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丹臣道:“臣膝下空虚,只得两女,长女已经成家立业,余下这个小女儿,虽然十分年幼,却已经被臣纵容的不成样子,将来嫁给太子为妃,虽然是薛家满门的荣耀,但臣也怕她因年幼失了规矩,遂想请求皇上允许小女年满十六岁再出嫁。”

太子沉吟片刻,委婉道:“先生也知道,岁郎比小金蟾大了五岁,小金蟾十六岁的时候,岁郎已经二十一岁了,朕二十一岁的时候,岁郎都三岁了,只怕是晚了些。”

薛丹臣沉默了一会才道:“臣也是出于一片爱女之心罢了…”

太子不忍让薛丹臣失望,便道:“既如此,可让他们早些完婚,待到小金蟾十六岁后再圆房,如何?如此一来,小金蟾也不至于因为早早生孩子损了身子骨。”

薛丹臣道:“臣多谢皇上体谅。”

太子又道:“先生太客气了,柯阁老已经向我递了折子想告老还乡,以后内阁的事就托付给先生了,还要请先生多费心。”

薛丹臣应诺,无非是说一些表明立场的场面话罢了。

从养德殿出来,薛丹臣便看到了镇国公,托太子登基的福,如今镇国公也终于入阁参与理事了,一直以来,镇国公空有爵位却没有入阁,总觉得在薛丹臣面前矮了一头似的,如今才觉得扬眉吐气起来,看到薛丹臣便笑道:“你找皇上有事?”

薛丹臣面无表情道:“皇上召见我来的。”

镇国公顿时眉开眼笑:“哎呀,原来是这样,我是来找皇上回禀事情的,对了,你得空去看看棠哥儿,他想外公呢。”

薛丹臣白了他一眼,没有理会。

但薛丹臣还是在出宫后去了霍家一趟,薛子桢正抱着棠哥儿看鱼缸里养的金鱼,棠哥儿咧着嘴直笑,口水都留下来了,伸着手要去抓水里的金鱼,被薛子桢拦住了,但他不听话,薛子桢就拍了他两下,这下子可就惹着他了,顿时不高兴了,正好看到薛丹臣过来,便撅着嘴要告状。

薛丹臣哄了他一会,把他交给了奶娘,问薛子桢:“最近忙不忙?”

薛子桢笑道:“不忙,父亲是有什么事么?”

薛丹臣便把顺昌帝薨逝前说的话一一和薛子桢学了,叹道:“兴王只要安分守己,以后的荣华富贵是少不了的,但庆王就不好说了,先帝当着众人警告他不要谋反,他若是打定了主意要反,谁都拦不住的,所以我最怕的就是他联合几位宗室闹事,我想让你去一趟兴王府,和子瑜谈一谈,要他们夫妻千万稳住了。”

薛子桢想了想道:“我觉得应该不至于,兴王可不傻,没必要放着好日子不过,跑去跟着庆王造反,不过安全起见,我走一趟也无妨,正好许久没见秦姐姐了。”

薛丹臣点点头,又叮嘱了薛子桢几句:“新帝登基,霍灵璧必定会受到重要,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但我若是成了首辅,你公公又入了阁。霍灵璧若是再身居高位的话,那就太过招眼了,所以你们夫妻俩商议商议,我的意思是如今最好不要让霍灵璧出仕,最好等到你公公退下来,他正好顶上。”

薛子桢一怔,犹豫道:“灵璧心怀大志。会同意么?”

薛丹臣道:“现在越是隐忍。将来就飞得越高,若是他只顾眼前一点蝇头小利,只怕前途也有限。更何况家里也不等他的俸禄买米下锅,急什么?该是他的,就是等了十年八年,也照旧是他的。若不是他的,就是强留。也留不住,你和他一说他就明白了,不过这也是我各人的意见,他若是答应最好。若是固执得很,也随他,等他栽了跟头。自然就知道轻重厉害了。”

薛子桢点头应了,送了薛丹臣出门。正打算出门去兴王府呢,霍周进来了,其实他刚才一直躲在门外偷听呢,薛子桢见了他也有些意外:“有什么事么?”

最近镇国公忙,每天下午没空儿教导霍周武艺了,如今霍周都是在跟家里的护院练着呢。

霍周犹豫片刻,还是提出了自己的请求:“我想跟着薛大人念书!”

