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京里一片混乱之际,浙江那边却是与以往没什么区别。
唯独诸炳桐,因为李千户一直没出现,心中莫名的有些忧虑。
他倒也命人去看过了,李千户一直没回来,甚至他这次带出去的人,也没有回来。
实在蹊跷得很!
又等了两日,他实在耐不住了,派人去了定海县。
可惜这次还没等他的人回来报信,从京里来带他上京的人就来了。
是锦衣卫。
当看到锦衣卫时,诸炳桐心中就是一惊,可无论他怎么询问,对方都不愿透露半点口风。还是行经一处驿站,有个人给他递了话,让他咬死了是和窦准私怨,才会栽赃陷害,其他一概不知。
就只有这么几句话,看守他的人就来了。
那人匆忙离开,再没出现,诸炳桐心中却是一片惊涛骇浪。
至于另一头,别看薛庭儴把书信写得字字血泪,实则那就是给你上面人看的,他根本没当成回事。
甚至是定海县,以前怎样,如何还是怎样,生意一点都没少做。
窦准那边给薛庭儴来了信,说是诸炳桐被京里的人带走了,薛庭儴悬了已久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估摸着以朝廷办事的速度,至少得一两个月事情才会有结论,便想着去把儿子接回来,顺道也把招儿接回来,谁曾想他这边还没动身,京里就来圣旨了。
是顺喜带来的圣旨。
两年多不见,不光顺喜比以往变了不少,薛庭儴也更见成熟。顺喜连圣旨都没宣,就和薛庭儴寒暄了一番旧事。
薛庭儴见他面上带着笑,言语之间没少推崇,就知晓圣旨里肯定是大好事。果然,叙完旧情,顺喜正经起来,一派装腔作势将圣旨宣读了一遍。
圣旨里的内容自然是薛庭儴想了很久的事,朝廷打算重建市舶司了,暂时只建一处,地点就设在宁波,并任命薛庭儴为提举,负责重建市舶司等事宜。
也就说薛庭儴升官了,虽然这官不大,市舶司提举也就是从五品的官衔,却是质的飞跃。
整个大昌就开了这么一出市舶司,可以想象这官有多么吃香。
等薛庭儴接了圣旨,顺喜又是一派笑眯眯,一面随他往里走,一面道:“这次陛下可是力排众议,薛提举可要对得起陛下这份苦心。”
“自然,下官一定不负陛下所望。”
等两人进了堂中,其他人都退下后,薛庭儴才问道:“怎么就开了这一处?”
顺喜当即叹了一口气道:“还不是那些人阻着。”
他将嘉成帝说要重建市舶司后,下面那些官员们闹得幺蛾子都说了一遍。反正是复杂之际,你来我往打了多少太极,还是嘉成帝怕横生枝节,当机立断定下先开一处看看情况,其他的日后再说。
“所以薛大人,咱家之前说陛下的苦心,可真不是蒙你的。包括你这提举的位置,也是陛下力排众议定下的,说你有经验,又熟悉地方,若是你还干不成,其他人更干不成了。如今这地方众目睽睽,多少人盯着,你这官虽升了,但以后担子就更重了。”
“下官一定不负陛下所望,定然竭尽所能。”
“不过你也别怕,咱家这趟来就不回去了,陛下说搁个宫里的人在这儿,旁人忌惮着,你也方便做事。以后还请薛大人多多照顾,咱家头次出宫办差,可不能办砸喽。”
薛庭儴一愣之下,笑道:“恭喜公公了,你这可是司礼监重建以来的头一份。”
顺喜笑眯眯地摆摆手:“还不是干爹愿意赏我脸面,才向陛下推举了我来。说起这,还是托了薛大人的洪福,也是因为咱俩早就熟识,才比旁人多了一分机会。”
“不敢当,是喜公公日里办事稳妥,陛下和郑公公才会委以重任。”
两人一番交谈,也是相谈甚欢,之后便去吃酒用饭,自是不必细述。
*
这趟不光是顺喜来了,一并的还有锦衣卫的人。
随着司礼监崭露头角,锦衣卫虽还是默默无闻,到底比以往出现在人面前的次数多了许多。
他们这次来是为了定海县衙银库里的银子,一共来了一百多人,嘉成帝似乎并不打算假他人之手。
