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漫漫倾洒,透过窗槅落到小姑娘脸上,小姑娘睡颜纯真,没心没肺。

裴明榛看着,突然就有些不甘心。

为什么要看别人,为什么不能只看着他,只想着他,只给他送吃的?

小姑娘的一切,他都想独占。

不知梦到了什么,阮苓苓蹙着眉,手指微动,像是想抓住什么……

裴明榛哼了一声,把自己的手放过去,小姑娘果然牢牢抓住了。

一不安手上就会想抓点东西,小毛病还是改不了。

裴明榛低头看向阮苓苓的手。

小姑娘脚长得很好看,粉嫩柔软,小巧精致,手也很漂亮,纤细柔白,细腻莹润,手背上甚至有四个浅浅的小窝窝,特别可爱。

一个没忍住,小姑娘软绵绵小手已经被他送唇前,印下一吻。

光影在他眸底错落,那是男人从未有过的温柔与爱怜。

“你可是——叫我如何是好?”

大约阮苓苓的梦境很可怕,她蹙着眉,眼角似有水色溢出:“……又发脾气……我很重……么……”

裴明榛眼底滑过讶色,又笑的舒展:“你一点都不重,要吃多点才好。”

“以后委屈了不准哭,”修长手指划过小姑娘眼角,男人声音轻柔又霸道:“我会护你。”

“在我这里,你可以更大胆些。”

裴明榛一直坐在阮苓苓床畔,直到太晚了不得不走,方才离开。

也不知道为什么,小姑娘的睡颜对他来说似乎有致命的吸引力,百看不厌。

所有裴明榛的心路历程,阮苓苓并不知道,她也不知道自己已经开启了某种模式,只是下意识主动忽略了。

第二天醒来,脚一点也不疼,显然没事。回忆昨晚,前半段羞耻感爆棚,后半段睡着了没有记忆,只是半梦半醒间,似乎听到了裴明榛的话,说她可以更大胆些。

阮苓苓思忖片刻,扔了枕头。

个大猪蹄子信你才怪!就会哄人!嘴巴厉害了不起啊!

拍拍脸,把早饭吃了,阮苓苓开启新一天的征程,精神百倍的出发。

她想找木禾先生做插画师的事,整个京城都知道了,有喜欢她祝福她的,有事不关己静看的,也有瞧不起她唱衰的。整个京城从上到下,从贵圈到市井,很快刮起一阵风潮,所有人都在讨论她能不能成功,大多数是,不看好。

有没有人从中作梗,推波助澜不知道,总之为了她,各种书铺子茶馆子说书摊子,所有人都在吵架。

有那不知道的,立刻有好为人师的跳出来各种科普。“什么?梦黄粱你不知道?能人,大才啊!写话本的,还是个女眷,还想找木禾先生为她做插图!”

只要话题一起来,立刻有人凑过来,各种发表意见观点。

“哈哈哈这绝计不可能!虽我也喜欢,也捧她的本子,但人家画师圈子不一样,有名号的人,哪能自降身价做这种事?”

“可她不信邪啊,一直在找呢,有别的画师主动送上门她都不要,一个劲找木禾先生,像是跟别杠干上了!”

“傻不傻?这么大阵势,人家木禾先生不可能不知道,如果愿意早站出来帮忙了,一直不出现意思很明显么——你别找我了,我不干!”

“哈哈哈这位兄台说的对,犀利!这梦黄粱怕是嫌弃这么打脸不够爽,非要人家直言拒绝,巴掌啪啪啪打脸上才舒服!”

邵锦淑今日‘正好’来了这间说书馆,闻言当然要‘护短’,直接就走了过去,神色俱厉:“梦黄粱那么好,一定能心想事成,你们不能这么说她!”

汉子们不爽:“嘿你这姑娘就不对了,我们不过闲来讨论两句,怎么说她了?说她什么了?是骂人了还是造谣了?”

有人看的比较多:“你这么着急,是梦黄粱的朋友?说起来,梦黄粱倒也是个女人。”

“大家都说梦黄梁的书布局开阔,荡气回肠,是个有眼界胸襟的,可由友观人,这姑娘这般小肚鸡肠,一句话都听不得,看来外面的事不靠谱,那梦黄粱和她一样,都是小心眼的人。”

“也是,女人嘛,怎么可能大气的起来?都是装的,给人捧的。”

邵锦淑‘大急’:“你,你们——”

现场都是汉子,就她一个女人,怎么都吃亏,憋得面红耳赤,说不出话。

曹睿直接从二楼跑下来,指着那群汉子:“你们够了啊,又不了解她,怎么能骂人呢?”

