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哥儿抱着他的老虎小枕头,茫然地睁着眼睛看兄长。发现母亲在说话,伸出小手去抓母亲的嘴:“姐姐?”

“喊嫂嫂。”林海如不厌其烦,再次纠正。

“我知道,我会早日去把她带回来的,您不用担心。”罗慎远把收到的信压在镇纸下,逗了楠哥儿几句,然后说,“府中每月一千五百两银子可够用?要是不够用,您就告诉我。”

“够用够用,家里几张嘴吃饭,能有多大开销。”说了正事之后,林海如就不敢打扰他了,他公事多。

“我听乔姨娘说,她托了城东最有名的媒人上门给怜姐儿相看,我得回去看着点。不过,怜姐儿已经问起过宜宁的事了…”

罗慎远送她出了书房,才回到书房里,拿出镇纸下的信打开看。

陈义进来传话之后一直没有出去,迟疑问道:“大人,陆嘉学怎么还给了期限。您看这信写的是…”

“无稽之谈而已。”罗慎远表情淡淡的,让小厮端烛台过来,他亲手烧了信。

陈义分明看到他如刀锋冰冷的眼神。

他肯定很生气,只是不外露而已。

外面下人进来通传,说徐渭要见他。罗慎远去迎接了他,徐渭走进他的书房,坐下还没有喝茶,就说:“你知不知道曾应坤现在在何处?”

陆嘉学说把曾应坤押解进京,算时间该到了,但刑部和大理寺一直没有收到人。

罗慎远让小厮给他上茶。“曾应坤的儿子通敌叛国是确凿的事。您不用着急,学生也是有办法应对他的。”

陆嘉学想用曾应坤来制衡他,但他手里的王牌是英国公。要是真的算起来,平远堡的三成军功在他身,他有恃无恐。

且依照现在两人的地位,一个是功高震主的都督,一个是掌朝廷政务的侍郎,皇上是个聪明人,不会偏袒陆嘉学的。

陆嘉学毕竟是武官,武官始终不如文官的弯弯肠子多。

“既然如此,我自然是放心你应对他。”徐渭说他的神情才缓和下来,让罗慎远立刻入宫一趟,去说明曾应坤一事。言官参了罗慎远一本之后,六部震动,连汪远都向皇上过问起来了。毕竟罗慎远是工部侍郎,不是个普通官员。

罗慎远却拒绝了:“老师,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候。”

徐渭眉头微皱,不明白罗慎远这是什么打算。此事若是继续发酵下去,对罗慎远的仕途会有影响的。虽然他现在身居高位,但摔得也很很惨。特别是他年轻而手段毒辣,已经很为人诟病了。

罗慎远只是拱手:“学生自有打算。”

徐渭对罗慎远还是放心的,便点了点头。叹道:“罢了,你比由明果决,他是远不如你的。”

疑人不用,他对罗慎远的能力还是很放心的。杨凌在心性和手段上无法跟他比。也许真的是因为童年的苦难,罗慎远在对待事情上更果决现实,而且好像并不会完全相信别人。徐渭一直认为,要是没有外力阻拦,罗慎远肯定会成为另一个汪远。

他笑着关怀起他的事:“我上次看到你的妻子,倒是的确长得漂亮。不过她年纪这么小,能伺候你的起居吗?”

“内人尚小,是我照顾她得多。”罗慎远淡淡道。

徐渭真是没想到罗慎远这样的人,会娶那样一个小妻子。他觉得罗慎远最适合一类人,那种循规蹈矩,女红灶头样样精通的内宅妇人。或者是谢蕴那样能给他强大助力的人。那天那个站在他身后,身姿羸弱笑容明亮的小姑娘,倒是让他这个学生多了几分人气。

好像也能有事情是让他丧失理智和思考的。

徐渭笑了笑道:“你以后恐怕要麻烦了。既然娶了,就好好对人家吧。”

罗慎远应是,送老师出了影壁才返回。回来之后他沉默地背手站着,看着窗外橘色的夕阳。心里那股狠厉始终散不去。

陆嘉学,竟然帮他草拟了休书!

权势滔天的人最不用顾忌,权可以交换一切,他们深知这点。

他迟早要对上陆嘉学,只不过是命运不对等。再给他十年,他也能和陆嘉学平起平坐。现在他只能等。

*

罗宜宁次日一早起来,才知道陆嘉学要带她去哪里。

“我认得一个大师。”陆嘉学说,“他是个奇才,会的东西多又杂,且精通命理。我带你去给他看看。”

罗宜宁听他说到这里,才自昏昏沉沉的瞌睡中醒过来。马车外面天都还没有亮,路边的农舍里还偶有鸡鸣传来。陆嘉学竟然是带她出来…给她算命的?