将银库里的银子一一清点完毕,锦衣卫的人就押着银子走了。送走了他们,薛庭儴便马不停蹄的开始筹建市舶司等事宜。
首先的就是选地方。
定海县虽好,到底如今是整个宁波任薛庭儴选,他就免不了动了其他地方的心思。可拿着舆图左看右看,整个宁波似乎也就定海县的位置最佳,甚至是郭巨那边,都逊了一筹。
值得一提的是,那事发生后,郭巨卫从上到下所有将领俱被换了一遍,至于这些人是如何处理的,薛庭儴并不关心此事。
看了两日,包括和顺喜也商量过了,薛庭儴还是决定把市舶司定在定海。不过他打算大动作一番,将定海县扩大,一直扩到郭巨。
以双屿岛作为中转站,舟山岛作为主岛,至于扩大后的定海县则作为基地,攻守兼具。
这注定是一项大工程,薛庭儴甚至对着舆图画了好几份草图,因此延伸了许多想法,他打算在双屿和舟山建立商镇,符合条件的商人都可来此经商开铺子。
这项灵感来自于薛庭儴的那个梦,在他那个梦里,他知道琉璃群岛上有个叫做摩罗岛的地方,那里货物繁多,应有尽有,各国商人齐聚,是整个东洋一带最大的黑市之一。
就是不知道现在有没有摩罗岛这个地方,毕竟等他知道此地时,他已是花甲之年。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各位妹子的雷,么么哒。
☆、第190章 第190章
第一百九十章
且不提这些, 什么事都是说起来简单, 做起来很难。
在位置决定好后,首先要做的就是组建市舶司衙门。
不光有日常办理公务的地方,还得有收缴商税之处, 幸亏薛庭儴之前便是按照市舶司的思路在经营定海县, 原样照搬即可。
而巡抚衙门那里,窦准不出所料的坐上了巡抚的位置, 上面已发下圣旨, 配合宁波市舶司的组建,一切便宜行事。
也就是说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能满足尽量会满足。
薛庭儴第一个提的要求, 就是把耿千户调往郭巨卫任指挥使,定海后所则是交给了陈百户。
这是为以后打算, 虽是他设想的商镇还没建起, 但未雨绸缪总是要做的。
还有就是他若是卸任了定海县知县,这知县还得有个人选,薛庭儴素来举贤不避亲, 便推荐了樊县丞。
他本是属意从毛八斗和李大田两人选一个的, 可李大田在福建,毛八斗在松江。棋既然走到这一步,两人都各有用处。
还有便是谢三了, 市舶司按制是设置两名提举, 一个是薛庭儴, 另一个则是顺喜。
顺喜是宫里的人, 也就挂个名不管事,另有副提举一名,乃是从六品官衔,薛庭儴则推荐了谢三。
谢三在浙江经营多年,方方面面都熟悉。如今这宁波市舶司既然是自己的地盘,薛庭儴自然不可能还从外面弄人进来,现在正是起步阶段,是紧要关头,他可不想前面累着,后面还得担心被人捅刀子。
宁愿属下笨一些都可以,关键是不能不忠心。包括包侯两位师爷,如今都被薛庭儴弄了官身,在下面充着提控、照磨等职务。虽还不是正经官身,到底也是从民转化为了吏。
这些窦准都给办了,当然薛庭儴也没少卖人情,特意空了几个位置,给了窦准让他来安排。这也是隐晦暗示两人站在同一条船上,其实这都是过了明路,包括嘉成帝那边,为何会让窦准做了巡抚的位置?不外乎是撇除一切外在干扰,替市舶司保驾护航。
匆匆一个月过去了,宁波定海市舶司的牌子终于挂了起来。
办事衙门暂时还放在定海县衙,正经的市舶司衙门如今还在修建之中。
之所以会如此仓促,也是既然上面下了圣旨,事就要开始办起来。眼见入了秋,冬天就快来了,怎么也要趁着天冷之前,好好的干上一番,对朝廷也能有个交代。
关于宁波开市舶司的消息,早就传遍了大江南北,看着这处的商人多着呢,只是如今刚开始,都在观望之中。
薛庭儴心中有数,却并未理会这些,只是放出消息,今年从市舶司下交易的货物,减免两成税。
