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公主体贴小姑娘,笑眯眯的揉了揉阮苓苓的头:“那今晚早点睡,明天有的折腾呢。”
公主走的干脆,手里的小册子却没带走,全给阮苓苓留下了,大约是怕她年轻抹不开面子,暗意她多看看。公主手上的东西哪有不好的,沾了皇字,全是精品,包括这小册子,看一眼就能让人脸红心跳……
阮苓苓赶紧把册子扣上了。
想想还是不放心,悄悄的收起来,放到枕头底下,不给别人看到。
第二天果然折腾。
吉时在午时前后,按说做什么都来得及,可一大早,天刚蒙蒙亮,阮苓苓就被叫了起来,什么也不说,先沐浴。用的是泡了花瓣的水,似乎还放了什么从花里提炼出来的精细东西,这盆洗澡水很香。
阮苓苓被要求不能动,起码要泡两盏茶的时间。
泡完了还不算完事,要抹香脂,浑身都要抹,脚趾头缝都不落下,头发也要上最好的头油,干了还会有淡淡清香的那种,不能重,重了会呛人,留于俗套,也不能太轻,如果让人闻不到这工夫不白做了?最好似有似无,浅浅萦绕,让新郎官闻一口就忘不掉。
嬷嬷伺候阮苓苓沐浴,喜娘就在一边唱吉祥话,唱的阮苓苓脸都红了。
再然后就是上妆。
先要润肤,抹上足够的香脂,保证一天下来脸不会干,再慢慢的,一层一层的上粉。
阮苓苓看过这个时代的新娘子,妆都有些浓,一度十分担心,可化完了,她发现很不一样。妆娘请的是宫里出来的人,手艺和民间不同,浓艳有,更多的却是端庄,彰显皇家雍容大气。
看到镜子里的人,阮苓苓都有点不敢认了,这是她吗?
小郡主近来也愣了一瞬:“阿阮?”
阮苓苓回过头,有点紧张,局促的摸了摸脸:“是不是不好看?”
小郡主这次没有说话就是怼人,脸上难得绽开了笑容,开心的,灿烂的笑:“不,很好看。”
阮苓苓长着一双笑眼,又乖又甜,笑起来没有人能抵抗得了,她平时也不太爱打扮,就是一个清水出芙蓉的小美人,可今日盛妆,你只能联想到一句话,淡妆浓抹总相宜。
她本来皮肤就很白,别人上了粉会让人感觉太白,脸和脖子完全不是一个颜色,她却不一样,上粉只为好好上妆,肤色跟平时一样,只显得更通透更润泽了。她的眼睛很大,像杏仁,水亮清澈,配上粉红妆效,似那三月的桃花,让人百看不厌。眉如远黛,朱唇轻点,配上脸颊合宜的腮红,阮苓苓似乎很适合这种灿烂的红色,仿佛人世间的精灵,纯真娇美而不自知,这天下,没有人比她更美。
“很好看。”
小郡主的赞扬发自内心。
阮苓苓就放心了,小郡主是从不说谎的人……
她开始美滋滋的坐在镜前欣赏自己的美貌。
就在这时,外头突然鞭炮连连,响声震天。
“姑爷上门迎亲啦!”
随着这道声音传来,阮苓苓两手握紧,心怦怦跳。
他来了。
来娶她了。
第102章 成亲
外面鞭炮齐鸣,锣鼓喧天,根本不需要通知,整个公主府就热闹了起来。
新郎上门迎亲了!
安平公主急着赶过来,检查阮苓苓这边准备的怎么样,一看就更急了。
“怎么这时候了还没穿大衣裳?凤冠也没戴?赶紧的,你你你,快点把衣裳拿过来,给姑娘穿上!”
“还有这口脂,怎么花了?赶紧补一补!”
“不对,耳铛!我特别嘱咐的那对耳铛呢?盒子呢,怎么找不着?快快快,给本宫找!”
安平公主一向从容典雅,很少看到她慌乱,阮苓苓也是第一次见,一时间都愣住了。
“都愣着干什么,干事啊!”
公主威仪一摆出来,没人敢不听,大家赶紧继续忙了。
气氛一时喜庆又热闹。
阮苓苓微笑着任大家帮忙,笑着笑着,不知怎么的,眼睛就有些雾雾的。
本以为到了陌生的时空,从此就是孤孤单单一人,别人的一点点好感,一点点羁绊,她都十分珍惜,没有想到,她也能有这样的热闹……
这样的亲切温馨。
有公主干娘,有对外事从不关心眼睛里只有公主的驸马干爹,有傻乎乎的小郡王哥哥,有总是口不对心的小郡主姐姐,还有马上要嫁的那个男人,在这个古代,她不再是外人了吧。
她有了不管怎么样,都可以回去的地方。
阮苓苓看看公主,再看看已经走到母亲身边安慰的小郡主,不知不觉,眼泪就掉了下来。
安平公主看到就更急了,又急又心疼:“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难受?头冠太紧?还是耳铛太重?我的乖女,你忍一忍,一会习惯了就好了,这些都是吉祥,带福的,戴上就不能摘,干娘一会儿悄悄的同姑爷说说,让他礼一成,就先帮你把它们去了好不好?”
