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小姣吃吃地笑着,最后自作主张给他挑个老鼠的。“嘻嘻,你是我的口中物。”

云凤章欣然接受,悄悄附耳说道,“一直就是啊。”

杨小姣嘟着嘴,瞪他一眼,“青天白日的,你别总挑逗我。”

两人戴上面具,再无顾忌,昂然在人群中穿行。

云凤章还好,杨小姣就被挤在人墙中,抬头只看到很多人的后脑勺。

云凤章找了人少的地方轻轻蹲下,诱惑道:“人梯你要吗?”

杨小姣有些犹豫,“这可不是在家中。”

云凤章鼓励道:“那又怎样,反正谁也不认识咱们。你看很多女孩子都被男人驮着哎。”

“驮就驮。”杨小姣放下了迟疑,兴高采烈地爬上了他的脖子。

果然,一坐在他的脖子,她的视野开阔许多,一览众人矮的感觉。

云凤章比杨小姣更高兴,无视路人的目光,驼着她神气活现地走过人群。

这时,有一个骑在父亲脖子的三四岁的小女孩侧头看了看杨小姣,对父亲说道:“爹爹,你看那个姐姐那么大了也让人驮。”

杨小姣这才弄明白,云凤章所谓的很多女孩子都被男人驼着,大概指的就是被父亲驮着的小女孩。

两人一路嬉闹着,看看杂技,看看耍猴,买买东西。

两人兴致正酣时,却听到有人在身后试探道:“云贤弟。”

这是遇到熟人了,云凤章略显僵硬地转过身。

他看到了什么?

一个,两个…

他们碰到了一溜熟人。

这些人目瞪口呆地仰视着高高在上的杨小姣。

杨小姣俯视着他们,她同时还看到了两个不想看到的人,谢静雅和陆蕴。

第五十四章 庙会

杨小姣顶着众人含义复杂的目光,忍不住在心里狂吼:为什么戴上面具也被人认出来?为什么非要在这种时候被认出来,而且熟人还不止一个。

早知道她就不该受云凤章蛊惑。

气氛诡异地静默着,周围的路人也纷纷停下看热闹。

杨小姣悄悄晃动双腿,示意云凤章把她放下来。

不想,云凤章却将她的小腿抓得更紧,甚至还有意无意地挠了她两下,引得她浑身颤栗。

沉默半晌之后,云凤章坦然自若地跟众人打了个招呼:“真巧啊,你们也出来闲逛啊。”

众人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纷纷招呼道:“竟真是贤弟,头顶这位是、是弟妹吧?”

云凤章道:“当然是。”

众目睽睽之下,杨小姣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悄悄俯耳说道:“你再不放我下来,晚上就让你睡书房。”这个威胁起到了效果,云凤章终于把她放了下来。

杨小姣真的有些佩服自己,这种情况下还能若无其事地跟众人寒暄客套,仿佛她不是从某人脖子上下来,而是从椅子上下来似的。

有些人背过脸偷笑,忍功强些只在心里偷笑。不过,他们知道,眼前这对伉俪肯定又得出一回名。

众人笑道:“既然遇到了,那就一起逛逛吧。”

云凤章还未开口,就见一直沉默不语的陆蕴慢慢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神色复杂地看着云凤章,说道:“凤章,你最近可好?”

陆蕴的出场立即冲淡了刚才的欢乐气氛。

云凤章面色平静,朝他略一点头,“挺好。”他本想敷衍一句问他可好,但一看陆蕴萎顿的神色,就打住没问。

他和陆蕴年龄相当,两人当初都是一样的意气风发。虽然陆蕴容貌不及云凤章,但也自有一番风华。如今的他,却是面容沉郁,意气消沉,与容光焕发的云凤章一比,更令人唏嘘感慨。

两人泛泛寒暄数句,便再无话说。

这些熟人多半都是两人共同的朋友,此时心情更是复杂难言。

陆蕴在和云凤章寒暄,谢静雅也在用那幽深如寒潭一样的眸子静静地打量杨小姣。

杨小姣注意到谢静雅身边的侍女全都是生面孔。

如今的她则像是一朵经了严寒风霜的娇花一样,比之前更加弱不禁风,更加苍白纤弱。

谢静雅轻咳了一声,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她落落大方地跟杨小姣打了招呼,仿佛她们之间从没发生过那件事似的。

杨小姣也大度地冲她笑笑。这些人自然是知道那些过往,多少都怕两人当场冲突,还好,双方都挺沉得气。杨小姣除了起初有些心塞外,也并未被两人影响太久。做错事的又不是她,凭什么要她不高兴?

