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领着三仙进了小院,各屋水电都是通的倒是很方便,而且由于门窗关闭也不太脏,正屋和东西两个厢房都还保持着居家过日子的陈设,只有以前的茅房被平了,靠近大门的那个小凉房在四合院刚被收回来的时候留过值班的人,成了类似传达室的地方。

我们到了正屋打开灯,我站在门口指着两边道:“那两个屋都能住人,铺盖什么的都有,就是有点荡土。”

钟离权道:“不错不错,一路看来就这个院子还有点意思。”

我说:“那个……告诉三位一声,这院子也不是我们家的,你们暂时住这可以,白天别闹出动静让人发现,晚上最好是等游客们都走了以后再开灯。”

蓝采和撇嘴道:“那我们不是偷人房子住吗?”

钟离权道:“无妨,无妨。”

蓝采和道:“师伯,你当初教导我们时不让我们随便取人一粒米一文钱,可现在咱们是在偷人房子啊。”

钟离权笑道:“你个死脑筋啊,你偷人一粒米,失主就少吃一粒米,你偷人一文钱失主就少花一文钱,这房子闲着也是闲着,我们又住不坏,你何必执着于这个偷字呢?”

我鼓掌道:“大师就是大师啊!”

这时何仙姑冷丁道:“甄廷强是吧?你到底见没见过吕纯阳?”

我不置可否,试探道:“仙姑姐姐找他有事?”

何仙姑眼睛一红,语气严厉道:“我找他当然有事——我一剑砍死他!”

我稍稍往钟离权身后躲了躲,模棱两可道:“宾哥我确实见过几次,不过仙姑姐姐真要是为了这事我可不敢带你见他,除非你告诉我实话。”

何仙姑一拍桌子愤然而起道:“姓吕的已经和我定了婚期,却在大婚之日前三天跑了,你说我找他什么事?”

第114章 相由心生

我一听这话就惊呆了,逃婚?神仙也逃婚?

何仙姑和吕洞宾之间有点腻腻歪歪我是看出来了,可是没料到严重到这个地步,这是爱情喜剧里的套路啊!

我问:“宾哥为什么要逃啊?”

何仙姑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道:“我也正要问这一句话。”

钟离权拽了拽我,示意我跟他去外面。

到了院里我忍不住第一句就问:“小三是谁?”

“什么?”

“宾哥逃婚总有原因吧,难道不是爱上了别人?”

钟离权摇摇头道:“还真没有,我们八仙朝夕相处,纯阳他压根就没机会认识别的女人啊。”老头顿了顿道,“纯阳这一跑,小香一定要下界找他问个明白,我们一则怕她出事,二来……我他娘的也想搞个明白。”原来老头也纳闷着呢。

我挠了半天头自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现在看来吕洞宾来得确实蹊跷,用他原话说一看打不过他是自己蹦下人界的,搞了半天他怕的不是魔族而是自己的未婚妻。

钟离权叹气道:“要说我这两个徒弟也算是青梅竹马,也不知为什么纯阳会忽然……我这个老朽悟道多年,已经逐渐摒弃了人间的七情六欲——”他冷丁看看我道,“小强你结婚了吗?”

“没有,怎么了?”

“你帮我分析分析,一个男人在大婚之前忽然跑掉会因为啥?”

“呃,非要跑的话除非新娘太丑。”

“小香她……”

我摆手道:“仙姑姐姐就算比不上蓝采和也是难得的美女,应该不是这个方面的原因。”

钟离权和我两个人闷着头各自琢磨了一气依旧没什么答案,我摊手道:“我只能用电影里的话来解释了——那就是突然不爱了,不爱就不爱了呗,让两人各自再找合适的,以后还是朋友,反正你们老八位这交情也不能单飞了,八仙过海变成七仙过海未免没啥意思,你们八个在年画啊挂历啊上的合影还得重印。”

钟离权心事重重道:“小香性子执拗,未必能过去这个坎儿。”

我东张西望道:“要不我给您烧杯热水去?”

钟离权纳闷道:“烧杯热水干什么?”

我指导他:“你让何仙姑端着,等她一撒手你就跟她说‘痛了自然就学会了放手’,你们都是修道的人,她一听说不定就顿悟了呢?”