她这一哄,阮苓苓眼泪掉得更凶。
“出息!现在就哭,一会可怎么办?”小郡主说话依旧不怎么温柔,可她仔细替阮苓苓整理衣领,袖子,小心调整头冠的位置,试图让她更舒服一点。
大家都在心疼她,她却让大家担心了……阮苓苓用力止住眼泪,甚至屏住呼吸,可还是不行,泪停不下来。
喜娘赶紧过来打趣:“恭喜公主贺喜公主,这女儿是个孝顺的,离不得娘呢,日后定福泽绵延,子孙满堂,没准过不了一年,就抱着大胖孙子看您来呢!”
安平公主听了这话十分高兴,看向阮苓苓的眼神更加慈爱:“那我就等着了!我乖女生的小子,一定好看!”
阮苓苓这下哭不成了,只有害臊,一张脸红红的:“干娘……”
随着安平公主的笑,房间里一派喜庆。
新郎官虽然过来亲迎了,但吉时未至,喜娘们都盯着时间呢,妆已上好,内里几层衣服也穿好了,就差外面的大衣裳,凤冠霞佩,一会也就收拾得了。
耳铛自是没丢的,好好的戴在阮苓苓耳上。
她人长得不太高,耳垂却肉肉的有点大,颇有福气,一般的耳饰戴在她耳朵上都显小气,公主手里出来的东西倒是正好,优雅富贵又合适。
安平公主拉着阮苓苓前后左右看了一圈,再满意也没有了,话音柔柔:“这外头的事,你不要顾虑太多,你叫我一声娘,我就一辈子都是你娘,有什么不开心的就说,不顺心就回来住,知道么?凡事有干娘给你做主。”
阮苓苓眼睛又有些酸。
小郡主拿着个小粉扑给阮苓苓补额边的妆:“真的来不及了,不许哭,再哭都没时间补妆了,你是咱们公主府的人,看谁不给面子,姓裴的要是敢欺负你,我就——”
她想说打死,可今天大好的日子,说这种话不吉利,只得愤愤住口。
只是话说不出来,憋的难受,小郡主表情就有些一言难尽。
阮苓苓第一次看到表情这么丰富的小郡主,笑出了声,抱住小郡主的腰:“我舍不得姐姐……”
小郡主担心弄花了她的妆还得补,这次没任她胡闹,抵住她的肩把她推开,面无表情:“不许把粉蹭到我身上!你可别祸祸我了,赶紧坐上花轿,祸祸姓裴的去!”
阮苓苓不管,还是用力的抱住了她。
今天开始,她有两个家了,一个是公主府,给她温暖依靠,给她细心照顾,一个是裴明榛,给她结实臂膀,给她心之安处……
她好幸运,也好幸福。
感谢上苍让她来到这里,感谢所有,让她遇到这些人。
这边刚收拾好,外边就开始唱催妆诗了。
这回敏感的不是安平公主,是小郡主:“怎么回事,这么快?”
她那蠢哥哥没拦住?
正好白玉过来禀报,丝毫不敢瞒,轻声说了:“新姑爷拿了梦黄粱话本最新续章,郡王爷就……”
梦黄粱在京城有很多拥趸,小郡王就是其中一个,还是超狂热的那种,被一篇最新续章拿下,说实话小郡主并不觉得奇怪。她奇怪的是,‘梦黄粱’人在自己手上,在她们公主府,这一阵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谁都没见过,裴明榛在外头,离的远远,有什么新章出来,怎么公主府没发现,裴明榛偏偏有?
小郡主盯着梦黄粱,也就是阮苓苓本人,目光相当犀利,这事儿太明白,她们中间出了一个叛徒!
阮苓苓心虚的垂下了头。
小郡主深深呼了口气,行吧,你今天大喜,就饶了你,女生外向就外向,这账回头再算,至于裴明榛么——
心内冷笑一声,小郡主安排白玉出去放话:“姓裴的不是状元出身,才华很厉害么?让他做催妆诗,多多的做,间隔时间长了不算,吉时未到,咱们阿阮懒得嫁人,还没梳妆完呢!”
