潋绡刚想再说什么,锦衣却是一下抱着她,带着些许暗哑的声音,央求道:“姐姐,忘记掉,好不好?以后锦儿绝不再犯这样的错了。”

潋绡轻叹了下,才说道:“锦儿认为能够忘掉吗?”拥着她的锦衣手似乎紧了紧,“可是,锦儿,姐姐只是不想再自欺欺人了。”

“锦儿不懂。”

潋绡突然地笑了下,才道:“姐姐只是突然间发现,即使有一天你背叛了姐姐,姐姐会很难过很难过,可是,不会恨你,不会讨厌你。”

“锦儿不会的,绝对不会的,哪怕要锦儿死了,锦儿也绝不会背叛姐姐的。”锦衣的声音铁石铮铮,那样坚定而决绝,没有丝毫的犹豫。

“姐姐知道,因为知道,所以一直放任自己去相信你,所以今天这事,才会这么难过。”

“锦儿再也不会了。”锦衣一再地承诺着。

“姐姐信的。”或许是从初见那一双蓝眸起,她就笃定了一切,毫无理由地笃定了。

“不过,锦儿,有些话你要记住。”想要锦衣刚才说死了也不愿背叛她,“愿意用死亡去换取什么,只能表示你还不够重视那样东西。若是真正对你而言重逾生命的,那就一定要努力地活下来,用尽所有力量去保护好,若是失去了,也一定一定要让自己更强大,然后再夺回来,绝不放手。这样,你才不会有后悔的一天。”

放开拥着潋绡的手,锦衣看着她,似乎对这一席话有些惊讶,但目光却是清亮透彻,定定地应了声:“恩,锦儿记住了。”

潋绡笑了笑。

锦衣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稍稍有些犹豫。

“怎么了?”

潋绡这一问,他才看着她,目光坚定,说道:“姐姐,锦儿不想放弃学武!”

潋绡稍稍一愣,但随即舒展开了笑颜,眉眼之间尽是喜悦之色,她是真的高兴的。

“好,我去跟容则…”话没完,却是被锦衣打断了。

“不要!姐姐,其实,一些基础的东西,我早已经学完了。不一定非得要人来教的。现在,就算给我一本剑谱,我一样能自己学起来。”

“那样不会累吗?”

“姐姐不相信锦儿的聪明才智吗?”眉一挑,神色飞扬。

一声轻嗤,笑了下,潋绡才道:“武学一道,不比其他,万一误入歧途,后果难测。总要有个人从旁指点才好。”

见锦衣依旧绷着脸,不肯应声,潋绡才无奈地说道:“那就跟琥珀苑那个人学吧。”

锦衣有些讶异地看着她。

“既然你都已经知道了,也没必要拦着了。她叫温琅,这你也已经知道了吧?”潋绡笑了下,又说道:“其实,就在昨天,姐姐已经答应了容则和温琅,跟他们学武了。”

“姐姐也要学?!”这回锦衣更加惊讶了,随后立刻接着道:“那我也一起!”

“好啊!”

见潋绡浅笑盈盈地一应声,锦衣微一怔,一下反应过来,埋怨了句:“姐姐设计我!”

“可是你不会生气,不会难过,对不对?”

“恩。”锦衣略有些疑惑地点了点头。

“所以,早上的事,姐姐会难过,错并不在锦儿一人。若是姐姐瞒着锦儿的只是件小事,就不会那样了。所以,姐姐也是有错的。更何况,锦儿本就什么也不知道的。你只是被温琅利用了,她大概是想试探下我。”锦衣怕她落下心结,她反倒是怕锦衣落下心结。

轻轻浅浅地笑了下,锦衣点了点头。

但随即突然地一句:“难怪姐姐不让我接近她了。那我们还要跟她学武啊?”

“只是学武而已,该防的防着就是了。”

简单点说,就是利用而已。这道理,锦衣岂会不懂。

“还有,琼月庄的事,昨天我刚知道了。”既然不打算隐瞒,那这事,自然是得告诉他的。

但这话,却令锦衣脸色刷地白了下来。

“姐姐…”

“容则带我去的。”

这话让锦衣禁不住愣了下,有些讶异地看着她。

“你说你还没有完全控制那股力量,制约着你的,是那个蓝衣人,对不对?告诉姐姐,那个蓝衣人是谁?”

锦衣却是避开了潋绡的目光,神色犹疑。

“不能说?”

“不是不能说。”轻轻地一皱眉,“只是,姐姐不会想知道的。”

轻抿着唇,弯起弧线,神色柔和:“好,如果锦儿觉得姐姐不知道会更好些,那姐姐就不知道。”

“姐姐…”

“不要让姐姐也成为你的心理负担,明白吗?”

“恩。”

“有什么事,不要一个人承担,太累的话,就跟姐姐说。”

“恩。”

“无论有什么事,姐姐都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恩。”锦衣的声音已经稍稍有些哽咽。

潋绡有些无奈地叹道:“怎么又哭了啊。”

可她这一说,反而是让一直隐忍着的锦衣,泪一下滑落下来。

潋绡苦笑了下,却是说道:“可别再拿我的被子擦眼泪了,都给你弄脏了!”