钟离权无语道:“你这是跟谁学的法子?”

“禅师啊。”

“她要是不放手呢?”

“她……我给你把水烧得开开的!”

钟离权嘿嘿一笑道:“以小香的性子,一来她未必肯放手,二来要让她知道这点子是你出的恐怕对你不是什么好事。”

“咳咳,我就一说您就一听。”

钟离权认真道:“你见到纯阳以后让他也好好想想,就这么躲着可不是办法,见了师父也不说来见个礼,撒腿就跑成什么话?”原来老头早就看见吕洞宾和我在一起了。

“哎,成。”我看看老头道,“我能问您个问题吗?”

“说。”

“传说里您不是用芭蕉扇的吗?”八仙最伟大的地方就在于八个其实没什么存在感的人他们用的武器却全被人记住了,比如说汉钟离的芭蕉扇和铁拐李的葫芦。

钟离权把蒲扇在胸口扇着道:“怎么了?”

“那您这葫芦是怎么回事?”

“葫芦怎么了?”

“您难道不该坐着芭蕉扇降落人间吗?”

钟离权把扇子扇了两下道:“这东西又兜不住风,你想摔死我啊?”

“呃,那当年你们过海的时候……”

“过海的时候能借着风势往前出溜,你往下掉的时候出溜一个我看?”

“那您的意思是不是承认了铁拐李的葫芦比您的蒲扇有优越的地方?”

“也不能这么说吧,扇子还能扇凉,葫芦行吗?”钟离权见我笑得有些暧昧,摆摆手道,“无所谓了,你不是说我是大师吗?大师怎么会在乎世俗的看法,该用葫芦的时候就用葫芦嘛。”

“是是,下次再有人这么问您您就让他用一字头的改锥拧十字头的螺丝,再配上您刚才的话,大师范儿就更足了。”我胡说八道了一通后欲言又止道,“我还有个问题,要是问得不对您得替我保密。”

钟离权一笑道:“我知道世人对我们神仙既有崇拜也有误解,你有什么问题就尽管说吧。”

“嗯……您不但得替我保密,要有得罪的地方您也不能生气。”

“说吧说吧。”

“不行,要不我还是不问了。”

“你是想占卜前程?”

“不是。”

“那你是想求仙问道?”

“也不是。”

钟离权也急了:“你再不说我走了啊!”

我一把拉住他说:“那个蓝采和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钟离权失望道:“你就问这个啊?”

“是啊。”

“你觉得的呢?”

我实话实说道:“要不是他胸太平我肯定以为他是女的。”

钟离权笑道:“蓝采和当然是男的。”

我喃喃道:“那也太妖孽了,别说没给男人留后路,女人的风头都被他抢光了!”

钟离权道:“采和他以前相貌也很普通,不过后来修炼了一种道法之后就越来越俊俏了。”

我一把抓住钟离权道:“什么道法?”这个必须得问问了,对我这种容貌60+的人来说,修炼修炼提高一下辨识度还是很有必要的,我长相最大的特点就是平凡,从小我妈领我上街最怕我往孩子堆里钻,只要有5个以上小朋友的场合我妈就会如临大敌,只要我混进去那就绝对石沉大海,长大以后也没好多少,我的相貌已经平凡到大冬天穿女式比基尼也能顺利混进人群不被发现的地步,各种特工组织没让我参加绝对是他们的损失——当然,可能是因为他们找不见我的缘故。

钟离权道:“采和他修炼的是一种叫‘相由心生’的道法,他相信通过内在修炼可以改变容貌。”

“我这种的还有的练吗?”

“那你得问采和去。”

“失陪!”我撒腿就往屋里跑。

蓝采和正在研究柜子上的鱼缸——从我多次与古代人的接触中发现,他们来到现代科技社会以后最感兴趣的往往不是汽车也不是电灯,而是透明的东西。

我一把拉住蓝采和道:“蓝哥,八仙里我一直就最喜欢你了!”

钟离权在后面笑而不语。

“哦,真的吗?”蓝采和扭过他那张能把李准基张根硕轰杀至渣的脸说。

“真的真的!”我下意识地放开他的手——近距离和这样的美男接触我还是有点晕眩。我开门见山道,“蓝哥教我两手美容绝招吧。”

蓝采和似乎也明白我拍他马屁的目的,微微一笑道:“你相信相由心生吗?”