白玉匆匆的就出去办事了。
外头果然一堆人在起哄。小郡王拿到话本续章,失去了战斗力,没关系,还有其他皇亲宗室,以及狐朋狗友。
小郡王爱交朋友,也不拿架子,人脉相当广阔,上到皇亲国戚,下到贩夫走卒,什么人都有,人多了,招数就多,结成一队拦着新郎的迎亲队伍,裴明榛还真是一时半会儿过不去。
不过裴明榛这边也不是没有人的。
他交朋友不靠各种笼络,全靠人格魅力,进朝为官这么久,他怼过太多人,也救过很多人,本身心智坚定,能力超强,不管什么难事,只要朋友们问上门来,他都能给出解决办法,慢慢的,身边人越聚越多,文的武的老实的不老实的,也是什么人都有。
专管卖力气的就护着裴明榛,偶尔按搓搓推一下公主府的人墙;斗嘴皮子的笑眯眯一张脸,嘴滑的不行,说说话来别人都好接;似左公子此流,别的不管专管撒钱,特别卖力,红包不要强势的往外塞,但凡他经过之处,皆是坦途。
这年头,还是钱好使!
新娘子屋里出来传话,说要催妆诗,就更难不倒这群人了,大半都是科举出来的,做个诗费什么事?很快,催妆诗不要钱似的往里送,夸赞型着急型浪漫型什么样都有,你就说你喜欢哪种吧,要多少有多少!
负责默录的小厮奋笔疾书,抬头的时间都没有,一首首诗就送到了阮苓苓的梳妆台前。
因为迎亲队伍太快,有些诗甚至没办法写清楚是谁做的,小厮自己都没看清。
阮苓苓却一眼能认出哪首是裴明榛的。
传闻烛下调红粉,明镜台前别作春。不需面上浑妆却,留着双眉待画人。
这是在说,你根本就不需要化妆,快点嫁给我吧,眉毛留着我给你画。
阮苓苓心里呸了一声,只有这个男人才会这样,大胆又撩人。
捏着自己的手指,眼睛时不时掠过这些诗,她心跳越来越快。马上,她就要嫁给他了,伴在他身侧,做他身边的人,和他生儿育女,一辈子不离开……
神思抽离,眼前一切似乎变得朦胧,人们来来去去的脚步,各种热闹的声音,她全部看不到也听不到,只静静坐着,任所有准备就绪,视野变成红色,是红盖头盖了上来。
被喜娘扶到堂上,她看到了裴明榛的鞋子。
他和她一样穿了一身红,连鞋子都是,可大红的颜色穿在他身上并不难看,也不局促,很是大气。
她听到了安平公主和驸马同裴明榛训话,都带着笑,带着祝福,并不严厉,裴明榛却回应的很郑重:“请岳父岳母放心,未来不管我在哪里,她都会在,此一生,我绝不负她。”
阮苓苓又哭了,因为裴明榛的话,也因为要离开公主府,自此,再也不能回来长住。
喜娘在一边说着吉祥话各种安慰逗乐,安平公主扶着小郡主的手,两个人眼睛都有些微湿不舍,小郡王跳了进来,喜乐声高亢不停,房间气氛十分热闹。
就在这里,阮苓苓感觉身体一轻,她被裴明榛抱了起来!
裴明榛也不说话,抱了她就走。
小郡王就急了:“不是,这怎么回事啊,该我背的!姓裴的你抢亲!”
跳着脚就追了出去。
裴明榛脚步更快,才不会给小郡王追到。
阮苓苓的视角,只能看到裴明榛的下巴,紧绷又带着些得意。
她知道的,他就是小气,就是想自己抱她,不让别人碰。
兄弟背新娘上轿为的本就是一个好喻意,新娘子不能脚沾地,可新郎愿意自己来,别人不会拦,反而更祝福,接下来人家就是两口子了,你拦什么拦?找晦气呢?
喜娘更是笑开了花,新婚夫妻感情好,也证明了她的福气,一路上吉祥话不要钱似的往外洒,热闹有喜庆。
一路把阮苓苓抱到花轿上,裴明榛还是没忍住,拉住她白白小手,亲了下手背。
“别怕,我就在前头,嗯?”
阮苓苓臊的不行,推了他一把:“我没怕!”
她就是觉得,被人看到一准起哄,太羞人。
别人当然不会看见,裴明榛才舍不得把他的小新娘给别人看,把各角度用身体挡的死死的,亲完,把小姑娘安顿好,他才表情十分愉悦的走出来。
“放喜钱!”
