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杨毅说得很严肃,“我小时候经常听人家念叨。”
“你小时候受的教育还挺另类。”于一讥诮地说,招至一个洁净通透的白眼。
切~他居然有脸说她另类!“那你说什么叫到死的时候?老崽子二十几岁就该死吗?”
“真能联想。”现在说雷管怎么一下又扯到老崽子了。
“她就那样。”季风正想加纲,传呼响了。低头看完,到于一枕头床头拿手机,“谁的?我用啦?”
“我爸的。”
他掐灭烟出去打电话。
“叫叫儿。”杨毅笃定地说。
“靠,怎么那传呼是叫叫儿专线啊?”
“要不他可得那么着急回话。”杨毅嘿嘿笑,“叫叫儿别叫紫薇了,叫罂粟吧,小四儿已经上瘾了。一天听不着人家动静抓心挠肝的。”
“你天天来算不算上瘾?”
“嗯…”竟然当真琢磨了起来,“不算是吧,起码没像他那么魔魔症症的。但要是见不着你,心里老也悬着件事没办似的,以前好像也不是这样,放假经常好几天不着你面儿也没觉得什么。不过你现在不是在医院么…”
小丫头昭然又迷糊的紧张和不安,于一看在眼里哪能不动容。一抹宠溺的笑自眼底眉梢扩散到整张脸。
杨毅话说到一半抬眼看他,这张勾勒着迷人浅笑的脸孔让她呼吸停了两停。又想起好早之前季雪的那句怦然心动,激动得不禁掩口低叫:“好帅呀!”
于一的笑容更大,颇为喜爱她偶尔流露出的傻乎乎的温柔,却也不至被这冲昏头脑,拍拍她脸蛋问:“我是谁?”
“流川~”她被催眠般喃喃。
他就知道。“去给我拿根烟。”别过脸不再给她半点灿烂。
幻术解除,杨毅遗憾地起身站到他面前扳过他的脸贪看。“小爷捡到宝了,”嘴丫子咧得快裂开,“以前真没发现你这么俊呢。”看不腻!漫画里流川枫的图片她都照着画得差不多了,还是看不腻。她问丛家家这是什么现象,得到的答案是:好色。
于一没阻止她动手动脚,只是翻着眼睛瞪她。“我可是早就发现你非常流氓。”视线斜下扫视她非礼的双手。
她仰头狂笑,啪啪在他脸上拍几下放了手,豪气十足地说:“这怎么能叫流氓!你是我的人啊。”
她的人哭笑不得,偷偷将得意忘形的她引回上一话题。“要是有一天看不见这张俊脸了想不想?”
“想啊,”她答得理所当然,眼睛还晃晃地瞄着他的脸,“所以天天来看你么。”
“那要是以后看不着我了呢?”
笑容僵住,慢慢敛起,消失,两个眼珠齐齐斜到眼角,眉毛堆成一座小山,嘴也抿起来了。
于一还在追问。“我要是死了呢?你怎么办?”
她转身坐下,挥挥手作赶人的姿势。“你不用管我,给我死远点儿就行了。”
丛家的情感方程
“妹子,你就这么说的?”翅膀的眉毛拧得奇形怪状,“我二哥没当场口吐鲜血饮恨离世啊?”
“他跟个精神病似的没事儿问我这种话,小爷肯回答他算心情好。要不然他指望我说啥?‘亲爱的~你死了我绝不独活~’”她学着琼瑶剧女主角水汪汪的眼神和哭叽叽的语调,惹得翅膀大笑不已。“看,你都乐成这德行了,他听了还不得给刀口笑裂开。”
“是是是…这么说来你也是为他好。”话说完又是一阵笑。“你俩以后再别学人家山盟海誓真情告白了,”翅膀由衷地劝道,“容易闹出人命。”
“是他起的头。”杨毅脸微微红。
“也得有人配合才行。”翅膀冷眼看那个不伦不类的害羞表情,“不过说真的,将来高中毕业了你们也不能那么巧就考进一个大学去,到时候像叫叫儿和老四那样两地分居,你怎么办?”
“就像他俩那样没事儿打电话呗。”她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咱们都考近点儿的,放假了还能相互串门子玩。”
“这你说了算吗?”还真是罕见的乐观。“要能想考到哪就考到哪还说啥了?”
“再说我觉得你也考不上大学…”
“在说你跟于一,”翅膀狼狈地瞪她,“你这小孩怎么回事儿?”
