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天短,等于氏将华英姐妹的针线家伙收拾出来,又一起扎了几针,天也就黑了。两姐妹起身告辞,于氏让陪嫁的乳母刘妈妈亲自送到客院里。吃过晚饭,锦绣和罗衣又被抓着学做鞋。

做鞋是个苦差事,但上回被抓着孝期动嫁妆,大家也就停了手。日常只做衣裳鞋袜,这总不至于让人讲罗嗦了吧?此时风俗,女子出嫁,要给婆家每个长辈做一双鞋。当然大户人家通常有丫头婆子帮忙,只做亲近的长辈而已。锦绣好说,男方家有些什么亲戚,早被摸的门清,闲着也是闲着,先把鞋底纳了再说。罗衣更好说,不知道嫁在哪里是吧?每个尺码做两双,好的捡出来日后用,不好的全当练习了。

弄的罗衣苦不堪言,鞋底可是一层浆糊一层棉布糊在一起的。硬的跟石头一样,单纯用针还穿不过,非得用专用的锥子扎个洞,再用针带着结实的棉线穿过。为了保证鞋底的质量,还得用力拉的紧紧的,扎的密密的。她从最开始傻傻的用指头力,到现在终于学会了巧劲,扎的两手满是窟窿,估计打人都能比以往痛几分。往事不堪回首啊,泪流满面。

姑太太的到来让萧家的作息稍微乱了几天——除去第一天大家避开了她们母子的私房话,随后几天都在上房陪着一起热闹热闹。华章也跟兄弟们混了个半熟。姑太太一家也就正式安顿下来。

因为年纪和守制的缘故,姑太太家的孩子居然全跟在了二房。不免让于氏非常头痛,按理说这是长房的事,放到二房算什么?几日观察下来发现,华英不知是不是因为幼女的缘故,多少显的有些骄纵。管当然不能管,但也没得在自己的地盘上让自家姑娘委屈吧?不然丈夫知道了非怪她头上不可。因此不免对姑太太有些腹诽:你这个当娘的也太不管事了吧?

不行,非得请几位先生回来不可!不单哥儿们不能因为前先生辞馆就一直这么混着,姑娘们也得立起规矩来。她可不想担这些责任!

而华英跟着二房混了几天,实在受不了这一屋子人来人往,悄悄对锦绣说:“二表姐,你就没想过自己回屋做活?”

“为什么回屋?”锦绣笑道:“屋里又冷,又没什么人气。孤单的慌。”

“我陪你去屋里做,这样既有说话的人,又不至于这么多人挤在一处。”

锦绣摇头:“我们那院子本就是隔出来的,房屋狭小,绣房更小了。”说着下巴往华彩那里抬了抬:“我们四个要去,哪里坐的下?”

华英正想说关她们什么事,就听锦绣已经笑道:“哟,三妹妹今天纳的鞋底挺像回事的啊。”

“哈哈,不错吧?”罗衣也笑了:“我今天状态奇好!一针都没错!要是做成了,给姐姐做双拖鞋穿。”

“拖鞋?”

“就是没鞋帮子的鞋,这样上炕下炕方便。”

锦绣对着罗衣的额头一点:“你就懒吧!上回嫂子才说了不许你踩着鞋跟走,你就想法儿把鞋跟做没了。”

“唉,横竖在家里穿,别人又瞧不见。你怎么就不夸我聪明伶俐呢。”

“可见我说话不顶用呢。”于氏也笑道:“改日再让二妹妹拿着戒尺打她个几十下才好。”

众人想起上回罗衣被锦绣打的杀猪一样的惨叫,纷纷笑的前仰后合。罗衣涨红了脸:“哪有这样做嫂子的?八百年的事了,总拿出来笑。”

“这算什么?”锦绣接道:“去年掉到水里,不知是烧糊涂了还是怎么,醒来后谁都不认识。最可笑的是字认识一半一半的。那会看唐史,硬是把回纥,读成‘回乞’,我与二哥只差没笑的岔气。”

段妈妈也笑道:“说起三姑娘,我就想起去年老爷从贵州回来。二姑娘骗她说老爷回来要考她《四书》的,三姑娘还真信了。关屋里背了半月的书,说话都是之乎者也,把我们乐的不行了。”

罗衣怒了:“你们一个个都不是好人。”把手中的活计一放,捏住锦绣的脸:“你个不讲义气的,还带头笑!”

“哎!鞋底掉到火盆里了。”锦绣叫道。

“哎呀!”罗衣立马跳起来:“在哪儿呢?在哪儿呢?”

