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罗慎远只有一个。
罗宜宁见他额头那几道纹比前些年更深了些,是愁得更多了。想拿手去给他抹平。罗慎远捉住她的手,轻声道:“怎么了?”
若不是有重生,她如何遇得上他,成为那个陪伴在他身边的人无巧不成宠。这些年见他越来越厉害,权势越来越大,心中的思量就越来越重了。
罗宜宁笑道:“你平日总是想得多,思考得太多,累人。”
他沉默片刻,竟然笑着说,“宜宁,一件事从我的心中过,它的任何方面就已经思量周全了。即便是我不想去想,但也控制不住。”
罗宜宁看着他,说:“你躺下来。”
罗慎远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依言躺下。又听到她说:“闭上眼睛。”
然后一双冰凉的手放在他的太阳穴两侧,她轻轻地给他揉按:“我跟着徐婆子学的,可以舒缓经络。你近日时常头痛,放松一些。人常说,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你这么聪明怎么行啊…”她说话的时候声音略降低了些,温凉的气息拂在耳边。“要别这么聪明才好。”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他都占全了啊。
想到这里罗宜宁没有再说话了,她静静地看着这个躺在她大腿上的男人。父亲上次在边疆发盐引的时候闹出大麻烦,若不是他护着,处理运作,怕英国公府会因此而有一场大浩劫。生实哥儿的时候,他若是不在身边,怕她早被稳婆给耽搁了。
还有朝堂,还有无数的国事,黎民百姓。
还有她,还有孩子,还有罗家。
如此沉重,她扪心自问,如果是她在他的位置上会怎么样。在那个位置没有人帮得了他,每一步都有可能行差踏错,故才谨慎思索,万事周全。
她能做的也只是在他回家的时候,有个放松的地方,能毫无防备地睡觉。
如今,他不就是毫无防备,放松地躺在她怀里吗。
这一世的他明显比前世更在乎百姓,也许是徐渭和杨凌对他的影响。他在新政中琢磨、思考。不是没有踏错的时候,毕竟前路是未知的。
她有的时候看着他在书房写字的背影,竟有种敬仰之感。
见他已经熟睡了,罗宜宁低头在他微皱的眉头上亲了一下。两父子此刻都躺在她屋子里,她干脆拿了本书来看。
一会儿罗瀚醒了,揉着眼睛从床上下来,看到父亲正睡在母亲膝上,他有点不高兴。
父亲天天霸占母亲,好不容易他能被送回来一日,竟也是他睡在母亲怀里,他一个人孤零零睡在床上。
但罗瀚又不敢哭闹,小时候他因此哭闹,父亲会罚他抄书射箭,再怎么哭也没用。非把罗瀚这个粘人的坏毛病给改过来了。八岁的罗瀚只是很克制地站在罗宜宁身边,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声说:“母亲,我要吃糕。”复又加了句,“你做的糕。”
罗瀚小朋友把所有面粉米粉类食物称为糕。
而八岁的罗瀚小朋友已经掌握了一门,名叫声东击西的重要技能,这在他日后的生活学习中将发挥很大的作用。
罗宜宁今天对他无条件顺从,儿子要吃糕,那就做!她摸了摸孩子的头,小心地挪开罗慎远,起身去厨房发面了。
罗宜宁离开之后,罗慎远睁开了眼睛。
罗瀚轻声说:“父亲,你装睡…”
享受妻的柔情,怎么能不装一把。罗慎远没觉得有什么,笑着也摸了摸儿子的头:“来,瀚哥跟我过来。父亲今天教你读《孙子兵法》,”然后他加了一句,“背不完不许吃糕。”
等罗宜宁在厨房忙得热火朝天,终于把蒸好的枣糕端上桌的时候,罗瀚小朋友坐在书案前,一板一眼地背三十六计。
“再不吃东西就凉了…”罗宜宁想让儿子先吃东西,毕竟她辛苦大半天蒸出来的。虽然味道一般般,远不如厨娘做的,不知道罗瀚究竟为什么喜欢吃。
“凉了又如何,他还吃不得凉的了。”罗慎远语气平淡,拉起宜宁的手,“走吧,我陪你去给母亲请安。”不由分说,牵着宜宁出门了。
罗瀚小朋友背到烛台上的整根蜡烛烧完,才把整本书背下来。
枣糕,自然是已经凉透了。
母亲,也没有了。
只有一室摆动的烛火影子。
罗瀚小朋友心里不由自主地浮现一个词——小心眼。他就没见过心眼比自己爹还小的人。报复心太重了。