他命令左公子。
左公子立刻扬手就洒,喜钱飞处,众人哄抢。
鞭炮齐鸣,喜乐更响,迎新队伍接到了新娘,开始往回走。
小郡王委委屈屈的蹭到了花轿边,他是兄弟,不能背新娘出门,送嫁还是要的。
“刚刚拦门我没出上什么力,妹妹都知道了吧?”他小小声和阮苓苓解释,“真不怪我,姓裴的太鬼,用你的新话本续章勾我!他的面子我不用给,你的面子我当然要……妹妹没生气吧?”
阮苓苓没说话。
小郡王又可怜巴巴:“妹啊,我是你哥,你不能总想着姓裴的,你哥会吃醋……你说你哥多可怜,一大把年纪没说上亲,天天在家还要被那个凶妹妹揍……我就想着,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把那男人打坏了也不好,你还要洞房呢……”
阮苓苓瞬间脸通红:“哥哥你说什么呢!”
小郡王就嘿嘿笑:“总之咱们公主府的姑娘,万事不愁,你喜欢姓裴的是他的荣幸,姓裴的要是和现在一样乖乖的,能哄你开心,咱们就容他,他要是敢对你不好,我就——”
和小郡主一样,大喜的日子说不好的话不吉利,小郡王挠了挠头:“总之以后你给我挺起腰板好好过日子,裴家那什么二房啊,方氏陇氏的,不用怕她们,她们有娘家,你也有,她们有父母哥哥,你也有,知道么?”
阮苓苓心里暖暖的。
因小郡王是男人,又不是亲生的哥哥,不好去她房间说几句体己话,只能趁着这个时机……
她懂的,都懂。
这个哥哥,她认下了。
小郡王还在外头放豪言:“别看今天你哥好像没撑起来,那是故意给你面子,以后但凡有事,哥绝不后退一步,一辈子给你撑腰,说到做到!所以……”
“你能不能别虐刘公子了?被人陷害下大狱,眼看着未婚妻都要跑了,真的好可怜……”
阮苓苓:…………
所以最后目的是这个?不让她虐话本里的人物?
不过有小郡王这一路絮叨,她情绪不再紧绷,慢慢平静了下来。羞涩还是有的,一时去不掉,但眼面的路更坚定了。
她有很好的丈夫,很好的娘家,未来什么都不用怕,只要一路走下去就好!
一路炮仗不停,大红灯笼开路,喜乐吹吹打打,到了裴家门口。
裴明榛还是没用别人,自己抱着小新娘就进了门,连火盆都是他跨的。
正堂一群人等着观礼,看到新人进来,表情不一。
三房的人没在,裴明昕也在外做官无法回来,正宾还是熟悉的那些人。裴明伦看着一对新人,目露羡慕。他并不喜欢阮苓苓,可他羡慕这种气氛,夫妻一体,妻子信任交付的姿态,看起来就很幸福。
陇青梅也羡慕,但她的羡慕和裴明伦不一样,她羡慕有情人能终成眷属,两厢安好,不像她……目光越过满目红色,看向高远天空,她眼神落寞,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像是透过这一幕,看到了别的什么。
方氏笑容特别大,一派从容大度,十分得体,但心里怎么想别人就不知道了。
二老爷裴文信是真高兴,他是一个识时务的人,懂取舍,知进退,很久以前不是没起过当家主的心思,当时裴明榛还未长成,很是瘦弱,他觉得这个家只能靠他自己,可若说杀人的心思,却是没有的。子嗣多,枝繁叶茂,家族才有后福么。后来裴明榛慢慢长大,一点一点起势,他的心思也就跟着慢慢变了。
到今天,他越来越尊重裴明榛的意见,看着这个侄儿在朝中的声势,也开始明白,裴家的未来,还是得靠裴明榛。换成他,或能守成,开拓就不大行了,他有自知之明,知道实力不够。
而且,与其累死累活的在外头忙,各种网罗人脉巴结着别人,哪如坐等侄儿起势,别人来巴结他?他看的出来,裴明榛主意很正,却不是不容人,只要他讲道理,裴明榛还能跟他这个长辈过不去?
心中想的透彻,裴文信是发自心底的高兴,笑声自然更爽朗。
“新人拜堂,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阮苓苓一直盖着盖头,视野有限,看不到太多东西,可她知道,手里这根红绸的对面,是裴明榛。
她们的人生,已经绑在了一起。
流程过得热闹又快速,很快,新人被送入洞房。
阮苓苓被喜娘搀着坐到床上,唱完吉祥话,将绑着红绸的秤杆递给裴明榛:“新郎挑盖头啦!”
跟着进来的人就起哄:“快点啊!小裴大人别犹豫,赶紧挑开,让我们看看新媳妇是不是很漂亮!”
裴明榛平时很少说话,今天却喜上眉梢,百无禁忌:“我的妻子,自然是漂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