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顺嘴就接:“我怕你哪天你说走就走了来不及崩。”
心真的疼了一下,跳动没了节奏。“没有那天。”他说。
花火在他裤管前停了下来,她直起腰,眼睛比花火更亮。“真的吗?”他不会不辞而别?
“嗯。”
“来。”她朝他勾勾食指。
他俯下身子轻轻含住她的唇瓣,冻得冰凉。
手绕过他脖子,花火在他后脑闪烁。
“别燎着我头发。”
“不能。”
季风终于把礼花排成理想的形状,从中间最小的一个点起,慢慢把周围一圈圈的挨个儿点燃。噌——绚丽夺目,映亮了江面和天空,引来很多夜归人的观望。
翅膀听着身边的议论纷纷,大有要效仿之意,笃定地说道:“咱们今晚的行为肯定能在一定程度上带动M城烟花爆竹事业的发展。”热切地跟红岩研究着放假趸点儿炮到这练个摊儿,肯定暴赚。
焰火亮起,星月显得黯淡无色,焰火散去,天空变得异常空虚。其实星星月亮才是黑夜本来的存在,只是因为燃过焰火,它们便已不再足够。不够灿烂,不够精彩,便是寂寞,是渴望焰火的再现,是想念。
一束束腾起的火光照得季风微醺的脸时明时暗,他的焦距放在空荡的天空上。喂~这么浓烈的火药味的思念,你感觉得到吗?要是思念也能像烟花一样散烬就好了,一把点燃它们,是不是就能不再这么想你?
“看,又犯病了。”杨毅用肘子撞撞于一,向呆呆望天的人努嘴。
杀手传奇
玩得太尽兴,疯出一头汗又摘了帽子吹冷风,天蒙蒙亮的时候红岩开始发烧说胡话,翅膀敲于一的房门让他找药。于一楼上楼下翻了半天没有退烧药,拿了瓶白酒给他。“点着了擦身子能退烧。”
“古人真他妈有智慧。”他乐颠颠儿地接过酒瓶回了房间。
“靠~”于一踹他回房,自己也上了楼,经过杨毅房间时犹豫了一下推门进去,拧开床头灯。见她从头到脚蒙了个严实睡得呼呼香,笑着拉下被子用手探探她额头的温度,微微有点热,可能是焐的。放心地关了灯退出来,一转身看见季风。
“夜袭哪?”季风鄙视地看着他。
“你不睡觉梦游哪?”
“玩会电脑去。”
“雷红岩有点感冒了,我看她发没发烧。”
“不用管她,她吓着了才发烧。”
“我倒记得小时候她给你领东城来要卖了你,把你吓得一宿宿发烧。”
“哼~”他又气又笑,“打小就没好心眼儿,明知道我自个儿找不回去还给我扔这儿了。”哪次一想起这事儿他就冒冷汗,这要是他真走丢了冻死在外面可咋整,她心咋那么狠!“砒霜拌大葱,又毒又辣。”
于一好笑地向他身后微扬下巴。
季风脸色一变。“我去打游戏了。”只差没拨腿就跑,后面传来于一压得低低的笑声。蓦然觉察上当,回头果然走廊里只有那家伙一人靠在墙壁上以拳堵口贼溜溜地笑。“你大爷~”这厮的幽默越来越惊心动魄了。
“你怎么让她调理这么长时间也不长点记性。”
“我都让她调理傻了。”他抓着眉毛抱怨,“你还不去睡在这儿跟我唠啥?”
“有点儿事…有空再说吧。”
“是不是出国的事儿?翅膀上午跟我说了。”季风手撑在栏杆上看着被窗外灯光照亮的客厅,“你不愿意走吧?”
“闹心~”于一走过来站在他身边。
“你不也挺想见你妈吗?去跟她住两年呗。”
“靠,要去哪能就待两年?两年我可能连男女厕所都分不清。”
“哦,可也是。”季风忧心地点点头。
“妈的…”
“不能不回来了吧?”季风问完没听到回答,顿时慌了,“啊?真不回来了啊!别介啊。”
他笑露一口白牙。“舍不得呀?”