罗瀚小朋友擦了擦眼角,啃着冰凉的枣糕继续背书。
八岁的罗瀚小朋友明白了一个道理,不要跟爹抢任何东西,抢不过。
四年过去,罗瀚身高疯长,很快就越过了罗宜宁。成了一名少年,而他与宜宁之间的关系,则没有小时候那么亲近了。
他刚从国子监读书回来,风尘仆仆。
他那还刚长牙的妹妹靠在母亲怀里,邪门儿了,男娃长得像罗慎远就罢了,女娃也像她爹。裹着件粉色的绸袄,抱着脚啃。呀呀地傻乐。
母亲许久没见到他,想站起来抱抱他,但手头有妹妹不方便。她只能笑了笑,有些激动地说:“你可算是回来了!你父亲在书房等你过去。”
孩子对她比原来疏远些,她是知道的。
罗瀚有礼地颔首:“等我去回了父亲,再来向您请安。”
他一步步地走远了,想到母亲那怀里的小粉团子,心在滴血。
抢不过老爹,也抢不过不懂事的妹妹。倒是二弟更喜欢舞刀弄枪,跟着外公去任上了,家里他和外公最亲近。罗瀚倒也喜欢魏庭舅舅,却没空去看他。
他是嫡长子,得承担罗家的责任,罗家的未来,这是父亲给他的期许。
所以别的事就以后再说吧。
他又不是个孩子了,母亲自然会越来越不重要的吧。
罗瀚低叹了一声。
反正父亲对此是很满意的。
☆、第199章 番外二:程琅与她
第199章
严寒冬日,程四太太的屋子里烧了地龙。
小小的程琅是被婆子牵到四太太房间外的,他还没有走近,就看到身形单薄的母亲跪在程四太太的门前。母亲长得很漂亮,轻盈盈的眼神,嘴唇又薄又软,像花瓣一样。这样的好看就像人家说的那般,灵气十足。只是低垂着头,一语不发。
程琅拽紧了婆子的手,叫婆子轻轻拍了一下手背:“琅哥儿,快去抱着娘子哭。你父亲在里头,不一会儿就听到了。”
程琅眨了眨眼睛,他清嫩的小脸如母亲一般的好看。他细声问:“嬷嬷,姨娘为什么被罚跪啊?”
“娘子再怎么也是宁远侯府出来的庶女,”婆子悠悠叹了口气,宁远侯府的庶女可过了去了,谁能管得到这里来,虽府中还有个兄弟扶持她,但那兄弟也是个没什么用的,人家程家半点没放眼里。这话说着她自己都心虚。
“你姨娘是良家聘来的,再怎么也是贵妾。不似那等可以随意打骂发卖的贱妾,若不是犯了七出之罪,何必被罚跪。”婆子低声说,“你只管上前去哭,把你父亲的心哭软了,娘子也就被饶恕了…”说罢婆子又嘟哝了起来。
大致是:谁又不喜欢美人呢。
六岁大的小程琅慢慢上前,怯怯的,他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把父亲的心哭软,站了会儿又哭不出来,茫然地看着前面。那婆子走上前来,直叹没用,伸手就在他的小手臂上用力一拧。
严冬下,棉袄包着小孩的细皮嫩肉,一拧就生疼。小程琅终于哇的一声哭出来了。
婆子总算是松了口气,不是她心狠。若真的是没有娘,这孩子在程家还不被生吞活剥。
虽然这个娘对他…爱理不理,但总还是有的好。
孩子的哭声总算是吸引了屋中之人的注意,陆姨娘却是眼睛都不抬,执着地看着门内。
婆子看着那道孤独倔强的身影,心中这般那般的滋味。
傻,蠢!
她一个侯府庶女,虽受不得宠。但嫁个殷食人家做平妻总是好的。偏生就是喜欢个有妻室的,偏生又孤独又倔强,早年程三老爷还疼爱她,这两年美人看腻味了也就那么回事。她要是有个这样的出生,过得不知道比她好了多少去。不是傻还是什么!
谁知这哭了几声,门内先出来的不是程三老爷,而是个小胖子,比小程琅大一岁,却比他高了一个头。穿着厚厚的裹毛边的茧绸袄,黑绸裤子,戴虎皮的六安帽。与程琅的单薄比,他裹得跟球一样。
那小胖子面露凶狠,冰天雪地里,他呼出的全是白气。他上前对着小程琅就踹了一脚,嘴里嚷着:“我让你哭!让你哭!吵死人了!”
靴子底站着雪,小程琅两下就被踢倒了,沾着雪的靴底冷冰冰地压在他的脸上。
他哭得更大声了,雪地又冷,他不住地挣扎着。
婆子先没有管,看到屋内又走出一串人影,才忙上前去拉:“我的二少爷!四少爷身子骨刚好,可打不得啊!”
快步走在前面的那男子一看此景,脸色黑成一片:“程珅,你给我住手,谁教你的规矩,还敢打弟弟了!”
又有个美妇人跟在身后,看男子要去打自己儿子了,心疼得直喊:“老爷,珅哥儿不过是孩子不懂事,跟弟弟闹着玩。珅哥儿,快把弟弟扶起来,跟爹爹认错!”