既然已经被认出来,云凤章索性就把那张滑稽可笑的老鼠面具收起来不戴了,杨小姣的也拿了下来。

云凤章一边跟众朋友闲叙一边照料杨小姣。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小姣你不能吃那种油炸物,你的嗓子不好。”

“…嗯,最近一直没出门,不是不愿意出,夫人缠得太紧,你们没成亲自然不了解女人…”

陆蕴和谢静雅默默地走在人群最后。陆蕴用羡慕的目光望着前面的云凤章和杨小姣,低声说道:“静雅,你看他们真的已经原谅你了,我也原谅你了,我们能不能也像他们这样…”

谢静雅的脸上挂着谜一样的微笑,似在嘲讽,又似在冷笑,她顺势接道:“是啊,事已至此,我又何必再自寻烦恼。”

陆蕴紧紧地盯着谢静雅,谢静雅坦然地迎着他的目光。

“静雅,你真的…”

谢静雅突然嫣然一笑,伸手为他整整衣襟,娇嗔道,“你的朋友们都在呢,别让他们笑话,我可不像前面那位什么都不怕。”

陆蕴看了看杨小姣的方向,不由得笑了。

他们说话间已经进入了庙会最热闹的地方,有唱戏的,有耍杂,也有卖艺的。

杨小姣很快就被一个卖艺的给吸引住了。

人群当中的空地上,一个身材健壮结实的男人正在表演胸口碎大石。

这人也不怕冷,大冬天的光着膀子,麦色的肌肤在阳光下泛着光泽。

杨小姣看得双眼发亮,也跟着人叫好,还大方地扔了赏钱。

谁知,云凤章却莫名地生气了,拉着她就要走。

“怎么了,还没看完呢?”

“不看了,谁让你盯着那个男人看的。”

杨小姣只好见目光收回来,讨好地说道:“我没看他,我在看他胸口的石头。我只喜欢你这样的。”

云凤章面色少霁,“那还差不多,你再看会儿吧。”

两人看完杂技,继续往前逛。

这条街上的小摊贩们今日简直太高兴了。

好久没见过这么大方爽快地买主了。只要是杨小姣看两眼以上的东西,云凤章全部在后面买下来,而且从不讲价。

按照杨小姣的习惯,她是想讲价的,但现在大伙都认出她了,她也不好意思再讲价了。不过,也有例外,如果摊主是个女的,她们会先看一眼杨小姣,然后再看她身后的人,啧啧称赞:“夫人你可真有福气,嫁了这么俊的夫君。”

杨小姣就顺势道:“我相公俊吧,——大娘,你就饶我一个呗。”一般情况下,摊主都很会大方。

当然也有些倒霉的摊主,一看到“盛名在外”的杨小姣,不禁一脸失望,这、这真的是本城前几的美人吗?本村本镇前几他不反对,但本城…

摊主脸上的失望表情立即被云凤章捕捉到了,他拉着杨小姣便走:“不在他家买,人都没眼光,东西也好不到哪儿去。”

摊主真是欲哭无泪,丢了生意不说,还被同行嘲笑。

他们没走多远,云凤章手里提着,怀里抱着很多东西,他拿不了就让旁边的朋友帮着拿。

身边的朋友俱是一脸为难。他们一个个都是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儿,这会儿竟然拿着小泥人、拨浪鼓、小喇叭之类的东西,在大街上行走,真是有辱斯文。还好忠伯和云齐及时出来解了围。

云凤章看着这些东西,突然问道:“对了,小姣,上回你过生日时我送你的那些东西怎么不见了?你不会送人了吧?”

杨小姣心中一突,随即便明白了,当时,他受伤又生病,她退还东西时,忠伯肯定不忍让他再受打击,于是就没告诉他。

既然他不知道,那就一直不让他知道好了。杨小姣的目光不由得有些躲闪,“带来的东西太多,肯定就在家里,等我回去找找。”

可惜,她的神色已经引起了云凤章的怀疑,于是他漫不经心地道:“嗯,我猜也是,你回去问问忠伯就找到了。”

杨小姣忙点头:“对对,那咱们再看看别的。”

她一回头,就看见云凤章的脸色冷了下来,还是被他猜到了。

杨小姣赶紧服软,“好啦好啦,我知道错了。等回家让你给我画条尾巴。”

云凤章本打算多生气一会的,结果却被她逗笑了。

“两次。”他莫名其妙地说道。

杨小姣一头雾水,“什么两次三次的?”

云凤章一脸高深莫测,“那就三次,回去你就知道了。”

杨小姣根据这人的德性已经多少明白了,她一咬牙一跺脚,“三次就三次,你以为我怕你。”反正出力的不是她。

云凤章自以为占了便宜,脸色由微阴转为大晴。

他一高兴,买东西买得更欢,前面的摊主不由得笑逐颜开。

这一天逛下来,杨小姣的腿酸了,肚子饱了,云凤章是全身都酸,因为,他不但要走路,还要提着各种东西,而且荷包干瘪,到最后连喝茶都是朋友请的。

杨小姣带着小山样的东西回了家。两人吃过晚饭后,累得都不想起身。

云凤章却仍惦记着下午的事,“三次,先欠着,下次一起还。”

他说着话,用脚从小山般的零碎东西中勾出一个木头雕刻的小猪,拿给杨小姣。

“这个给你。你觉得能用它做什么?”