汉子们更不高兴了:“我骂什么了?你倒是说说看!”

“哟又来一个!”

“我说你们怎么回事?姘头还是雇的人?梦黄粱这小姑娘厉害啊,别人说一句话都不行的?”

不带这么冤枉人的,他们只是讨论,并没有骂街!

可曹睿喜欢阮苓苓么,遇到她的事本就戴着有色眼镜,而且姑娘家这么被人议论不好,他脸微红,试着讲理:“反正,反正你们不能说她!她是个姑娘家,还没说人家,我不允许你们说她!”

“哟,还还没说人家,怎么,你想人小姑娘嫁给你啊!”

汉子们更起哄了:“我们就说了怎么着?不想让人说别写话本啊,写了怕什么别人议论,我们又没骂她,随便聊一聊也不行了?”

“照你这样我还真不说她两句不行了!她就是小气没胸襟,所以才交了你们这样一群小肚鸡肠的朋友!”

“对!她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话本写多了,整天做不切实际的梦,木禾先生不会理她的!”

“不说别的,就有你们这样的‘朋友帮忙’,她名声不坏也得坏了!”

曹睿急得抓耳挠腮,可惜嘴笨不会说话,气的眼都红了。

这处热闹太大,很快整条街都知道了,更多的人闻风而来。

阮苓苓就在这条街上,听到这件事,闭了闭眼。

又有小人‘瞎帮忙’!

她赶紧提着裙子跑向这间说书馆。

向英这边也知道了,立刻报给了裴明榛。

听说曹睿也在现场,并且各种语言维护,裴明榛摔了笔,有你什么事!小姑娘用的着你帮忙?

正好案上公务差不多,裴明榛吩咐向英取了个东西,也同样走向说书馆。

说书馆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被围了起来,里边骂战升级,已经开始污言秽语,各种话不断。

这回出风头的是向英。

向英捧着一个漂亮的细长木匣,一路昂首挺胸,敲锣打鼓,慢悠悠的送到了陈记书斋——

阮苓苓名下的铺子,梦黄粱专用出话本的地方。

掌柜的直接惊呆了,拱着拳迎出来:“不知这位——”

“阮姑娘不是想要木禾先生的插图?先生答应了,以后每一部梦黄粱的话本,都会亲自看过体会,并配以合适插图,这幅画便是先生的诚意!”

向英也没往里走,直接在大街上就把盒子打开,拿出一卷画卷,刷一声展开!

他刚刚闹出的动静已经足够招来围观人群,这画一打开,更是墨芒点点,闪瞎人眼,有那有眼力的,一眼就看出来了。

“下笔粗线勾勒,再长短笔触叠加,线条不刚不硬,用色大胆,罩染手法娴熟,在加工笔点染,构图流畅生动……没错,这是木禾先生的画!”

“木禾先生已经几个月没有新画面市了,竟然一出就是一幅美人图!”

“先生擅画人物,却很少画这种正经的美人图!”

“不行我要回去告诉我家主子,此画不能错过啊!”

一时间,多少人闻风而动。因这里是主卖纸墨书画的街道,热闹大的,几乎是万人空巷。

很快有人出价,问向英要买:“不知木禾先生现在何处?此画多少钱愿意出手?”

向英扬着头,学着自家主子的样子摆了摆手,面色冷淡:“先生不在此处,只让我转告,此画无偿赠与梦黄梁以示诚意,不出手,不转卖。”

立刻有人叹息:“太可惜了,这样的画……有市无价啊!”

也有人羡慕:“梦黄粱好旺的运气啊。”

熟知梦黄粱话本故事的人立刻抬起了头:“你们懂屁!这画的是先生话本里的人物,李思思姑娘啊!”

“就是李姑娘!啊啊啊我最喜欢的李姑娘!”

“她温婉大义,又冰雪聪明,骨子倔强,又有主意,生的一双灵慧目,一双纤巧手,你看这图,画的正正好!”

“美人站于杏花之间,手拈花枝,浅笑低眉,比起羞涩柔媚,更多的英气从容,这就是李姑娘本人了!她在我心里合该是这个样子!”

