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把宝宝抱过来,我要喂奶!”她的语气,从来没有过的坚持。

“小翎,你听妈咪说”

“我要见宝宝!”她的声音终于失控,巨大的恐慌,将她拽进无底的黑洞。

她急忙走下了床,心房的巨痛早已经漫过了伤口的裂痛。

她的宝宝,健健康康!

她必须亲眼见证!

“小翎!”乔妈妈根本拦不住她。

一咱上,她捂着有丝裂开的伤口,不停的问,终于艰辛的上了一层楼梯。

三楼,新生儿重症监护室。

门口,她的一双子女,早已经哭得虚脱,直接坐在地上,抱在一起,不停的哽咽。

透过透明的玻璃,她怔怔的看到,简僻的新生儿重症监护室里所有医生都围绕着一个小婴儿,那个婴儿放在保温箱里,全身插满了大大小小数不清的插管,甚至连呼吸,也全部靠供给。

酷热的八月,那个婴儿小小的身体,全身紫青色,居然一直在颤抖,颤抖的很厉害很厉害,或者正确的说,不是颤抖,而是抽搐。

很病态的一种抽搐,快不能呼吸的抽搐。

这种抽搐她见过,在沙漠的那个山洞里时,她爱的男人,也是这样全身抽搐着,为了压抑这种抽搐,他曾经甚至将自己的下唇咬到触目心惊的血淋淋。

那一幕,她永远都忘不掉,所以,现在不用再温习。

不要温习

心房,太痛,是掉不出眼泪。

一如,他结婚的时候。

一如,现在

她就这样呆呆的站在那里,全身的力量被抽走。

整个三楼,这么安静,只听到孩子们的微弱、绝望的哭泣声。

和她,浑浊的呼吸声。

如果有上帝,她只想问他,为什么痛苦要没完没了?

给她一点幸福,可以吗?

给她一点宁静,可以吗?

上帝,如果你还没有闭上双眼,

那么,请把孩子,平平安安的留在我的身边!

上帝,如果我有罪,那么,请全部都降罚在我的身上。

请放过那个小生命。

闭上眼睛,她轻声的祷告。

绝望的祷告。

上帝听到了一个母亲的声音吗?

突然,三楼的走廊一阵喧哗。

然后,她睁开眼睛,看到了他。

戴着白色面具、身形异常高大、变得消瘦的他,他的步愎紧迫,身后跟着一大窜的医疗队伍和先进的设备。

那队医疗队伍中,每一张面孔都很熟悉。

每一张面孔,都是医学杂志上的明星。

每一张面孔,都代表一种权威。

他的目光,先看到她。

没有时间多作眷恋,他只能先转开。

然后,他看到他的儿子。

一个原本他并不知道存在的小生命。

但是,不用任何老虎,他就知道,那个孩子是他的骨肉。

因为,他相信她。

电话里,以前的旧下属已经和他报告了孩子的现状,但是,看到和知道,完全是两回事。

他的身体一震。

那个小小的生命,在生死边缘,努力的呼吸,努力的徘徊与挣扎。

那么、那么令人心痛

他命令自己冷静下来,把医护人员们全部都了进来,指挥着搬进所有设备。

紧张、新一轮的抢救开始。

几个小时后,才有结果。

他向一直呆呆的站在那里的她,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仿佛遥远的距离,并没有给他们带来隔阂。

仿佛,他还是他,将?一直宠在手心里的他。

默默的蹲下,他小心翼翼的打横抱把她抱起。

“好好休息,孩子一定会没事。”

他这样,向她保证。

第四章

中国结手工艺品店

傍晚时分

隔壁街的李妈妈正挠足劲了劝说。

“小翎,李妈妈是过来人,你一定要听我的话,乘着年轻,早一点给这三个孩子安个家。”

李妈妈苦口婆心的劝说着,无奈,听得人“嗯,嗯,嗯……”的乱应答着,所有的注意力已经全部被年幼的儿子占据。

“康康,不要乱爬!”儿子匍匐前进,她赶紧紧张兮兮的跟在后面。

这个孩子,因为一出生就被毒瘾困绕,几次从生命边缘里顽强的挣扎下来,一直更是大病小病不断,她这个做母亲的怎么能不操心?

“这孩子真厉害,才六个月,腰杆已经蛮硬,居然就这么能爬!”李妈妈啧啧称奇,也跟在她后面,话题转回原来,“小翎啊,李妈妈是真的喜欢你,你的乖巧文静,李妈妈都看在眼里。”

“谢谢。”她文气的点头称谢。

啊!这个康康,居然身子一撞,将小板凳撞得老远。都不会痛的吗?她心疼的要命。

“小翎啊,你李妈即我啊,有个小儿子在洛杉矶会计事务所上班,虽然不是什么大老板,不过总算是个收入稳定的白领,改明儿你和他见上一面?时间、地点都不用你操心,李妈妈我来安排。”

闻言,顿时尴尬,她正不知道该怎么推拒。

那头,正在学习区织绣的隔壁道饰店的王阿姨已经笑出声音,“我说李妈妈啊,我看你就别费心了,又不是第一个人象你这样想替小翎做媒,你看她哪回点头过?”