薛子桢一怔:“我父亲?为什么?”

霍周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实话:“跟薛大人念书,我可以学到的东西更多,也更有用!”

薛子桢笑了,她虽然也博览群书,但若是跟父亲相比,就差了太多,更何况父亲在朝做官,她却常年待在内宅,即便读了一样的书,眼界不同,见解也不同,更何况霍周是个男孩子,刚开始启蒙跟她学也就罢了,若是以后慢慢大了,继续跟着她念书只怕会变得小家子气,也是时候正经给他请个先生了。

薛子桢笑道:“你也看到了,我父亲忙得很,只怕没工夫教导你读书,这样吧,我给你请个先生如何?”

霍周摇头:“我就想跟着薛大人念书,请来的先生也许博览群书,但眼界和经历绝对都比不上薛大人,既然要拜师,那就要拜最好的师傅,我觉得跟着薛大人念书,不仅能学到学问,还能学会许多做人的道理。”

薛子桢顿时觉得为难起来,霍周的确比普通的孩子要聪慧,而且心思更加深沉,她不能像哄棠哥儿一样去糊弄他,只能耐心的给他讲解道理。

薛子桢想了想道:“现在我要出门,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去,我们路上再说这件事,要么等我回来再说,好不好?”

霍周也想了想道:“那我跟你一起去吧。”

薛子桢同意了,两个人一起坐马车去了兴王府,路上,霍周再次表达了希望跟着薛丹臣念书的意思,薛子桢挺疑惑的,因为一直以来,霍周对她虽然还称得上恭敬,但也是面服心不服,心里对她还是有芥蒂的,即便是好几次去薛家,也是一个人在院子里玩儿,甚至连薛家的小厮他都不屑搭理,更别提对父亲母亲了,因为如此,父亲母亲也从来是无视这个“外孙”的,如今霍周突然要跟着父亲念书,实在是让人觉得很奇怪,再说了,就是他同意,父亲也不一定同意啊。

薛子桢决定好好问一问原因,但霍周的原因却很简单:“我听到你们的谈话了,薛大人很快就要去内阁首辅了,既然是首辅,那肯定是最厉害的,我跟着他念书,肯定没错。”

更何况他刚刚听薛丹臣提出让霍灵璧别出仕的主意时,就更加觉得他不简单,能舍得下的人才会得到更多东西,他现在不就是如此么?

现在要能舍得,要能忍得,将来才能得到自己想到的结果。

薛子桢见他诚心诚意,也不忍拒绝他了,只好道:“我答应帮你去说,但父亲到底收不收你就难说了。”

霍周点点头,好歹相处了一阵子,他相信薛子桢的为人,既然答应了替他去说,肯定想尽办法办到的,事实上,他也越来越喜欢她了,真心的想把她当成母亲一样尊敬,只可惜,她是他的杀母仇人!这一点是怎么也更改不了的。

到了兴王府,秦子瑜亲自在垂花门迎接,笑道:“几次三番叫你来玩你都说没空儿,怎么今儿有空了?”

薛子桢笑道:“实在是没空儿,整天在家看着棠哥儿,他呀,最调皮了,让我头疼得很,今天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秦子瑜笑了,她看了一眼跟在薛子桢身后的霍周,愣了一下笑道:“这就是你提到过的霍周?”

薛子桢笑道:“没错,是我的长子。”

秦子瑜听她说长子两个字,这才觉得惊讶,却也立刻反应过来,摘了身上的玉佩道:“我也没预备什么见面礼,这个就给孩子玩儿吧。”

薛子桢示意霍周接了过来,对他道:“这是兴王妃,以后见了面要记得行礼。”

霍周倒也听话,上前行了礼,叫了人,秦子瑜笑道:“叫我姨母吧,都是自家人,也没这么多虚礼。”说着叫了两个丫头带着霍周去花园里玩,她则携着薛子桢的手回院子里说话。

霍周却不肯跟着丫头走,执意跟在薛子桢身后,甚至还牵着她的衣角,一副要耍赖的模样,薛子桢不由失笑,摸了摸他的头:“这孩子听话的很,让他跟着我吧。”说着又叮嘱霍周:“乖乖听话。”