这让锦衣一下破涕为笑。撇了撇嘴角,冲潋绡瞪了眼,道:“我去洗脸。”随即便下了床。

转身而去的锦衣没有看到,此时潋绡眼里也是盈盈水漾,但嘴角却是挂着丝缕笑意的,眉眼柔和,目光深处透出的是真实的喜悦。

也许每个人的生命里,都该有那样一个人存在,不离不弃,誓约永不背叛!不一定是爱情,也不一定是友情或者亲情。有一种羁绊,是在情字之外。它用永恒这个词,诱惑着人心。只是,也许有人终其一生未必能遇见,也许有人错身而过却毫无知觉,也许,有人遇见了,却只能无奈放手。

而她何其幸运,在生命之初,便遇见了锦衣。

既然遇见了,怎肯放手?

早上醒来的时候,锦衣已经不见了,估计又是练武去了。

轻轻地笑了下,便唤了萝铃进来。

算算时间,他也该回来了。

昨天没去蓝鸢那,今天可不能落下了。

出了屋子,却见锦衣已经候在那了,笑意盈盈,神色清朗。

回以浅浅地一笑,潋绡便迎了上去,相携出了苏芳苑。

快到月凰宫的时候,忽然发现另一方向走来的一行人,潋绡缓缓地收敛了所有情绪,锦衣也是稍稍沉了脸色,轻轻撇了撇嘴角。

锦衣是皇长子,但潋绡却并不是长公主,在她之上,还有两位公主的。

而此时走来的,是岑妃和她的女儿,也就是他们都必须唤一声“皇姐”的慕氏王朝长公主。

潋绡与锦衣都是恭恭敬敬地行了礼,潋绡只是不深不浅地笑着,带着几分矜持几分骄傲。锦衣却是没什么表情,略有些漠然,神色间不见轻慢,但也没有恭敬之色,即使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却又好象在他眼前的两人根本不存在一般。

果然,行了礼,锦衣便拉着潋绡转身要走了。

“站住!”一声轻喝,出自那位长公主,“谁说你们可以走了?”

锦衣只是轻轻一挑眉,虽然是听话地停了下来,神色间却是十分的不以为然。

“不知皇姐有何指教?”锦衣只是不咸不淡地一句,仍是没透露什么情绪。

“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说这话的却是那位岑妃,而她的意思,自然是指锦衣握着潋绡的手了。

其实,这母女俩,潋绡与锦衣还真的都没放在眼里。几乎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两人,不仅样子长得像,连性子都是一样的,一样的骄横而浅薄。

可是,虽然没什么大的身份背景,在皇帝那却仍是受宠的。其实潋绡是知道的,正是这种浅薄让她们没有什么危险性,所以,慕睿才会不介意宠爱着母女俩。

这样的人,潋绡向来是懒得与其计较的,锦衣自然也明白她的心思,所以一般不会为难她们。

所以,此时,他也只是朝她们看了看,轻轻一颔首,转身便又走了。

忽然地听到重重地一哼声,潋绡的另一只手臂一下被拽住,让他们不得不又停了下来。

潋绡是心情还不错,不然还真没耐心跟他们计较。

“这衣服真漂亮啊。”拽住潋绡的是那位长公主,她一脸艳羡地说着,眼里却是透着厌恶。

潋绡与锦衣身上的是同样两套紫金色华衣,这制衣的材料是不久前送来的贡品,据说是号称天下第一的“苏白衣坊”多年心血制作出来的,质地很软,却是刀枪不入,是极稀罕的东西,全部的料子也才够做一套衣服。本来,这自然是要给皇帝制衣的,但恰巧被潋绡偶然看见了,觉得喜欢,便要了去。以慕睿对潋绡的宠爱,当然不可能不同意的,不过一件衣裳而已。所以,最后给潋绡与锦衣做了这两套衣服。

然后,很明显,有人嫉妒了。

为这事,这位长公主闹过好一阵,可没多余的料子了,也是无可奈何。慕睿也是不可能让潋绡让出来的,更何况,她是真心喜欢,也不乐意让。

一旁的锦衣只是一拂袖,迫她放开了潋绡的手,面色有些不太好看。

潋绡却是浅浅一笑,道:“皇姐,有些东西,不是你的,切莫强求。”笑盈盈的神色,目光却是冷的,傲气凌凌地一眼,让长公主下意识地退了步。

随即,潋绡又向岑妃看了眼,目光淡漠,隐隐寒锋。

虽然性子骄横而浅薄,可就算膝下无子,也能在这皇宫里走到今天,岑妃绝不是一点眼色都看不懂的。

神色虽有些愤愤的,但她还是拉住自己的女儿。

而这长公主,大概唯一的优点便是很听母亲的话了。虽有些疑惑,仍是收了声。

潋绡只是浅笑了下,便与锦衣越过她们,又往月凰宫里走去。

隐约地,似乎听到岑妃轻轻地一句:“总有机会的。”

潋绡只是弯了弯嘴角,略有些嘲讽地一笑。

这后宫里的那些女人,那些皇子公主,若是安安分分的也就罢了,谁敢贪图那些不该属于他们的东西,那就莫怪她不再手下留情了

走了会,却发觉锦衣异样的沉默,转过目光去看了眼,发觉他低着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怎么了?”潋绡轻问了声。

“啊?”似乎是一下回过神来,但是略有些怔怔的。

“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出神?”