“我跟于一…也都够呛。”她很自知,“反正我也不想再上学了,已经够够的了。于一基本上也考不上,你就更不用说了,接你爸班儿得了。”
“靠,我倒是想,要能世袭我就啥也不愁了。”
“整得你好像挺有正事儿似的。愁?你愁啥了?你就愁管红晶有个体校的男朋友不敢抢。”
“非爷是不屑为了个女的跟人动手知道不?抢也是文抢,武斗太没名儿。”
“你现在的确很有名了,近到六中上下远到周边学校,稍有点防狼意识的女生都知道六高的翅膀哥。”
“有些人其实完全用不着有防狼意识,像月亮美人那样的。”
“老拿人说什么事儿?人家又没招你。”2班那个被翅膀叫做月亮美人的,脸部痘起疤落凹凸不平有如月球表面而得名。翅膀这小子从来损人都损得诗情画意的。
“丫头你不懂,有时候一个人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另一个人的硌应。”
“而你的存在就是对众多小姑娘的威胁。”杨毅接得很顺嘴。
两人的话题已拓展到存在和意识的辩证哲学领域,旁边同学当听众都当得有点累了。
“嘿!”张伟杰在后门向招手,声音飘飘渺渺。“来呀~来呀~~”
杨毅爆笑。“这身材还演鬼片呢?”
“嘿嘿,过来,有好事儿。”比鬼的摄魂术还有效的一句话很快把他们一桌都招至跟前,胖子压低了声音,“告诉你们,小黑狗行动了。”
“啊?!”杨毅大惊失色,“他给谁咬了?”
“别闹了,他追的可是你小表姐。”
双双愣了一下,翅膀摘下眼镜用袖子擦了擦又戴上。“原来冯默真对丛家有意思啊?我以为你那天是扯蛋的。”他的慧眼居然输给了她的散光眼。
“我怎么…可能扯这种蛋。”她根本想都没想过。“我去问问丛家啥意思。”
“不用问了,小黑狗当众示爱,丛家…”
“当众!”又是齐齐的抽气声。
“什么时候的事儿?”错失了错失了,杨毅捶胸顿足。
“真骚情,非爷纵横花丛十余年还没干过这么出彩的事儿。”
“你是怕让人当众撅了下不来台。”张伟杰很明白他的心理,因为自己也是这个原因才只敢偷着给小姑娘递纸条。
“那家家什么意思?”杨毅着急的是这个。
“你听我慢慢道来~~”
“没那闲功夫!”
翅膀一个没拉住,身边这虎丫头从张伟杰支撑门框的胳膊底下钻出去进2班,自己问去了。“她肯定给搅和了。”
“没准儿还能凑和成了。”人说心宽体胖果然有道理,张伟杰就没他那么悲观。“好事不怕磨。”
“好事?”单恋也能叫好事儿吗?这么说来,“胖哥,好像还是你最早发现丛家和老四的好事。”
杨毅在晚自习结束前十分钟趁快下课的混乱偷翅膀手机给丛家打传呼,告诉她“你放学要不等我我就自己坐车上你家”,然后飞快收拾书包穿衣戴帽准备走人。
翅膀把手机揣回校服衬兜。“刚才唠半天没唠够?”还包宿唠了。
“要上课就把我撵回来了,没细问。”事实上是她刚才一进2班季风就猜出来意骂她欠儿登,她光顾着跟季风拌嘴,等坐下跟家家说话时剩两分钟就上课了。丛家家从小讲话就慢条斯理,火上房也要把每句话的助词都说完才肯说下一句,两分钟只够打听到冯黑犬同学在头一节晚自习预备铃响老师没进班级之前梦游一样走到丛家桌边,以着梦幻的眼神梦话似的说“我喜欢你。”丛家的反应则像闹钟般现实,甚至连脸红都没有,在周围听到冯默说话的同学注视中抬起头,眼珠上下一动看清告白对象是谁后低声问“你跟谁打赌了?”唉唉~疯黑狗勇气惊人哪,可惜对手是她家唯一具备冷静因子的才女家家。酷!丛家果然继承了大舅当年抓山雀时的狠戾和大舅妈卖货宰人的残忍。
这魂儿又飘哪去了?翅膀鄙视地看着这只惹祸猫,一有好玩的啥都撇在脑后。“今儿不去看我二哥啦?”
“晾他一天!”杨毅性格地拨拨头发,谁叫那人一脸认真相地问她些不中听的话。“哼,‘我要死了你怎么办啊?’怎么办!剁巴剁巴攃成丝儿凉拌,多放点酱油,别放香菜。”饿了…不知道大舅妈晚上做了什么好吃的,庆庆没在家应该还能剩。
“这问得多浪漫多凄美啊!你要说YOU JUMP,I JUMP!”
“开玩笑,你会不会问你红颜以后见不着我想不想我这么扫兴的话?”