“这画画到了精髓!木禾先生一定看过梦黄粱的话本!不然不可能画的这么栩栩如生!”

“卧槽这么厉害的么!”

也有有不同意见的:“木禾先生如此大才,不走正道,屈就自己给一个写话本的帮忙,着实可惜。”

当然也有人立刻怼回去了:“画者无所谓正道不正道,只要画的好,有领悟有进步就是正道,你走一千座山一百条河,倒是高雅了,可若下笔无寸进,有屁的用!”

“就是!不管木禾先生去哪里,入市井还是走山路,只要画技进步,就是成就!”

“不懂别瞎说!没准木禾先生就是得与梦黄粱为伴,才能得到更多领悟,你没那心胸看不开,怪不得一辈子没出息!”

艺术家脾气就是那么不羁,管你什么废话全部怼回去,心中的男神不可亵渎!

几乎是一瞬间,人声鼎沸,赞者无数。

阮苓苓自己都根本插不进去。

她后知后觉的发现,她对木禾先生好像低估了。她只是有缘看过他的画作,很喜欢,并未深入这个圈子,不知道他原来如此有名,怪不得那般神秘,一直没露过面……

裴明榛看着这一幕,于人群外负手而立,神清气爽,淡定从容。

看吧,他的小姑娘,还是得靠他护着!

但凡人群在喧闹时,安静的那一个总是特别显眼,更何况裴明榛本就气质独特,长的又好看?

阮苓苓很快发现了他,不由分说,提着裙子就跑了过来。

“是你对不对?”她站在裴明榛面前,微微仰着头看他,杏眸晶亮,好似汪着一汪水,“你帮我说服他的,是不是?”

裴明榛本来想拿小姑娘之前的话来怼,说你不是要同我道歉么,准备怎么好好道歉?可话还没说出口,就见小姑娘哭了。

水雾在一刹那之间出间,瞬间凝结,在眼角聚为晶莹泪珠。

裴明榛现在看不得小姑娘哭,她一落泪他心尖就抽疼,大手拂上小姑娘的脸,轻轻替她擦去这颗恼人的泪:“怎么帮了你,你也哭。”

阮苓苓这次没有躲,乖乖扬着头,任他施为。

他动作太温柔太温柔,好像她是尊易碎的琉璃,一碰就会坏似的。他没有任何批评没有任何指责,甚至没有一点帮了忙的洋洋得意,他很平静,只墨色深邃的瞳眸里,那些起伏潮汐,全是她读不懂的东西。

阮苓苓更加愧疚,眼泪流的更凶。

裴明榛叹了口气,决定之前的话要改。

不是不准小姑娘哭,是——

只准在他面前哭。

第58章 作个妖撒个娇要个貂

眼泪掉下来,阮苓苓才发现不合适,用力忍住,朝裴明榛低下头:“对,对不起……不,谢谢,谢谢你……”

颇有些语无伦次。

裴明榛唇角浅浅扬起,眸底一片温润:“不知道说哪句好,就好好想一想。”

阮苓苓头垂得低低,脸红的不像话。

是她错了,他本就打算帮忙,没半点推脱,她不应该那么心急,那天放的话……想想就羞耻。

还是好好谢谢他吧,只要他开心,要她怎么哄都行。

裴明榛身,见小姑娘没跟上,眉心微皱:“还不回去?”

“我……还没同木禾先生好好沟通,他送了这么大诚意,便是不愿面见,写封信代传谢意也是应该……”阮苓苓委婉的提醒,她接下来有点忙。

裴明榛:“不用,他看过你的话本,知道你的风格,该画什么心里清楚,不需要沟通。”

阮苓苓看了看人群中的向英,又看了看面前的裴明榛,虽然觉得有些不合适,但木禾先生的朋友是裴明榛,他说的……肯定比她想的准确?

“……那好吧。”

阮苓苓理了理衣裙,怂哒哒跟上裴明榛。

裴明榛视线滑过人群里的曹睿,眼睛微微眯起,伯府世子这么闲总归不大好,他还是帮帮东昌伯,给他儿子找点事的好。

阮苓苓全无所知,只心绪有些烦乱,忍不住时不时瞥一眼裴明榛,可惜大佬表情管理一向到位,她什么都看不出来。

一男一女并肩而行,一高大一娇小,配上灿烂的阳光,画面无比美好。

邵锦淑在远处看着,指甲扣进掌心,眼底一片通红。

谁能想到呢,这样根本不可能的事也被阮苓苓做到了!木禾先生是眼瞎了么,谁不选选阮苓苓!裴明榛是傻了么,这样的忙也帮!

