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玺,诺言是不是胃不太好?”他妈妈忧心忡忡。

我募地紧张起来,说:“他怎么了?为什么这么问?”

“没有,我看他的书桌上放着胃药就问问。”

“哦,偶尔会犯病,这也算医生的职业病吧。”

我低头拨了几口饭,心里憋得慌,根本没什么胃口。跑去周诺言的房里,他已洗完澡,换上了家居服,靠在枕上闭目养神。

我过去把他摇醒,“没事吧?是不是胃又不舒服?我给你盛碗汤。”

“不用,我胃没事,”他拉住我的手,不让我走,“下午的手术比较耗神,有点累而已。你怎么不去吃?”

“我吃过了,饱了。”我还是不放心,抬手抚了抚他的脸颊,“你真的没事?别硬撑。”

他笑了笑,张臂揽住我的肩头。我的心忽然变得柔软,最初的怒气消散了许多。尽管有一堆疑问,但看到他那么累,现在这个气氛又好,我开始犹豫要不要留到明天再问。

“守信去医院找我了。”

“啊?什么时候?”我吃了一惊。

“你跟他谈过之后。”他起身去倒了杯水。

我跟着他进了厨房,将门反锁上,“我正想问你这个事,你跟你妈串通好了的?那份病历卡是几年前的,我不信你没看出来。”

他笑了笑,说:“碧玺,听我解释。”

“你说。”我还算心平气和。

“你给我病历卡的时候,我是看出了破绽,但那病历卡不像伪造,即使我有所怀疑,但在没有得到证实之前,我不能跟你多说什么。”

“那你现在证实了什么?”

“我联系上我妈在墨尔本的主治医生了解情况,他说我妈在02年确实患了一场很严重的病,当时诊断结果是癌症,不过幸好是良性,经过治疗已经痊愈。”

“也就是说,这是你妈设的局,她故意把以前的病历卡放在我会看到的角落,想借我的嘴告诉你,不对,她真正用意是希望我去跟周守信说。”我闷闷不乐地靠在他身上,这个结论真叫人郁闷,其实我不介意帮她这个忙,但起码事先应该跟我通下气。

“她还真了解我,猜到我不会去留意日期。”

“别这样,”周诺言轻拍了拍我的背,试图安慰,“也许是一场误会。”

我像只刺猬立即竖起一根根坚硬的毛,大声说:“什么误会?你少说这种违心话哄我,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我承认没看清楚就自以为是地跑去仗义执言是我太大意太冲动,可你也别把我当傻子对待,单单你妈千里迢迢从墨尔本飞过来,却将几年前的病历卡随身携带,这已经很说明问题,她根本就是蓄意已久!”

周诺言静默了一下,说:“这未尝不是一个办法。”

我火了,扒拉在他身上,凶巴巴地问:“你什么意思啊?你觉得你妈这么糊弄我是对的?”

他避重就轻:“这是一个漏洞百出的办法,但也是一个能在最短时间内让守信主动回墨尔本的办法,他在中国继续待下去,他心里的伤就永远好不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

“何琥珀跟一个有妇之夫在交往,现在还是半公开,但指不定哪天就会闹得沸沸扬扬,尤其像她那样的冉冉之星,娱乐版的最爱。”

“她还真是不消停啊。”我并不觉得意外,这种事以何琥珀的个性是完全做得出的,只是…她勾搭男人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一点吧。总听到有人酸溜溜地说女人长得漂亮有什么用,其实那是典型的狐狸心理,男人这么说是因为看得到吃不到,而女人这么说则因为那张皮囊从来不长在自己脸上。

怎么会没有用呢,赏心悦目的东西有谁不喜欢?特别是男人这种感官动物。

我斜眼瞥了下周诺言,心不甘情不愿地说:“反正这次我就是被你妈摆了一道,这笔帐算你头上,想想怎么补偿我?”

他笑得诡异,从身后搂住我的腰,声音低沉悦耳,“以身相许好不好?”

第二天,我拿了身份证跟周诺言去民政局登记。车上,我晃了晃手,笑着问他:“什么时候准备的?我怎么不知道?”

“旅行回来就买了,喜欢么?”

