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小学校门口停下,校长笑盈盈等在门口。校长年纪很大,两鬓斑白,傅然向他介绍冯甜甜:“她是我太太,甜甜。”
冯甜甜朝老校长笑了一下,算是打了招呼。
恰逢上课时间,孩子们都在教室里,校长领两个转了一圈,学校虽然小,但该有的还是有了,老校长一边领他们到处看,一边说着感谢傅然的话,从他的话里,冯甜甜知道那条盘山公路是傅然和他的几个朋友出资建的,而这座学校大部分的器材和用具也都来自于他的捐款。
叮玲玲——
下课铃声响,孩子们从教室里跑出来,围着傅然叫“哥哥”,傅然左一个抱,右一个揽,简直成了孩子王。
有孩子眼睛亮看见冯甜甜,问傅然:“傅然哥哥,站在那里的那个漂亮姐姐是谁呀?他是你的女朋友吗?”
傅然摸摸娃儿的头,“厉害了,女朋友这个词都知道了,”他侧头朝冯甜甜眨了眨眼睛,阳光照在他的眸子里,闪着光泽。
她不知道他和孩子们说着什么话,他蹲在地上,被孩子包围在中间,这一身运动装穿在他身上朝气生动,就像阳光下最迷人的风景线,教她有些移不开眼了。
她想,原来他这么喜欢孩子啊。都说喜欢孩子的男人心很软,他的心一定也很软。
傅然突然朝她招招手,冯甜甜愣了一下,走过去,傅然放开手里抱着的两个孩子站起,拉过她的手,弯身对孩子们说:“你们以后可以叫她甜甜姐姐,或者冯老师。”
冯甜甜有点不知道怎么和孩子们相处,只能保持微笑。
孩子们很热情,有女孩子怯生生拉她的手,“甜甜姐姐,你好漂亮呀,我以后长大了也能像你这么好看吗?”
冯甜甜半蹲下去,摸摸女孩的头,“不用等到长大,你现在就很好看呀,你叫什么名字?”
“阮小娟。”被漂亮姐姐夸奖了,女孩子又高兴又害羞,捂着脸躲到旁边高个女孩身后去了。
农村的孩子大多胆小,也有不怕生的,问甜甜姐姐是不是特别甜,才叫甜甜。傅然满含深意地笑道:“是啊,你姐姐特别甜。”
就有天真傻气的孩子伸舌头想舔一下,是不是真的很甜,很不幸,这时候上课铃声响了,那些排队想舔的小朋友被迫关进教室去了。
孩子们走后冯甜甜掐了把傅然,骂他不正经,傅然嘿嘿笑着,叫上校长和几个老师去车上拿东西,好几只大箱子里全部都是给孩子们的礼物,还有剩下的礼物还在路上。
整个学校的孩子都沸腾了。
分完东西,傅然带冯甜甜在村子里转悠,他对这一带很熟,村子里很多人都认识他,颇有人缘,走到哪儿都有热情的村民叫喝茶聊天。
四五点钟,夕阳下沉,西边天际染上一层红霞。有一点点夏天的味道。
他们坐在人家院子前的门槛上,门前站着一棵古木,乌漆漆叫不出名字的鸟凄凉的叫,红砖白墙后面伸出一枝,点点嫩芽散落其上,冯甜甜捡起地上一块碎砖,在脚边画画。
红色的砖石,在水泥地面上刻出两条红白相间的线条。
一条是她,另一条是傅然。
歪歪扭扭,笔直向前,在某一点交汇,继而很快擦过,再不回首。
下笔毫无意识,待停下来看清时,惊异于自己的想法。
她和傅然谁都没有给过对方承诺,也没有爱的要死要活决绝至死,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爱他,只是有时候会在一瞬间动心,会在一瞬间想要跟他走永远。
而现在,随着跟他接触的次数多起来,这种感觉越来越多。
冯甜甜不知道这是否就是爱。
突然很想抽烟,伸手去包里掏,才想起这段时间在戒烟。
傅然说过抽烟对孩子不好。
自从那次事故以后,她便决心把烟戒了,为了那个可怜的孩子,也为了更爱自己一点。
想到昨夜,他在耳边呢喃,想和她再要一个,想到今天,他抱着那些可爱的孩子们,温柔又满足的样子,突然很心动,也许他会是个好爸爸。
她也可以试着去做一个好妈妈。
冯甜甜踢了踢傅然的脚。
傅然侧头看她,眼里有疑惑,“怎么?”
