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木刚放开赵三郎,赵三郎就一脚踹到了赵木的腿上,闷着头往外冲去,可是另一个小厮已经从外面关了门,赵三郎怒道,“放我出去。”
“三少爷。”赵木满脸痛苦说道,“您误会老爷了,老爷是为了这个家好才不让您开口的。”
赵三郎哪里听得进去,赵木说道,“三少爷,老奴告诉你害了大少爷的凶手!”
“快说。”赵三郎这才停了下来,瞪着赵木。
赵木低声说道,“是八皇子。”
“什么?”赵三郎瞪大了眼睛,看着赵木,赵木点头不再说话。
八皇子是贵妃之子,而贵妃……自贵妃进宫后,就独宠后宫哪怕过了二十年依旧圣宠不衰,皇后都成了摆设,别说只是赵家的大少爷了,就连皇子嫔妃……圣上都没追究过。
赵三郎跌坐在地上,再无一丝力气,许久后才嗷嚎大哭起来,他就算再不懂事也明白,这个仇报不了了,他哥难得出门一次,怎么就招惹了那个煞星!
莫府中,得知了赵家大郎的死信,莫志腾一脸伤心说道,“妹妹怎么这么命苦!”
莫父坐不住了,“不行,我要去看看你妹妹,她还不知道多伤心。”
莫志腾点头,“我与父亲一并去。”
“恩。”莫父叫人备了车说道,“你去换身衣服。”到底赵家是死了人,他们如今的衣服并不合适。
莫志腾应了下来,当即就回屋去更衣,莫志腾的妻子毛氏一直在院中等着,见了丈夫问道,“这是要去哪里?”
“爹和我去看看妹妹。”莫志腾吩咐人找了一身素色的衣服,“看看能不能把妹妹接回家中。”
毛氏对莫婧滢也满心不喜,丝毫不希望她回来,可是这话却不能对丈夫说,“只是夫君你们前去,怕是进不得后院,而且这时候接妹妹回家怕是不妥吧。”
“恩?”莫志腾看向妻子。
毛氏一手抚着肚子柔声说道,“按理说,我该是陪夫君一并前去的,可是我肚中孩子不满三月,怕是……”
“你别去,那可是死了人的,万一冲撞了怎么办。”莫志腾说道。
毛氏本就没打算去,所以只是叹了口气说道,“公公与夫君都是男子,恐无法进后院探望妹妹,不若请了母……”见丈夫神色不好,毛氏改口,“不若请了那小胡氏去。”
莫志腾冷声说道,“她哪里会盼着妹妹好。”
毛氏劝道,“不过是让她去探望一下,剩余的事情等明日请了外祖母再做主就是了。”
第004章
在莫父派人来喊胡氏的时候,莫姝安正留在母亲这里,闻言抿了一下唇却没说什么,胡氏叹了口气叫人拿了衣服伺候她更衣,身上那些华饰也都取下,换了颜色素净一些的,莫姝安拿了薄披风交给了丹秋,把母亲送到了院门口,胡氏柔声说道,“安姐早些休息,我不过是去走一趟罢了。”
莫姝安应了一声,“已快入秋夜晚风凉些,母亲多注意些身子才是。”
胡氏拍了拍女儿的手,没再说什么,就带着婆子丫环往前院走去。
春华提着琉璃南瓜灯笼给莫姝安照路,“姑娘当心脚下。”
“恩。”莫姝安住的院落和胡氏离的很近,只需走过一条回廊即可,胡氏虽是莫父的正妻,却从不曾住过正院。因为莫父怀念原配,长子长女也记挂母亲,不愿让母亲原来的居所住了旁人。除了每年过年的时候,莫婧滢都会请了其母的牌位出来,为的就是让胡氏在原配牌位面前行妾室礼。
其实莫姝安觉得很讽刺,若真是怀念原配,怎么在其刚死就娶了母亲过门,说是为了照顾一双儿女,不过是借口罢了。
夏果见四周无人低声抱怨,“姑娘,你说他们好处都想不到夫人,这样的事情却每每都忘不了夫人。”
莫姝安叹了口气,她何尝不是这般想,这次去张家还不知道大姐会不会提过分的要求呢。她如今只希望大姐不要和张家人闹起来才好,这样里外受气的就是母亲了。
夏果接着说道,“平日里瞧着少夫人与大姑娘亲热得很,大少爷也时时挂念着大姑娘,今日怎么不见少夫人去探望大姑娘?”