秦子瑜看在眼里,倒觉得薛子桢对霍周是真心的好,不过也看得出这好有几分刻意了,到底不是亲生的,管教起来也是束手束脚的,若是换成了亲儿子不听话,只怕立刻就要训斥了,可既然不是亲生的,那顾忌就多了,都说后娘难为,这话果然没错。

不过秦子瑜和薛子桢关系亲密,自然不会在意霍周是否失礼,也刻意忽略了霍周的存在,笑道:“小金蟾可好?我上次去还是重阳节,已经会说话了,那么聪明的丫头,将来肯定了不得。”

两个人先是寒暄着说了一会话,秦子瑜屏退了丫头,这才问起了薛子桢的来意,薛子桢也没遮掩,开门见山道:“先帝薨逝那天曾有遗言留给诸位王爷,你可听兴王殿下说了?”

秦子瑜的脸色霎时沉重起来,她点头道:“我听说了,殿下说,庆王的脸色难堪极了,打那以后,除了哭灵守灵,就没出过家门,估计也是没脸出门了。”L

第一百四十八章 解惑

薛子桢道:“我父亲生怕他狗急跳墙,到时候想出什么馊主意来,兴王殿下又是做兄弟的,到时候也两头为难,所以让我过来提醒你,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新旧更迭,你万事都要小心。”

秦子瑜笑道:“我也明白这个道理,其实殿下也和我说过,他本就没什么大志向,能安安泰泰过日子就成,自然不会被庆王蒙蔽,前几日还琢磨着说,等先帝的孝过去,想把宫里的淑太妃娘娘给接到府里来颐养天年呢。”

薛子桢笑了笑:“毕竟是先帝的嫔妃,这就要看新帝的旨意了,不过据我估计,这事成的可能性不大。”

秦子瑜疑惑道:“为什么?”

薛子桢道:“你想想,若是皇上同意淑太妃出宫荣养,那么冯贵太妃自然也在此列,你觉得皇上会让贵太妃出宫么?恰恰相反,他只怕会拿捏住贵太妃,好让庆王行事有所顾忌,这样一来,为了公平起见,淑太妃只怕也无法出宫了。”

秦子瑜蹙眉道:“我倒是没想到这一层,原以为求个旨意就能成的事。”

薛子桢安慰道:“就是不成你也不必着急,淑太妃在宫里有太后照顾,这日子也差不了。”

两个人坐在窗下大炕上说话,霍周便坐在一旁玩耍,把两个人的话都听到了耳朵里,等到回去的路上,他问薛子桢:“若是庆王许诺兴王,助他登基后就同意淑太妃出宫荣养,你觉得兴王会心动吗?”

薛子桢一怔,很快笑着摇了摇头:“不会,第一。虽然淑太妃是兴王的生母,在兴王的心中很重要,但这和出宫荣养没多大关系,淑太妃出宫了自然可以安享晚年,但若是不出宫,这日子也是一样过啊,不缺吃不少穿。有太后护着。人人敬重,兴王犯不着去冒这个险。第二,即便他愿意冒险。若是成了,庆王不一定会兑现他的诺言,说不定还会继续把淑太妃囚在宫里做人质,若是不成。那可是谋逆大罪,要诛九族的。淑太妃在宫里也保不住,所以不管怎么权衡利弊,兴王都不会听信庆王的鬼话的。”

霍周道:“那为何你还要过来一趟呢?兴王妃与薛家不是关系匪浅么?”

薛子桢笑了:“你还太小,有些事不明白。即便是亲兄弟,有些话该说的还是要说,该做的还是要做。不是因为不信任,而是表明一种态度。比如你想跟着我父亲念书,就是我不去说,你若是时常跟着他,也能学到不少东西,但到底名不正言不顺,我去专门的和他说了,看上去是有些多余,但正因为有了我这句话,他教导你念书才会更加不遗余力啊。”

霍周有些不屑:“画蛇添足!”