满屋子哄堂大笑,于氏指着锦绣说:“你就骗她吧,火盆都隔着罩子,也能掉下个鞋垫子去。”

锦绣也撑不住了:“你怎么就这么好骗啊。”

“二!姐!姐!”罗衣气的不行:“真该让那些赞你贤良淑德的人瞧瞧!这事日后我非得告诉姐夫去!”

“我看你日后还是告诉妹夫去吧。”锦绣快口的接了一句。

橘子霎时笑的锤桌:“我们二姑娘真是铁齿铜牙,姑娘,您还是认了吧。”

罗衣气的抓着锦绣一阵晃:“我不依了啊!”

锦绣好容易笑完,见罗衣鼓着嘴跟个青蛙一样,又忍不住笑道:“好,好,我错了,你只别做这个样子。哎呦,不行了,肚子痛。”

罗衣泪流满面,有个这样的姐姐,实在是太坑爹了!众人见她这悲愤的样子,再次笑成一团。绍衣他们听见这边的笑声,也赶过来看了一回热闹。罗衣彻底悲愤了。

15、生分 ...

华英僵硬的跟着众人笑着,明显的感觉被众人排斥在外。内心有点不爽,本来在家她是最小的,不说围着她转,也从不像这样被无视的这么彻底。才想使性子,又想起这是在别人家,用力忍住了,但不免有些闷闷不乐。

而华彩则羡慕的看着笑过之后倚在一块儿的两姐妹,那样亲热,仿佛一母同胞。屋子里的其他人,虽然在笑罗衣,但这并不是恶意的嘲笑,而是一种…家人对于宠溺的孩子做傻事时善意的取笑。罗衣的娇憨刺痛了她的眼,凭什么她一个庶女可以得到这么多人的宠爱?

曹家两姐妹都有些不开心的回到家。萧氏正想使人去叫他们回来,见到两姐妹面色都不大好,皱眉道:“这是怎么了?他们欺负你了?”

华英闷闷的不想说话。

萧氏便对着华彩呵斥一句:“你是个死人呐!妹妹被欺负,你也不知道护着!”

华彩懦懦的说不出话来,不由想起敢肆意与嫡姐打闹的罗衣,心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也没什么,不过是不惯跟太多人一起做针线。”华英无法解释那种不爽的心情。毕竟于氏和锦绣怎么都不能说待她不客气。

“那就跟我到外祖母屋里玩去。”萧氏不以为意的说。

华英想想也是,我干嘛老跟着去锦绣他们家啊!

于是第二天,华彩便落了单,于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邀了华彩照例去二房读书做活。少了一个人,便少了份人气,安静了些许。但于氏大大的松了口气,女儿是娇客,特别是这种客中的娇客,最难讨好。照顾好了是应该的,照顾不好是往死里得罪太婆婆。她还没有个婆婆做缓冲,出事负全责。华彩不过一个庶女,这几日观察下来,发现也不是个受宠的。即便有些慢待,老太太才懒的为了个便宜外孙女说自己的嫡亲孙子媳妇。所以,于氏也乐得华英呆在老太太屋里,呆到出阁才好呢。

这厢老太太搂着华英满目慈爱:“京里跟陕西大不一样,可过的惯?”

“回外祖母话,我觉得都好,只是京里冷些。”

“是了,京里靠北边。你若是怕冷,我让你大舅母给你们添几个炭盆。”

“那可好,”萧氏道:“出京十几年,我也有些不惯了。”

“不惯你又不说?”老太太嗔了一眼:“还有什么不惯的?吃的可习惯?”

“吃的倒好。其他的,唉,守孝都是用草垫着,总觉得咯的慌。公婆没的时候不觉得,过了几年真不一样了。”萧氏叹道。

“你把棉布垫厚几层,如今比不得正年轻了。要仔细些。再有哥儿姐儿也还小,别凉了。”老太太嘱咐。

“是。”

“是了,英儿跟姐妹们玩得来么?”老太太又问。

华英回道:“都是和气人,只是四妹妹跟着三舅母学针线,玩的少些。”

老太太笑道:“你三舅母对儿女要求最严,总要亲眼盯着才放心。”

“这才好呢,我瞧三弟妹两个女儿规矩都极好。”萧氏笑道:“二姑娘也好,说了人家了么?”

“她母亲做主许的范家的探花郎。”

“大名府的范家?”