杨小姣捧着小猪,看了看,“可以当储钱罐。我家都用坛子,没这个好看。”

云凤章一语双关地提点她:“以前有个小坏蛋给我说过,他们家乡成了亲的女人床头都会放一个罐子,男人挣的工钱都放里面。咳咳,是晚上挣的。”

杨小姣很快就想明白了,她心里暗暗发笑。脸上一本正经地道:“要是靠这个生活,天底下的男人大多都得饿死,有的一个月也就两三文钱,像你一个月顶多也就有二三十文钱,还是别挣了。”

云凤章觉得自己有必要为男人讨回点公道,杨小姣很快就被人扔到了床上,云凤章气哼哼地吼道:“你怎么就这么吝啬?一次才一文钱!”

第五十五章 生辰风波(上)

云凤章控诉杨小姣这个奸商和吝啬鬼。

杨小姣说他小气计较,一文半文地都这么计较。

最后,杨小姣在云凤章的淫威下,被迫提价,从一文钱涨到两文钱。

这一晚,云凤章辛辛苦苦地赚了四文钱。他郑重其事地将钱放到了床头的储钱罐里。

云凤章抱怨道:“到码头扛麻袋也不止这点钱。”

杨小姣道:“扛麻袋哪有这种乐趣。”

杨小姣说完躲在被窝里格格地笑个不住。

云凤章仍有些不满,“像我这种品质的,至少值万两一次。”

杨小姣拉开被子笑道:“包年的当然要便宜些啊。”

“哼,不愧是奸商。”

云凤章又想惩罚她,可惜他今日实在太累,心有余而力不足。

次日上午,他正好有正事要去会见城中几位有生意往来的朋友。

那些人见他精神萎靡不振,颇为关切地问他可又是哪里不妥。

云凤章道:“没事没事,不过是赶夜工赶的。”

有人不解:“云公子家大业大,诸事都有管事下人打理,怎么还要赶夜工?”

云凤章笑得意味深长,“有的事,绝对不能靠别人打理。一家有一家的难处,成了亲的男人难处更多。”

那些人一听这个也颇有感触,就此交谈几句便开始转到正事上。

杨小姣今日处理完书坊中的事,跟帐房盘好帐,便回了娘家。

书坊的生意越来越好,最近几个月每月都有几十两的赚头。杨小姣将银子留下一部分,剩下的交给钱氏。

“娘,咱家总赁房子住也不是办法,我想给你们买栋小宅院。”

钱氏想了想,道:“也好,不过,咱们先说好,买完宅院后,你就不能再往家大笔贴钱了。如今你爹也有薪水赚,我和小娟也做些女红拿出卖,家里够花了。你多留些钱在身边也有底气。你如今身份不同了,衣裳首饰,胭脂水米分都不能省钱。人情往来,打赏下人也要用钱。”

杨小姣不由得笑了,她如今家里的衣裳穿不完,首饰每天不重样也得戴半年。今天她还带了好多衣裳给小娟和双儿呢。云凤章还是那种德性,只要她看两眼的东西他就买下来,他自己看上眼的也会买下来。人情往来,打赏下人更不用她操心。

钱氏听到女儿这么说,不由得叹道:“小姣,你这是上辈子修来的福份啊。”杨小姣再笑,她娘真是一句话说到了点子上。关于云凤章有前世记忆的事,杨小姣只跟小娟说了,她怕娘不信,而且,她觉得这种事知道得人越少越好。小娟虽然疯癫,但嘴紧。况且还有最后一条,即便她无意中说漏了嘴,大家也未必信她。

钱氏再次感叹,“总算有个好结局了。”

杨小姣自然知道她指的是谁,她本想问问自己的爹娘葬在哪里,可又不好开口。她也向别人打听过,没人知道。

钱氏犹豫良久,最后低声说道:“你爹藏在蛟龙山,你娘…丧身大海,那个女人让他们死不能同穴。但是他们不让你去那个地方。”

杨小姣点点头,没接话。蛟龙山,好像是东海中的一座山吧。

钱氏生怕杨小姣再生出什么心思,连忙又劝:“小姣,过去的都已过去了,那个女人痛苦半生,又死于非命,他们的冤孽已经了结,你只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对你爹娘最大的孝顺。否则这样冤冤相报何时了。”

杨小姣再次点头。

杨小姣在娘家坐了一会儿,跟母亲和妹妹说了会儿话便告辞离开。

走到半路,云凤章就来接了。

“你怎么不等我一起回去?”

“我这不就回来了?”

两人说着话,手挽着手上了马车。

云凤章仔细打量着杨小姣的神色,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怎么不高兴?”

杨小姣摇头,强颜一笑,“真的没什么。”

云凤章仍有些不放心。杨小姣想了想,试探道:“凤章,你听说过蛟龙山这个地方吗?”

云凤章闻言,容颜惨变,他激动地一把抓住她的手:“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地方?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