她指着地上方才画的两条线,“我想留下点东西给你,代表我们相遇过。”
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再开一次车大概就能完结了。这文万一不小心be了,不要打死我~
第三十五章
三层楼的教学楼是这个小山村唯一一栋洋房子, 学校前的那一小片空地既是孩子们的活动场地, 每到秋天又成为村民们的晒谷场。
傅然跟村长家的关系最好,每年来此都会在村长家住, 今年带了甜甜来, 再住村长家大有不便, 校长便安排他们住学校的教师楼。
说是楼, 不过一排平房罢了, 学校的老师本就少,入住的没几间。
宿舍的卫生前一天就打扫过了,随着老校长打开房间门的一瞬间, 一缕红彤的夕阳斜射入内,伴随着吱嘎声和小小的尘埃在光里热闹的飞舞, 冯甜甜看清了屋里的陈设,一张木桌和一张木床以及一个小小的衣柜便是全部的家当, 空间不大,足够温馨。
冯甜甜走了一个来回, 点点头:“挺好的。”
老校长憨厚, 听冯甜甜说好,高兴无法用语言来表达,只不住点头, 这样的真诚和朴实很少见了, 落日的余晖温柔地拂在那灰白色的头发和一脸的褶子上,冯甜甜安静地回望过来,只一刹那, 鼻子一酸,心里某处最柔软的地方轻轻勾起。
她习惯了城市的快节奏,习惯了名利场上的虚伪和狡诈,而在这一瞬间,仿佛触碰到了人性最善良淳朴的一面,不为利益不为欲念,只是听到她淡淡地一个“好”字就能高兴成这样,这世界上真有这样简单纯粹的人?
老校长离开之前,特意领他们去看了厕所和洗浴室,这一带很闭塞,农村人对洗澡和卫生也不注重,即便这样也知道从城里来的人最注重这些,特意把一个空房间腾出来当浴室,仍然简陋,但这已是最高的礼遇了。
男人洗澡还简单一点,一大桶冷水稍掺点热水就过去了,冯甜甜受不了冷水洗澡,学校没有开水房,用电浪费,只能一壶一壶地烧,好在学校还有另外一个女老师每天傍晚都要烧热水洗澡,冯甜甜便从她那儿提两壶过来洗,时间久了和那个女老师熟悉了,两个人边等开水边坐在台阶上聊天。
女老师是一个老教师,姓华,过完年就得退休,年轻那会儿来这里支教,目的很明确借支教镀金,回去升职,可是来了以后便舍不得走了,就这样年复一年地在这片土地上辛勤播种。
在回忆起当年,老人嘴角含笑,是看尽岁月风尘的淡然和从容:“现在比那时好太多了,屋子都是泥土做的,窗户呢也都纸糊的,尤其是刮风下雨,那可倒霉了,我记得有一回我正上课呢,头顶飞下来一大块泥石,当场就把我砸晕咯。刚来那会儿,我整天想着这里苦想着早点回去,总是哭,来这里支教的人也是来一拨走一拨,没有人认真教书,都把这儿当跳板了,孩子们啊更苦,常常课上着上着就被家里叫去忙农去了,也有上到一半不上了,辍学回去抱人的,我记得有一个女孩子,现在应该上大学了,就是被我和另外一个老师说服她妈回来读书的,东西没少给,塞了不少钱,做妈的才同意,那可真是颗读书的好苗子咯,不读书太可惜了,现在她有时候空了还回来看我呢。”
冯甜甜看到老人脸上欣慰的笑容,如果放在这之前她很难理解老人的这些行为,一个人该无私到什么程度才能放弃所有个人利益,只为成全那些和她毫无关系的人,但是现在,此时此景,冯甜甜好像有点懂了,好像能慢慢理解了。
这世界上也许真的存在这么一些人吧。正因为有了这些人,这个世界还不至于全然冷漠,那一丝丝温暖,哪怕只有一丝一丝,也足够慰藉人心的了。
她忽然对老人的故事感到兴趣。
“后来呢?是什么改变您的想法,决定留在这里不走了?”