虽然乔翎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但是她样貌清雅,性格温柔,在华人甚少的美国,还是行情非常走俏的。

“对啊,你没看到那三孩子的“爹地”,每个周末都会过来留宿吗?”另个妇人也起哄。

她的脸,尴尬的有点微红。

没想到,李妈妈居然洋洋得意的说,“得,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格格说了,他们的爹地即使留宿,和妈咪也从来没有一个房间过,从来没有睡在一起!”所以,根本就不是他们以为的那种关系,好不好。

更加窘迫了,她用目光扫向穿着红色可爱的唐装,正在一边调皮的吐着舌头贼笑,一边吃着饼干的女儿。

“对啊,我的女儿和孩子们的爹地清清白白,所以有好的对象,你们尽管为我女儿介绍,从星期一排到星期五也可以哦。”乔妈妈也过来起哄。

乔妈妈怎么不了解小孙女的那点小算盘。

这半年来,这两个人,确实进度慢到够让人呕血,连乌龟都赛跑胜利了,他们还在原地踏步。

见妈咪质责。不满的目光还紧随着她,格格拍拍小手,从位置上跳了起来,“阿姨、婆婆,你们今天有买什么吗?”

……

“就这么点?都不够给弟弟买奶粉……就算够给弟弟买了奶粉,也不够给格格买件新衣服穿……”好委屈、好失望的声音旧计重施。

风铃叮铃叮铃的响,一个冷簌的高大身影已经站在了店内。“我没给你买新衣服吗?你弟弟的奶粉钱,我给的不够吗?”酷冷的声音,让格格颤抖了一下。

“救命!”她躲藏到了妈咪背后,小小脑袋,偷偷探出来一点点,偷窥爹地生气、冷硬的脸。

今天不是周三吗?

爹地怎么来了?

平时他只有周末才过来,陪他们二天,周一赶到纽约上班的啊。

惨了,爹地最讨厌她到处“吭”人了。

“今天怎么来了?”她也奇怪。

他没吭声,先去揉揉轩轩安静的小脑袋,然后长手一伸,抱起地上努力匍匐爬行的康康,虽然他没有再说任何话,但是,店里的三姑六婆们,个个开始起身溜走。她叹了口气,他就是有这种“吓人”的本领。

只有那个小格格还在不满意,煮熟的鸭子快要飞了,“阿姨、婆婆们,你们要什么,格格可以把东西送过去给你们挑选哦!”十足奸商的样子。

他没有带面具的冷硬脸孔抽搐了一下。

“还有,快点帮我妈咪找个好对象哦,妈咪和爹地是清清白白的哦!……”吆喝的声音高到希望地球人都知道一样。

她大窘。不让女儿再在门口说出惊世骇俗之语,夜箫大掌一抓,格格小小的身体已经整个趴在他大腿上,“你再乱说,小心我揍你!”他威胁的将大掌对准女儿的娇臀。

“我哪有乱说!爹地和妈咪是从来没有睡在一起嘛,如果爹地觉得我乱说,可以今天晚上睡在妈咪的房间里啊!”小小年纪,已经学会反抗,反正她就不信,爹地真的“揍”的下手。

这算激将法?

他的脸沉了下来,用原本就使不上力气的右掌,拍打了一下女儿的屁股。

“爹地打人啦!爹地虐待格格啦!”杀猪一样的嚎叫声。

整理着东西,她完全当自己没听见,她也有小心眼,可“清清楚楚”的记得刚才女儿是怎样丢她的脸。

跳下爹地的大腿,捂着其实一点也不痛的小屁股,泫然欲泣不满的说“坏爹地,就知道欺负我,有本事欺负妈咪去,有本事去揍妈咪去。”

女儿的话,听的她的耳根都暴红了。

“欺负”?“揍”?再和刚才的“清清白白”联想起来,这话搁在哪里都太情色了。

幸好,他并没有多想,不知道在中国城,女儿已经彻底学“坏”。

“夜箫,晚上吃什么?我去买菜。”再不制止下去,估计女儿什么话都能说出口了。

“我陪你。”依然话不多,他已经抱起孩子。

乔妈妈一个人要顾店,康康是肯定要他们自己照顾的。

“小翎,你就别回店里了,难得夜箫过来,多陪陪他。”乔妈妈赶紧说。

一周有七天,夜箫只能过来二天,确实算“难得”了!

“我们在店里陪外婆,也不回去吃饭了,爹地妈咪你们自由活动哦!”格格和轩轩也很识相。

在传统的菜市场,他抱着孩子,她蹲下挑选着食品,“今天的鱼蛮新鲜的,吃吗?”她回头问他,“好,康康可以吃点鱼。”他点头,“我买点牛肉炒着吃,你要配洋葱还是豆芽?”无意中知道原来他喜欢中国菜,幸好左邻右舍“师傅”好多,现在的她,已经很会做中国菜。

“都可以,”吃什么,他无所谓,但是,他不忘交代,“让店主把牛肉切好再给你。”牛肉切成丝,很费力气。

现在的他们,怎么看,都象一对最最平凡的夫妻。

晚饭,依然是她做菜,他洗碗。

她住的地方不大,四个房间,一百多平方,偶尔叫一下钟点工,并没有请佣人,因为每个周末,他都会留宿,所以,格格和轩轩只能挤一个房间里。

曾经,他建议过,再买间大一点的房子。

但是,被她拒绝了。

她喜欢小一点的房子,更有家的感觉。

她也喜欢他们现在的感觉,很平淡,很舒服。

虽然没有肌肤之亲,但是,彼此的心灵很靠近。

他没有给过她什么承诺,其实,有些事情,他从来不说,但是,后来,从他的旧下属口中,她隐约的知道了一些真相。

比如,他为什么会和简订婚。

比如,为什么会有那场婚礼。

再比如,为什么简明明没有击中要害的枪伤,最后演变成了一场又一场吞噬所有健康的感染。

他从来不说。

但是,她知道,他对简一直是愧疚的,那种无法回报,沉甸甸的愧疚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