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药!医生有没有麻药啊!”
“给我来一针吧!!”
陆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抱着江皓月,哭得几乎要昏倒在他的怀里。
他一手扶着她的肩,一手给她擦眼泪:“下次还敢不敢找人打架了?”
“不敢了不敢了不敢了……呜呜呜呜。”她诚心诚意地悔过。
好不容易度过这一痛苦阶段,伤口被包扎完成,陆苗惊魂未定地坐在椅子上拭泪,江皓月捏着一张医药单,笑着朝她走来。
他晃了晃手中的单据:“刚才不是囔着要打麻药吗?”
余痛残留,她傻愣愣地点点头:“是说过。”
“满足你打针的需求,”江皓月笑得温柔,摸摸她的头,牵起她的手:“有个破伤风的针要打。”
陆苗被领着,又一次回了诊疗室。
“江皓月你是人吗?”
外间,医生开药的手被吼得抖了抖——看来小姑娘没什么大碍了,这一声吼得真是中气十足。
……
“江皓月真的太过分了!”
陆苗被江皓月挽着,对着江皓月控诉江皓月本人。
“说好的吃麻辣烫,他食言了,要带我去喝粥!”
“是啊,”江皓月附和她:“江皓月太过分了。”
他一手拎着一塑料袋的碘酒、创可贴、擦伤药、红花油,一手牵着委屈巴巴的陆苗小朋友。
“请问要吃田园蔬菜粥,还是皮蛋瘦肉粥?”
“皮蛋瘦肉粥。”陆苗一下子选好了。
他陪她一起点了粥。
嘴里寡淡无味,陆苗惦记着隔壁摊位的鲜香麻辣。
“其实,你可以买麻辣烫吃啊,我坐这里等你。”
江皓月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一眼就看破了她在打什么主意。
“不了,我想喝粥。”
“哇!你真的这么绝吗?我就是想尝一点点汤的味道,就一点点!”
陆苗无师自通,化身营养界奇才:“辛辣的不利于伤口复合。重点是什么?是辛辣,那你少放点辣不就行了。”
“知道了,”江皓月油盐不进,给她碗里舀了勺吹凉的粥:“等你伤口好了带你去吃。”
陆苗不乐意。
不乐意了,就开始找他的麻烦。
“啊——”扔下手中的勺子,她张开嘴,要他直接喂粥过来。
在大排档,鲜少能见到这样的景象,隔壁几桌的人纷纷侧目,脸上憋着笑。
江皓月没有任何抵触表情或动作。
他细心吹凉勺中的粥,脸不红气不喘地准确把勺子喂到她嘴里。
待陆苗吃好了,他还抽出餐巾纸,淡定地为她擦了擦嘴角。
“温度合适吗?”江皓月贴心地问。
旁边看笑话的人八卦的目光快要把他们这桌望穿了,大概心里想:两个小屁孩大半夜在大排档玩什么过家家呢?
始作俑者陆苗反倒成了不好意思的那个:“合、适。”
双颊不知怎么的有点热。
她抓起自己的勺子,老老实实自己舀起了粥。
江皓月无聊地举着勺子,仍想惹她:“不用我喂你?真的可以吗?”
“我多大啦要人喂吗?”陆苗抬头瞪他:“喝你的!”
语罢,她看着他,张大嘴,恶狠狠地喝了口粥,向他证明她喝粥喝得……“咳咳!”
“可是,”江皓月的交代慢了一步:“粥很烫啊。”
陆苗“呼呼”地吐着舌头,往嘴里扇风。
“江、噗,江皓月!”
他无辜地举起手,表示自己啥也没做。
大排档的暖灯,热气腾腾的冒着白烟的粥,寒冷的夜被灯火一点点填亮了。
毛毛躁躁的少女伸长了手,要想去掐坐在她对面那个,脸上挂着浅笑的男生。
看客们打量着那个画面,叹着:年轻真好啊。
☆、28.冬夜
冬天洗澡, 去洗之前脱衣服冷, 不愿意进去;洗完了水暖和, 不愿意出来。
吃完一顿算得上夜宵的晚饭,受着伤的陆苗不知何故心情大好,在浴室哼起了歌。
江皓月默默把她的衣服拿去洗。
四楼露台的搓衣板, 冬天用的人少了。那里简单地接了个水龙头,自来水太凉, 冲在手上刺疼刺疼的。
露台没灯,借着别处的光,江皓月搓洗着衣服上的血迹。
用洗衣皂打过好几次泡沫, 血迹在反复的冲刷中逐渐地淡去。他郁郁的眼盯着那抹红, 牙齿紧咬着下唇,力气大得要把布料柔软的秋衣给刷破。
——说什么, 退让的勇敢也算勇敢。
——他只是懦弱。
挑衅的信, 江皓月之间看到了。
他没拆它、没动它,权当自己没收到过。
江皓月跟自己说:他不在乎信里的内容,因为说他的那些人, 他根本不放在眼中。
他一直这么做的, 无所谓被孤立, 无所谓被误会,无所谓那些难听的话。
可是,他真的不在乎吗?