他只是耸了耸肩,却没有回答,而且,神色间竟有些尴尬的样子,这让潋绡禁不住有些好奇了。

侧过身,面对着他,盈盈一笑,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却没料到,锦衣一怔之后,突然地退了步。眉头一皱,有些懊恼的样子。

挥手示意跟着那些人退下后,潋绡便与锦衣慢慢地朝前走着。她也没再问什么,只是时不时侧过头朝他看看。

直到锦衣忽然地停下脚步,抬起头来,紧抿着唇,瞪着她,可神色却是分明是透着古怪。

潋绡禁不住一声轻笑,问道:“你这到底是怎么了啊?”

锦衣抽出了被潋绡握着的手,迟疑地开口:“我…我…”可‘我’了半天,脸微微有些红,却是说不出话来。

潋绡也是心思玲珑之人,初时有些奇怪,但见他这样子,渐渐明白过来了。

可一想明白,却是禁不住想要笑了。

“不许笑!”笑意还没染开来,锦衣已经这么恨恨地一句。

轻轻抿了抿唇,潋绡倒是真的没笑出来,只是,神色间的笑意却是藏不住的。

她何曾见过锦衣脸红,一副别扭尴尬的样子。

抬手就朝他头上敲了一记,轻斥道:“臭小子,才多大,就想那么多。”

哪知这么一句,锦衣居然真的恼了,别过头去,气呼呼的样子,嘴里嘟囔了句:“只是突然间有些不习惯嘛。”

没理会他,潋绡径自朝前走去。

微一怔,锦衣赶紧跟上去。

可潋绡却是突然回过头来,调侃道:“离远点,保持距离啊。”

这话让锦衣眼角轻轻一颤,似乎想生气,却又不知道该恼什么,看着潋绡分明满是笑意的脸色,更是明白自己越是恼,她看着就越是开心了。

恨恨地上前两步,用力挽住潋绡的手臂,绷着脸,一声也不肯出。

这回潋绡是再也不忍着了,笑声轻轻地溢出来,悦色分明。

锦衣的脸色可就更差了。

但看着潋绡笑得这么开心,神色便渐渐缓和了,最后撇了撇嘴角,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一季的冬日渐渐地过去,然后是除夕、春节、元宵,这些节日倒和以前那世界差不多。

这段时间,宫里忙忙碌碌的,热闹得很。

然后是二月初三这一日,潋绡与锦衣的生辰,那更是不会马虎了。

也是在这一天,宴会之上,意料之外地,皇帝赐了潋绡封号,“旃檀公主”。

按理,公主要到十五岁及笄之礼后才能得封号的,太子以外的皇子则是二十岁弱冠之年才能封王。但以皇帝对潋绡的宠爱,这也算是意料之中。

有人嫉妒,有人愤恨,却没有提出反对意见来。

封一公主事小,立太子事大。

可是,对立太子一事,皇帝却是只字未提。

初时,潋绡也有些疑惑的。

坐在她身边的锦衣却是明白了她的心思,轻声低语道:“父皇不会给我一条坦荡大道来走的。此时不立太子,是因为他要告诉所有人,谁都是有机会的。事实上,他要将来立太子时,所有人心服口服。而且,我若是没有能力走到那一天,他也不可能把皇位交给我的。姐姐知道吗?父皇甚至说过,只要我想,大可以从他手里将帝位夺了去,他会很高兴的,因为他要的继承人必须是胜过他的,这样,我慕氏王朝才能恒盛不衰。”

稍稍沉默了下,潋绡忽然地心一沉,接话道:“那一日皇极殿上,父皇提出立你为太子一事,只是想要将这风透出去,让那些有心人开始戒备起来吧。他只是要替你开启这战端…”声音里是沉沉的无奈,有些累。

“姐姐,锦儿想要的东西,任何人休想夺去!”

锦衣的声音是那样的坚定,潋绡却是禁不住想问:那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可是转瞬时间,犹豫尽散。

即使是不想要的,那也是逃不得的,所以,就让他走向那至高的位置吧。

至少,当手中尽握天下权势的那一天,没有人能再像如今这般威胁到他了。

“姐姐,其实锦儿明白的,这条路上,也许我会失去很多东西。但是,对锦儿来说,唯一真正重要的只有姐姐,只要姐姐在身边,锦儿就什么也没失去。”

“好,锦儿,姐姐永远都会在锦儿身边的。”

所以,一直往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