春华冷哼一声说道,“当然是肚子的更宝贝一些。”
莫姝安眼神闪了闪,说道,“夏果,让你叔叔明儿天一亮就去送严书院给哥哥送信。”莫姝安虽有两个兄弟,可是能被她这般叫一声哥哥的就是同胞兄长莫君庭,“把大姐夫的事情告诉他,让他想好借口,这两个月莫要回家停留,就算去给大姐夫上了乡也速速回书院去,衣物开销我会让人按时送去。”
夏果年纪小些,性子虽然有些活泼却是个知道轻重的,把莫姝安的话记下后说道,“奴婢知道了。”
莫姝安住的院子并不大,甚至不足莫婧滢院落的一半,哪怕莫婧滢嫁人了,那院子也一直给她留下,丫环婆子更是日日打扫,就怕哪天莫婧滢突然回来,见落了尘会发脾气。
不过莫姝安的院子却是胡氏精心布置的,大到家具摆设小到每株花草都是按照莫姝安的喜好细细挑选的,甚至借着莫姝安需学习中馈为由,在院子角落弄了个小厨房,虽做不了太多复杂的,可也能让莫姝安随时吃点热饭。
回屋后秋实就端了温水来,莫姝安捧着喝了口说道,“我有些饿了,下碗素面来。”
秋实开口道,“是。”
莫姝安吩咐道,“多下些。”她身边的这几个丫环年纪都不大,正是容易饿的时候。
秋实笑着应了下来。
春华端了谁来伺候莫姝安更衣梳洗,夏果和冬清手脚利索的把床给铺好了,秋实端了面来,发丝粗细的面条上只放了些小青菜,莫姝安说道,“你们也下去用吧。”
“谢姑娘。”
春华和夏果先下去用饭,屋中留了秋实和冬清伺候,莫姝安见她们自己商量妥当也就没有再说,慢慢吃了起来,因为天色已晚的缘故,碗中的面条并不多,莫姝安用完后,秋实就端了水让莫姝安漱口,春华和夏果也用完回来了,秋实和冬清就端了碗筷去厨房。
莫姝安在屋中走动了一会,才随意寻了本游记坐在椅上翻看了起来,母亲还未归来,莫姝安也无法安心休息。
春华又点了蜡烛,盖上琉璃灯罩小心的放在莫姝安的旁边,自己拿了针线坐在圆墩上绣了起来,秋实和冬清也拿了未完的活计来做,夏果的绣工没春华她们好,但是擅长打络子精致的双蝶结一点点成型,下面缀着小小的珠子,正好可以配姑娘新得的那条百花裙。
莫姝安的心思并不在书上,翻了几页就看不下去了,索性把书放在了一旁,自己盯着琉璃灯发呆,忽然问道,“春华,你父母在家中是怎么相处的?”
春华的母亲本是胡氏身边的大丫环,长得漂亮又能干,谁也没想到最终会嫁了春华的父亲,倒不是说春华父亲人不好,只是不够优秀罢了,性子老实甚至有些木讷,就算吃了亏也是笑呵呵不在意的,如今在胡氏名下的一个庄子上做管事,每个月春华有假,都会早早赶着驴车到莫府后门等着春华。
春华没想到莫姝安会问这个,想了下说道,“奴婢也不知道怎么说好,就是觉得父亲脾气很好,奴婢长这么大就见过父亲红过一次脸。”
“张叔还有发脾气的时候?”夏果她们也是见过春华父亲的,闻言满脸惊讶,和春华不同,夏果是父母双亡被叔叔养着,叔叔婶子家中并不富裕,可是对她如亲闺女一般,堂弟更是一直把她当成亲姐姐,可是前几年堂弟得了病,叔叔婶子把家中的地都给卖了也不够堂弟买药的钱,还是同村一个婆子见他们家可怜找上门来,说是有门路可以把夏果卖到大户人家做丫环,也能得点银子来给堂弟看病。
叔叔一口拒绝了,婶子哭个不停却没有说话,倒是在旁边偷听的夏果主动跑出来答应了下来,还跪下求了叔叔同意,最终叔叔才点了头,夏果还记得叔叔红着眼睛保证等家中宽裕了就把她赎回去的样子。
而秋实和冬清都是自小被胡氏买进府中培养的,根本不记得家是哪里,父母又是谁了。
春华想了一下说道,“祖母偏疼小叔,祖父刚死就把父亲净身赶了出去,父亲肯吃苦日子渐渐好了起来,娶了母亲后又被夫人提拔,不知祖母和小叔哪里打听到了父亲的情况就找上门来,开始的时候不过是占些便宜,母亲想着那到底是父亲的长辈也就给了,谁知道后来……因母亲嫁父亲六年,只生了我一个,而小叔有三个儿子,最大的八岁,最小的刚满月,祖母就想把小叔家的大儿子过继给父亲。”