怎么可能。
装出一副不与人计较的样子, 只是无能为力罢了。
陆苗对他说“你始终是一个勇敢的人”, 维护住他岌岌可危的尊严, 连他自己也忍不住要相信了。
当她不在的时候,独自面对着被血染红的袖子,江皓月想起来——他只是懦弱。
混杂着泡沫的污水顺着洗衣板斑驳的纹路,流向黑漆漆的下水口。
良久后,他将她的衣服拧干晾好,细心拉平褶皱。
再抬眸,开启露台的门,走向亮光处。
一切又重新,干干净净的。
陆苗从公共浴室出来,身上有热水澡后还没挥发完的暖意。懒得套厚厚的毛衣毛裤,她穿着单薄睡衣,用最快的速度直奔二楼。
江皓月给她留了门,陆苗一鼓作气,开门关门,进房间,跳上他的床,躲进被窝。
“冷冷冷。”
她裹着被子,身体缩成一团;牙齿在上下打架,只余下一个脑袋暴露在空气中。
“头发湿着,下来吹。”
他正忙着,头也没抬,手里的笔指了指书桌边上放着的擦头巾和电吹风。
“人为什么一定要吹头发呢?”舒服的被窝叫人犯懒,陆苗又开始赖了:“好冷啊,我不想下床。”
江皓月停笔,抓起毛巾,往她头上一丢。
陆苗被盖了个正着,愤愤地抓下毛巾:“哇!我的头不吹是我的事,你凭啥丢我!”
他轻咳一声,无奈道:“擦干,会着凉。我等会儿给你吹,行吧?”
“哦哦。”不动声色弯起嘴角,陆苗开心了。
被窝里伸出一点点手,握着毛巾,漫不经心地往湿头发上随意蹭蹭。
她擦头发无聊,目光转向台灯下专心致志的江皓月,不由自主想去吵他一下。
“都几点了,你作业还没做完啊?”
“我的做完了,”他对着她,掀开自己手中的练习册封面: “这是你的。”
“……”
陆苗这才想起,自己今天的作业一个字都没动过。
“辛、辛苦了,哈哈哈。”
“是挺辛苦的,”没想到江皓月还搭腔了:“要故意把题算错,大概算错个三分之二吧。”
“喂!你是在讽刺我写不对作业吗?”
陆苗从被子里出来,蓄势待发要过去揍他。
“你不是吗?”江皓月反问她。
“你……!”拳头都比出来了,陆苗自知理亏,又收回去了。
——算了,学习太难了,向学习低头。
做好最后一道题,江皓月合上练习册,理了理手边的作业们,帮她整整齐齐地放进了书包。
关掉台灯,他给电吹风插好电,坐到陆苗的旁边。
“头。”
江皓月摊开手掌。
她流畅地把自己的头靠过去。
他摸了摸她的头发,湿得还能拧得出水来,叫她擦头发也没认真擦。
“懒成这样……”
无奈,江皓月拿来毛巾,再帮她擦了一遍。
陆苗不用做事,清闲自在着。
不知道她从哪里翻出来一块巧克力,他帮她吹头发的时候,她嘴里吧唧吧唧嚼得欢快。
他好奇:“从哪来的?”
“你床上的啊。”她拍了拍他的床板。
江皓月觉得好笑:“你什么时候藏的?”
陆苗抖着腿,模模糊糊回忆道:“最新的,好像是之前你在家养伤的时候藏的吧。”
“你吃不吃?”她把咬了一半的巧克力递到他面前。
“不吃,“江皓月偏过头:“我刷牙了。”
这个信息,倒是让陆苗立刻来劲了:不行,得让江皓月吃个巧克力,他也吃了,等会儿就不会催她去刷牙。
“吃嘛!吃嘛!”