我满心欢喜,却故作嫌弃地说:“钻石的克拉也忒小了点。”

他配合地露出鄙夷的神气,“原来你有戴大石头的癖好。”

我笑嘻嘻地把头搭在他肩上,“大石头是锦上添花,这次你赚到了,用这么小的钻戒就把我骗到手。”

他腾出手来捏了捏我的脸颊,“庸俗的女人!干脆把钻戒折成现金给你好不好?”

“好啊。”我应得响亮,其实不是不懂他的用心良苦。虽然我对钻戒没什么研究,但却正好识得他送的这枚——是一个法国的老牌子,我在时尚杂志上看过专题介绍,据说这个公司的设计师会根据不同地域的人文风情进行灵感创作,设计的每个款式皆选用最上乘的材料制作出一件成品,流向指定的销售地,所以这个品牌的钻戒因其独一无二的设计,完美的做工与精良的材质在全世界享誉盛名。

周诺言要是一味摆阔,送个硕大的钻戒给我,那真的不如直接给钞票让我数着过瘾,试问这年头有哪个平民百姓敢戴大石头出门的啊,手指还要不要了?正想入非非,目的地已到,他替我解开安全带催我下车,我赶紧开门出去。我没带包,就牛仔裤后面口袋塞了身份证。

原以为登记很麻烦,好在我们去的那天人不是很多,很快就轮到我们,在那之前周诺言一直紧紧握着我的手,生怕我后悔随时走掉似的。我们是几对新人里最听话最积极最不黏糊的,工作人员说什么,我们立马照做,一点异议也无,甚至彼此间都不怎么交谈,只是埋头填表,偶尔交换一个眼神。结果两个小时不到,当再走出民政局大门的时候,我们已经和单身无缘。

站在台阶上,我抬头看着蓝天白云,大概是幸福过头了,忽然觉得眩晕。

“周诺言,我们真的是夫妻了?”我坐倒在地,嘴里喃喃,“怎么跟做梦似的,一点真实感都没有…你呢?”

他没回答,捏住我的下巴,狠狠吻了下去。

我一惊,急忙推开他,“干嘛呀?公共场合!注意影响!”

他勾了勾唇角,低声说:“不是在做梦。”

我留意到他的神情,原来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觉得不真实…他也是。我四下里瞅了瞅,趁他一个不留神,身子前倾贴上去,不轻不重地咬了他的下唇一口,“嗯,不是做梦。”

然后,我很不争气地脸红了。

回到家,很意外地看到周守信,我的喜悦浇灭了一半,心想不会又出什么事吧?再转念一想,管他的呢,反正结婚证都领了,他再闹也不能把我们的关系闹黄掉。

周守信今天的精神不错,很明显头发打理过了。我跟周诺言去登记结婚的事,他妈妈是知道的,当婆婆的心情也急了点,非要小儿子叫我一声嫂子。我一听这称呼整个人都囧了,周守信好歹也是何琥珀的前任丈夫,虽然我没叫过他姐夫,但那一层关系也在光天化日下摆了好些年了,这突如其来地变换身份,我一时半会儿还真适应不了。

周守信准也跟我一个心态,支吾了半天就是叫不出口。我的脸皮算厚的了,可今天是红彤彤的春天红彤彤地过,连着红了又红,于是找了个借口躲进卧室,再不敢出去。

过了一会儿,周诺言进来。我从床上跳起来,小声说:“他走了?”

“没有,跟妈在说话。”

“咦——”我像是发现新大陆,“他们母子俩和好了?”

周诺言想了想,说:“我妈铁了心要带守信回墨尔本。”

我领悟他的言下之意,了然:“你妈装病骗他,那骗回去了怎么办?”

“守信秉性不坏,只是容易钻牛角尖。”

“你想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我笑着搂住他的胳膊。

他点了点头,“明天中午有空么?我妈想请你吃饭。”

“明天中午?你不是要上班么?”

“她想单独请你。”

我心里发毛:“不、不用了吧。”

他抬手刮了一下我的鼻子,“鸿门宴也得去,过两天她就回墨尔本了。”

“好好,”我摆出视死如归的架势,“明天早上我去面试,完事后给你妈打电话。”

16 往事如风

面试很成功,人事部的经理当场表态录用了我。看得出他们公司真的急需人手,我办理好入职手续,答应明天就来上班,设计部的组长是一个中年男子,台湾人,个子不高,穿着一件亚热带风情的花衬衫,两只精光的小眼睛藏在黑色橡胶镜框后面。我去跟他打招呼,他用一种质疑的目光打量了我老半天,才慢条斯理地说:“你今年刚毕业?”