薛子桢摸了摸他的头:“你现在还小,不明白,长大以后就明白了。”

被当成棠哥儿一样,霍周有些不自在,摇头甩开了薛子桢的手趴在了窗前往大街上看,心里却暗暗思忖着薛子桢刚才所说的话。

……

十一月二十九,顺昌帝下葬,葬在了乾陵,太子登基,改年号为顺和,人称顺和帝,与此同时,一批一批的圣旨也分封下去,比如太子妃晋封为董皇后,太后晋封太皇太后,赵皇后晋封赵太后,庄淑妃晋封淑太妃,冯贵妃晋封贵太妃,丽妃晋封丽太妃,祥妃晋封祥太妃,华妃晋封华太妃,而惠嘉,惠宜,惠平,惠安四位公主则晋封为长公主。

除此之外,皇太孙晋封为太子,几位王爷中有先帝加封的兴王为安逸王,还有顺和帝加封的恒郡王为恒亲王,除他们二人以外,其余人的爵位都没有变化。

而朝堂之上也是经历了一番大洗牌,柯光祖告老还乡,不等过了年就把肩上的担子都卸了下来,薛丹臣晋升为内阁首辅,蔡文华为次辅,除此之外,顺和帝又下旨让镇国公,崔如岳,秦方入阁协理政事。

镇国公是薛丹臣的亲家,崔如岳和秦方皆是薛丹臣的好友,属于薛丹臣的首辅时代终于到来了!

薛丹臣的门生都得到了大力提拔,薛家也日日门庭若市,尤其是先帝御旨赐婚,将薛家的二小姐许给了太子,将来便是太子妃,再往前头想,等太子登基,那太子妃就成了皇后,如此看来,薛家一百年内的荣华富贵是不愁的。

作为新晋的首辅千金,因为小金蟾还是个孩子,薛子桢就成了众人竞相巴结的对象,因为还没出国孝,不好大肆张扬的宴请,但薛子桢每天还是能收到成摞成摞的帖子和礼单,上面言辞之亲热,仿佛与她八百年前就认识了似的。

对此薛子桢感到十分无奈,还和霍灵璧说笑:“这算不算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霍灵璧笑了:“你整日在家待着还好些,我这个首辅的女婿在外头,天天被人堵在衙门口,都说要请我喝酒,仿佛我要是不应,他就要含恨而亡的样子,别提多闹心了。”

薛子桢忍不住笑了,继而又想起了父亲说过的话,忙道:“那件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霍灵璧道:“你是说辞官的事?我想过了,岳父说的没错,我也跟皇上提了,但皇上没同意,所以现在我也是进退两难,我一提辞官的话,皇上就说,我和他是一起长大的情分,他是信任我也信任霍家的,让我别多心,你听听,这话都让他说了,我可说什么?”

薛子桢也没了主意,道:“要不然再去和父亲说一说,找他讨个主意?”

霍灵璧摆摆手:“我前几日见到岳父了,他正忙的脚不沾地,没必要为这点小事劳烦他,既然皇上不同意,那我就继续干着就是了,只要不出风头,谁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薛子桢点点头。看向他的眼神顿时有些愧疚:“我知道,肯定委屈你了。”

霍灵璧将她揽在怀中亲了亲:“说什么傻话呢,我也是自愿的,闲下来正好有空儿教导教导棠哥儿,他也该启蒙了吧。”

薛子桢摇头道:“都还不会说话呢,启蒙那么早做什么?倒是霍周,我觉得你应该多陪陪他。他已经长大了。懂事了,心思也更加敏感了,即便他嘴上不说。心里对你这个父亲也是不一般的,你这样长久的躲着他,他心里肯定不好受。”

提起霍周,霍灵璧就沉默了。好一会才道:“我每次看到他就会想起朱颜,心里着实不是滋味。”

薛子桢自嘲道:“你心里不是滋味。我难道心里就是滋味了?他可是朱颜的儿子,每天跟着我,面上笑嘻嘻的,心里指不定怎么恨我呢。我又该如何自处呢?更何况后娘难为,你对他越是淡漠,他就越会觉得这是我挑唆的。心里岂不是更恨我?”

霍灵璧忙道:“我倒没想到这一点,倒是我连累了你。既如此,我以后都听你的就是。”

薛子桢看他低眉顺眼,言听计从的样子就忍不住笑了:“他是你的儿子,你爱怎么样教导是你的事,什么叫都听我的,难道我叫你杀了他,你还真的去杀了他?”

