便以为世间缘分均是转头皆忘。如今想想,十几岁的想法却是天真透顶。
董肖佚忽自嘲般淡笑笑,刚出宫门,抬头便瞧见了沈英。
沈英好整以暇地负手而立,侧过身看她一眼,却只得董肖佚一句:“有事?”
沈英脸色淡淡,一副波澜不惊的老样子:“我总得拿回之前给你的腰牌。”
董肖佚陡然想起来她方才穿衣时压根没见到那块腰牌,谁知道被丢到哪个角落里去了?她低头摸了摸腰间,脸一热,抬了头却面色平静:“似乎是被方才那位内侍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