季风打了个冷颤。“深更半夜的你别整这出行吗?”好像鬼上身了。
“闹心啊~”有些话说出来恶心,但他是真舍不得这票儿没正事儿的人。何况于一也知道,一旦他真的去马来西亚并且定居,那他很可能就从这篇文男主角的位置光荣引退了,所以他也在犹豫。
“闹心闹肝的。”翅膀一身白酒味地从房间走出来,正听见于一烦躁地叹气。“几点了还不去睡!”
“好像是你给我搁愣醒的。”于一没好气地瞪他,“远点待着,我闻酒味脑袋疼。”
“死不了,离心大老远儿呢。”翅膀向杨毅房间比了比,“那个没事儿吧?”
于一摇摇头。
“俩虎玩意儿,疯热了就脱,不感冒才怪。”
“嗯~”季风一收下巴,“俺家这个不能,病毒见了她都叫大哥哪惹她啊!”
“俺家俺家的,”翅膀笑,“你得改改口,以后就是咱二哥家的了。”他用手背暧昧地在于一肩膀上拍了拍。
“瞎他妈咧咧。”
“说瞎了咋的?”翅膀坚决不信这俩人还是清白之身,“那丫头都大大方方承认了你还遮掩个屁啊。”
于一挑高一眉,不知道有啥可承认的。
季风严肃地警告:“你俩可别整出小孩儿来…”
“越说越下道了。”于一翻个白眼,决定让有共同话题的人先唠一会儿他再掺与。
“你想啥呢兄弟?”诈人未果的翅膀转向季风讨点儿口头便宜,“我是说人家彼此两情相悦非汝不婚,你思想咋那么下流。什么小孩儿不小孩儿的…”
“我靠,想死啊你~让你这逼样的说下流我不如咬鼻自尽!”呸!说错了。
于一和翅膀双双大笑。“这死法太难了!”
季风骂骂咧咧一阵,也跟着笑起来。“你家有啥吃的没有?”他顺楼梯扶手一溜滑下,“饿了。”
“他又饿了,”翅膀呆怔。“真是个吃货!”
“我也饿了。”于一沿途开灯下楼,“有牛肉罐头,煮面条。”
“我也吃。”翅膀跟下去。
“贱人~”
“你家机器里的心跳回忆呢?”
“嗯?有极品飞车。”
“靠,跟你唠嗑儿真费劲。”这家伙不是思维有问题就是太滑了,回答不上来的时候总是偷换问题。“装机器时候我记得装到D盘里了啊。”
“我就记得你没少往里装毛片儿…”
“还有根红肠。”季风挖到宝了,塞进嘴里咬了一口,“香肠以后别放冰箱里放,都凝了。”
“给我一半儿。”翅膀大咧呼哧地伸手。
季风揪了指甲大小一块肠衣给他。他呜嗷地扑上去,撞翻了纸篓,垃圾撒的哪都是。于一抬脚踹过去,也不知踹的是谁,惨叫响起,两人一齐调头怒视。于一危机感顿生,随手摸起菜刀护在受伤的锁骨前…
厨房不算明亮的水银灯下,三个大男生像顽皮的孩子般撕扭一团,窗外晨光隐隐浮现,好像快亮天了。
杨毅回家换校服,杨海国和季常福正围着茶几对奕,听着门响抬头看,哼着的歌的小丫头笑嘻嘻地冲他们摆手说哈罗。
杨海国佯怒。“这谁家儿子!”
“邻居家的。”小卖国贼见风使舵的本领还是很高的,讨好地转向季大叔,“我给你家当儿子吧?”
“你给俺家当媳妇儿吧。”
“给哪个?”杨毅眨眼,“给季静吧,她最有钱。”
“那不行,嫁那么远回来一趟都费劲,你不想我和你妈啊?”
“我们家好像就一个儿子…”季常福喃喃。
“你吃饭没有?我给你热点儿?”