“可恶。”冬清怒道,“若是真的有诚意,为何不过继小儿子,大儿子已记事,这明明是想占了你家的家产。”
春华开口道,“父亲并不同意,只说没有儿子就把所有家业给我做了陪嫁,开始父亲还把这些事情瞒着母亲,却不想祖母不死心直接带着小叔、小婶和堂哥趁着父亲不在找上母亲,谁知道邻里早就看不过眼,给父亲送了信,父亲归家的时候正巧看见小叔和小婶拦着家中的小丫头,祖母和大堂哥正在打母亲与我,母亲为了护住我……”
想到那时候的事情,春华红了眼睛,停顿了片刻平静下来才接着说道,“祖母还一直说要替我父亲休了我母亲,因为我被母亲护在怀里,并没看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听见父亲的怒吼还有小叔的惨叫,等我被母亲松开了,才看见父亲正把小叔按在地上打,小婶只知在旁边尖叫,母亲冲过去抓住小婶就打了起来。”
夏果她们听的目瞪口呆,简直无法想象春华母亲打人的样子。
“小丫头和我就一起揍我堂哥,祖母来抓我,我们两个就跑,祖母只要去打我父亲,我们就回来接着揍堂哥。”春华笑着说道,“父亲说了以后只要祖母来闹一次,就揍我小叔一次,长兄如父,哥哥教训弟弟也是应该的。”
莫姝安本来只是好奇平常家中夫妻是怎么相处的,谁曾想竟听了这么一件事,果然人一开始就不该心软,果然应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冬清说道,“我倒是觉得张叔一开始就做错了,最早的时候根本不该让他们进家门。”
春华摇摇头说道,“若真如你说的那般,怕是邻里都该说是我家的过错了,哪怕如今,逢年过节母亲还会给祖母准备年礼,让父亲亲自送去。”
莫姝安眼神闪了闪问道,“不知张婶每年都备些什么?”
春华抿唇一笑,“姑娘问到点子上了,母亲每年都会给祖母送两身绸子面料夹棉的衣服,并着一些新鲜的蔬菜。”
莫姝安没忍住笑出声来,冬清问道,“张婶也太大方了吧,冬日里那些蔬菜可贵的很。”
夏果倒是反应过来了,“咱们都知道冬季里蔬菜价高难得,可是像春华祖母家,怕是恨不得把那些菜都换了同价的肉还实在些,农家哪里会缺了菜,怕是地窖里存了不少大白菜呢。”
“不仅如此。”莫姝安说道,“张婶用缎子给其做了衣服,那尺寸、颜色和花样自然是照着老太太做的,春华的小婶看了难道不眼气?而且绸缎这类的料子最是娇气,春华祖母怎么穿?怕是只有过年那几日见客人才肯上身,按照春华小婶的性格,恐怕也要打衣服的主意,哪怕她穿不了,她娘家的母亲呢?衣服里的棉花呢?那衣服能不能拆了做别的东西?而春华的祖母又怎么肯同意,家中恐怕不会安宁了。”
莫姝安也觉得上了一课,不管做任何事情,都不能落人话柄,最好让人吃了亏也说不出口,还有个好名声,像是春华家,恐怕现在外人只会说春华祖母不慈,不会说春华一家不孝。
第005章
胡氏回府后满脸的疲惫,说道,“刘妈你也累了一天了,先回去休息吧。”
刘妈妈拧了热布巾给胡氏,“老奴不累,一会老奴给夫人按按脚。”
胡氏心知刘妈妈放心不下,也没有再劝吩咐道,“丹秋去安姐那看看,她怕是还没休息下呢。”
丹秋恭声应下,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胡氏叫道,“算了,我也过去看看。”
没曾想胡氏刚出院子,就看见莫姝安带着两个丫环过来了,胡氏心中一暖,等女儿一过来,就牵着她的手往屋里走,“天都黑了怎么还出来,万一磕了碰了可怎么办?秋实、冬清你们两个也不劝着点。”
莫姝安挽上了胡氏的胳膊,撒娇道,“人家放心不下母亲,今晚想和母亲一起睡。”
胡氏伸手戳了下莫姝安的额头,“净淘气,你都来了我还能赶你走不成?”