“对。”

“听说你之前在BO实习,怎么不在那继续待下去?”他的眼神依然不太友善,带着咄咄逼人的高姿态。

“我们公司更适合我。”

“哦?”他推了推眼镜,正眼看我,“怎么说?”

“我的英文不太好,跟那些老外交流起来有困难。”

他长长地“哦”了一声,然后伸出手来,“欢迎加入衣玥,以后合作愉快。”

我笑着将手递过去,“谢谢,您是前辈,请多指教。”

衣玥的大老板是美国人,据说每年的尾牙宴会上,他会邀请一位最有潜质的新晋员工与他共舞,而依照往年的惯例,这位员工将会成为公司重点栽培的对象。

走出大门,我给文琳打了个电话,多谢她提供的小道消息。

“聪明!”她听完我的陈述,夸了我一句,“那个戚组长比女人还善妒,我一个同事,当年第一份工作就是栽在他手里,被恶意辞退还落了个办事不力的罪名,真是比窦娥还冤。碧玺你记住,他让你做的事你花个七八分力就够了,不必精益求精,挑不出大毛病就行,你做得太完美,一点瑕疵都没有,这样会令他这个上司丧失一定的乐趣。还有,他没说的事你千万别做,吃力不讨好的,除非你有把握爬到他头上去。”

我忍俊不禁,连连称是。我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大智慧从来没有,小聪明倒是一堆。人不犯我,我自不犯人,我现在是幸福的已婚少妇,没兴趣跟那种老男人争风头。

想到这个,我忙说:“对了文琳,我结婚了。”

方文琳一怔,尖叫:“什么时候?跟周诺言?你这死女人——”

“昨天的事啦,我们只是去登记了,没举行婚礼。”

“为什么?结婚是一辈子的头等大事,怎么可以这么随便?”

她说出了我的心声,但我仍替周诺言说好话:“他妈妈跟他弟弟的事够他烦的了,哪有心情筹备婚礼,再说他那么忙…”

“何碧玺你完了!”方文琳在线的那头笑得肆无忌惮,“你以前不是这么想的,你说过你很向往在教堂举行婚礼,我还记得你给自己手绘了一款婚纱设计图,现在被周诺言迷得七荤八素的,一张结婚证明就满足你了?看来爱情是把你给改造了。”

我无语,如她所说,我被爱情改造了,周诺言也是。这毫无道理的爱情啊…

打车去西餐厅,诺言的妈妈已等在那。

我忙走过去,说:“阿姨对不起,我来晚了。”

“是我来早了。”她微笑,招来侍应,要了两份黑胡椒牛排。今天她跟初次见面时一样的装扮,只是项链换成了周诺言送她的那条,化了淡淡的妆容。整个人的状态虽然没有之前好,但经过这几日来的调养,再加上周守信答应与她一同回墨尔本,她的气色好转许多。

“碧玺,今天特意约你而不约诺言,是因为我有一些话想单独跟你说。”

我点点头,诚恳地看着她,“您说。”

“关于我跟诺言他爸爸的事,我想诺言一定没有说太多让你知道,这孩子不在我身边长大,但知子莫若母,他的脾气我还是清楚的。”

我静待她说下去。

“他爸爸曾是一位很成功的商人,我们是在墨尔本的拍卖行里认识,当时我是留学生,在那里打工赚生活费。两年后我们结了婚,很快有了小诺言,那几年是我一生最快乐的时光。在诺言三岁的时候,因为他爸爸生意上的需要,我们举家迁到了中国来。我是学油画的,但在婚后完全放弃了这个专业,一心一意当起了家庭主妇。之后,他爸爸比在墨尔本还要忙,夫妻间经常一连几天都见不上一面,他爸爸怕我辛苦,给家里请了保姆,照顾我和孩子的一切起居。不久,诺言被他安排进了幼儿园,我变得很沉默,每天一个人面对空荡荡的大房子总是心生恐慌,于是开始想给自己找点事干,原打算重拾旧业,但他爸爸不允许我出去找工作,”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冲我无奈地一笑。

我感觉出她隐忍的哀伤,忍不住问她:“那您反抗过么?跟他说说您的想法。”

她缓缓摇了摇头,神情有些惘然。“我不会反抗,从来也没有过。你相信么?我们做夫妻的那些年,我从来没有违背过他的意愿,除了…守信的出生。”