“不用,吃完了,”她往自己房间走,“我回来穿校服上晚自习。”
“这家伙,走热蹄子了都,一天天不回家。”儿子已经重重摔上门板表示对这话题不感兴趣,杨海国还是扯脖子大喊,“等你妈回来收拾你吧。”
“这小孩大了,老在家待着不是好事儿。”季常福现在可是看得很开。“放假就让她出去玩吧。”
“四儿现在知道用功了,俺家这个还傻淘傻淘的,考试再考不好她妈就得给上夹板儿了。”
季风推门进来就听见老海叔的这句话,心里一阵雀跃,死丫头的好日子终于快到头了。打了招呼直奔杨毅房间去,推开门问:“我数学练习册是不是落…靠!”反应迅速地接住飞过来的物体。
郭富城在空中转身,完美地在季风手上着陆。杨毅用被子挡住身体大吼:“进来不知道敲门啊?”
就好像她敲过门似的!季风放下郭富城,不服气地正要还口,抬头看见地上散落的内衣裤,她裸露的肩颈和大腿正忙着往被子里缩。“你在屋里洗澡啊?还脱溜光!快穿。”他背过身儿把娃娃放在木架子上,听她在后边骂滋滋地扑腾。
她房间的书架上一层层排挨排地摆满了各种漫画书和棉绒小动物,长得奇形怪状啥样的都有。
嗯?季风看看手里的郭富城,再看看书架上那个,取下来一手一个比较。“怎么买俩一样的?”
“愿意~”杨毅套上毛衣。
“你不是喜欢张学友吗?”
“愿意~”
“别像咬道狗似的!穿完没?”
“好了。”她坐下穿袜子和毛裤。
“我数学练习册是不在你家了?上次你抄完还我了吗?”他把俩娃娃扔进床里面,在旁边的写字台上翻起来。
“你真能赖,我啥时候管你借练习册了?”
“这是啥?”得意地扬着意外找到写有自己姓名的化学实验报告。
“大哥那是数学练习册啊?”杨毅撇嘴,抓起一个郭富城递给季风,“这个你拿回家去给季雪。”
“还下了崽儿了!”季风讷讷地接过娃娃。
“嘻嘻~我告诉你哪儿来的,但你绝对不能跟于一说。”她把雷管被捕前的那个上午,韩高赖如何拦住她让她去把红岩失踪前见过雷管的事告诉警察,以及她借此要求韩高赖给于一买马夹和布娃娃等一串事儿从头到尾玄玄忽忽地说了一通。末了又补充道,“千万不行告诉于一噢,要不别说我削你。”
季风听得脸色发青。“你真是胆儿肥了。”他头顶发旋嗡嗡疼,用手掌使劲儿揉了两下,有气无力地瞪着若无其事的杨毅,“大姐你咋想的背着小锹跟他单线儿联系?你忘了在火车站他差点儿没给你整死了?”
“那都八百年前的事儿了老提它干啥?”从衣柜里拿出件小棉服套在校服外面,“快走,一会儿不赶趟儿了。”
“韩高赖让你作证拖沉雷管…他安的什么心啊?”雷管突然被抓竟然还有韩高赖的事儿,小丫也掺了一脚!季风越想越惊心,脸也沉了下来。
“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就不要跟着操心了。”她抓起帽子和书包斜睨他一眼,“你不行跟于一瞎咧咧!有事儿也是那些黑社会自己的事儿,让他们狗咬狗去吧,别扑腾咱一身毛。”
“你转性了…”这么大的事儿她居然能压在心里不说!“看打仗还怕嘭身上血了。”
“咱们都是本份人家孩子,跟他们搅和不起。”于一受伤就是血淋淋的教训。事实就是拿鸡蛋砸石头的人还是存在的,虽然石头不会碎,但也沾上蛋青蛋黄惹了一身骚。她是没想凑热闹的,可是韩高赖找上她她也躲不了。韩高赖在这场表面看起来是雷管和雷满江之间的战争里扮演什么角色,她也看了个大概,雷管折得那么轻松,这位少数民族友人功不可没。指证雷管对她对于一没有坏处,至于韩高赖是什么居心,她这样做会不会害死雷管,东城或者M城会变成什么样…懒得去想。于一不再受伤,这比啥都行。