罗宜宁往角落里缩去,表明立场,无论他说什么都打算不理他。

陆嘉学看了她这副模样,低沉一笑道:“他是用的命理极准,没有什么信不信的,求个安心罢了。”

说着就把她的手捉起来,罗宜宁反手要打他,陆嘉学也轻松握住制服了她。“你原来身子骨还好,挺健康的。现在却是先天的不足,幼时留下的病根未能根治,体弱虚寒,我是怕你早夭。我原来叫他给你卜过一卦,他倒也说得挺准的。”

“谢你关心了,我不会早死的。”宜宁忍不住刻薄道,“算命的哪有说不准的?不然你怎么付银子?”

陆嘉学又是笑,叫人进来送早饭给她吃。府里做好的梅菜馅儿饼,一碟水晶饺,一壶豆浆。

罗宜宁这几天都没有好好吃饭,实在是心里焦急吃不下。但是不吃也不行,否则陆嘉学会亲自喂她吃,这简直让她毛骨悚然。罗宜宁吃了两个饺子半碗豆浆就不再吃了,陆嘉学看到她的胃口,挑眉:“你真的吃饱了?”

说罢就要来抱她摸她的肚子,罗宜宁连忙躲开,她在家里的时候,罗慎远也逼她多吃东西。明明小时候挺能吃的一个好好的胖墩,怎么长成娇花了,罗慎远不满意,非要逼她吃下两倍的量不可。罗宜宁也不知道,她看着食物是很想吃,但是稍微多吃一点,嗓子眼就堵得慌想吐,她又不想这般自我折磨。不觉就说了句:“我真的吃不下了!”

陆嘉学一怔,马车里顿时又寂静了。

罗宜宁片刻才说:“你何时放我回去?”

“何时都不会。”他答道,“你是想离开我呢,还是想你三哥了呢?”

宜宁嘴唇紧闭不说话。

陆嘉学突然笑了笑,逼近她说:“幸好他是你三哥,要是别的什么人,我就不会留了。你知道吗?”

罗宜宁别过头看着马车外,深秋的早晨还很冷,农田里种的是一茬茬已经成熟的玉蜀黍。陆嘉学的性格太霸道了,还是别跟他说话是最好的,言多必失。

陆嘉学靠了回去看着她:“今晚回去后,我到你房里去睡。”

其中的意思昭然若揭,甚至是坦坦荡荡。

罗宜宁回头冷冷地看着他:“陆嘉学!”

“我是你丈夫。”陆嘉学再次说,“不管你承认与否,你我从未和离,我也未曾休妻。你和丈夫一起睡天经地义。再说你就这么肯定你三哥还会继续要你?说不定你回去之后,看到的就是一纸休书了。到时候你再来找我哭,我便没有这么好心了。”

陆嘉学看轻罗慎远,罗宜宁早就知道了。他毕竟不知道,罗慎远会是唯一能与他抗衡的内阁首辅。

他难道要逼迫三哥休了她?

罗宜宁忍了忍,缓缓问:“你…怎么威胁他的?”

“他的侍郎之位来得太险,”陆嘉学冷哼一声说,“你和他的仕途,不知道他会不会抉择两难。你三哥既然肯娶你,想必也是疼爱你的,只看你忍不忍心让他这么为难了。”

果然还是牵连到他…

要是不想牵连他,难道只能真的让他与她合离?但是罗宜宁根本不愿意,这个人已经在她的生活里成为了一部分骨血,生命里巍峨的高山和温柔的溪涧,全都是他。她前世跟陆嘉学才相处了两年,但是这一世,从追着他要他抱的幼童,到成为他的妻子,实在是很久了。

罗宜宁不敢表现得太在意罗慎远,冷着一张脸坐在马车上,不再和陆嘉学说话了。

外面天渐渐亮了,不用再走夜里,羊角琉璃灯就灭了。

宜宁原本以为陆嘉学会带她去个巷子胡同,没想到出了城到了郊区,竟然是大慈寺的山门。青山掩映,重峦叠嶂,秋高气爽的季节里也不热,走到山道前,大慈寺三个篆书的大字雕刻在界碑上。

“我突然想起来,第一次遇到你就是大慈寺。”陆嘉学说,“那时候你看到我后转身就跑了。活这么久不见聪明些,跑了更可疑,你不知道吗?”