然后老人讲了一个故事。
她支教期结束,准备回去,但是怕孩子们太伤心,没有告诉他们真相,对他们撒了一个美丽的谎言:她回去结婚,结完婚就会回来。
孩子们都相信了,临走那天,所有孩子都带来了自己家里最好的东西,有的是一篮鸡蛋,也有的是母亲做的桂花糕,板栗、茶叶、水果……一篮又一篮,挤满了来接她的小车,孩子们追着车子,一直追到山下,都不肯离开,她坐在车上,从窗户里探出头去朝他们挥别,大喊着不要再送了。
他们送了她一路,她的眼泪也流了一路。
直到那个时候,她才发现她和孩子们已经产生了深厚的感情,她舍不下他们了。
老人告诉冯甜甜:“我记得临走前有一个女孩子拉着我的手边哭边手说,华老师,老师们都走了,我妈妈说只有你最好,愿意一直教我们,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的,这是我和妈妈一大早上山摘的,可新鲜着呢!孩子们的世界很小很小,小到可能只有那么几个人,而我们大人要考虑到东西太多盘算的也太多,我回家躺了两天,脑子里一直盘旋着她的话,也就是那两天我把我一辈子的事儿给决定了,没过一个星期我就又回来了。”
微风轻轻吹着,冯甜甜把散在两侧的乱发随手拨去耳后,壶子里的水咕噜咕噜冒着小气泡,老人抽过搭在椅背上的一块陈旧却异常整洁的毛巾,一如老人给她的感觉,年老清瘦却不失风骨,冯甜甜急忙站起来:“华老师,我来吧!”
毛巾叠成豆腐块,盖在壶柄上,高高举起,水柱注入水壶,氤氲的热气里,她看见傅然自不远处走来,停在她刚坐的台阶下面和华老师随意攀谈着,光在他的眉宇间逗留,毫无瑕疵的脸上,如同上好的羊脂玉,微微歪着头,长睫低垂,嘴角噙着一丝礼貌客气的淡笑,周身罩在一层淡金色之中,平添一股安详温柔之感,如一幅缱绻迷人的水墨画。
他似乎注意到她的视线,目光转过来,原先噙着的一抹疏离客气转瞬宠溺几分,日光将影子斜斜拉长,他走过来,人还未到,影子率先到了,落在她的脚边。
冯甜甜这才注意到脚边,壶嘴歪了,洒出来好些,落在水泥地上,像染了墨的宣纸,洇晕一片,未等反应过来,一只修长的手轻轻覆盖在她的手背上,微微的一凉,连接着皮肤的神经末梢跟着轻微一跳,他的影子贴合着她的,她的手在他的指引下,壶嘴重新对准备水壶口,温润的声音在耳边说道:“拿稳,别抖。”
话里带着笑。
冯甜甜耳根一热,斜眼看他:“你不是打篮球去了,这就完了?”
傅然看了她一秒,素丽的脸上没有化妆的痕迹,显得比以前更可爱了,收回手,用只有她才听的到的声音说:“回来看你洗澡。”
冯甜甜手抖了一下,水再次洒出。
男人翘起唇角,恶作剧得逞的笑意。
一壶水正好装满两把热水壶,冯甜甜让华老师先,老人却说不碍事,非让她拿去用,冯甜甜道谢,和傅然两个一前一后走去浴室。
他们走在凉棚下面,挡去一点灼热。
冯甜甜想起刚才傅然和老人聊天,问:“你和华老师熟吧?”
傅然点点头,“我刚开始知道这里就是因为她,她为这里的经济和教育做了很大的贡献,她通过她城里的人脉先后找了好几个企业家,最后只有我愿意帮她。”
冯甜甜愣了下,“为什么”三个字不经思考就脱口而出。
傅然低头看了她一眼,他的眉梢和眼尾都有些狭长,看人的时候过多停留便就有些深意的味道,几乎与此同时,冯甜甜明白转来,“这儿没有牟利的优势,所以他们不肯来?”