在小程琅的眼里,这一切都很混乱,好多人在说话。父亲动了怒把小胖子二哥拉过去,却由于程三夫人阻拦,再加上闻讯赶来的程老夫人护孙,拳头捏了半天也没下得去手。他的姨娘自然不必再罚跪,而他呢。
他只记得踩在他脸上的,冷冰冰带雪的靴子。
等回了自己的小院子,陆姨娘坐在桌边喝茶,她正在训斥婆子:“谁让你带他过去的,丢人现眼。”
婆子说:“姨娘,若不是这般,您这身子都要跪废…”
“我就是跪废了,也不向那贱妇低头。”陆姨娘冷冷地说,“那贱妇在崧郎面前诋毁我,量我是个妾不如她…”
婆子心里暗道,你本就是个不如她的妾。
但这话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说,她要靠陆姨娘混饭吃,无论如何,这位姨娘还是侯府庶女,还生了个男孩,只要她自己不去犯拧,谁会来为难她。总比那些整天唯唯诺诺,生怕祸从天降的贱妾好多了。
她耐心地绕着弯子劝陆姨娘,两个人私语起来。而那个大病初愈,被打了一顿,饥肠辘辘到现在还没有吃饭的孩子,却没有人管。
程琅觉得听到的声音渐渐的模糊了起来,婆子、姨娘都变成了虚影。
后来他又累又饿,就这么蜷缩在烧得太热的炕头上,昏睡过去了。
他混乱地听到那些人说话:“崧郎,若不是二少爷那一顿拳打脚踢,我琅哥儿怎么会高烧不退…二少爷什么事都没有,我琅哥儿就这般烧傻了可怎么办。我就这么一个孩儿…”
这哭泣的声音竟然是他姨娘的声音。
程琅茫然地睁开眼,看到有个小丫头跪在他床前,正在喂他喝药。
随后父亲拍板定了主意,那小子罚了一顿鞭子,而陆姨娘呢,她得到了一次回娘家的机会。
妾室是没有娘家的,但谁让陆姨娘是从侯府出来的呢,谁让陆姨娘受了委屈呢。回娘家呢,就是向程三太太示威,陆姨娘很欢喜。
再次大病初愈的小程琅,就被抱上了马车,跟着姨娘一起去了宁远侯府。他知道自己在宁远侯府有个舅舅,舅舅刚娶了妻。这都是婆子告诉他的。他不知道宁远侯府是怎么样的,会有人打他吗?他会生病吗?
生病了好难受啊。
婆子抱他下了马车,她们领他穿过了一片小竹林,又穿过一片腊梅石径,被领进了门。
侯府自然比他们小院宽敞明亮得多,他看到她站在门口等他们。
她穿了件粉底白兰的长褙子,墨蓝色的挑线裙子,腰间挂了三四个香囊。笑眯眯的,她笑起来的时候左颊有个梨涡,只有一边有王者征途。
不笑还显得端庄,笑起来只有一边的梨涡,显得年龄很小。
“这就是阿琅吧。”她伸手来抱他。
程琅躲闪不及,被她抱了满怀。她应该在屋内烤了好久的火,身上有炭火的味道。
像被一个大暖炉给抱住了。长手的大暖炉。
程琅眨着大眼睛看她,发现她也看着自己,并发出了惊叹声:“好漂亮的孩子啊!”
从来没有人夸过他漂亮,程三太太看他就透着三分的冷,而姨娘呢,一心都扑到父亲身上去了。别的下人更不敢夸一个少爷漂亮了。
她喜欢漂亮的孩子,小程琅长得跟瓷娃娃一样,还有些病态的白,真好看。真想养着,把他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吃穿都好好的,养得胖嘟嘟的。
那是程琅第一次看到罗宜宁。
这个人,罗宜宁。
罗宜宁。
日后想到,名字百转千回,沉暗于心底,一辈子都无法从这个人这里解脱。
陆姨娘要去找兄弟说话,把小程琅留在她这里。宜宁看这孩子瘦瘦的,怯生生的,穿得也不好。心疼极了,这样的孩子若是她养着,不知道能养得多好!
她拿吃食来逗他吃,把孩子的玩意儿给他玩,小程琅都不说话。她于是把他抱在怀里,给他读书上的故事。
呀!被大暖炉抱在怀里,大暖炉香香的。
小程琅浑身紧绷。听着她念书,抬头看她。咦,不笑就没有梨涡了。
他不由自主地拿小手去戳,然后反应过来又很怕,缩成一团。家里他若是动了姨娘的脸,姨娘是会不高兴的。
她却一把捉住了他的小手:“你竟然戳我的脸啊,要挨打的哦!”
