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过几日小王再来看你。”反正皇上不在宫,他也不用太担心,能看到梅珍,他的心就悄悄地欢喜着。

“那,不送啦,你走好!”梅珍头也不回地走开,没注意背后那深情的目光。

刚打发了魏如成,梅珍正交待小宫女们清理庭院,没想到,一向高傲的燕妃居然从门外走了进来。她忙迎上前,把燕妃让进花厅。

燕妃环视室内的陈设,赞道:“果真是太傅之女,书香满室,清雅出尘。”

梅珍陪着笑,在一边应着。

“皇后娘娘在吗?”燕妃吮了口茶,问。

“娘娘她昨夜没睡好,现刚躺下。娘娘,你有事吗?”梅珍小心地说着。

“哦,那就不打扰娘娘休息了。本宫今日是来向皇后打听边境的事?唉!”燕妃娇美的面容上涌出一丝轻愁。”本宫在宫内什么消息也听不到,想着皇后应和皇上有些联系,知道些前线的事,本宫想问燕将军的近况可好?”

“娘娘,这样好吗?如果皇后一有什么消息,梅珍不管是什么时候,都会过去告诉娘娘的。”

燕妃赞许地看了梅珍一眼,站起身,“那就有劳了。”说完,点点头,凫凫婷婷地走了出去。

送走了燕妃,梅珍累得跌坐到椅中,这半日真是够忙的。娘娘在家时,客人到少,一离开,大家都象约好了,一起过来。说来,娘娘也走了六日,现在,娘娘该到哪里了呢?梅珍幽幽地陷入了沉思。

十六,同心而离居,长路漫浩浩(中)

“啊……啊……啊!”萧钧尖声狂叫着睁开眼睛,入目的还是这几日惯见的龙舁的流苏,心脏跳动的声音已经盖过了他所有感官的鼓动,以至于他的全身都仿佛变成了脆弱的心脏般急促地收缩着。

“刘公公,刘公公!”他急声喊着,久唤不来,他不耐地扯开身边的帐幔,腾地坐了起来,掀开窗帘,只见此时龙舁正行驶在群山之中,山峰被雪厚厚地覆盖着,偶尔有几棵树木闪过,还有一两只鸟在灰色的空中孤寂地穿行。

“皇上,奴才来了。”刘公公拍拍帽子上的雪花,从外面跨了进来。刚才守卫龙舁的卫士说,皇上一连声的呼他,他刚好去看娘娘,一听忙转了过来。皇上此次亲征,不知为何要带上皇后,还让她扮成个粉嫩的文官,碍着规矩,不敢让娘良留在龙舁过夜,却又要时时知道她的情形,这就苦了他做奴才的命,这辆车越到那辆车的,没个息时。

“刘公公,刚才是不是有刺客闯进队伍中?”萧钧一见刘公公走了床前,转个身,切切地问。

刘公公一愣,肯定地说:“没有啊,皇上,队伍星夜前进,景然有序,没有听到一丝杂音,更别谈看到一个人影了。现已到甘凉地带,本就人迹罕少,要是有什么意外情形,几十里就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了。”

萧钧点点头,“知道了。算来再过一两日就该到凉州了,没想到北疆的气候如此严酷,将士们可还适应?”

“奴才看着都很精神的,这次领兵的大元帅王实海是有多年征战经验的老将军了曾在凉州呆过十多年,对这里的气候了如指掌,所以准备得特别充分。将士们的衣服、御寒的药物,水都备得很足,皇上不要担心,此次一定可以高歌凯旋的。”

“但愿吧!”萧钧被刘公公一番话触动了,沉静了下来,慢慢地思考着。”娘娘可好?”

提到娘娘,刘公公露出一丝笑意,“她好着呢?睡都舍不得睡,整日趴在窗户上,眼都眨都不眨地看着外面,最多有时翻几本书,不然就是若有所思的在喃喃自语。

“是吗?这两日就要到凉州了,让她搬来与朕同住吧!”刚开始,顾忌将士们的议论,他让她住在另一辆马车上,现在快到了,也该回到他身边了。皇上的命也苦,不是想如何就如何,明明是自家的皇后,却也要离得远远的。