莫姝安笑着把头靠在了胡氏的肩上,进屋后就亲手伺候胡氏更衣,刘妈妈端了热水来,莫姝安本想给母亲洗脚,却被胡氏和刘妈妈阻止了,就坐在了胡氏的身边,看着刘妈妈给胡氏按脚,莫姝安问道,“母亲可见到赵夫人了?”
胡氏叹了口气,“见到了,只是赵夫人……像是老了十岁,精气神都没了。”
莫姝安靠在母亲的身上。
胡氏摸了摸女儿的头,“儿女都是母亲的命根子,赵家大少爷这一去,生生带走了赵夫人的半条命。”
莫姝安问道,“母亲可见到大姐了?”其实她想问的是大姐可有欺负母亲,可是直接问的话母亲定不会告诉她的。
胡氏说道,“没有,赵夫人说大姑娘悲伤过度动了胎气,用了药休息了。”
“咦?”莫姝安有些疑惑问道,“大姐有孕这事情,大姐知道吗?”
胡氏一时没反应过来莫姝安的意思,倒是丹秋说道,“奴婢倒是听说今日大姑娘归家的时候私下请了大夫,就是给少夫人把出喜脉的那位。”
莫姝安抿唇,若是如此的话,怕是莫婧滢在得知丈夫死前就确定了有孕,那为什么要这般神神秘秘回娘家请了大夫来?
胡氏皱眉说道,“大姑娘既然知道自己有孕,怎么不小心些,这可是赵家大少唯一的血脉了。”
刘妈妈把胡氏的脚擦干,把盆子端到外面交给了小丫环,又仔细把手洗净这才回来说道,“夫人进去与赵夫人说话的时候,老奴被请到了耳房歇脚,倒是听小丫环说了几句,好似大姑娘与姑爷吵了一架,还把姑爷的书房砸了,姑爷今天才会去郊外散心跑马的。”
“这……”胡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丹秋说道,“怪不得赵家那些下人对我们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
莫姝安也有些无语了,赵家没把他们家人赶出去已算大度,“赵府的规矩如何?”
胡氏思索了下说道,“怕是那些话是赵夫人特意交代说与刘妈知道的。”
莫姝安还想再说,胡氏就捏了她脸下说道,“别想了,该休息了。”
“恩。”莫姝安应了下来。
胡氏吩咐道,“刘妈妈和丹秋也下去休息吧,屋中不用留人守夜了。”
等母女两人都躺在床上,莫姝安还和小时那般蹭到了母亲的怀里,小声问道,“母亲,父亲和大哥可有责怪?”
胡氏柔声说道,“没有的,你别担心。”
“我才不信呢。”莫姝安咬了下唇说道,“他们一定会责怪母亲没见到大姐,说了难听的话。”
胡氏说道,“你父亲的意思是明日请了老夫人去赵家。”
“那就让外祖母去好了。”莫姝安小声说道,“我总觉得赵家的态度有些奇怪,母亲可不要参与才好。”
胡氏没有说话,莫姝安劝道,“母亲多为哥哥考虑,再有两个月哥哥就要参加乡试了,万一母亲出了什么事情,让哥哥如何安心考试?”
“我知道了。”胡氏叹了口气说道,“多亏庭哥和安姐争气,否则我这般的名声,张家……”
“母亲。”莫姝安打断了胡氏的话,“我不爱听母亲这般说自己,母亲又没有做错什么。”
胡氏终是吐了心里话,“若是没有我拖累,我家安姐值得更好的。”
莫姝安红了眼睛,胡氏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说道,“安姐听我说。”
“恩。”莫姝安伸手搂着母亲的腰,说道,“母亲有什么委屈都和我说。”
胡氏轻笑了一下,说道,“哪里有什么委屈,当初是我自愿嫁与你父亲的,我又何尝不知道继室难当?其实嫡姐是个很温柔的人,可惜死的太早了,若是她见到一双儿女被养成如今模样,怕是要伤心的。”
莫姝安应了一声。
胡氏的声音里有些惆怅,“你外祖母也是书香出身,原先性子并非这般的,可是接连承受了丧女丧子的打击……这世上最痛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莫姝安对外祖母没有丝毫的感情,心中甚至满是厌恶,此时听母亲说起不禁反驳道,“母亲,你觉得外祖母可怜,可是你呢?哥哥与我呢?又何尝不可怜不无辜?母亲嫁与父亲当继室,是外祖母的决定,大舅舅的死也并非舅舅所害,选舅舅当世子是外祖父定下来的,就因为这些外祖母就把仇恨放在我们身上,难道公平吗?”