我不忍心看她,低下头默默地喝了口果汁。

“守信的生父是我们当时住那栋房子时的邻居,一个老实热心的小警察,他的太太早年因为难产过世了,他就没再娶。那阵子我很苦闷,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日子久了就和他成了朋友,我们关系很清白,在一起不过是聊聊天,偶尔也会说心事。有一次请他过来品尝红酒,他跟我说,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是不能和他妻子拥有一个孩子,然后他说了很多很多关于他亡妻的事,我看得出他还是很怀念他妻子,想起自己的不如意就越发觉得落寞。那晚我们都喝了很多酒,把彼此当成了心里的那个人。”

我小心翼翼地问:“那,既然您对他没有爱情,为什么要留下孩子?”听她说这段往事,我觉得她并不认为那次神志不清的出轨是对自己丈夫的背叛,其实若换作是我,我想我也会有相同看法。爱一个人是很容易的事,而不爱是那么地难…

“很不可思议吧…”她苦笑,继续说下去,“不久,幼儿园放假了,诺言的爸爸安排我带小诺言去国外散心,等我发现自己怀孕,已经是两个月后的事,我回来想偷偷打掉孩子,但我不敢一个人去医院,就找他陪我去,就在我进手术室前一刻,他突然把我拉出去,恳求我将这个孩子生下来。”

“您答应了?”我吃惊不已。

“当然没有,我爱的始终是我的丈夫。”她的脸上流露出一股悲楚,仿佛陷于某个回忆里不可自拔,“可是,他死了。”

我睁大了眼睛看着她,“死了?”

她点了点头,说:“也许是命中注定,我那天没有做成手术,却接到家里保姆的电话,说诺言在去幼儿园的路上被陌生人掳走了。我当时就吓得懵了,打他爸爸的手机又不通,于是他陪我赶去沿途寻找。”

我一听跟周诺言有关,一颗心提了起来,“是被人贩子拐走的?”

她摇头,“不是人贩子,是一个刚失去儿子神经失常的女人。在天桥下找到他们时,她正死死地搂着诺言不放手,嘴里不停地说诺言就是她的宝贝儿子。我害怕极了,生怕硬抢会伤害孩子,那时候诺言才四岁啊,他也不哭,可小脸吓得惨白惨白的。僵持了很久,那女人也不耐烦起来,抱着诺言撒腿就跑,守信的爸爸上前阻拦她,很快把诺言抢了回来。女人受了刺激,抓起地上的木棍,不顾一切地攻击我们,他为了保护我跟诺言,被击中了头部,当时没有流血,我以为没事,后来他还送我回家,临走前又求我再好好考虑一下打胎的事,谁知道当天晚上他就…”说到这里声音哽咽,她痛苦地将手掩在脸上。

我忙掏出纸巾递过去,安慰她:“阿姨,您别难过,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平伏了情绪,说:“守信出生后,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这个孩子身上,渐渐疏忽了对诺言的照顾。可能真有父子天性,守信从小就不如诺言得宠,当然这也跟守信怯懦的性格有关,诺言比较像他爸爸,个性刚强稳重。守信满月不久,我受不了自己良心的谴责,跟他爸爸说出了真相。”

这点倒是出乎我的意料,通常这种事人家遮掩都来不及,她竟自捅出去。

“他爸爸十分震怒,当场丢给我两个选择,一是把守信送去国外交由别人抚养,二是离婚。我想了三天三夜,到底选了把守信留在身边,我已经亏欠这孩子很多,怎么忍心再不要他呢?”

“您这个抉择,等于是丢弃了另一个同样需要您照顾疼爱的孩子。”

“我知道,诺言心里一直埋怨我。对他,我始终有愧。他是个好孩子,为我和守信做了多少事,我是明白的。”

“诺言要的不是您的明白,”我轻轻叹了口气,握着刀柄的手有些麻木,嘴里发涩,以致那七分熟的牛排嚼起来都觉得透着一丝苦味,“阿姨,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你跟诺言是夫妻了,这些事你有权知道,诺言不喜欢说别人的是非,我是他妈妈,想来他更不会说,可你是要与他同渡一生的人,我想由我来告诉你会好一些。”

我沉默,过了片刻,说:“阿姨,您后悔过么?”