傅然略点了点头。
“只有你来了。”
“不止我,”傅然很淡的笑了一下,“后面跟了很多合作者。”
冯甜甜顿悟,有时候就是少了那么一个出头的人。
她侧头去看他,逆着光芒,他微微翘起的唇角,眉梢眼角都是柔情,犹如细微的针头扎在心头,冯甜甜有一瞬间的错愕,仿佛这个人是她等了那么许久终于等来的。
她似乎第一天认识他,用一种全新的目光去看待眼前的这个人,真知灼见,有胆量,有魄力,最宝贵的是那颗即使在最冰冷坚硬的商场上打磨依旧柔软无比的心。
她和他,终归是不一样的。
“我真佩服像你们这样的人。”
冯甜甜发自内心,轻轻的说。
第三十六章
傅然教体育和英语, 老校长年迈, 连跑步都跑不动,三个女老师, 除去华老师年纪大, 其他几个文质彬彬, 体育课最多也就绕着学校门前的空地跑一圈儿, 篮球架一点儿用不上。
傅然来了, 第一节课是给高年级上的,教他们打篮球。一个班也就二十来个人,篮球才近从城里送来, 孩子们又开心又兴奋,一个个欢天喜地手舞足蹈。
冯甜甜坐在学校前面的台阶上晒太阳, 从篮球架那边传来孩子们的欢笑声,吸引她的视线移过去, 逆着光线,眯起眼睛:一群孩子中间, 傅然手持篮球, 身姿矫健,运球如飞。
目光被吸住了,移不开眼。
她第一次看傅然打篮球, 灵活自如地操控那球, 过人,突破,手带球快速转一圈, 转身,脚步移动,三分扣篮,那球轻轻巧巧落进篮框,动作利落又帅气。穿过那一个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傅然卷起袖子的手臂肌线流畅,蓄藏着力量感。
冯甜甜弯起唇角,拍拍屁股站起来,向那边走去,随手捡起地上的一颗篮球,抱在怀里靠近傅然。
孩子们看到她来了,更加雀跃了,纷纷围拢向她,冯甜甜把手里的篮球塞给最近的一个小女孩,弯身笑问道:“欢迎我和你们一起学吗?”
孩子们拍着手说好。
冯甜甜摸摸他们的头,仰头朝傅然看去,调皮道:“傅老师,不介意收下我这个高龄学生吧?”
傅然看着她,笑里满含宠溺,光落在他的眼底,黑深明亮。冯甜甜被他看的有些喘不上气来,只好移开目光。
傅然走过来,手里那个篮球作抛物线状扔向冯甜甜。
她张开手臂稳稳接牢。
傅然拿冯甜甜做模特,给孩子们示范标准的投篮姿势,以及可能会犯的错误。
冯甜甜站在篮球架下,球举高于头顶,迎着微微刺眼的光线,眼睛不得已眯缝成一线压根看不清篮框的位置。
傅然站在她侧边,顷刻间,高大的身影替她挡去一部分阳光,好像一瞬间找到屏障,光线减弱,眼睛不必那么难受,人会产生一种惰性,朝让她舒服的地方靠去,冯甜甜朝傅然靠过去。
傅然低头看了她一眼,由着她靠过来,轻声在她耳边说道:“双腿微曲,左脚右键前后稍微开立。”
冯甜甜照做,傅然向下看了眼,脚拨开她的双脚,帮她调整姿态。
“听好了,右手持球于肩部前上方,左手扶球。”声音在耳边不疾不徐,温润如玉,仿佛一道徐风吹落在耳旁。
冯甜甜看了他一眼:“前上方,肩部?”
男人的手指在光下近似透明般,他的指骨分明,白皙修长并不显得羸弱,反而是一种好看的却隐隐透着力量的感觉,他轻轻握住她的手腕,移到肩部前上方的位置,另一手搭在她的左手手背上,托住球。
“好了,保持这个动作不要动,身体微微向前倾,现在开始投篮。”
冯甜甜竖起耳朵,全身的精神都紧绷起来,这瞬刻真的有种他是老师她是学生的错觉,生怕一个错误被他嫌笨。
她侧头看他,“好了吗?”
