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翎的头颌紧低着,睫毛在微颤,他的位置看不到她的表情。
倒是他,笑了,再次转动轮椅,不顾雷.约瑟的阻拦,想要过去。
突然,他的动作僵滞了。
因为,他看到了他。
另一个男人。
显然,那个男人是送她过来,他是刚停好了车。
他走向夜箫自以为的孩子们,走向夜箫自以为的妻子。
他环住乔翎的纤细的肩膀。
而她,没有推开他。
再接着,他听到了格格非常小声,怯然的喊,“爸爸……”
轰得一声,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的女人,被其他男人搂在怀里……
他的女儿,喊别人爸爸?……
那张俊美的脸亲热的亲亲格格的小脸颊,“我的宝贝女儿好乖!咦,给爸爸画图了?”那个俊美修长的身影,亲热的将格格搂在怀里,展开手里的蜡笔画,“哇,我的女儿好有天分,把爸爸画得好帅好像!”
格格的整个小脸都憋得涨红了。
淡淡的,乔翎牵过一直阴沉着脸一声不吭的儿子的手,淡淡的轻声说,“我们回家吧……”
“好!”那张俊美的脸点头。
一人领着一个孩子,他们的背影像极了美满的四口之家,消失在一片夕阳之下。
……
我们回家吧……
最后一句话,乔翎是对另一个男人说,不是对他说。
他只觉得胸口整个陷落了,无知无感,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留不住了的感觉。
“你没有家了!”雷.约瑟冲口而出的话,一直盘桓在他的脑海。
所以,他是被那个“家”遗弃了?……
“那个男人自称是你的哥哥齐乔石,已经住进了你的家……以男主人的身份……”艰难的,雷.约瑟把事实告诉了他。
即使事实真的很残忍。
乔石?
夜箫的唇角扯动嘲弄的冷笑。
“你的孩子……也被乔翎拿掉了……”更加艰难,更加残忍的事实。
夜箫唇角的冷笑僵滞住了。
“对不起……那时候急着救你,没能保住你的孩子……带奄奄一息的你回来时,你的孩子已经……”雷.约瑟愧疚的说。
面具下,鲜血滴了下来。
夜箫硬生生咬破了自己的下唇,才没让自己可笑得当场咆哮。
“我也希望是一场误会,但是不是……”雷.约瑟沉痛的摇头,将一张B超单和人工流产手术同意书递给了他,“这是乔翎签下的同意书。这张是入院手术前,你的孩子的报告,是单胎,已经有了心跳,心脏跳动得很强壮……”
单胎,心脏跳动得很强壮……
怎么可能是误会呢?这张手术同意书上,明明是她的笔迹,就算化成了灰烬,他也不可能会错认……
他这是怎么了?心脏,为什么痛得像完全没有了知觉一样?
“显然,是为了和那个男人在一起……”雷.约瑟尽量说得很慢很慢,不让自己的忿恨影响到夜箫,“估计是那个男人容不下你的孩子!天底下又有几个男人能容得下自己的女人替别的男人生孩子?天底下,又有谁会像你齐夜箫一样傻,一声不吭,替人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显然,从老麦嘴里,雷.约瑟也知道了夜箫的家事。
是啊,他真是傻……
才会像个傻瓜一样,一直盼着想要回家。
盼着回那个已经没有他立足之地的家。
“要我帮你查查那个男人的底细吗?我就不信,死了的人能说活过来就活过来!”查那个男人,雷.约瑟需要时间,因为那个男人三年前的资料档案是空白的,很难查。
但是,没有他雷.约瑟查不出来的事情!
摇头,夜箫摇头。
面具下的那张冷硬的脸充满讥讽,“不需要,他想当乔石,就让他当吧!”
不需要了,无论如何,事实上,因为“乔石”两个字,他和他的孩子像垃圾一样被抛弃了。
这辈子,因为那个孩子,他绝不可能再原谅她!绝不可能再把自己变成可笑的傻瓜!