“有过,在很多年前。”她与我对视,目光坦然,“如果有一个机会重新来过,我想一切都会不一样,可世事可能重新来过么?何必给自己这么一个只会越想越痛苦的假设。一步错,步步错,但已经错了,就不要沉湎在追悔里。诺言的爸爸也过世这么久了,我跟他是算不清了。”

“阿姨…”

“碧玺,你是不是该改口了?”她微笑望着我。

经她一提醒,我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把她当婆婆的自觉。乖乖叫了一声:“妈”,忽然心头涌上了一种很奇异的归属感,这个称呼再一次让我确信与周诺言的非一般关系是真真实实存在于情理之中的,是可以得到长辈祝福的。

她轻柔地拍了拍我的手背,说:“我以前听琥珀提过你跟诺言经常闹意见?两个彼此深爱的人相处并不难,平时的磕磕碰碰就是磨合剂,只要多给点耐性去沟通,没有过不去的槛,这是妈的肺腑之言。”

“谢谢妈,我知道该怎么做。”

从机场回来,周诺言显得有些沉默。

“怎么了?舍不得你妈回墨尔本?”我侧头看着他,笑吟吟地问。

他挑了下唇角,对此不置一词。

我翻开刚才在机场小店里买的杂志浏览起来,一张醒目的彩色图片映入眼帘,我看完那则报道,不由心存侥幸,“地下情见报了,还好周守信已经上飞机。”

他匆匆扫了一眼,“最近见过她么?我们结婚的事应该跟她说一声。”

我装作没听见,仔细看了看那男人的身家介绍,吓了好大一跳,“本城也有这么一号人物?他的家产怎么花得完。”

周诺言对这个兴趣不大,换了话题问我:“工作怎么样?还习惯么?”

“嗯,还行。”我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

在衣玥上班,把握住一个原则就不会错,那就是“中庸”。

可是,别以为中庸很容易,它跟平庸也就一线之隔。

我每天早上八点半,准时坐到办公桌前,趁戚伟业还没来,赶紧把街头买的早餐解决掉,然后开电脑查看电子邮件,九点正戚伟业雷打不动地开早会,实质内容通常不会超过三句,但他一定会滔滔不绝说上半个小时,有时还不止。十点左右,面料供应商会陆陆续续地来拜访,这块由我负责。泡一杯绿茶,拿一个笔记本,在会客室坐到中午下班,然后跟同事去餐厅吃饭,下午就忙了,除了应付供应商,还要腾出时间整理面料样品,与戚伟业讨论,加班加点是家常便饭。

虽然早出晚归,但跟周诺言的步调倒是相当一致。以前觉得天天宅在家里等老公回来的日子挺惬意,可自从听了他妈妈说的往事后,我不免对那样的生活心生畏惧。

到了夏末,设计部的人都变得繁忙,据说是惯例。我的工作量也比之前多了一倍,公司预定在十月中旬要举办一场新装发布会,届时免不了要找模特来走几场秀,规模虽比不得大公司,但这关系到能否吸引更多的加盟商,因此不容有半点疏忽。戚伟业认为我是新人,设计方面的经验不够,于是把找模特这种工作分派了给我。

我也乐得其所,欣欣然接下任务后,给周诺言打了个电话,邀他共进午餐。

见面地点约在医院附近,我们公司离这不远,只有两站的车程。周诺言知道我不喜欢进医院,特意嘱咐我在门口等。这次还好,只超过了十分钟,就见他急匆匆从里头跑出来,外套拎在手上,一看就知道来不及穿。

我从不在守不守时这个问题上跟他纠缠,以前是因为他是我的衣食父母,不能跟他计较,现在则体谅他的工作性质,不想跟他计较。挽住他的手臂,我笑着说:“大医生百忙之中抽空陪我吃饭,真是荣幸之至。”

他带我去他常去的一家餐馆,一进门,我就欣喜地发现那地方的格调很对胃口。挑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点了一个鸳鸯火锅,几样小菜,还有两碗米饭。他见我心情很好,说:“什么事这么高兴?”

“跟一堆美男打交道,自然神清气爽。”下班之前,联系到一家口碑还不错的经纪公司,他们主管给我发了一些旗下模特的照片过来,我选了八个看起来赏心悦目的男模,六个走台,两个当后备。留意到餐桌上搁着的精美笔记本,我好奇地拿来翻,津津有味地看上面的留言——都是些以前的食客随手涂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