“正是。”

“二姑娘是个有福气的。”萧氏有些遗憾,锦绣模样不错,年纪又正好。娘家什么实力她是知道的,何况如今依附娘家,亲上加亲,显然更能把华章放在心上。罗衣模样更好,可惜是庶出。

“她的福气不是姐妹们的福气么?”老太太看着华英笑了笑。

萧氏了然,与范家这样的人家做了亲,若是族里还有男丁,不妨让锦绣牵根线。

“说来二侄媳妇是个省俭的,我听华英说,她特腾出一间房做绣房呢。”萧氏闲话道。

“她素来都这样,我老了也懒得管了。你二侄媳妇千般都好,就是针线活不行。要没个人帮着,更出不了活了。”

“竟然是这样?”华英笑道:“怪不得竟和下人挤在一处呢。”

“你若是不惯,叫上姐妹到屋里绣去。”老太太说道。

“我与二表姐说了,只是二表姐说房里太窄了些,恐怕摆不开。”

老太太点头说:“二丫头那屋是小了些。原本我说她们都大了,把三丫头挪后头去。你二舅母却说你姐姐胆小,人少了害怕才没挪。如今又在孝期更不好动了。”

“日后我邀二姐姐到外祖母这里做活好不好?”华英笑问。

“随你,横竖我这里空屋子也多。”老太太笑道。

华英起身福了福:“谢外祖母。”

次日,华英就特意叫住锦绣说:“二表姐,我们到外祖母屋里做活吧!”

锦绣奇怪的问:“为什么要到老太太屋里,吵到老太太岂不是不好?”

“你那里人太多了拉,我们都不好说话。”小姑娘家家总是有些话不愿给人听到的。

锦绣原本也无所谓,可是老太太现在摆明不大待见罗衣,假如她过来了,罗衣又该如何?只是,这个理由不能说出来:“过来也一样,咱们过来了,三妹妹和二表妹自然也要跟过来。丫头婆子到哪里都一堆。反而吵的老太太不安生。”这倒是实话,老太太并不是很喜欢日日与孙儿呆在一起,她更多时候喜欢跟仆妇们打牌。

华英跺脚道:“你何必行动都带上她们!”

“自家姐妹当然要在一块儿了。”锦绣跟华英又不熟,当然不愿意为了她舍弃一起长大的罗衣。

华英一撇嘴:“不过是庶出。”

锦绣微微皱眉,便是庶妹,也比表妹亲些吧?于是淡淡的说:“庶出也是姐妹。”

华英便有些恼了:“你还真当她们姐妹不成?没得掉了价。”

锦绣暗自冷笑,不当姐妹当奴才不成?你若是我嫡亲的妹子说这话还差不多,不过是个表妹,岂不知疏不间亲的道理?何况罗衣又和别人不一样,做媳妇的还有“与更三年丧不可休”,何况守着母孝的罗衣?顿时对这个表妹一丝好感也无,只说道:“我比不得二表妹手巧,素来不善针线,需与姐妹们讨教才好。”

华英见锦绣油盐不进,只当她自甘下贱,也不喜欢起来。两人不欢而散。之后华英日常伴在老太太处撒娇说笑,硬占了锦绣原本的位置,得意非凡。锦绣不以为意,亲孙女就是亲孙女,不可能为了外孙女不要亲孙女。何况老太太最喜欢是鵷纹,她本就不是最受宠的,更没什么失落感。倒让华英白炫耀了。

只是这么一来华彩就更尴尬了,早上都是锦绣他们雷打不动的读书写字时间。一人一张桌子,房间又小,既不好加桌子,更不好和他们挤在一处。曹家并不像萧家这样重视女子教育,准确的说是不像二房三房这样重视。她也不敢嫡母娘家特别申请读书写字的家伙,手头随便有本书瞧瞧就不错了。便只好早上跟着嫡姐混老太太房里当布景板,吃过中饭又跟着锦绣他们回房学刺绣。

随着与二房日渐加深的交往,华彩逐渐对整个萧家熟悉起来。她知道常在二房与哥哥和二表哥一起看书的四表哥也是庶出,知道三房的孩子们看起来冷淡,其实也经常来往。借个书,还个线什么的,常常有说有笑,只是明显比不上二房自己的两姐妹。更让她惊讶的是罗衣在二房的地位真的丝毫不比锦绣差,偶尔说一句点心不好吃,小厨房就能屁颠屁颠的重做一份端过来。哪像她在家,但凡有些什么差使,不给点打赏根本别想做成。看着仆妇们对罗衣讨好的笑容,心里觉得很不是滋味。

这日,吃过中饭的华彩照例走到二房,却只见罗衣等人的丫头都站在于氏院子里,不由问道:“今日是怎么了?”