霍灵璧笑道:“你这不是狡辩么,你不会叫我杀了他,我也不会杀了他,你呀,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罢了罢了,我以后多教导他就是了。”

薛子桢笑了,想想又道:“他突然说要跟着我父亲念书,我也不知道他哪里生出来的念头,觉得奇怪得很,不过我也答应帮他去说了,明天你陪我回家一趟,如何?”

霍灵璧宠爱的捏了捏她的鼻子:“都依你!”

因为前一段时间的忙碌,两个人倒是许久没有温存了,如今难得空闲下来,不免缱绻一番,柔情蜜意,自不消说,只可惜,因为还在国孝,许多事情也是不得不顾忌,别的都好说,万一闹出了一个孩子,那面子上可就难看了。

第二天,霍灵璧果然带着妻儿回了薛家,薛丹臣也特意告假一日,难得全家在一起吃一顿团圆饭。

薛家饭桌上的话题一直以来都在不停地变化,许久之前,薛子桢没出嫁时,谈论的便是薛子桢的婚事,后来出嫁了,就谈论生外孙还是生外孙女的事,后来棠哥儿和小金蟾相继出生,话题就转移到了他们身上,如今的话题又转移到了至今未娶的李益身上。

刚开始时,大家都以为李益和秦子瑜会凑成一对,但后来秦子瑜成了兴王妃,李益就又落单了,陈云秀也不是没过问过,但她上了年纪,深居简出的,在京城也没什么认得的人,只好托付给了陆如英,但陆如英本身就是个不靠谱的,陈云秀失望了两次后就把希望寄托给了薛子桢,薛子桢的眼界多高啊,一般的姑娘都瞧不上,条件可苛刻的很,所以一直以来也没有个结果。

其实按着陈云秀的意思,也没想到找个出身多么高贵的孙媳妇,毕竟自家什么条件还摆在这里呢,也不敢去要求人家多么优秀,觉得找一个能吃苦耐劳温柔贤惠的小家碧玉便是幸运的了,但薛子桢往往提起的不是翰林家的小姐就是御史府的千金,陈云秀也不好意思回绝,心里明白人家肯定看不上自家,索性直接找借口回绝了。

这次又提起这事,陈云秀便叹道:“我也没有什么要求,只要人家女孩子出身清白,温柔娴淑,我就喜欢,门第高了,好是好,但到底齐大非偶。”

陆老夫人一听这话就笑了:“别的都好说,关键是要益哥儿喜欢啊,益哥儿,你见天出门,见的人也多了,难道就没有一个喜欢的?”

每每一提起这事,李益就很不好意思,低着头,红着脸,跟要出嫁的小媳妇似的,大家一瞧见他这样子就忍不住笑,还是陆馆主笑道:“我估计李益是有心上人了,要不然怎么天天在家里弹长相思呢。”

李益擅琴,常常在家中抚琴,大家都把他的琴声当成一种享受,如今薛子桢一听说他弹了长相思便笑道:“看来表哥果然是有心上人了,是哪家的姑娘啊?”

众目睽睽之下,李益颇有些狼狈不堪,他支支吾吾回答不上来薛子桢的问题,手足无措的样子也怪可怜的,大家也就没有继续逼问,转而逗起了小金蟾和棠哥儿。

如今小金蟾话说的越发流利了,而且性格也越来越活泼,十分的爱笑,你有意逗她,你还没笑,她就先咯咯笑起来,倒成了她逗你了,那副样子十分讨人喜欢,但若是发起脾气来也像个小恶魔一样,叫人头疼的不行。

陆如英就多次忿忿不平的说她看人下菜碟儿,在薛丹臣面前就乖乖巧巧的,连说话也是娇声娇气的,叫薛丹臣十分怜爱,对她也越发纵容,就是闯祸上了天也拍手叫好,但在别人面前都特别能闹腾,还听不得人说,你若是说她一句不好,这边就要眼泪汪汪的,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因为这个,陆如英跟她母女俩简直水火不容,都是被薛丹臣惯坏了的,如今见天待在一起,小金蟾说话又越来越顺溜,两个人也就越发的爱拌嘴,然后一齐跑到薛丹臣面前诉委屈,把薛丹臣头疼的要命,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薛子桢小时候可是很乖巧听话的,从来没让人费心过,怎么到了小金蟾这儿就掉了个个儿,让陆如英特别头疼,每次见了薛子桢都要忍不住抱怨几句。