“我说了不行说那俩字儿!”翅膀狠拍桌子,拍飞了钢笔帽儿,把手硌生疼,揉着手心看她一脸不在乎的样子,“你这傻丫头,于一对你,我对那些女人,能一样吗?他跟你说到以后,你该偷着笑才是…”
“你少废话,我不爱唠这个。”
他连连摇头。“头回看见为这种事生气的。”
“淑女也是有脾气的嘛。”
“本地狐狸演什么聊斋!”翅膀忽地笑了,“你是不是在医院待的作下病了,一听说死就打怵?”
“嗯?我倒发现季风有这毛病,连我假设住院的是叫叫儿都不让。”
杨毅是全学年第一个出教室的,冯默是第二个,在2班门口两人会师。冯默匆匆说:“少捣乱,我给你买果冻。”
“你瞧不起人,我能为了果冻把亲戚卖了吗?”
学生陆续出来了,冯默见丛家还在收拾书包,拉着杨毅离开门口。“真的,你别捣乱,我是真想追你姐。”
“给我买几袋?”
“多少都行。”
“靠,你衬多少?”
“我没钱卖血都给你买。不说了不说了,她出来了,别捣乱啊。”
吓得小样!杨毅嘿嘿两声,走过去挽起丛家,笑得比蜜甜。“姐,我今天上你家住。”
冯默被挤到一边,脸青红皂白啥色儿都有。
“不赶紧走都堵这干啥?”季风好笑地看着他们仨各怀鬼胎的模样。
“用你管!”杨毅跟着丛家走,不忘回头问季风,“今晚你俩都在医院陪他吗?”
翅膀耍帅地用手指头勾着瘪瘪的书包朝她笑。“那要是你想去,俺俩就回家住。”
“我啊,这两天都住我姐家。”她歪着头靠在丛家肩上,迅速扫一眼冯默的脸,真好玩,彻底青了。
季风和翅膀大步离去。
“唉~有些人哪~”
“造太多孽加小心让驴踢死!”
“丛家,”冯默拉住她,“我有话跟你说。”
丛家不愠不火。“刚才不是说过了吗?”
“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杨毅嘻皮笑脸地重复,嗯?“刚才说什么了?”又转向丛家,“啊?刚才说什么了?”
“你别跟个八哥似的!”冯默咬牙,声音脸色都难听到了极点,连转向丛家说话都带着怒气,“我带你回家,路上跟你说。”
“大冷天的谁坐自行车啊?”说她是鸟…不想混了。
“果冻你是不想吃了。”
“唉呀,看见没有家家?”嘻~果然跟翅膀和小四都没得比,这么快就沉不住气。
“你就愿意跟她叽咯啷~也吵吵不过她。你有话要不就当她面说,要不就等明天再说。”丛家斜视几乎挂在她胳膊上的人,“不用抱这么紧,我不能跟他跑了。”
“嘿~”
来回看了几番,冯默投降。“我明天说。”
真没钢性!刚才当人面告白的勇气哪去了。“今天说嘛~”杨毅劝他,“憋着会便秘。”
他按捺着火气,口气有点僵硬。“道上小心点儿,外边挺滑的。”
丛家同情地望着冯默的背影。
“改主意让他带你回去了?”杨毅促狭地笑,“我帮你喊他啊?不用不好意思,我自己坐小巴走就行了。”
“你跟他有仇啊?”她把她帽子往下拽了拽盖住耳朵,“一劲儿拿话噎他。”
“没有,条件没谈拢。”
“谈拢了我是不是就得坐他自行车回家了?”
“这是后话。”她没有一点拿表姐换果冻吃的惭愧样,“先告诉我你是什么意思?啊?跟不跟他处?其实人还行,就是有点儿磨叽。对了,你说跟他说过了,说什么了?哎?你们哪有时间说?”
“化学课他串我一桌来了。”整得一节课旁边同学的耳朵差点儿抻变形了。
刨根问底了一道儿,到家盘了顿饭洗漱完毕回丛家房间躺下了,杨毅还在纳闷。“你怎么会答应跟他谈恋爱?”
“我没答应啊,我是说两个人都考上大学的话再说。”
“还不是一样吗?还俩人都考上大学,这种画地为牢的事儿亏你想得出来。”
“把你弄得还挺气愤,”丛家失笑,“干什么?觉得我背叛你了啊?”
“你背叛得着我吗?”听到背叛这个词她头一个想到的是季风,唉~算了算了,要背叛也是季风在先。“我就是从来也没听你说过冯默啊,怎么会就答应当他女朋友。”
“都说一百遍没答应没答应的。”
“考上大学后和现在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