“表姑娘安。”李子行礼说道:“今日庄子上送了年下的东西来,我们姑娘并二奶奶三姑娘一起看帐呢,表姑娘进来坐坐。”

“既然是查账,我就不去了,不方便。”华彩知道账目这种事,最不好让外人知道了。

哪知锦绣已经听到她的声音:“不过是母亲庄子里的一些玩意,二表妹也来瞧瞧吧。”

华彩只好走进去,只见院子里有堆了好些东西,也叫不出名字。

罗衣一一指道:“这是冬笋,这是冬菇,这是晒干的黄花菜,这是酒酿杨梅干——孝期不能吃,预备孝敬给老太太的。家里各处都要送的,你有什么喜欢的尽管拿去。”

华彩怔了下,悄悄的问:“我拿去?你做的了主么?”

罗衣奇道:“为什么做不得?这都是我的山地产的,虽说是嫂子打理,这点人情还是做的主的。”

华彩一呆:“你的!?”

罗衣突然反应过来,不是每个庶女都有这么好待遇,华彩闷闷的性格就表明她过的很不好。她现在的行为倒故意刺她的眼了,因此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呃,姐姐让我分配的。”

华彩不知为何松了口气,锦绣对罗衣的态度她看在眼里,此时便认为罗衣在说大话。不好拒绝罗衣的好意,也不好拿吃食,就随便选了几个竹编的小玩意走了。

没想到过了几日,二房的礼品送到客院。

于氏亲自送来的,口中客气道:“姑母且瞧个新鲜吧。”

萧氏笑道:“偏你们这么客气。这是你婆婆庄子上的吧?都与你们了?”

于氏笑道:“哪能呢,做哥哥的岂能独占,两位妹妹的也在此。”

萧氏惊讶的问:“两位妹妹?三姑娘也有?”

“有一些,”于氏依旧微笑着说:“只是年纪小些,少点罢。”

“二嫂真是贤惠。”萧氏随口问到:“不知三姑娘得了多少?”

这种事没什么好隐瞒的,于氏就大大方方的说出来:“良田80亩,山地100亩,另有一百两金子日后与她打首饰买田土,出嫁时好看些。”

华英目瞪口呆:“这,当做嫡女养也不是这个养法吧?岂不是乱了规矩?”她家早被她爹败的差不多,大头要留给哥哥,她日后还未必有这么多嫁妆呢。居然被一个庶女踩到头上!

于氏稍稍有些不悦,心想:我家有没有规矩关你什么事?但没表现在脸上:“三妹妹可人疼的,从小养在婆婆跟前,跟亲的差不多。总归要留些念想给她。”

萧氏有些僵硬,不免觉得娘家太没规矩,有教坏庶女的嫌疑,果然看着华彩一脸艳羡的看着那些礼物。霎时气不打一处来,只是于氏在场不好发作。待到于氏走后,收拾东西时到底发作出来:“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看什么看!怎么?怨我没给你这些东西?呸!不过是丫头肚里爬出来,也当小姐似的养这么大!便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起来!还不离了我这里!”

华彩咬着嘴唇,低下头默默的退下了。

华章见母亲这样微微的皱了下眉,却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劝说,只得罢了。

16、做鞋 ...

守孝的日子淡的出个鸟来,罗衣敬重黄氏没错,但她不是古人,没有理所当然的守孝的意识。难免觉得这种日子有些变态。何况这斩衰奇丑无比不说还穿的很不舒服。母丧说是说三年,但是实际是守二十七个月,即两年一季度。黄氏是昭延三十五年二月初一没的,到昭延三十七年五月初一正式出孝。出孝前的两个月,二房忙的人仰马翻。两位姑娘都是半大的姑娘,孝前的衣服早八百年不能穿了。出孝后的衣服,给锦绣请绣娘绣嫁妆,乃至汗巾手帕荷包,新打首饰,简直处处要人。

罗衣经过整整两年的高强度职业手工训练,终于成功成为二房女主人针线第一人。不得不说这种事于氏和锦绣真的很没天赋,就如罗衣的文化课水平依旧很惨烈一样。要是现代,罗衣是被鄙视到死的那个。好在这是古代,显然针织女红才是本分。最值得人称道的是她的鞋子做的奇好,看起来和别人的一样,但穿起来就是舒服些。锦绣甘拜下风,乳母的影响力果然彪悍。