傅然点点头,清冽如山涧泉水的嗓音在耳边汩汩流动,每一字每一句每一个要领和掌握的技巧,熨贴进心里般的,“两手腕成倒V字,手肘成九十度弯曲,眼睛从手肘之间瞄准篮框,注意,”他的声音微微低沉下去,怕她听不懂,自己在旁边做示范给她看,“此时左手不要用力,仅仅扶球的作用。”
“好,”看她姿势做好了,傅然继续往下说,“右脚向前上步,稍微超越左脚。”
冯甜甜照做,眼睛瞄准篮框。
傅然满意,“用你的小臂用力地往上面去推球,小臂即将伸直的时候,手腕快速下压,同时用手指把球弹出去,小臂伸直,手腕下压,手指把球弹出去,像这样,”傅然瞄准球框,球又稳又准地落进篮框,他侧头看了眼冯甜甜,“你试试?”
冯甜甜迅速掌握,但实际操作起来总是差强人意的,球还没挨到框子就急速掉在地上。
傅然眼疾手快捞起球,就地拍起,那球稳稳当当在掌心,转身对后面的孩子们说:“男女生分开排成两路纵队。”
一阵吵闹后,队伍很快分成两列,小男生和小女生们跃跃欲试。
傅然简单指导完一轮后,任由他们自己去练习,和冯甜甜撤出来。
“没想到你除了会调香水还会打篮球。”而且打的还不赖。
自从来这里以后,她看到了除去工作之外的很多面,运动装运动鞋的悠闲自然,那是穿着西装皮鞋的男人身上永远get不到的魅力。
傅然插着手,边走边说:“我以前读大学时成立过一支篮球队,我是队长,在市里获了好几次奖。后来大四任务繁重不得已解散了。”
淡淡地叙述,听不出任何的情绪,就像谈论一件普通至极的事情。
冯甜甜惊讶的“咦”了一声,拿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他去,“你还学过什么?我昨天看见你在教室里弹吉他给他们听。”
当时她路过门口,在门廊前站着听完整首歌,是一首英文歌曲,yesterday once more.
“学过一点点。”
“也是在大学?”
傅然点点头。
有那么一瞬间,风从远处吹来,冯甜甜感觉,此刻站在面前的这个男人,不是她的丈夫,而极有可能是她的朋友,甚至是知己,仿佛面前是一座矿藏,永远有她想要的财富,停止不住采掘的欲望。
那些财富,叫做精神财产。
……
离开的两天前的傍晚,发生了一件教冯甜甜难以忘怀的事。
正值放学前半个小时,那节课是冯甜甜当班,她教孩子们做手工,在卡纸上画画,画风筝的样子,只有一个小女孩趴在座位上没参与,太多孩子围着她,没来得及去顾及,直到另一个细心的孩子跑来告诉她小女孩额头好烫,冯甜甜扔下那帮围着她转孩子,手一探上额头,惊的缩了回来。
实在太烫了。
她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但遇事的反应力让她果断地作出判断和行动。
此时傅然在楼上高年级教室上课,不好打扰,先安抚好班级里其他学生,再派两个学生把孩子扶去办公室,找到老校长,让老校长联系孩子家里,另一面打来一盆冷水为孩子进行物理退烧。
这个小山区医疗条件极其落后,全村看病只有一个赤脚医生,更别提药店,冯甜甜虽然有自己带来的药品,但孩子的身子骨很脆弱,药不敢给乱吃。
老校长一见是这个孩子,发起愁来,这孩子家里实在太特殊:这个孩子叫章小玉,父母出外打工,奶奶常年卧病不起,家里唯一的劳动力爷爷就在上个月上山砍柴从悬崖上跌落下去,意外身亡,照顾奶奶的重担子便落在这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身上。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话一点不假。
冯甜甜回头看眼这个可怜的孩子,心疼不得了。