她可是看到了,前几日阮苓苓那么作,各种和裴明榛撒气闹别扭,他竟然还这么容忍……为什么有这种待遇的不是她?她已经那么卑微,那么懂事了,为什么裴明榛眼里就是看不到她,只有阮苓苓那个贱人!

那贱人到底哪里好?任性又作,从来不懂得忍让,不就是会编点话本,算什么本事,为什么所有人都喜欢她?

邵锦淑是真的不明白。

女人在这世间安身立命,靠的不就是相夫教子,掌家理事的本事?贤良淑德三从四德那一套,她从来也不认,那些都是幌子,让外面说起来好听的东西,她知道怎么样才能过得好,过的好的都在装,让所有人都以为贤良淑德,实则永远都在为自己谋福利。她看得太清楚太透,只要手腕足够,内能整治下人操持家务,外能交际人脉帮助夫君,就是最完美的妻子人选,她一向都是这么要求自己的,聪明的男人知道应该怎么选。

阮苓苓不是不聪明,可她太执拗太倔强,绝计不会放下心中的坚持,有些应该要做的事,她不会做,她不如她邵锦淑!

裴明榛是个聪明人,她已经表现的这么明显了,为什么他就是看不到!

眸底滑过一道异光,邵锦淑咬住下唇,不能再等了。

眼下不是最好的时机,但也差不多了,再等下去别人就双宿双飞没她的事了!

邵锦淑开始积极联络小姐妹,准备把帮了裴明榛的事‘无意间’透出来,时间也定好了,就在一个大家都会参加的小宴,四天后。

可她忽略了一点,并不是任何事都能在她掌握中,由她随心所欲,她的计划根本没来得及实行,就被迫夭折。

因为第二天一早,有人因为户部粮税,找到了裴明榛,请他松一松手。

裴明榛眯了眼:“松一松手?”

这种程度的暗语已经不叫暗语,几乎是明言了。

这人没察觉到裴明榛情绪,脸上陪着笑:“往年不都是这样?回头事办完了,少不了你那一份。”

裴明榛眸色更深:“往年都是这样的?”

这人陡然警惕,这这这话音不对啊!

他有点急:“你和何正元关系那么好,他难道没告诉你?”

裴明榛扬眉,一字一句:“我和何正元关系好?”

“对啊!”这人神态焦急,话音急切,“他帮你在外面关照了多少话,要不然你一个新人能这么清闲,没恶心事找上你?下头早闹了!”

“是么?”

裴明榛声音颇有些意味深长。

这人明白过来,撞错钟了,也不知这户部小吏怎么办事的,竟然这种错都出!事情敏感,他不敢说别的,打了下自己的嘴:“我今早吃错了东西,说胡话呢,哪有什么往年,就照规矩来,裴大人可别误会,就当我没来过吧!”

他想这件事平平安安过去,大家都当不知道,可能么?

裴明榛从入翰林院开始,塑造的就是一丝不苟,铁面无私的硬气形象,此事已关系到自身,怎么可能轻轻放过?他转头就去查了何正元。

转职新部门有些生疏,可裴明榛从不会做不规矩的事,需要何正元照顾的几乎没有,何正元拿人手软,只好悄悄朝同僚四周打了招呼,让大家给个面子,别刁难。裴明榛新来,人生地不熟,没半点人脉,所以尽管别人都知道,也没人同他说。

因为这一片祥和气氛,外面的人以为他走了什么门路,又是个新来的好蒙,就想过来占点便宜,没想到碰了个硬钉子。

裴明榛和何正元此前不认识,从无交往,有些东西查出来很快。

收受贿赂,中饱私囊,油嘴滑舌,没一点真本事,裴明榛怎么可能跟这样的人交往为友?

这何正元还有一个妹妹,和邵锦淑交好,甚至引为知己,认为她不容易,还傻,悄悄做了那么多好事却不给人知道。再一细看,很好,这些‘好事’,是出钱贿赂何正元,请他‘照顾大表哥’。这个妹妹还仿佛受不了邵锦淑继续吃亏,正要把这件事宣扬出去让所有人知道邵锦淑的好。

裴明榛冷笑一声,转手把何正元给举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