两年时间,华彩进步也蛮大的。但她擅长的是刺绣方面,曹家出孝仅在二房两个月以后,也开始忙碌起来。曹家虽然寄居在外祖家,该有的绝对不少一分,但是毕竟很多事情得靠自己人。华彩只好如针线婆子一般拼命的赶活。当然华英也做,只是做的很少罢了。毕竟她长期混迹老太太屋里,跟大伙都不大熟,针线活要是一个人做,真的是闷的想死。

形成这种情况的原因就是——华英瞧不起庶女,其实锦绣也不大瞧的上,只是没表现在脸上那么明显。很简单,人类是天生会划分阶级的种族。所以嫡女瞧不上庶女简直是穿衣吃饭一样理所当然。但是!锦绣她护犊子,从小她可以瞧不起,别人却不能瞧不起。偏偏二房主母常年病弱,她这个长姐有绝对义务保持二房在内宅的脸面,因此她不能像其他嫡女一样明目张胆的歧视庶女,还得护着,即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否则人家耻笑庶妹即耻笑二房。

人类喜欢划分阶级没错,但人类的习惯也是强大且可怕的。照顾庶妹久了,难免形成一点老母鸡的感觉。两姐妹同进同出十几年,养条狗都熟了,别说是同父的亲姐妹。不免感情深厚起来。再到后来,同在母亲榻前侍疾,同守母孝,革命感情早已突破阶级感情,彻底忘记阶级仇视了。因此华英再来瞧不上罗衣,锦绣就不是一般的不爽了。但就如同锦绣对庶妹的坚定维护一样,华英对庶女的歧视也一样是死不悔改!他们俩合得来才有鬼!

三房的俩丫头一个是庶女,在华英歧视范围内,但这个庶女有点不一样,她娘生她下来就死了,嫡母从襁褓中带到这么大,比起罗衣,那是真正意义上嫡母名下的。何况当时三太太又没女儿,宠她那个劲也差不多同亲生女儿一样了。一个是嫡女,还是全家的最小的孩子,大家没事都要让三分,年纪又差的有点大,也跟华英玩不到一块。何况华英这孩子想什么都有点带脸上,到底是自己劳心劳力养这么大的娃,好端端叫你个破落户看不起,这叫神马事啊?何况嫂子弟媳妇,跟大小姑子天生的犯冲,三房整个就跟姑太太一家要多生分有多生分。所以,姑太太一家的存在,别的不说什么,光让二房三房紧密团结在一起,功劳也莫大了。

只是这功臣未免有些不开心,大舅母不过面上情,三舅母端庄的跟庙里的菩萨一样,真正疼她的不过是外祖母和她母亲。可她外祖母不管家,母亲也只是做客,行动上就有点不受重视。更加跟萧家姐妹合不来。两年孝期下来,居然只混了个眼熟。还不如华彩天天跟着二房的混,好歹也能接三两句话,于是更加不爽了。但不爽也没办法,谁让这不是自己家呢?

二房出孝照例是要摆酒席的,出孝的前一日,衣服首饰都已经准备的妥当。但罗衣并没有关注。不是她孝服没穿腻歪,而是正与鞋子在奋斗。她学纳鞋底的时候,开始水准不好,自然纳了许多不大好见人的。可是丢掉又觉得很可惜。于是她沾吧沾吧,拼拼凑凑的做了几双松松软软的雪地靴式样的家居靴子。又厚又暖,就是不大好看,不精神。先是给自己姑嫂三人做了,没想到哥哥看着好,又要了一双去。有了绍熙的,绍衣的还远么?那个总在二房混的表哥不好拉下吧?有了表哥的,表姐表妹要是没得又显的奇怪吧?表姐妹都有了,亲亲的堂姐妹咧?平辈都有了,你居然敢不献给长辈?不孝啊你?何况自己亲爹好歹也给了两双,虽然这位主早出孝期去湖南就任了。

这么多罗衣当然做不完,锦绣你让她帮着绣个鞋面子花还行,纳鞋底她没力!好在她乳母杨氏是个鞋底高手,奴才做的也一贯算在主家名下。才勉强凑够了全家大大小小几十口人的份额,只是老太爷老太太的一双雪地靴和一双毛拖鞋必须得自己动手才行。送礼果然是个技术活,这种大家族绝对不能乱送啊!不然怎么说少做少错,不做不错呢?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一时心软给隔房的哥哥做了!

“你还没做完呢?”锦绣见罗衣屋里亮着好几盏灯,就知道她还在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