“好!”刘公公应了一声,忙出去传喻。

其实也只是隔了一辆车,不一会,便见帘儿一掀,一个人影伴着寒风一起钻了进来。刘公公知趣地到另一辆车上取暖去了。

“音儿!”萧钧叹了口气,看着正呵着手的梅清音,一身青色的文官衫,到也穿出几份潇洒和儒雅,就是个子太小身子单薄,让人不禁生出几丝疑惑。

梅清音轻笑着毫不客气地把一双冰手伸到皇上的被窝里汲取温暖。”你的手炉呢?”他心怜地包着,顺势把她抱进被中。

“哪有个大男人捧着个手炉,守卫的士兵会笑话的。我就是这样,一到冬日,手冰寒如冰,但并不代表我就冷得很。”她反过身来安慰他,肩柔柔地依着他,脸上稍显倦态。第一次出远门,很新鲜,舍不得错过任何景点,山川的秀美和壮丽常让她惊讶得不能自已,而对于农人的闲耕和乡野的恬然,她又无限沉醉。”皇上,你不觉得你很幸福吗?有如此幅源广阔而又秀丽如画的江山、有爱戴你的千百万臣民。”她不止一次对他这样叹道。

“我的江山不也是你的吗?”他总笑着这样反问,喜欢她对他的江山如此肯定和正视。

“不,我哪敢这样奢想。我能时常游历在皇上的江山里就足够了。”

“你呀,要是多贪心一点,我会更放心。”他亲亲她的脸腮,说。

“皇上,你是不是有什么心思?”她总是聪慧的,一眼便看出他陷进了某种思绪中。坐正身子,温柔地正对着他的眼睛。

“音儿,刚才朕做了个梦,梦见萧玮拿着一把带血的剑,冲到我的面前,两眼血红,满面狰狞,而我居然一丝都动弹不了,只得任其剑落下,我吓得眼前一黑,就醒了过来。一身的冷汗,从未有过的恐惧。”他毫不掩饰地对她诉说着,双目微闭,依在她的身上,寻找安宁。

梅清音心中一惊,但仍一脸平和,轻轻地拥住皇上,柔声说:“想必是前些日张妃的事情在皇上心中留下阴影,皇上是个宅心仁厚之人,终是不忍,难免有愧疚之心,久而久之,在心中郁成了结,所谓心有所想,夜有所梦。不要想太多,皇上。”

“我不是胆小之辈,也不是贪恋这皇位,只是现在身边有你,边境还有如此大患,我不敢出什么意外,懂吗,音儿?”他语音间仍有些不安。

“不会有什么意外,皇上,音儿永生永世都会陪着你,那些忠臣将才为了你,可以不顾自已的生命,你不要担心。刘公公说,再过一两日就可到凉州,那时不是更安全了吗?”这四周不是荒漠便是群山,她被他的一席话惹得也有些害怕起来,只是脸上没有露出来了吧!

“音儿,我私心地把你带出来,让你昼夜辛劳地赶路,你会不会后悔?”依着她,他的心出奇地平静,先前的恐慌也烟消云散,这二人的世界,温馨甜美,他觉着世上再无比这美好的事了。

“我的观点里没有后悔二字,开心都来不及了,这一路上经过的地方,看到的事物,胜过苦读十年,我现在才知书本是微细的,天地才是广阔的。钧哥哥,音儿我欢喜着呢。”说到最后,她不禁使出女儿家的娇态,慵懒地歪在他怀中。

这样的情形,神仙也会迷失的。萧钧手一用力,抱紧了她,俯身吻上她那正喋喋不休的樱唇,不等她意会,舌已长驱直入,狂热地缠上她的。梅清音心跳猛烈,玉颊上泛着一抹红潮,娇切地回应着。这一阵,他动不动的亲密举止,已让她适应了,不再那么抗拒,也悄悄学会与他一起分享二人间的甜蜜。

“音儿,一等战事平息,回到京城,我们便成亲。”他呼吸急促地放开她,再次声明。这种非人的折磨真不是人能受的,不过,这等待过程也让他格外心喜,毕竟等她把他放入心中也是重要的,等她对他全心地依恋后才成亲,那样的爱才绵绵久长。

“嗯。”她羞羞地应着,对于那一天,她不禁也开始向往起来。与另一个人相依相偎,密不可分,竟然是如此令她失魂。

她佯装掀开窗帘,来掩饰脸上的绯红,天色已渐渐暗了,等天明时,就到凉州境界了,终于不用再呆在这小小的车上了。”皇上,到了凉州后,我想洗个澡。”她转过头,要求道。

“呃?”他笑了,这是个事情吗?”当然可以呀,莫非你想邀我同浴?”他抚着她滑嫩的面容,开玩笑地说,其实他一点也不介意把成亲的事挪前。

“皇上!”她羞恼地用手堵上他的嘴,“人家听说凉州与大漠相邻,水稀少,饮用的水都很紧张,别谈洗澡了。可是这一个多月一直呆在车上,我很不舒服,就想好好洗个热水澡,会不会太过分?”