深呼吸了一口气,他静等胸口的剧痛慢慢的淡去。
一夕之间,突然,他醒了。
情灭。
情醒。
胸口,一切都空了。
痛到极致,然后彻底醒来,原来就是这种感觉。
“雷……告诉所有人,齐夜箫死了。”冷声,他干脆得告诉雷.约瑟他的决定。
斩断一切,齐夜箫死了。
从此以后,这世界上,再也没有齐夜箫这个人。
齐夜箫三个字已经跟着那份爱情归了土。
将她由心上移除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他转身,干脆得离开。
卷三遗失的心
CHA1
一晃,十个月过去了。
“夜箫……一起走……”
“一起走……”
猛地,她的眼睛骤然睁开了,一声重重的冷抽娇喘。
冷汗,沁出额间。
又……做恶梦了……
梦一直徘徊在他把她抱上飞机,他与她最后的分别……
要死,死在一起。
结果,他骗她……
静静地摊开自己的双手,任清晨的微光,透过十指,倾泻而入。
光,是留不住的。
所以,到头来,人的两手永远是空空的。
不止一次,她怨恨这双手,为什么这么娇弱无力,明明已经用力拥抱他,最后却怎么也无法把他受伤的身体扯上飞机。
正如她的双手怎么也捂不住,他胸口那一片令人崩溃的鲜红。
夜箫,一起走……
那么强烈的愿望,到头来,却只能徒留遗憾,独自微叹。
“我们的孩子,我想要!留下他!”第一次,他放下所有的骄傲,恳求她。
“如果我死了,把孩子生……下来以后……送到龙门交给雷抚养……”
他要那个孩子……那么坚决,那么强烈……
但是,她没用,保不住他们的孩子。
孩子,是她害死的。
仰着头,不让眼泪流出。
很久、很久之前,她就告诉自己,眼泪是最软弱的表现,如果那一日,她不是哭丧着脸得那么伤心,哭到全身没有力气,也许,她就能把他拉上那架飞机……
很久、很久之前,她就告诉自己,眼泪是世界上最廉价的东西,如果眼泪有它的价值,为什么上帝不把那个孩子还给她?如果眼泪有用,为什么,她只能选择在人工流产同意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孩子,死了。
夜箫,也死了。
……
她以为她能等到向他解释的机会,但是,他死了。
……
焦急、茫然、无助的等待,却等来他的死讯。
龙门派了一个人过来,语气很简单的告诉她,他胸口中了两枪,连尸首也在乱葬岗里,化为了灰烬。
然后,律师过来简单宣读了财产分配。因为意外死亡,根据法律程序,他名下的流动资金、不动产、股权全部都留给了两个非婚生子女。
一切,就这么简单,而已。
就这么,死了……
人的生命,怎么可以就这么简单的死了?
她不信,不想相信。
于是,她瞒着所有人,偷偷带着两个孩子,去了一趟中东。
去了一趟他们口中的乱葬岗。
但是,他们找不到他。
连灰烬也没有。
亲眼目睹这样人间炼狱一样的地方,他怎么可以死得这么潦草?
她们三个人,就这样萧条地站在那么荒凉的地方。
死一样寂静的地方,空中不断飘散着凄厉的哭声。
两个孩子哭得肝肠寸断。
格格更是病了整整一个月。
轩轩从此以后变得更加沉默了。
只有她,一滴眼泪,也没有掉。
……
清晨,带上一束小稚菊,穿着一身洁白的衣裳,她到了后山。
那里,葬着一段她的初恋。
那里,葬着一个小生命。
那里,还葬着……
将黄色的小稚菊,轻柔地搁在那个小生命的坟前。
……
她一醒过来,那个白胡子医生就沉痛地告诉她。
“乔小姐,你肚子里的宝宝早在一周前已经失去了生命症状,没有了任何胎心的搏动。”
一线检查单,在她手里颤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那张黑白的图片上,她的孩子已经是椭圆形干扁的胚胎。
她的孩子,早就……
原来,一周前……
是她那时候吵得最凶,执意要流产的时候,原来那时候,她和他的宝宝,就松开了他们的手,独自离开了……
一直,一直以为,那个清晨,那些咖啡色的出血只是正常现象。
为什么,那时候她甚至一点关怀也没有留给那个孩子?
妈妈总说,每一个孩子都是上帝的恩赐,但是当时的她,将这项恩赐如此弃如敝屐,所以,上帝收回了他的恩赐,狠狠地惩罚着她。
是她,害死了他们的孩子。
“乔小姐,请你尽快动手术,如果晚了,会引起宫腔感染,严重后果可能会引致终身不孕。”
所以,她签下了流产同意书。
所以,只能流着眼泪,让她的孩子从她的体内硬生生被刮除。
……
后山,一共有三个墓碑。
一个相当整洁,虽然,已经形同虚设,因为,墓碑上的人已经回来,但是,她还是习惯性地将墓碑清理得很整洁,习惯性地和照片上的人说说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