她把孩子带到她和傅然的房间,又请了赤脚医生过来看,喂了药,换了几次毛巾,烧才渐渐退掉一些。
淡黄色昏暗的灯光下,冯甜甜忙碌着,又怕吵着孩子,轻手轻脚走路,傅然轻轻推开门,端着一盆刚打来的冷水,冯甜甜正低着头贴着孩子的额头试温度,细滑光泽的乌发在脑后用一支不知哪里随手取来的长筷子挽起,有几丝贴在细腻的长颈上,光下越发显得肌肤柔嫩莹白。
傅然呼吸一窒,生怕他发出响声惊扰了这个美梦,脚下的步子放的更加轻缓。
冯甜甜侧头看了他一眼,低柔说道:“好像退烧了,你来看看。”
这声音静好柔美,仿佛时间幽幽流转,傅然拉她手放进掌心,低头望着她,光在眼底温柔缱绻,“你先睡,晚上有我。”
冯甜甜倔强摇头:“烧不退,我睡不着。”
傅然把温度计放在小玉腋下,再次哄道:“我看着,你先休息,等下换我。”
这么说了,冯甜甜才勉强走去一边合眼。
小玉下半夜里醒过来。陌生的环境让她感到非常不安和害怕,哭声惊扰了犹在睡梦中的傅然和冯甜甜。
冯甜甜被惊醒,跳起来抱住孩子轻声安慰,哄了会儿,孩子才搞清楚在哪儿,懂事的娃儿担心奶奶一个人在家没人照顾,两人合力哄劝,奶奶那里拜托别人照顾了,小玉只有把自己的身体养好,奶奶才会放心。
闹了大半个小时,小玉才睡下,两人又累又困,坐在床上相视笑着。
养一个孩子真的不容易啊。
但经历了这一晚,更坚定了他们要孩子的决心。
第三十七章
第二天小玉恢复不少, 吃完饭冯甜甜带她在操场上散步, 教室那边传来热闹的声音,她们这里安安静静的。
走着走着, 小玉突然轻轻叫了声“甜甜姐姐”。
冯甜甜侧头, “嗯?”
“你知道吗?你比我妈妈对我还好, 真的。”
女孩眯起眼睛, 咧开缺了门牙的嘴巴朝她笑, 温暖的阳光下,又甜又可爱,足以融化人心。
冯甜甜心下一动, 下意识攥紧孩子的手,低头亲亲她的额头, “小玉是我见过最可爱的孩子。”
不料孩子忽然张手臂抱住冯甜甜,紧紧地, 撒娇又依恋,像抱着母亲一样的架势:“姐姐, 你明年还会再来吗?”
她轻轻拍两下孩子的后背, “来,一定会回来。”
归程那天,为了不影响孩子们的情绪, 特地天不亮准备走, 没想到还是没避开送行的孩子们,有些还是父母一块儿过来,老校长和华老师也来了, 农家特产塞了满满当当子一车,开出好远好远,依稀还能看见一双双挥动的手和说再见的声音。
窗外的风景还是来时的模样,心情却不再相同。冯甜甜扭头看着窗外,返程了,意味着重新回到原来的世界去,心情难免低落。
半个月很短,一路收获的感动和温暖却比她过去长长二十年多得多。
“在想什么呢?”这一段碧天白云,公路开阔,天际如同垂挂在路尽头的一块幕布,四野里几乎看不到机动车,傅然的注意忍不住往她身上移去。
指尖轻点额头,唇抿成一线,侧脸沉思,听见他问,没有转头,依然看着窗外,隔几秒才缓慢侧头过来,稍稍牵扯一下唇角,露出一个疲倦的笑容。
“谢谢你带我来这里,经过这几天,我好像找到了失去的一些东西。”
傅然轻微点了下头,目光重新回到路况上,不经意似的一提:“接下去有什么打算吗?”
想到即将回去的生活和工作,太阳穴隐隐作痛,冯甜甜食指轻轻揉按着:“努力赚钱养家。”
傅然没成想她是这样的回答,有点出乎意外却又在情理之中,轻轻笑了一声,“我赚的钱谁帮我花?”
冯甜甜笑道:“我不介意替你全部花掉。”想了想又念叨一句,“我们现在都不能懈怠,得给孩子赚够奶粉钱。”
傅然弯了弯唇:“我妈这两天回来了,想看看你。”
冯甜甜愣愣,一时没有接话。等回过味来,赶紧问他他妈的喜好憎恶,又紧张又不安,比找工作面试还要担心,傅然摸摸她的手:“别慌,我妈很喜欢你,一切有我,你就安心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