“这世上哪里有真正的公平?”女儿虽然聪慧,可到底年纪小见的事情少,心中的界限太过分明了,胡氏吃了许多的亏才攒下来的经验,她想细细掰碎了说给女儿听,“人自出生就注定了不公平。”
莫姝安想要反驳,就听见胡氏接着说道,“庶出、嫡出,不过因所生之人不同,孩子的身份就天差地别,虽有同一个父亲又能如何?”
“安姐你觉得你和夏果她们一样吗?”没等莫姝安想明白,胡氏又问道,“夏果因为三两银子就卖身为奴,秋实和冬清更是连父母都不知道是谁。”
莫姝安从没有想过这些。
胡氏说道,“安姐,这世上的事情并非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这样简单,同一件事可能你觉得是对的,但是在别人眼中却是错的,我不是说你外祖母没错,可是站在你外祖母那边考虑,她女儿死了,可是我占了她女儿原来的位置,她儿子死了,偏偏又是你舅舅得了好处,所以在你外祖母眼中我们是眼中钉肉中刺。”
莫姝安沉默了,却不是赞同胡氏的话,而是在仔细思考怎么反驳。
胡氏接着说道,“当然了从我们这边考虑,你外祖母自然是做错了,还大错特错,因为痛苦所以就把我们当做出气口。”
“母亲虽然说出生注定了不公平,可是同样是被买进来的丫环,为什么秋实她们能到我身边当大丫环,而有些只能去做粗使丫环?难道不是因为秋实她们更优秀吗?”莫姝安问道,“大哥和哥哥同样是父亲的儿子,父亲更是一直给大哥延请名师,哥哥不管是拜师还是进了送严书院靠的都是自己,而如今大哥只能等着家中出银两给他疏通,哥哥不过十六已是秀才出身,所以女儿觉得自己努力更加重要。”
莫姝安说的有些慢,可是胡氏没有打断而是认认真真听完,这才说道,“那安姐有没有想过,其实这些人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同?想要的也是不同?”
“恩?”莫姝安没明白胡氏的意思。
胡氏解释道,“你大哥从一开始想要的就是继承爵位,所以他觉得自己无需在学业上用功,更不需要出类拔萃,因为万事都有父亲帮着他安排。”
莫姝安没有吭声,她心中已经明白了胡氏的意思,再也忍不住落了泪,却是为了哥哥,当她满心都在为这样一个优秀的哥哥骄傲时,却没有想过哥哥为什么会这么努力,这么拼,这么……着急让自己成长起来。
胡氏心中又是骄傲又是心疼,“而庭哥呢?”
莫姝安哭着说道,“因为哥哥没有可依靠的人,他要变成我的依靠。”
“是我们。”胡氏也落了泪,声音却很平稳,“庭哥要变成我们的依靠,所以他必须出类拔萃,你大哥看到的不过是一府之中,而你哥哥却看的更远。”
莫姝安咬紧牙使劲点头。
胡氏缓缓吐出一口气,“安姐你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没有人生下来就知道礼让懂事的,你不过是知道自己不能任性,不能给我与庭哥添麻烦,所以明明大姑娘才是姐姐,你却事事让着她,委屈自己。”
“女儿不委屈。”莫姝安带着哭腔说道,“女儿从来不觉得委屈。”
胡氏轻笑出声带着宠溺,“我还记得你九岁的时候见大姑娘可以每日出门,又是游园又是赏花,你却只能在府中连个能说话的小伙伴都没有时,那偷偷哭的小模样呢。”
莫姝安愣了愣才想起来,“怪不得母亲忽然带着女儿去参加了牡丹宴。”她小时候是因为身体不好,所以没办法出门,可是后来她大些身体好了,母亲也没有带她出去走动过,她一直不明白怎么回事,可是那次去完牡丹苑回来却懂了。
母亲是背着父亲带她出门的,帖子也是母亲找了舅母才拿到的,后来外祖母和父亲得了消息,还没等牡丹宴结束,外祖母就让人硬把她们接了回来,那一日外祖母大骂了母亲,若不是舅舅及时把外祖父叫了回来,恐怕外祖母就要动手打母亲了,莫姝安当时吓坏了,根本不明白母亲与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只记得母亲一直用手捂着她的耳朵。
等回家后,母亲就让刘妈妈把她带去屋中休息,刘妈妈以为她睡着了,这才交代了小丫环照看她,自己匆匆离开,莫姝安支开了小丫环自己偷偷跑出去,就看见暴怒的父亲,还有站在母亲身前的哥哥,她永远记得父亲说母亲的那句话,“你不过是小妇所出所养,以后不要出去给我丢人现眼!”