霍周坐在角落里,依旧是沉默着一言不发,也没人逗他说话,薛丹臣和陆如英都很讨厌他,若不是看在薛子桢的面子上,根本不会让他踏进薛家的大门,其实也并不是因为他非薛子桢所出,哪怕是随便抱养的孩子呢,也比朱颜的儿子要好,如今朱颜死了,丢下一个儿子倒叫薛子桢当成嫡长子来教养,那棠哥儿又算什么?这也太膈应人了。

吃过饭,薛子桢心里记挂着霍周的事,便跟着薛丹臣去了书房,把霍周想跟他念书的事说了。L

第一百四十九章 诉说

薛丹臣听了,果然很不高兴,脸色一沉,冷笑道:“他把我当成什么?教书先生么?他要跟着我念书,我就必须收他?有没有说一年给我多少束脩银子啊?”

薛子桢无奈道:“父亲,霍周只是一个孩子罢了,他哪里知道这些,我也只是来问问您的意思,知道您忙,也没想让您天天教导,就是素日见了指点几句功课也行啊。”

薛丹臣冷冷道:“我可没这么好的心,桢姐儿,你难道看不出来这孩子眼中的恨意么?这是一匹狼,你把他养大了,他将来爪子锋利了,只怕头一个就要来找你报杀母之仇呢!”

薛子桢沉默片刻,道:“我知道,父亲以为我看不出他的心思么?他毕竟是个孩子,隐藏的再好,也有蛛丝马迹可循,但我不想跟一个孩子计较,他是朱颜的儿子,但也是灵璧的儿子,棠哥儿的兄弟啊,我不能以偏概全,我是和朱颜有仇,但和这个孩子没仇,我既然答应了会教养他,那就想到了以后的后果,他要报仇只管来找我,我不怕!”

薛丹臣又是气又是急:“你如今怎么变笨了?就这样一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也值得你上心?明知道是陷阱还往里头跳,真是太傻了!”

薛子桢笑了笑:“父亲只说同意不同意吧。”

薛丹臣自然是一百个一万个不同意!

但天底下却没有能拗得过儿女的父母!

薛丹臣看在薛子桢的面子上也只好妥协,阴沉着脸色道:“既如此,每逢初一十五你让他过来一趟,不过我可事先说明,既然交给我管教。是打是骂可不许心疼,也不许护着。”

薛子桢顿时满脸喜色,连连点头应了,走过去坐在薛丹臣身边,抱着薛丹臣的胳膊难得的撒起娇来:“还是父亲最好!”

薛丹臣不由失笑:“傻姑娘,你是爹的心头肉,只要你高兴。爹做什么都愿意。更何况只是教导一个毛孩子,放心吧,我会好好教导。不会让他辜负了你的心意,更不会让他辱没了你的名声,只是可惜啊,我教导的不是我的亲外孙。”

提起外孙棠哥儿。薛丹臣忍不住眉开眼笑,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看向了薛子桢:“棠哥儿也快一岁了。你公公没催你们再要个孩子?”

薛子桢面色一红,轻轻摇摇头,薛丹臣叮嘱道:“没有就好,女人生孩子伤身。过两年等调养好了再说,你公公只想着抱孙子,但身子骨却是你自己的。你得上心才是。”

薛子桢连连点头,面上却是绯红一片。

薛丹臣想了想。又说起了李益的婚事:“如今他倒是和恒亲王交好,三天两头的登门拜访,你觉得这里头会不会是有什么事?”

薛子桢倒是没想到,开玩笑道:“恒亲王可是娶妻了的,难道父亲还怀疑他们断袖么?估计真的只是投缘吧,表哥的人品我还是信得过的。”

薛丹臣摆摆手:“我不是说这个,我的意思是李益会不会是看上了恒亲王府的女眷了?”

薛子桢一怔,道:“恒亲王府哪有什么女眷,除了老王妃不就是恒王妃了?父亲的意思是…”

恒王妃程绿汀的确长得花容月貌,再加上多才多艺,李益就是喜欢上了也很寻常,只是程绿汀已经成亲了啊,若是被人知道了,这岂不是一桩丑闻?