我托着下巴道:“这个看怎么说,我也见过那种长得丑不过尽干好事的人。”我倒不迷信长相,长成我这样的容易对相貌姣好的人产生负面情绪,雨果大大的《巴黎圣母院》不就是为了批判外貌协会写的吗?

蓝采和道:“这个当然,这里所指的‘相’并不完全说相貌,更多的是一种气韵,只有内心善良纯洁的人才有的让人舒服的气韵。”

我为难道:“太抽象了,能说具体点吗?”

“简单来说就是心里坦荡,没有邪念,不要去想龌龊的事情。”

“这样就能变漂亮了吗?”

“也不是,当然还是需要一定修炼手段的,怎么小强对我这门道法有兴趣?”

“有啊!要不我这半天干嘛呢?我想让自己变帅一点,哪怕被人叫绣花枕头呢。”有的枕头里面固然啥都不是,外面连花也没有,我现在就是这样的枕头。

蓝采和道:“那我这个法子应该适合你,天界娃娃选中的人肯定不是坏人才对。”

我兴奋道:“蓝哥你这是答应教我了?快说我应该怎么做——还是往简单了说。”

蓝采和道:“初期的话你只要紧记住‘心存善念、助人为乐’这八个字就行了,到了一定程度你就会发现自己变得不一样了,到那时候我再教你接下来该怎么办。”

“心存善念助人为乐!”我念叨了几遍,问蓝采和,“就是做了好事不留名呗?”

“差不多。”

我悔得肠子都青了,合着我们小学《思想品德》课的老师就是最伟大的美容师啊。

蓝采和道:“记住,你的心越美人就越美,千万不要有杂念,别让不干净的想法侵入。”

我使劲点头:“是是,我尽量做到。”

这时何仙姑道:“你不带我去见吕洞宾我也不勉强你,你帮我问问他,什么时候才肯露面,就打算这么一直做缩头乌龟吗?”

我心说这女人一过三十果然都想汉子想到疯,但马上意识到这很可能属于“龌龊”思想,于是强迫自己在心里说:这就是爱情啊!

蓝采和把我送出来的时候我忍不住最后一遍问他:“蓝哥,你这法子一定会管用吧?”

蓝采和想了一会道:“其实万事何必要抱功利心呢?借这个机会锤炼一下自己的内心不好吗?”

我愁眉苦脸道:“你别含糊啊,我就是一个功利的人。”抽脂为减肥,削骨为瘦脸,我这是抱着整容的心态才做的,就算为了净化心灵我也不用跟一个到处撒花的人学啊。

蓝采和见我要退缩,忙说:“肯定管用!”

我警惕道:“我怎么不大信呢?”

蓝采和道:“那我这么说吧——我以前比你还丑呢。”

“真的吗?”

“我要怎么说你才相信?”

“说谎脸上起痘痘,你发誓!”

“好,我发誓。”

我松了一口气道:“这回我信了。”

第115章 婚前恐惧症

从小院里出来,我和皮皮顺着公园的路往出走,时间虽然还不是太晚不过这会公园里已经空无一人了,我们一人一狗寂寥地走着——刚刚还说就我和吕洞宾孤家寡人呢,结果这么一会工夫人家未婚妻都追上来了,说到底就我和皮皮没人搭理,我不由自主地掏出天界娃娃,对着它那永恒不变的三条线的脸抱怨道:“你啥时候才醒啊?”这么长时间没听到它吐槽我觉得真有点不习惯了。

到家楼下的时候我往上看了一眼,家里一片漆黑,似乎还没人回去。

“一个个都玩嗨了这是……”我嘀咕着打开门,一开灯把我吓了一跳——就见吕洞宾笔直地坐在沙发上,两眼呆滞地看着前方,他见我回来先是小心翼翼地往我身后看了一眼,这才问:“你把他们安顿好啦?”

我又好笑又好气道:“宾哥,用不着吓成这样吧?”

吕洞宾嗫嚅道:“我和小香的事……你都知道了?”

我点头道:“不就是结婚吗?你跑什么呀?”