说罢轻轻打了他的屁股一下。不疼啊。
小程琅想着,大暖炉打人不疼,痒痒的。她还不生气,捏着他的小手去指书上的画。
侯府真好,这里的下人也不会拧他,她们都笑眯眯地、慈祥怜爱地看着他。他若是自己爬上小几吃东西,她们就会集体过来围观,发出阵阵惊叹。
“哎呀,真可爱!”
“拿东西还拿不稳啊!”
“他不喜欢吃皮,把皮咬掉了呢。快把那碟栗子拿来给他吃,看他怎么咬开栗子吧!”
好像看着什么可爱的小动物吃东西,若是他的屁股滑下去了,她们就会立刻围过来抱他上去:“表少爷可别摔着了!”
小程琅不知道,这是高颜值小孩的优待。他在程家并没有享受过。
若是等她进来了,下人们就恭敬地垂手站到一边,罗宜宁抱起他,忍不住亲了亲他的包子脸我的老板是只鬼。“阿琅,她们有没有欺负你啊?”
围观别人吃东西,并且笑算是欺负吗?
小程琅摇头,抱住她的脖颈细细地喊:“舅母,我吃饱了。”
啊!他真可爱啊,说话都这么可爱。宜宁心都要化了,怎么能这么可爱!
这时候,那个高大的男人走进来了。他笑着说:“你怎么这么宠这小孩?”
宜宁理所当然地说:“你看他多漂亮啊。”
小程琅知道这个是舅舅,他和舅舅还不亲近。只见舅舅大笑说:“罗宜宁,我服了你了!”他走过来把手搭在她的肩上,“我要是不好看,你是不是还不要我了?”
“你不知道,我给孩子换衣裳,看到他身上有许多淤青。”罗宜宁侧头和陆嘉学低语,“一个少爷,怎么会身上有淤青。在程家不知道过的什么日子,姐姐也不管他…”
“姐姐本就不喜欢小孩,要不是为了巩固地位,也不会生他。”陆嘉学逗弄小程琅说话,“小东西,你在这儿你舅母都不喜欢我了。快叫舅舅!”
小程琅觉得这个人话好多哦。
“你带他‘骑马马’。”罗宜宁把孩子给他,“这孩子都不爱笑的。”
把他驮在颈上到处走,就是骑马马了。陆嘉学不想干,被宜宁看一眼,只得狠狠地叹气,把这小子从宜宁怀里接过来带他骑马马。
他好高!他坐得也好高。小程琅有点怕,但这个男人驮得很稳。他回头看她,她在原地对他笑眯眯的招手。
舅舅于是也笑:“我一会儿就回来!”
小程琅疑惑了,她是对他挥手呢,还是对舅舅挥手呢?
但是这里的每个人都这么好,舅舅虽然话有点多,但对他也从来都是笑眯眯的。小程琅不想回去,等陆家的婆子们来找他,要把他带回去的时候。他藏到了衣橱里去。
陆家的丫头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头上顶了一件毛茸茸的斗篷,像个动物拱来拱去的。
宜宁把他抱出来,他哭得震天响,紧紧地抱着宜宁:“不回去…不回去…”
婆子掐他,哥哥打他,姨娘不喜欢他,他不喜欢程家。
小程琅从来没有这么激烈地表达自己的情绪,从来没有哭得这么撕心裂肺过。
他知道自己被抱回去之后,很可能再也来不了了。
敏感而脆弱。
他扒在大暖炉身上,抽噎地说:“喜欢舅母,不要回去!”
大暖炉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然后去找陆嘉学商量。
陆嘉学沉默了很久,程琅毕竟是程家的孩子,姐姐又只是个姨娘,不太合规矩。但看到宜宁不舍的样子,还有小外甥怯生生、噙满泪水的眼睛。他还是叹了口气:“好,你别担心,我去程家说。”
小程琅留下来了。
在陆家过年。
说好了过完年回去。
但是过了年他没有回去。陆嘉学去打仗了,而春天来了,院子里出现了几只野鸭子,领出一串毛茸茸的小鸭子。宜宁给他做春天穿的衣裳,比了比,两个竟然长高了半寸呢。他看着那些毛茸茸的野鸭子,靠在宜宁身边,又看她给自己记尺寸。
“我喜欢舅母。”他说。
“阿琅要长大啦!”她笑着摸他的头,“以后等你长大了,就不喜欢舅母了,我就老了。”
他执着认真地说:“我会一直喜欢的。”
小孩子的话,怎么能当真呢。
宜宁让人去捉一只野鸭子来给他玩,毛茸茸地捧在手里,扑着翅膀想逃,呱呱地叫,小程琅喂了点食又放回去。
他看到它焦急地投入了母亲的羽翼之下,他感同身受地想,如果有一天离开了舅母,被人捉走了。他肯定比这只小鸭子还要难受一千倍,一万倍,因为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是她带来的。所以心存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