罗宜宁道:“你跟道衍谈论刺杀大皇子的事,我不跑你就要杀我,倒不是因为认出了你。”她反过身继续说,“我也没这么笨。”

陆嘉学听后笑了笑,不顾她的拒绝,拉着她的手径直往前走。不要她脱离自己看管的范围,以她的性格,很难不出幺蛾子。

有知客师父立刻迎上来,对于埋在斗篷下的宜宁视若无睹。恭敬地引陆嘉学往后殿走去。

因入了秋,山上有些冷。后殿外的油桐树不停地落叶,刚扫过去就落了一层。宜宁踏着枯叶上了台阶,看到前面一座挂了山寺匾额的院子。有随从上前扣响了门,扫地的门童拿着扫把打开了门,从里面探出头来,他刚留了头,梳着短短的刘海。

童子一看地面,就皱着白生生的小脸抱怨道:“又要重扫了…”

说着一边打开桐木门等这些不速之客进去。宜宁刚进去就看到一座影壁,上面写了个篆书的‘禅’字。院子里静悄悄的,角落里居然立着做锄头和蓑衣。陆嘉学领着她往里走去,宜宁就迅速看周围。

这个院子只有两进,不算大,没有藏身之处,围墙太高她翻不过去。后院的围墙要矮一些,翻出去之后就是山林,杂乱的灌木丛能够藏身。

但是除非脱离陆嘉学的视线,否则别说后山了。她稍微离得远一些,陆嘉学提溜着就抓回身边了。

第159章

宜宁暗想着,已经跨入了屋内。对面的炕床上铺了棉质的菖蒲纹垫。

有个人坐在对侧,正在喝水,听到客来的声音也没有抬头。他长得十分的俊雅,肤色却是偏褐色,穿了一件简单的褐红的袈裟。若这是个公子,顾景明都要逊他几分。但是个远离世俗的出家人,其举止有种说不出的禁欲感。

他站起身念了佛号道:“都督大人,您要算的人便是这位吗。”

他的声音如钟磬一般,不疾不徐。

陆嘉学让宜宁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道:“劳烦道衍师父看看她的命理,她身子骨弱,若是能调理是最好的。”

这位居然是大名鼎鼎的道衍!

久闻其名未见其人。罗宜宁听了心里微有些惊讶,又仔细看了他一眼,道衍的个子很高,可能是以示敬意,他念佛号的时候垂首合十。想起他那些沿海抗倭,以一敌百的传说,想起他一千两银子难得一把的琴。甚至想起他一战成名,就退隐山林。

原来他是在大慈寺里修行。

陆嘉学居然是让道衍给他看命格,这位可才是真的名垂青史,跟林青天一个级别的人物。

“女施主请坐,摊开右手手心。”道衍指了指对侧,他的眼窝有些深,高鼻浓眉,宜宁觉得他的长相不像是纯粹的中原人,深邃的眉眼会格外好看些,但是他的眼睛又很淡,好像对什么都没有兴趣。

宜宁依言坐下,道衍给她看手相。

道衍显得极长的中指在罗宜宁的掌心摸索片刻,然后看她,闭目细想,睁开眼后问:“命格富贵,有贵人。”

这几乎就是一句模板话,十个算命的里面八九个都这么说。宜宁没这么放心上,陆嘉学也没有放心上。陆嘉学正想问问宜宁的身体情况,门外却突然传来了慌乱的脚步声。

有人跑进来在陆嘉学耳边低语,宜宁的注意力全在陆嘉学身上了,隐约听到那人说什么后山,追捕的。

陆嘉学这次过来,还是亲自押送曾应坤来的。到了这里,本来是想让下属押解去后山,他就不用跟过去了。没想到才一刻钟不到就出了乱子,有人想劫曾应坤。陆嘉学的脸色很不好看:“他们多少人?”

那人道:“约有四五十个,看守的人根本不够打。您过去看看吧!那些人都是习武的,一看就有机会反扑就跟着动手,镣铐都不管用!”

“一群饭桶,连劫车的都打不过。”陆嘉学眉头紧皱。

听这个意思,好像是陆嘉学的事出什么岔子了!

