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哪里。”他拱手,笑眼眯眯。
我无语,别开脑袋。
算了,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出那个人。
等以后碰上了再说吧。看他能不能帮我带些家书回去,向一面之缘的父皇多讨些银子。为体现我朝尊严,这出门在外得穿体面点不是,正所谓没银子就没交情啊,没交情就没面子。啥事还是打点些好。
下午一席人围着团团坐,弟子们自顾自地低头匆匆用了膳,便开始学传说中精深的法术了。
只是吃饭的时候却不见青三竹。
或许,他舍不得出饭钱,自己出去打野味了。
下午练的是吐纳,先生教我们火术。
一伙儿排排坐,鼓着腮帮子又吸又呼气,吹了半天,也没见吐纳个啥稀罕物出来,火术自然也练不出来。
倒是青三竹轻轻松松手一指,四周空气便燥热了起来,只见一条火龙绕着他的指间,咆哮着上了天。好家伙,这阵势可把我吓趴下了。
他笑站在我的面前,手一伸,递给我一张绢子,“瞧你这德行,给!”
我忙在嘴角旁擦了擦。
啧啧,真是帅得我口水哗哗的流。
一下午的时间也有别的天赋高的弟子领悟出了秘诀,学得也有模有样的,就算没有火苗,也好歹手上冒烟了,只剩我傻傻地站着,羡慕地望着别人。
其实,看别人练武修术也很费力气的。
学得不够火候的弟子,你得防着他啊,不然他随便一指,搞不好你哪儿就冒烟了。
何况我周围还有这么多练得不够火候的。
…所以,我很累。
回来后,灰头土脸的。
银魅殿下也不问我学习进度,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正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各人。
想必收了我这么一个笨徒弟,他也觉得很不长脸。
我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闷声闷气地去庭院的井边舀水洗了会儿手,把湿漉漉地爪子往身上擦了擦,在小侧厅里咬了几口冷馍,夹了几块小菜吃,就算是解决了晚膳。我慢悠悠地沿路走着,准备回屋趴在榻上歇一歇,可还未进厢房,便见到过道走廊旁穿梭了许多人,这人来人往地正在往外搬东西。
而且,都是从我房里搬出来的。
“干嘛呢,你们这是…”我拦住一个人,正想表达我的不满与震惊和疑问。却突然想到我就一寄人篱下的,而且他们穿着玄墨衫,阶级地位比我高,顿时内心里的熊熊烈火被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我立马焉了,放低姿态扭捏了起来。
“三殿下让我们这么做的。让一让。”那人算是和善,把我一拨,就指挥着那些人,搬走了我的梳妆台、枕头、夜壶…
我茫茫地站着。
突然小惊恐了一阵。
莫不是学法术的时候,我表现太差,让三殿觉得受了侮辱,这会儿想把我轰出去?
我看着一瞬间变空的厢房,真是又悲又喜。
喜的是,终于可以回去做米虫了。
悲的是,使者还没找到,嗯,这不是重点…虽然没了他我就不识回去的路,可摸索摸索总能让我找到那么一条的。最重要的是…
哎呀呀,这千里迢迢的,我又没法术不会缩地成寸,更何况这路费还没凑好呢。
我在一旁琢磨来琢磨去的时候,那人早已把空空如也的厢房锁了,还贴了白乎乎的封条,等我回过神来,一个人影儿也没有了,天也渐渐黑了。我立在厢房前发了会儿呆,最终还是忒没骨气地来到了三殿的卧房前。
守在门口的黑袍下人,只是瞄了我一下后,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由着我进去了。
银魅殿下房里是啥样,我不敢看,只觉得这里头光线不够亮堂,他着着一件宽松柔软的黑袍,腰间松松系了条锦带,柔软似水的银发随意束着垂落于肩头,这慵懒随意的打扮倒显得斜长入鬓的眉秀眉格外的锐利。
他端坐在桌子旁,只看了我一眼,然后无动于衷地继续擦着手里的皮鞭。
不愧是三殿下,用的东西都贵重,这皮鞭都金闪闪的,鞭柄缠着一条金蛇,造型奇特质地又好,想必要花不少的灵气与银子。
…而且,似乎还是个活物。
那小金蛇吐信子,沿着攀爬着上了他的手肘。
我心头一怵,低头,慢悠悠地往后挪了几步,就想往回撤。
“想躲去哪儿啊?”一道声音异常低沉,充满蛊惑力。
我怔住了,身子僵直在原地。
“来,上前一步 。”银魅殿下爱抚着金蛇鞭,漫不经心地开了尊口,一张脸在光线中看不出表情,声音靡靡动人,“再近些,到我跟前来。”
一日守夜
银魅君这个人啊,我算是看明白了。为人孤僻了点点,不通情不达理了些些,但却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就好比抚毛要顺着来,若逆了毛向,忤逆了他的意,是以必定要吃些苦头。
我往前挪了挪。
银魅殿下一脸倨傲冷冽,金蛇眯着眼睛,乖巧地缠绕在他白皙修长的指上与其厮磨,更衬得拇指与食指间纹绣的罂粟花,分外妖娆。他细长的凤眸觑我一眼,“你来了又走,是有何事找本殿下?”