啊,原来是这样呀,这个皇后的要求怎么都那样与众不同呢。萧钧笑着带她入怀,“行,就算我这个皇上动用私权吧,也要满足我皇后这么大的苛求。”

“唉!”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埋在他怀中,听他有力地心跳,“钧哥哥,你觉得我是个麻烦吗?”

忍不住又吻上她秀美的耳朵,低声说:“是个麻烦,却是我最喜欢的麻烦。音儿,我真的不贪心,有个可以痴爱一生、相知相惜的伴侣,我就满足了。但我生在帝王家,有些事身不由已,能够遇到自已心仪的女子,就象是个奇迹,你说我怎么能不宠着、惜着?”他不想把心事再藏着掩着,他要明明白白袒开在她面前,让她看得清听得明。

她是他的奇迹吗?她不禁被他的表白感动了,眼眶一红,轻吟道:“女萝自微薄,寄托长松表。何得负霜死,贵得相缠绕。”

哪怕身子单薄,哪怕寒霜覆盖,也要与之紧紧相缠,这是她回应他最大的极限了,他不禁狂喜,拉住她的手放在胸前,深情地说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嗯!”她哽咽地偎他更紧。两人感怀地依着,默默无语,静静体会这无声胜有声的情意脉脉。

夜漆黑漆黑的,连孤鸟也停止了悲鸣,风停了,但寒气更甚。一处寂渺的山峰上,两个黑影凝视着山下临时扎营休息的大军,一脸阴沉。

“其实此时带人冲下去,杀他个措手不及,也不错。”蒙着面的一个人说。

“不,不,王爷说过,这次的大军都是精兵良将,若想与他们正面冲突或偷袭,那都是自寻死路,他们的作战能力和谋略不可小看。”说话的是一个瘦悍的小个子,正是萧玮的护卫罗干,在雪光的映射下,只见他一张脸冷得吓人。

“嗯,我现今明白王爷为何要定下如此良计了。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是人就有弱处,攻其不备,方可全胜。”

罗干赞许地点点头,“怪不得王爷对你褒奖有加,你果真有勇有谋。切记,不可操之过及,宁可放弃,也不要打草惊蛇。你在王爷心中重得狠。”

这话让黑影不禁动容,冲罗干一抱拳,“谢王爷厚爱。我会小心行事,不会让自已陷进意外中。”

“明日大军就要进城了,如果不出预料,几月内应告捷班师,蒙古人不是他们的对手,所以你有的是时间和机会。呵呵,这回会让他们死得很惨。”罗干阴笑着,笑声震得峰上的树都抖动了起来。

“为何不与蒙古国里应外回呢?那样不是会胜得更快。”黑暗问道。

“你忘了护国的是谁吗?那是向斌向王爷,别看此人一脸温和,却深藏不露,广有人缘。众大臣对他尊敬有余,此人是皇上最贴心得力而又忠心的王弟,就是凉州城被攻,国还是在的,大不了再派人作战。让蒙古国接应,必欠了蒙古君王一个人情,他日后必然得寸进尺,也是祸害,不如不用。只有除了龙首,顺理成章,王爷继位,天下才能臣服。天子虽然至尊,但也要众星捧月才成呀!”罗干拍拍黑影的肩,意味深长地说。

“小弟真的明白了,王爷真是用心良苦、考虑细致。请罗兄转告王爷,小弟不会有辱使命的,让王爷静候佳音吧!”

“好,那你去吧,不要惹人怀疑。”

“嗯!”黑影不多说,纵身飞下山峰,不一会便没入茫茫黑夜中。罗干看他走远,轻咳一声,树影后闪出另一个彪悍的人影。罗干恭敬地抱拳施礼,说:“王,你都听到了吗?现今该信小的话了吧?”

“哈哈,真是天助我也。不错,罗少侠,刚才我已听得切细,中原有句谚语: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真是讲得很对。现在我就坐等渔翁之利,如大计能成,罗少侠的所有要求,我全部对应。”高大的汉子朗声说道。

“那罗干就听候王的吩咐了。”

“好!”汉子伸出大手,握住罗干,夜色里眯着眼,看不出真实的表情。”那我们也静候佳音吧!”