这税是结合了宋元明三朝市舶司的惯例而来,又分细色和粗色两种,细色指的是珍贵品,例如丝绸、瓷器、珍珠等属细色,品类包含繁多,大概有几十余种。其他则为粗色,也就是一般货物。
细色十抽一,粗色则是十五抽一。
比起之前定海县收取的货物保管费贵多了,但架不住一个,名正言顺。
毕竟谁都不愿去干走私这种行当,都是有家有业,走私若是被抓最轻的是抄没家产,严重一点的砍头也不是小事,谁愿意去冒这种风险。如今虽是收取的关税多了,但到底不用再提心吊胆了。
所以之前在定海做生意的那些商人,虽是有诸多抱怨,到底还是愿意走老路。至于外面的商人,见涌向定海的人越来越,也知道机不可失,甭管以前干没干过这个,都带着货物来了。
定海这座临着海的小小县城,在短暂的时间便繁华了起来。
每天都有无数人远道而来,每天城里都有旧的房子被拆,新的房子建起,一片欣欣向荣之景象。
而更为忙碌的是双屿和舟山两岛,薛庭儴从窦准那里借了两县的劳役,又亲手画了图样,让他们照着图样修建。岛上一天一个样,想必离薛庭儴设想的蓝图已经不远了。
就在薛庭儴忙得连轴转的同时,招儿也不比他清闲。
在帮着定海的生意跑货源的同时,她将王记花坊也搬来了南直隶,如今虽不如那些在当地经营多年的老商行,但也占了一足之地。
而如今薛庭儴成了宁波市舶司的提举,又打算建设商镇,便宜不出外人。这不,招儿也正忙着组建自己的商行。
商行的名叫‘泰隆’,招儿本是还打算叫王记商行的,被薛庭儴给拒了。当下的商行取名都讲究吉利话,虽王记也不算是不吉利,到底显得太过平庸了。
招儿如今也是今非昔比,在那些老奸巨猾的大商贾们中间混久了,对一些台面下的你来我往也十分熟稔。
私下里打着市舶司的名号,没少有人给她行方便,当然肯定不能以提举夫人的名头,而是借用了薛提举夫人的娘家弟弟的名头。
这一忙就是到了年关,定海县来了个人。
正是招儿的亲姐姐王招娣,带着儿子葳哥儿来了。
薛庭儴命人给招儿去了信,也不过三天,招儿就从南直隶赶了回来。
“姐!”
招儿一身男装,这打扮恐怕任谁都看着不像是个女人,一派风流倜傥,手里还拿着把折扇,冲上来抱住招娣时,把王招娣吓了一跳,直到听到这声姐,才压住想暴起的冲动。
“你个臭丫头,男人不管了,弘哥儿也不管,一出去就是几个月不归,也就是庭儴惯着你,换成别家的媳妇,早就把你休了回去。”王招娣骂道。
此时的王招娣与三年多前又是一个模样,以前的招娣虽是性子刚强,却略显柔弱,娇滴滴的。如今浑身充斥着一股成熟女人的韵味,明艳照人,不可方物。
尤其自打招儿和薛庭儴离家后,随着葳哥儿一日日长大,她也不甘心总是让妹妹妹夫养着,便将成衣的生意接过来做着。
大抵是王家的女儿都有经商的天赋,这几年来她也做的有模有样,还成立了王记绣坊,甚至借着王记菜行和花坊的势头,将铺子开出了山西。像如今王记花坊在山西的生意,就是她管着的,经营得红红火火。
这一切经历给她增添了些干练的气质,又艳又辣,竟是宛如换了个人。
这次若不是薛庭儴打算在这里建立商镇,知道这处的商机比任何地方都大,她也不会丢下生意来了浙江。
也是实在想妹妹了,另外也是因为葳哥儿。
葳哥儿比弘儿大了半岁,也早就启蒙了。这孩子聪明伶俐,书读的好,也听话懂事,就是性子内向了些。
招娣一直挺担忧这件事,却是忙于生意。她认真想过了,妹妹妹夫在这里,弘儿也在这里,表兄弟在一处,也免得两个孩子都孤单。
别看招儿寻常一副沉稳干练的模样,搁在姐姐面前,她还是那个小妹。她面色干干地捏着手里的扇子,心想肯定是薛庭儴告状了。
这个狡诈的家伙,寻常当着他都是一副大度地模样,没想到还会偷偷告状。不过到底愧疚心还是占多,所以招儿显得十分心虚。
“姐,我不也是为了家里的生意。再说,我就是最近才出去的。”
招娣斜了妹妹心虚的脸一眼,哼道:“若不是我这个时候来,估计你过年都不打算回来了?”