他不提,我倒忘了。
还真是有事儿要找他。
我低着头,思忖来思忖去,不知该如何开口。
按理来说,我应该先央求他派人送我一程,顺捎给点遣送费啥的,若是被拒绝,那就正儿八经抱住他的大腿,求他不要赶我走。
嗯,或许光动嘴诚意还不够,不知我再加上行动,效果会不会好一点。
我垂首忍不住斜睨一眼他。
桌上只燃着一盏灯,灯芯轻微炸出了声音,融融的灯光倾泻在身上,倒是显得他的轮廓柔和了起来,比平常更平易近人了一些。
殿里有股奇异的香气。
吸多了便觉得喉咙有些咸涩,还有股淡淡的甜腻从舌根升起。
“你倒是说话啊,这是聋了还是哑巴了?”耳边的声音微上扬,有种软软的音调,显得格外和气,似乎与平日不大一样。
我犹豫了一下,肆无忌惮地扫了一眼银魅殿下,觉得他的身材真是好啊。当前评估了一下他的姿势,觉得上前抱他的前腿哭诉有些不靠谱,还是环着他精瘦结实的腰身然后乞求兼顾软磨硬缠比较实在。
结果有人哼了一声。
这一声哼,把我的狼爪子哼了回去,脑子也被吓得清醒了。
我立马跪在地上,不情不情愿地说,“殿下不要把我送回去。我虽然傻,但我会努力学的。不过凡事也好商量,您若执意要把我送走,就…”就得承担偶的路费,偶的精神补偿费,偶这些天的日常开销。
“谁说要送走你了?”
啊…
我傻了。
“再者,你人傻,学不会法术与我有何关。我从头都没教你,你学不会是正常的,二殿那边的人能教出什么东西。”
您这是在人身攻击我和小小的诽谤他人么。
您再这样,我就去向二殿打小报告,他的阶位好歹也比您高。
银魅殿下手拿着软布擦着金蛇皮鞭,也不看我,自顾自地说,“殿里这会儿要修整,不巧修的恰好是你那住的那一块儿,所以今儿你就睡在这边。”
这边?
一张床?
我诧异地望着他。
这会儿我与他,一个跪着,一个坐着;一个软软趴在地上,一个个高高在上。
“怎么,让你睡在这儿你不乐意了?”银魅殿下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优雅地翘起腿,斜着眼望向我,黑袍下隐约能见那修长线条美好的腿,结果正巧让我瞅见不雅的地方了,我耳后根都烧了起来,脸火燎燎的。
美色当前,容不得我不乐意。
他缓缓地走向我。
我低头大气也不敢出。
我的下巴被掐住,微有些疼,他轻微抬高指,我被迫与他直视,他狭长的红眸里有让我看不懂的情绪。
我一下子惊惶又有些小小的激动。
“瞧瞧这表情,难不成你想侍寝?”他脸微靠近了我,银发轻挠过我耳侧,痒痒的,伴随而来的是一阵魅入骨子里的罂粟花香气。
我瞪圆眼睛望着他。
“难不成…”他微微怔愣,仔细瞅着我的表情,恍然间却笑了“真被我猜中了?”
