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益听他语气冷淡的说出这番话,眼睛都瞪大了,这是一个八岁的孩子会说出来的话吗?他想了想道:“如果你怀疑,我可以告诉你,桢姐儿人很好,她绝不会做出什么暗害你的事情的。”

霍周耸耸肩:“谁知道呢,我答应来霍家,一面是因为祖父的劝说,一面是因为…”他说到这儿停了下来,恍然陷入了回忆似的。

他跟随母亲从突厥来到京城,住在一个很偏僻的小客栈里,有一天,母亲来看望他,嘱咐他一句话:“如果有一天母亲死了,那么杀人凶手必定是薛子桢!到时候你一定要为母亲报仇才是!”

他一直觉得母亲说这话有点疑神疑鬼了,直到那天祖父过来,说母亲死了,他愕然之余,才不得不相信母亲所说的话,所以他答应了回到霍家,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接近那个害死他母亲的杀人凶手!

他说自己没有念过书,让那个人教自己,接近自己,对自己失去戒心,然后表现的很乖巧,很听话,因为他知道自己还小,还没有能力报仇,所以只能隐忍不发,勾践十年卧薪尝胆,他相信,他也可以做到!

对上李益的目光,霍周慢慢松开了紧握的手,回答道:“一面也是因为我还小,一个人在外没有人照顾显然是不行的。”

李益不由失笑:“你看上去不大,说出来的话倒显得老成。”

霍周笑了笑,露出了一个孩子才会有的得意洋洋的笑容:“有很多人都夸我聪明哦!”

李益也笑了,觉得自己真是多心了,怎么竟然觉得这个孩子狠戾呢,如今看上去,也不过是较为聪慧罢了,本质倒和其他孩子没什么两样。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大家团团围着坐下,只有棠哥儿和小金蟾被奶娘抱着坐在一旁,棠哥儿还好,小金蟾却极其不老实,一个劲探着身子要薛丹臣抱,薛丹臣没有办法,只好把她抱在怀里,用筷子蘸了点糖醋排骨的酱汁喂给她吃,小金蟾咂咂嘴,显然十分喜欢,眼睛都笑的眯了起来,腻在薛丹臣怀中还要再尝一尝。

其他人对这一幕已经习以为常了,唯有霍周用不屑的眼光打量着小金蟾,即便是女孩子,这也太娇惯了吧,他打从记事起就是一个人吃饭,也从来没让人喂过,更别提撒娇了!

霍周在心里哼了一声,低下了头专心致志的吃饭。

在薛家消磨了一天,晚上赶在晚饭前才回了霍家,霍夫人笑眯眯的,显然十分高兴:“收到清儿的信了,她有了身孕,说婆家待她极好。”

出嫁了的女儿不管有谁做靠山,真正的要在婆家站稳脚跟,还是靠子嗣,霍晓清成亲也一年多了。如今有了身孕,不管是男是女,好歹有个孩子傍身,都是好事一桩。

镇国公也十分高兴,让霍夫人多准备一些礼物送过去,趁着霍夫人高兴,又说起了霍晓泠的婚事:“我想秋天就定下来。等到明年开春就让晓泠嫁过去。你觉得如何?”

霍夫人心情好,也就没说那些刻薄话,只是道:“如今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桢姐儿操心。我又不过问,你觉得好就成了,到时候吩咐桢姐儿提前准备就是了。”

镇国公活了一辈子,唯有在霍晓泠的事上对霍夫人有亏欠。自觉矮了一头,因此一提起这事就觉得心虚。如今见霍夫人没反对,也暗中松了口气,道:“嫁妆的事你不必操心,我都吩咐人准备好了。当初清儿出嫁是一百二十抬嫁妆,晓泠虽然是庶女,嫁妆不能和清儿比肩。但若是少了太多也不好看,我就让人准备了一百抬。她又是嫁在京城,离得近,那些田庄和铺面我也只是象征性的给了两个就罢了。”