“哪有哪有,就算你没来,我这几日也准备往回赶来着。”
其实招儿没说实话,她最近谈了笔生意,正是紧要关头,若不是薛庭儴让人给她送信说姐姐来了,她肯定要把生意谈成才会回来,到那时候大抵也是临近除夕了。
“赶紧去把你这身衣裳换了,弘哥儿和葳哥儿等会就回来了,被孩子看见像什么样子。”
见妹妹穿石青色织锦缎面金线纹样的长袍,腰束深一色的金绣腰带,头戴嵌蓝宝束带,大拇指上还戴着个玉扳指,十足的风流公子哥的模样,招娣眉头就没松开过,满脸嫌弃。
“我这不也是为了谈生意,穿得太寒碜,人家也不会理我。好了姐,我这就去换。”
招儿匆匆忙忙就进屋去了,小绿和小红去打水给她沐浴梳洗。舒舒服服洗了个澡,换上许久未穿过的女装,顿时男颜变红妆。
坐在妆台前,小绿拿着犀角梳给招儿梳着长发。
招儿的发质好,又黑又浓密,梳妇人发髻好上手,梳男人的发髻也不显得绵软。小绿看着镜子里的夫人,有些感叹道:“夫人换了身衣裳,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一旁的小红咧着嘴笑:“给你弄那么一身,你也能扮个十成十。”
小绿和她斗嘴:“那哪能一样,你穿身男装,其实看着还是个小丫头。但夫人扮妇人像妇人,扮男人就像男人。”
招儿被两个丫头逗笑了,道:“你们直接说我长得不男不女就得了。”
小绿忙道:“奴婢可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就是感叹,夫人穿男人衣裳,让姑娘家脸红心跳,穿上女装也不输谁。”
小红又在一旁插上嘴了:“绿姐姐你还别说,外面喜欢咱们夫人的女人可多了……”
“什么可多了?”
一个男声突然响起,却是薛庭儴从外面回来了。
“老爷。”两个丫头曲膝行礼道。
“你们方才说什么可多了?”
小绿道:“小红说外面喜欢……”
招儿忙站了起来,打岔道:“行了,你们先下去吧,剩下的我自己来就成。”
小红忙一把拉着小绿,将说漏嘴不自觉的她给拉走了。
招儿满脸堆笑地看着薛庭儴,嘘寒问暖道:“怎么穿这么厚,是不是哪儿不舒服?饿了没有?我去给你做饭。”
她忙把衣襟拢了拢,又去柜子里拿了件外袍穿上,打算去厨房里做饭。
薛庭儴斜眼看她,见她浅蜜色的脸上泛着水汽,微微透着点红润。从侧面看,她额头饱满,睫毛又翘又卷,鼻梁高挺。因为有些紧张,贝齿不自觉地咬着下唇,让人想上前去制止。
招儿是那种无论是从正面看,还是侧面,轮廓都极为好看的人。不像有的女子,杏眼翘鼻,看起来俏生生的,从侧面去看却是一点美感都无。
她的头发微微还有些湿润,随意的披在身后。一副腿长腰细的好身段,因为面前没绑着,所以高耸的弧度格外美好。只是薛庭儴怎么看,怎么觉得似乎比以前平了些,莫怕是绑久了的缘故。
“你看什么呢?”招儿实在受不了侧面来的目光,忍不住问道。
薛庭儴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看着她。
“那我先去做饭,有什么事等吃了饭……”
剩下的话和迈开的步子,都被薛庭儴接下来的动作给打断了。
“你还没跟我说,到底是外面喜欢咱们夫人的什么样的人可多了?是男的,还是女的?”
这话说的,明明听了个全套,偏偏还要故意问一问。
招儿窘了起来,解释道:“你别听小红胡说,那些个都是烟花女子,迎来送往的,当不得真。”
薛庭儴眼睛眯得只剩了一条缝,脸上却笑得更是灿烂:“烟花女子,迎来送往?王招儿,你跟我说说,你在外面都干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_→招儿惨了,喝花酒被人逮住了
☆、第191章 第191章
第一百九十一章
招儿这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
不怪小红, 真不怪小红, 因为她自己就是个蠢猪。
看他笑得灿烂,却皮笑肉不笑的脸,招儿下意识想往后躲, 才发现自己的腰已经被他钳住了。
“其实真的没什么, 就是出去谈生意的时候,认识了几个命苦的女子而已。”她刻意轻描淡写道。
“出去谈生意?去哪儿谈生意?”他轻轻笑着, 哼道。
“就是谈生意的地方, 能是哪儿?”她连眼睛都不敢去看他。
“真的?”
“真……”招儿颓丧地吐了口气,道:“好啦,我跟你说实话, 你也知道男人谈生意免不了去那些烟花之地,那些花楼里姑娘们多。不过你说我一个女儿家, 即使去了花楼, 也没什么是不是,我又不能做什么?”
“那你还想做什么?王招儿,你真是胆子越来越肥了, 竟然跑去喝花酒!”
招儿像被惊到的蚂蚱, 跳了一下:“我没有喝花酒,你说都是女子,能干出个什么事。”
“你还想干出什么事?”薛庭儴越逼越近。
“我什么也不想干。”
“你还什么都不想干, 都去喝花酒了, 我长这么大, 还没去喝过花酒!”薛庭儴说得格外气愤。
招儿缩着脖子:“那你说咋办, 改天我带你去喝一次?”
“王招儿!”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推开了,弘儿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