我顿时有种被人拆穿的羞愤。
心里却闷得慌,恨不能拿拳头捶几下,我脸上哪里有写要爬上他床了。
银魅君笑归笑,手劲儿却在此刻不留痕迹地小了不少,停留在我脸上,稍微摩挲了一阵,指腹游移到了我唇边,眼神渐渐暧昧了起来,“这么平庸的一张脸怎么也能被选来上界。凡间果然是没人了。”他脸上的笑在眼底止住,严肃了起来,嘴唇微启,一字一句道:“想侍寝你还不够格。滚到那边的榻上去。”
只听闻女人变脸和翻书一般快,却不料这位殿下也这般,果然像传闻中说的那般难伺候。
“弟子这就滚。”我有些惧意了,蹙着眉,低着脑袋,忙往后缩了缩。他嘴角微上扬似乎在轻笑,眼神流转,视线久久停在我的脸上。
迟钝如我之辈,也微微感到了那股愈发灼热的视线。
我诧异地望向他。
他移开了视线,十指交叉。脸上重新挂回了冰冰冰的表情。
一切恍若只是我的错觉。
其实,倘若银魅殿下姿态再平和谦顺一点,名声也不那么臭了。想必为了搏他露欢颜,很多人都会赴汤蹈火再所不辞。正所谓美艳的男子少,美又冷艳的男子绽放的笑容更是少见与可贵。他若能多笑一些,想必是个令众人倾倒的祸水。
而可怜如斯的我,被他戏耍了一遍后,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榻。
原来那张榻就在他床旁的屏风后面。
这个位置若放在大户人家,应该是通房丫鬟偶尔会睡的地方。
放在大殿里就有些拿捏不准了,不过这张榻倒是干干净净的,我这几日睡的枕头被褥都按照原先摆放的位置铺在上头了。
至于,榻底下…
咦,我的夜壶乜。
莫不是被那些搬家伙的仆人私吞了。【(╯﹏╰)谁会吞你的夜壶。】
我偷瞄了一眼三殿下,被他横了一眼后,我敢怒不敢言,敢怒不敢言,坐在榻上,攥紧了被褥,倒下闷头就睡,想着我那深爱的夜壶,就情难自已地翻了两滚,咬了咬被褥。
唉,原来是让我守夜。
中途我有醒过一次,
透过屏风,我隐约能看到他的身影,
当时夜已深,窗外头的枝条被风吹得摇晃不息,阴影落在他身上,时间从他身旁慢慢地溜走,他很耐心地照顾着自己的金蛇鞭宝贝,却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我在他脸上看到那种恍然无错的神情,他似乎正在陷入某种回忆里,无法自拔。
不过话说回来…
灯光下,他的背影像极了一个人。
我枕着手,侧躺着,透着朦胧的屏风望着他,只觉得眼皮却越来越沉。
昏黄的灯光无声无息地落在他的身上,他的背影很孤单且有种无奈。浑身上下似乎都散发出了一种无声的叹息。
我眼一热,打了个哈欠,剩下的还来不及细想,就敌不过周公的召唤,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别走。”
我拧紧眉头,翻了个身。
“别留下我一人。”
一个男人低沉的嗓音在我耳旁响起,如泉水般涌入我的心。他的声音那么低,却有种撕心裂肺的悲痛沉浸在每一个字里行间。明明是那么好听的声音,我却不忍心再听第二次。
我一惊,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吓出了一身汗后,却发现自己正茫茫然地站着陌生的地方,周身一片蒙蒙大雾。
突然响彻天际的凤鸣声袭入耳里,仿若万千根绵针扎入骨子里。
我只觉得浑身气血倒流,全身都要散架了般,这种疼不是一般人所能忍受的。
待我反应过来时,发觉自己正躺在某个男人的怀里,他的手颤抖地抚过我的发鬓,放低姿态,搂得我很紧,一字一句地哀求着:莫睡,睁开再看我一眼,我们去看斜阳,你还说过要听我奏曲儿。
我们要生生世世做夫妻,不离不弃。
梦中,那个男人贴着我的耳朵,一字一句地说着什么,虽然看不清他的面庞,但却能很清晰地感受到那脉脉含情似秋水般的修目,脸上有着很忧伤的表情。
而眼前的血雾愈来愈浓烈了,疼痛是如此的真实。
我感到自己被一股莫名的力气拉扯,然后轻飘飘地上升,脱离了那具躯体,愈来愈远离那个怀抱,最后甚至悬浮在了半空。
而那个白衣男子正执着地抱着怀里的女子,身子止不住着地抖着,浑身散发着忧伤的气息,生离死别也不过如此。
不!
那个名字就哽在我的喉咙里,立马就能唤出来。
胸口像是窒息了一般,心脏仿若是被人扼紧,缩成了小而坚硬的一块,突突地跳着,传来尖锐凄入脾脏的疼痛。
我惊醒了。
一张脸离我很近。
三殿下许是漂亮的脸上,此刻正有着暴虐的气息,他卧坐在榻旁,手指紧紧握着袍子,眸子阴戾,他瞅我一眼后,脸上仍旧有着复杂的情绪。
“你做噩梦了。”
我点头,忙爬起身坐好,想着又不对劲儿,反射性地拿被褥遮住小胸脯。
他压抑着情绪,徐徐站了起来,转身推门,略微回头,“别光顾着睡,天亮了,二殿那边差人来叫你了,该滚出去学法术了。”
于是,我滚了。
三殿下性子孤僻是众人皆知的事。
万不能触他霉头。
寄在别人屋檐下,哪能不低头。
我披着衣袍边跑边束发,想着不对劲儿又折回到后院的井边,捞起袖子舀水漱口洗脸。昨夜那场梦也做得蹊跷,若不是殿下他吓醒我,也不知道那梦会被我做成什么样儿。
一想到,三殿下银魅君上瞧着我的那一眼,那股恨意,我就觉得脊梁骨阵阵发寒。
拾缀后,我生怕因迟到而遭先生责罚,连早膳也来不及领,便跑去了练法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