宜宁心剧烈地跳动起来,趁乱逃走事最容易的,不知道陆嘉学过不过去!而且外面都是陆嘉学的人,会不会发现她。

曾应坤这个人很重要,要是逃脱了后患无穷,陆嘉学不能不过去看。

陆嘉学站起来看了道衍和罗宜宁一眼,叫了两个侍从进来。然后对罗宜宁颇有些警告意味的说:“你可乖顺些,我去去就回。”

道衍就是他的人,大慈寺又是他的地盘,陆嘉学还是很放心的。

罗宜宁看到那两个高大的侍从,再看看自己的细胳膊,估计一个都干不翻,更别提面前还有个被神化的战神道衍。

她想跟道衍说话,转移这些人的注意,就问道:“道衍师父,您还看出什么来了?”

道衍的左手盘着佛珠数珠,轻声说:“贫僧还看出,女施主命途多舛,以后怕是凶多吉少。”

他的话音刚落,突然有人破窗而入,这些人穿着程子衣,却蒙着半张脸。破进来七八个人立刻杀了陆嘉学留下的几个侍从。罗宜宁不知道这伙人究竟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又是做什么的。难道是三哥派来救她的?不能确定之下,她一把就抓住了炕边放的一根长棍。

但是就在这一瞬间,罗宜宁的后脖居然被一把匕首抵住了。有人往后揪了她一把,她立刻撞在一个充满佛香味的胸膛上。道衍看着她的脸,的确是非常的漂亮,足以让任何男人动心,他慢慢说:“你觉不觉得这样的人,还是早点死比较好!”

他手里的匕首冷冰冰的,而且真的在用力,抵着她的肉,好像立刻就要切开了。

道衍这时候目光冷淡,完全就不像个出家人了。

他居然想杀她!

罗宜宁一阵心惊,面上镇定地淡淡道:“大师,我跟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想杀我便要杀了?你这想法不行啊,出家人不是要慈悲为怀的。”她现在力图保命,说什么都不要紧,“我看后山动乱应该是你安排的吧?你就这么想杀我,不惜跟陆嘉学决裂?”

“杀了你我能救很多人。”道衍完全不为所动,那股柔和的佛香味却一直围绕着宜宁。实则道衍长得非常儒雅,且有种慈悲的气质。

罗宜宁觉得自己最近真的倒血霉,怎么还没出龙潭,就要被入虎穴了。

道衍是真的想杀了罗宜宁,他的匕首往下一寸,就能迸入她薄薄的血肉中。

但是随后门口传来一个声音:“道衍,住手。”

有个穿着玄色灰鼠皮披风,满脸冷峻的人走了进来。

是罗慎远。

“师弟,你还是妇人之仁了。”道衍的声音有种奇特的冷清。但他的匕首还是没有收回去,而是更近一些抵住罗宜宁的后颈。宜宁看到佛珠上的吉祥结在晃动,她觉得有点可笑。一个慈悲为怀,名垂青史的英雄竟然想杀她。

“大师一代抗倭名将,佛法普度众生。”宜宁淡淡地说,“我虽不认识,却是钦佩已久。如今是百闻不如一见。”

道衍的语气却没什么波动:“你知道我的过往,想必也明白,这些话对我是没用的。”

道衍是修行者,惯常不与女性来往,更何况是这种高门大户的出身。在他看来,罗宜宁太娇贵,也太麻烦了。陆嘉学亲自带她来,不过就是为她算命看相,肯定不简单。所以为了自己的仕途,罗慎远都应该离她远些,最好是让给陆嘉学。

刚才他并不是真的想杀她,只不过是演得逼真一些,看看守在外面的罗慎远什么时候会按耐不住罢了。结果他刚说了句凶多吉少,罗慎远的人就破窗而入了。他想杀罗宜宁,这家伙迫不及待就亲自进来了。

道衍还是把匕首收入了袖中,又恢复了一副淡然的高僧模样。

罗宜宁总觉得后颈火辣辣的疼,她暗中轻轻用手一摸,发现指头上有血。

罗慎远走过来,宜宁就把手收进了衣袖中。他凝视她许久,才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低哑道:“没事吧?”

“亏得你来救我。”宜宁松了口气,她看了看外面,现在外面都是罗慎远的人了。

宜宁觉得有点恍惚不真实,他这么容易就把陆嘉学的人全杀了?

“陆嘉学此人,”罗宜宁沉吟片刻道,“非常狡猾,我怕这是引你上当的伎俩,不如我们赶紧离开为妙。”

“我们这是声东击西,看似劫车为了曾应坤,实则是为了救你。”罗慎远说。

“此地不能久留。”闭着眼睛的道衍突然说了句。“你的人能撑多久,还不抓紧。”

“陆嘉学来的时候就派人把大慈寺团团围住了,我也是带着人手潜进来的。他没这么容易放松警惕。”罗慎远抬头说,“我还有事要做,让道衍带你出去。当年师父教授我们的时候,道衍习武我习文,他带你突出重围,陆嘉学必定不会下重手。”

罗宜宁早就知道道衍和罗慎远认识,却是第一次知道他们是同门师兄弟。

他单独留下?让道衍送她走?