第006章
莫姝安忘记不了母亲颤抖的身子,忘记不了哥哥嘶吼着想要冲上去却被母亲牢牢抱在怀里。小妇所出?母亲虽是继室,却也是八抬大轿从莫府正门抬进去的,更是为他生儿育女,可是在他眼中就是这样的一个存在,那么她呢?哥哥呢?在父亲眼中又是什么?
妻以夫为贵,母子以为荣。
莫姝安没有故意隐藏,她就站在门口,还是刘妈妈见到她惊呼了一声,父亲和母亲这才看了过来,莫姝安不记得自己当时哭了没哭,只记得她问道,“父亲,既然你觉得母亲是小妇所出,为何还要娶母亲,还要生下我们?”
父亲怎么说?无知小儿?
胡氏也想起牡丹宴回来后的情景。
莫姝安的质问让莫鹏变了脸色,骂了几句后匆匆离开,没等胡氏去安抚女儿,就见女儿一步步走到了他们身边。
“自今日起,母亲你就当没了丈夫,哥哥与我也没有父亲。”
这句话像是扎在了胡氏的心底,每次想起都会戳着疼,并不是因为莫鹏,而是为了自己的女儿,若不是被伤到了极致,失望到了极致,怎么会说出这样绝情的话来。胡氏整夜不能寐,就想着如何开导女儿,却不想女儿反而像没事人般,更是再也没有提过那句话。
胡氏连着观察了几日,确定女儿无事才松了口气。本想着女儿已经忘记,可是如今听来却……
“安姐。”胡氏的声音哽咽,“你……”话出口,胡氏却不知道怎么问好了。
莫姝安却问道,“母亲,你还在乎父亲的话吗?”
胡氏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莫姝安问的是什么,在乎吗?那时候听见是在乎的,可是她更在乎儿子和女儿的情况,也就没时间去想去伤心了,“早已不在乎了。”胡氏觉得自己不用问了,女儿肯定是记得的,记得却没再提过,那一日变得不仅是儿子还有女儿,他们被迫长大了,“他说的本就是实话,我是妾室所出。”
莫姝安的手紧紧握着胡氏的。
胡氏开口道,“只是这话谁都能说,却只有你父亲不能说。”因为那样的话,把她的庭哥安姐至于何等尴尬的地位,“你父亲既娶我为续弦,就是知道我的出身的。”就像是一个人明明自己去买了臭干子来吃,偏偏吃过以后又嫌弃那臭干子有味道丢了身份。
莫姝安抿唇说道,“我还当母亲……”
“你当母亲不怨恨?”胡氏觉得有些好笑,今夜想来也睡不下了,索性与女儿说个明白,“傻孩子,不过是比起怨恨,有更重要的事情值得我去想去做罢了。”
莫姝安应了一声。
胡氏叮嘱道,“安姐也要记得,莫要让嫉妒和怨恨遮了眼,要不折磨的是自己。”
莫姝安抿唇,“女儿明白,只是女儿还有一个疑问,倒是想不明白,外祖母为何要坏母亲名声?这样一来,哪怕她一直与外人说,大姐是她教养出来的,到底有碍了大姐的亲事。”本身莫婧滢就丧母,说亲上难免被人挑剔。
胡氏本不想提,见女儿问起来这才说道,“不过是心虚罢了,其实在我刚嫁进莫府,你大舅还活着,那时候大姑娘是养在我身边的,后来你大舅没了,你祖母大病了一场好了以后,就把大姑娘接走了。”
莫姝安这才明白,刘妈妈那种气愤和恼怒,原来母亲是养过大姐的。
“你外祖母防着我,不愿意让我见大姑娘,你父亲也觉得交给你外祖母养更好……又过了一年多,我怀了你们。”莫婧滢刚被接走的时候,胡氏心中就像是缺了一块似得,可是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再见到大姑娘的时候,她已经不记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