半干的头发一下子从他的手里溜走,她从床上坐起来,将巧克力送至他嘴边。
“超级好吃呢。”
小少女望着他,亮亮的眼里写满了期待。
能嗅到,近在咫尺的朱古力香气,她甜甜地笑着,嘴边残留着巧克力的碎屑。
江皓月鬼使神差地张开嘴,咬了一口被她啃得乱七八糟的巧克力。
浓醇的香味入口即化,他有古怪的幻觉,好似尝到她嘴角的那抹甜。
陆苗盯着他咬完,立刻收回了手。
目的达成,剩下的巧克力她可以慢慢吃了。
嘴里的甜味散去,舔舔唇,他回过神,继续给她吹头发。
“对了,”江皓月不忘交代一句:“吃完跟我一起去刷牙。”
最终,陆苗还是非常麻烦地穿上了厚实的毛衣毛裤。
跟在江皓月后面,她慢吞吞地出门刷好了牙,再回来床上。
夜已深了。
外头的风呼呼地吹,听着都觉得冷。
今天做了太多事,陆苗困得迷迷糊糊,沾着枕头,眼皮就开始不听使唤地往下耷拉。
江皓月不关灯,还在忙活。
她听见“哗哗”地翻塑料袋声,然后他拿着几样东西,坐到了床边。
棉被从外掀开一条缝,冷风灌进来,陆苗不舒服地缩了缩肩,含糊道:“干嘛啊?”
“睡前给你涂一涂药,你继续睡。”
手臂被人握住,然后是轻轻的撕拉声。伤口不知道被沾上什么液体,有一点点疼,又有一点点凉,他的动作很温柔。
陆苗尽力撑开眼睛。
她看见江皓月换了根棉棒,又沾了点碘酒。
他盯着她的脸,俯下身来。
近到,她能闻见他身上淡淡的,泛着寒的皂香。
他的呼吸近在耳边,光全落在他的身后。
嘴角一痛。
“嘶——”
棉签在那儿处细致地涂抹,陆苗恍惚想起,那儿的确有一个破口。
他给她轻轻吹气,疼的地方凉得不那么厉害了。
“忍一忍啊,淤青的地方也要涂药。”他的声音低低的,沙沙的。
脚边的棉被被掀起来,陆苗的睡意瞬间散去:“不涂了、不涂了。”
她往床的里边躲,微弱的抗议像小猫咪在叫,弱得没有分量。
江皓月在棉花上滴了充足的红花油,向前挪了一些,将她连带棉被,一起抓进怀中。
“得涂,把淤青揉化,就能好得快些。”
瞧他说着轻巧,她又不是傻子,那手要在淤青处揉呀揉,会多痛啊。
“一点儿都不痛,信我,我很轻的。”看出她的顾虑,他柔声承诺她。
信江皓月才有鬼了……陆苗疼得哎哎叫唤,偏偏痛的地方被他控制在手里,她想逃也动弹不得。
她叫她的,他上他的药,对她的呼痛充耳不闻。
一室红花油的气味蔓延开来。
淤青的地方又疼又热。
“可以了,不涂了!你走开!呜呜呜!我不要涂了!”她嘴里呜呜呀呀叫着,一刻不曾消停。
“早些时候干什么去了?”
江皓月垂着眸,一边揉,一边问她。
“当时就不知道痛,不知道怕了?一心为我出头,脑子也不要了?”
——是了,受这伤是因为他呢。
“其实也没有很疼呀。”陆苗咬着牙,嘴硬地死撑。
仿佛前几秒鬼吼鬼叫的那个人,不是她似的。
“你傻死了。”
他叹气,眼底阴沉沉的。
“哎呀!江皓月是不是心疼我?”
陆苗眼疾手快地捏住他的下巴,要去看他为自己难受的眼神。
“没错没错!百分之三百是心疼我!”
她洋洋得意着,兴奋的语气宛如在举办盛典,如果陆苗长尾巴,这会儿她的尾巴已经翘上天了。
——原来热脸没有贴上冷屁股!
——冷屁股心疼热脸受委屈,担心热脸被冷着了!
“冷屁股被抓到了哦!”她这么想着,就说出了口。
他扭头,甩开她的手。
江皓月气她还有心情开玩笑,嘻嘻哈哈的,真是没心没肺。
“咳……”
“你生气啦?”
陆苗闹够了,清了清嗓子,止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