宜宁不由得看了道衍一眼。

他垂目念经,外面太阳的光线透过窗纸,照在他的侧脸上,如雕塑一般的五官。长眉微完,眼窝深陷,眉目之间有慈悲之相。

道衍突然说了句:“怎么,怕我再杀你?”

后颈的伤还隐隐作痛,罗宜宁微扯嘴角笑道:“大师刚才既然放手,应该不会再杀了。只是大师文质彬彬,不像习武之人。”

“佛法慈悲,渡人渡己。武力为下等,贫僧素日不喜。”道衍淡淡说。

宜宁未再与道衍多言,而是对罗慎远道:“…三哥,如今大慈寺危险,后山又有混乱,你不如跟我们一起离开。有什么事留待以后做。”

“不用管我,你跟道衍离开。我这次带的人也不少,我做完了事情就回来。”罗慎远按了她的肩说,“赶紧走,陆嘉学恐怕快回来了。”

她要是单独走了罗慎远留下,谁知道陆嘉学会做什么。

宜宁心里惴惴不安,总觉得此事没这么简单。“三哥…”她喃喃地喊他。

罗慎远就皱起眉:“你在这里反倒耽搁了我的时间,不要任性。”

“走吧。”道衍放下念珠,拿起了放在墙角一把三尺长的弩箭和箭筒。罗宜宁还想跟罗慎远说什么,却被道衍带出了院子,外头有辆马车正等着。道衍先上去了,看到罗宜宁还往回看,他才慢慢道,“陆嘉学虽然残暴,却也是个相当聪明的人。杀师弟对他而言没有好处,而且师弟如今官居工部侍郎,也不是随便就能杀的。你留在这里怎么样,师弟反而更加束手束脚了。等他把曾应坤救出来自然就走了。”

罗宜宁总是怕他被自己所连累了。

她暗叹一声,跟着上了马车。马车沿着山路跑得很快,跟来的路不一样,这条路更加荒僻难走,她在马车里坐得不太稳。道衍却盘坐闭眼,身形晃动非常轻微。他嘴中喃喃,宜宁仔细一听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她识得这本佛经。

她也没多问,直到马车咯噔一声。驾车的车夫突然闷哼,然后宜宁看到有血溅在布帘子上,马车失去了控制猛地一侧。

宜宁顿时往后倒,她原以为自己会撞到车壁。但道衍突然动了,宜宁感觉到一只手扶住她的腰让她坐正了。罗宜宁开始相信这个人是真的习武了,他的手扶着她非常的稳。道衍没有多说话,一把抓起了他的弩箭。

外头有个粗哑的嗓音说:“大师!你把马车留下,我等不为难你!”

道衍在军中受人敬仰,总归有个战神称号在,福建沿海的渔村现在还供奉他的祠堂。

“我本不杀生了,如今为了救你还要开杀。”道衍看了她一眼,突然说。

宜宁不知道该说什么,道衍已经出去了。

她把帘子挑开,从缝隙里看到道衍拉起了弓,拦着他们的人手里是绣春刀,并不适合这种攻击。道衍的弓箭几乎百分百中,同时他一拍马屁股,马儿仿佛受了刺激猛地加快了。宜宁不得不拉住车框才稳住身体,但是马车横冲直撞很快就冲出了重围。

马车跑在宽阔的车道上,道衍手里还剩下最后一根箭。他手搭着箭柄本来是放下了,却突然说:“陆嘉学的人来了。”

官道上尘土扬起,一群人骑马而来,远处是神机营的人,约莫是四十多个。

道衍的箭尖对准了领头的人,宜宁心里一跳,连忙拉住他的胳膊阻止他拉弓:“大师不可!”

第160章

手下布衣袈裟的身体突然一僵,宜宁才意识到这是出家人,估计不怎么习惯女子触碰。

她收回手道:“情急之下冒犯,大师见谅了。你杀了领头人,岂不是让他们来对付我们?你手头没有箭了,我倒是挺想帮忙的,但我帮又帮不了你。还是你真如传说中那般能以一敌百?”

习武最多练八段锦、易筋经,敌二十已经是很厉害的了,敌百也就是听听罢了。

道衍却再次拉弓:“不把这些人引走,你三哥更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