两人对视一眼,一起放声大笑,笑声随雪飘得很远,听得人心戚戚的。

十七,同心而离居,长路漫浩浩(下)

将军府,大大小小的将领挤得满满的。

“皇上,臣估摩着敌军应驻守在此处,因此处有道天然屏障——阴山,从阴山穿过,只一条出路,他们只要守住路口,别人想入就很难,何况他们高居山上,百余里有个风吹草动,也能看得清清楚楚,这一带又是大漠,大军不宜出动。”燕宇站在地形图前,用手指点着朱砂笔圈出的地方。把当前形势分析给皇上听。自皇上昨日到达凉州,凉州城内就欢喜跃腾,市民与士兵的气势高涨,他也象咽下了颗定心丸,先前的担忧一扫而过。

“那咱们先按兵不动,看看再说,阴山一带地势,我军也不完全熟悉,轻易出兵,反中埋伏。朕不信蒙古大军能与我军抗衡。”萧钧说道。

“但是我们援军已到,在兵力和气势上都占了敌军的上风!要是我们现在不出兵,不就白白错失了这么好挫敌人锐气的机会。”宗归田大声地提出自已的看法。

“呵,宗副将不用担心。听皇上的话便是,蒙古人以善骑善射好斗著称,是马背上的民族。现正为草原上的枯草季,牧人大半停息在家中,所以才有可能聚集到一处。再过几月,便是春日,草原上开始草美水盛,牧人们以牛羊为命,应开始四处放牧了,这时,他们的魂就象草原上的风一样,无拘无束。兵心也就很难凝在一处,一支军队散了心,还怎么作战。臣想他们也是懂这些道理的,所以他们一定会在冬日里发动攻击,我军只要防守有序就可以了。”萧钧身边站立的梅清音忽然插口道。

屋子里一下静了下来,所有的人都盯着她,她脸一红,无措地看向皇上。

“梅大人,不必多虑,朕想大家可能是觉得你这一席话分析得太在理了,一个文官懂这些,是有点奇怪。”萧钧含蓄地安慰着她,心中却也不禁为她骄傲了。这屋中所有的人都在用地图、兵力分析来分析去,却没有人想到蒙古人特有的生活习性。

“臣,臣是从书上看到了,蒙古国与中原生活迥异,千百年来也未改变过,一场战事自然也不会有什么不同。臣想到,就随口说出了。”

“梅大人,你让燕某叹服,只几句话,就为我们拓开了思绪。我们怎么就没想到呢?多谢梅大人。”燕宇俊武的面孔上露出折服的神情。出城迎接皇上时,见到皇上身后紧跟着一个象孩子般的文官,他当时觉着讶异,印象中朝中文官里没有此人啊。那个文官一直睁着大大的眼,看着他,似乎在确认什么,让他特别不自然。看在皇上很重视他的面子上,他装着不知,客客气气地与他打声招呼。他一见,还羞红了脸,燕宇不禁看轻了他,这样的人怎么能呆在三军中,一点男儿气都没有。没想到,今日他几句话,就让他另眼相看。

“没有这么重要吧!”梅清音轻笑着说,“我想凉州史上一定也有所记载,将军可以去查看查看。”

没想到,燕宇突然眼光飘浮开了,低声说:“皇上知道,臣喜武却厌文,对于密密麻麻的书本,臣看着就觉万蚁钻心,头晕得很。”

萧钧一笑,“这点,我们君臣很有共识。不看书就不看书吧,书本来就留着爱看的人看去,是不是,梅大人?”

梅清音愣了一会,不知如何开口是好。皇上与大将军都不爱看书,说出去真让人无法相信。

“好了,皇上与大将军就不要为难人家梅大人了!人只要有可用之处,总是人才,不管是文还是武。”威武的王元帅笑着替梅清音解了围。

“呵,作战是件严肃的事,但休战时,也是可以轻松一下的,不能老板着张脸,多吓人啊!”萧钧也笑着说,看门外天色已暗,“今日就这样吧!朕看这几日先让工事兵把营地周围的壕沟再挖挖好,还有把所有带来的弓弩和箭石全部清点准备好,做好随时开战的准备。”

“是!”众人齐声应道。

萧钧率众走出门外,向临时驻地走去,回身喊过王元帅跟上,一起说点事。梅清音刚想随后,突然发觉身边一人手在剧烈地颤抖着,象是有什么隐疾,她抬眼一看,是宗副将。没等她开口,他又恢复了正常,笑着为她让路,谦恭地立在一边。

“梅大人!”燕宇收好地图,又交待了一些事,看到梅清音欲走,忙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