有过一次在手术室外面猜度里面生死经验的人,恐怕下辈子也不会再想有第二次。何况于一若不受伤,就不用被他妈押去马来西亚。叫叫儿怎么说还有个妈妈在中国可以牵挂和顾虑,于一出了国就不好说了,他在中国的这个爸一天什么歪事儿都干得出来。儿子老婆都在外边,他极有可能一个想不开把厂子店子关门变卖了追去南洋。真的,发生这种事的话,杨毅一点儿也不会觉得吃惊的。她现在只希望在于一伤口长好之前不要出任何差错,遵规守纪努力学好各门功课做一个对祖国对社会有用的人,把将来创造出无限可能的前程似锦,这样,于一也会有无限留下的可能。
杨毅和丛家家从书店一出来,就见几个辅导班学生顶风冒雪地站在学校围墙根底下窃窃说着什么。杨毅停下脚步皱起眉,路灯下那几个人的模样不太清楚,不过确实熟悉。脑筋还没等转过来,季风拿着手机从校门口的小吃部推门出来,一个男生把烟扔在地上碾了碾,跳过排水沟向季风走去,他身后的人相互看一眼也跟过来。
叫叫儿的同学!“妈的。”杨毅骂了一句,摇着《边城浪子(下)》大喊,“季风!”这么冷的天儿他出来打什么电话?
风大雪大,季风还在打电话,脚尖儿踢着地上的积雪,没听见杨毅的喊声,也没发现危险的逼近。
走在前边的那个男生弯腰抓起一把雪来,攥成团才举起来要撇出去。小吃部门又开了,三个目测身高都在一米八以上的男生陆续走出,他犹豫着停住脚步,雪团被两根手指头捏稀碎,掉在了地上。
他身后的人也停下来,看着围在季风身边的三个人。
一个短发冲天,喷了啫哩被抓得根根耸立,鼻梁上架副黑框眼镜,嘴巴咕囔咕囔地嚼着口香糖,标准的雅痞相。全学校男生的公共情敌,远比大校长孙淑清有名儿。
另一个足有一米九一百九十斤的胖子满脸横肉,西厂六个篮筐有五个被他扣得长期羞答答地低着头。校篮球队最霸道的中锋,自认不如钢圈扛蹂躏的还是不要冒然上前扎刺儿的好。
最后那个肩宽腿长的,出了门背着风以手拢火点烟,打火机扒了两下没点着,却敏锐地注意了渐渐放慢脚步的他们,手指夹下香烟,清冷的眼神迎着灯光射过来,眉宇间的竖纹昭显着极大的不耐。
要想在学校装逼逞凶,首先就得分清哪些是食人虎,哪些是病痨猫。他们也都认识几个社会人,于小锹的背景多少还是了解的。这三个实力瞩目的怪兽级人物,再加上原本就不太好对付的季风…相互看看同伴,彼此眼中皆有了迟疑之色,有人拍拍最先走出来的那人肩膀说了些什么,小十人转身向学校里走去。雪地折射着灯光,深深浅浅地印着一串脚印。
于一以鄙视的神情目送他们离开,低头将烟点燃。
张伟杰揉了揉后脑勺。“翅膀你看错了吧?人家根本不是奔老四来的。”
“看错?”翅膀挑眉,“非爷这双招子!方圆五百米以里飞过去的苍蝇是公是母我都分得出来你信不?那几个傻逼,不知道谁前开门儿没拉上漏出来这么帮现眼的玩意儿。”
“你们这么快就吃完了?”季风捂着话筒扭头看他们仨。他问得贼费解,不知道一场前怨旧仇后遗症的暴乱已在无声中化去。
杨毅乐了,八个啊,俩打一个都没敢招量,要是六中有百晓生,这四个杀手绝对排得进兵器谱前十。
“你要走不走的跟这儿傻笑什么?”丛家也瞧出了点儿端睨,“这就是你总念叨的下手狠不如名号亮吧。”
“不带刀的人!江湖中混,有时候名号远比武器好使。”真像样。杨毅抚掌。依着翅膀和于一的好战本性,本应趁势出手立棍儿以杜绝他们再来寻事的念头,但是两人都没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