吕洞宾摆摆手道:“跟你说不清。”

“怎么说不清了?我就问你——你跟何仙姑是不是自由恋爱?还是有什么原因你被迫要娶她的?”

吕洞宾迟疑了一下道:“我们是……自由的那种。”

“那说明你爱她啊,那为什么还要跑?”我倒了杯水一饮而尽道,“你可别跟我说你突然就不爱了,要说你看上刘老六的哪个闺女了还靠谱点。”我忽然自己被自己吓了一跳道,“你不会是爱上刘小六了吧?”

“去!”吕洞宾哭笑不得,被人问及恋爱史,他目光悠远,过了半天才缓缓道,“第一次见小香是在一个风景优美的小村子里,那时我和我师父钟离权已经得道成仙在人间游荡,就见一个姑娘在充满花香的树林里跑来,她赤着脚,鬓间插了一朵野花,用罗裙的下摆兜了一堆刚熟的果子,是那么娇美可人,充满灵性。她见到我们并不怕生,反而主动请我们吃果子。”

“嗯,何仙姑是个傻大姐。”我做个一个阶段性总结。

吕洞宾瞪了我一眼,继续道:“那时我就有心度化她,后来小香也果然不负众望,她悟性很好,没过多久就羽化成仙,跟着我们上了天界。”

“然后呢?”

“天界的生活却未免枯燥无味,我们八个虽然到哪都是丁不离卯,不过我和小香毕竟渊源更深,我有时候喜欢开开她的玩笑,她也是不服输的性子,总要找机会取笑回来,我师父他们也就引为一乐,那时候我们斗斗嘴、打闹打闹都成了枯燥日子里最快乐的时光。”

“嗯,一个没娶一个未嫁,又是师兄师妹每天在一起,其实那会你们就王八看绿豆对了眼儿了。”

吕洞宾道:“到后来我师父他们也都看出我俩之间的苗头,我师父本也是豁达疏懒的性子,就劝我们索性结成夫妻,不过这事我和小香谁也没有挑明,我一直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小香终究是女儿家,也不便主动。”

我把手一挥道:“那……那你们孤男寡女的光靠说说笑笑就能解决……”说到这我自觉这个念头也不大纯洁,唯恐修炼“相由心生”大法之后再这么胡思乱想导致毁容,急忙打住了。

吕洞宾却明白我的意思,一笑道:“由凡人修炼成仙其中艰辛你无法想象,情欲这种东西对我们来说其实也没什么。”

我硬生生把“撸啊撸”三个字从脑子里驱逐出去了……

吕洞宾继续道:“也是我师父无意中向别人提起了我们的事,有意想要成全我们,不想却引起了天界的震动,天界认为我们既已得道就不该再想着凡人才该有的想法,竟然没头没脑地派人来通知我和小香不许结为夫妻。”

我勃然大怒道:“刘老六这个老王八就没干过什么好事。”

吕洞宾摆手道:“倒未必是他的意思,那时候我们的事儿恐怕还惊动不到他那,只是一些庸人自扰的所谓大神自作主张一厢情愿地来下通牒——就是装B。”

我紧张道:“那后来呢?”

“我和小香第一反应都是恼怒异常,凭什么不许我们成亲?我们修的是仙,又不是去当和尚尼姑。”

“对啊。”

“我们那会也没顾上别的,直接去找天庭理论,八仙同气连枝,自然是一起出动,几乎大动干戈,那时我们都做好了准备,抱着被打下天庭的心理。”

我拍桌子道:“痛快,就该这样——刘老六生了七个丫头怎么不说?”

吕洞宾一笑道:“天庭大约也觉得没理,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我和小香故意大肆宣布要成亲的消息,他们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笑道:“结个婚搞得跟钉子户似的,你们应该还是第一出,当得起轰轰烈烈几个字了。”

吕洞宾神色一苦:“轰轰烈烈什么呀,等我反应过来才发现已经连成亲的日子都定下了!这不是完犊子了吗?”

我奇怪道:“难道你不喜欢何仙姑?”

吕洞宾忸怩一下道:“喜欢啊。”

我一屁股坐在桌子上道:“那你为什么不乐意娶她啊?”

吕洞宾忽然正色道:“小强我问你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