薛丹臣却并不这么想,他意味深长道:“恒亲王府除了这两位女眷外,还有宫中的女官和宫女啊,还有丫头呢,那可都是女子,若李益真的相中了哪个,这也是稀松平常的事。”

薛子桢一怔,随即细细琢磨起来了。

一出了薛丹臣的书房,薛子桢便去找李益了,李益正在逗三个孩子玩儿,怀里抱着棠哥儿,膝上坐着小金蟾,旁边站着霍周,他则单手播着琴弦,弹出了一串串轻快的音符,小金蟾拍着手咯咯直笑,就连霍周脸上也难得的露出了笑容。

看到薛子桢过来,李益笑了:“你可算是过来了,这两个小的也太缠人了。”

薛子桢叫奶娘把棠哥儿和小金蟾抱了下去,又打发霍周到旁边去玩儿,这才问李益:“是不是像大家所说的,你真的有了心上人了?你也知道姨外祖母对你可是担心的很,你又是李家的独苗,早点成亲,我们不就不唠叨你了?”

李益犹豫片刻,道:“其实我心里也在犹豫,你说的没错,我是有心上人了,但是那个人是谁我若是说出来,却不一定是件好事,说不定还会连累彼此的名声,所以我宁愿不说。”

薛子桢猜测道:“那个人是谁?是恒亲王府的人么?是主子还是丫头?”

李益目光晦涩一片,知道自己即便不说,薛子桢早晚也能查出来,便道:“那还是半年前的事,恒亲王邀我去府里喝酒,谁知恒亲王妃找恒亲王有事,来了个丫头把他叫走了,我一个人闲着无聊,便在外院的书房附近走动,就那么认识了孔姑娘…”

薛子桢轻轻舒了口气,正主总算是出现了,原来那姑娘姓孔啊!

李益却生怕薛子桢误会似的,急忙解释道:“刚开始我可没有这种念头,毕竟是在王府,我客客气气的行了礼问好,这才知道她是宫里派来王府照顾恒亲王的宫女,就在外院的书房当差,我当时一听是宫女,哪敢冒犯啊,打了个招呼就罢了,后来因为常去恒亲王府,见的次数多了,慢慢的就熟悉了,就那么…”

李益没好意思说下来,脸上一片通红,但薛子桢却明白,定是日久生情了,李益本就生的俊逸,因为弹琴的缘故,身上自有一股与世无争的气质,再加上他平时温文尔雅,待人彬彬有礼。属于典型的君子如玉,肯定很讨女孩子喜欢,那个宫女喜欢上他倒也不意外,但让人意外的是李益居然也看上了那个宫女,这实在让薛子桢觉得好奇,真想见一见那个宫女。

薛子桢没说话,李益颇有些忐忑:“我知道这肯定会给姑父丢脸。所以就谁也没说。本来也就是不可能的事,我也没奢望过…”

薛子桢抬头看着他,神情严肃道:“表哥。你说话怎么能这么见外呢,这几年,我父亲也是把表哥当成儿子一样栽培的,表哥却连终身大事都刻意瞒着。父亲若是知道了肯定伤心。”

李益也觉得羞惭:“我觉得姑父待我很好,但我就是没有那个本事。烂泥扶不上墙,除了弹琴什么也不会,我就是娶了人家又能如何?我是个男人,总要立一番事业的。不能一直赖在薛家不肯走,我如此也就罢了,难道叫我的孩子也住在薛家?”

薛子桢沉吟片刻。道:“表哥的意思我明白了,其实也是父亲看着家里人少。冷冷清清的,遇到亲戚就想留下来,恨不能住一辈子,热热闹闹的才好,表哥若是真的喜欢那位孔姑娘,我可以替表哥出面促成这桩婚事,毕竟我和恒王妃也有几分交情的,再加上既然是宫女出身,出身门第肯定是清白的,到时候消了宫籍,咱们再正正经经的登门提亲也是一样的,等到表哥成亲后,也要开始光复李家的产业了,到时候该怎么做咱们再商议,如何?”

李益觉得很羞愧,薛家上下都待他这么好,他却一心想着离开,实在有点不知好歹,但此时此刻,他能对薛子桢说的也只有谢谢两个字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