当初霍晓清嫁到江南,镇国公可是花了一大笔银子给她在江南置办了许多良田和铺面做陪嫁,大大小小加起来光田庄就有四五个,如今指给了霍晓泠一个田庄一个铺面,自然是远远比不上霍晓清的,霍夫人心里觉得满意,也就没说什么,想着到时候自己再把那些不戴的首饰翻出来,叫人炸一炸翻新,到时候送出去权当是添妆也就罢了。

第二天一早,霍夫人便对薛子桢说了这事,薛子桢笑道:“公公只说定了婚事,可究竟是哪家还真是不清楚,倒不如抽空咱们相看相看,虽说公公看好的人肯定人品不错,但相貌如何还不知道,毕竟这是一辈子的终身大事,咱们还是慎重些好。”

霍夫人道:“听说是什么卢翰林家,我也没上心听,如今大热的天儿,谁耐烦出门,你若是想去,我叫人陪着你一起去就是了,我是不去的。”

薛子桢早就猜到了,若是换了旁人,她也犯不着为了一个庶出的小姑子去得罪婆婆,但霍晓泠却和她关系极好,说是师徒,更胜姐妹,如今她要出嫁了,她自然要上心些,遂也不怕得罪了霍夫人,大大方方道:“既如此,到时候棠哥儿就麻烦婆婆照顾了。”

霍夫人提起庶女一脸的不耐烦,提起孙子就眉开眼笑:“不麻烦不麻烦,我巴不得棠哥儿天天与我一处呢!”

薛子桢笑笑,回去就和许妈妈商议了这事。

许妈妈倒是把这件事打听的很清楚:“那户人家姓卢,国公爷相中的人叫卢双,是个两榜进士,如今在翰林院,也算是年轻才俊,只可惜家境贫寒,家中只得一个寡母,如今一家子挤着住在一个小院子里,只有两个粗使婆子帮着洗衣裳做饭,二小姐若是嫁过去,可着实是低嫁了。”

薛子桢笑道:“只要这人有才华,将来必有鲤鱼跃龙门的一日,到时候二妹不就跟着享福了?”

许妈妈笑道:“这话说的也是,不过据老奴猜想,国公爷答应这门婚事,卢公子的才学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卢公子的寡母卢夫人,据说也是出身大户人家,当初就因为是庶女才被嫡母胡乱嫁了人,过了这几十年的苦日子,如今二小姐的身世倒与她差不多,只怕会有几分怜惜,更何况二小姐性子软弱,有这么一个有本事,能拿主意的婆婆也是极好的。”

薛子桢点点头:“这门婚事看上去是低嫁,可对二妹却是实实在在的好,足见公公是花了心思的,只是婆婆不喜,这嫁妆也不可能多齐全,你去找外院的管事把嫁妆单子给讨过来,若是有什么短缺的,我们这做哥哥嫂子的给补全了就是,权当是一份心意了。”

许妈妈应声去了,薛子桢又想着法子该如何见卢夫人和卢双一面,到最后还是霍灵璧想的办法:“据说卢夫人礼佛诚心,每月逢初一十五便会去法源寺烧香,到时候不如来一个偶遇,至于卢双那儿,我倒是有法子见上一面。”说着又忍不住叹气:“二妹在这个家受委屈了,只盼着她嫁人以后能过得更好。”

薛子桢点点头,吩咐瑶芝开了库房,准备挑几样好东西给霍晓泠添妆。

两日后正好是十五,薛子桢打听卢夫人去了法源寺,也坐着马车过去了,在大雄宝殿前“偶遇”了卢夫人。

卢夫人不认得薛子桢,见到薛子桢主动上前打招呼还颇为惊讶,还是她身边的老妈妈小声提醒:“这是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

卢夫人微微蹙眉,这才想起来之前儿子给自己提过的一件婚事,说镇国公对他颇为满意,有心让他做女婿,卢夫人虽然也替儿子感到自豪,但还是觉得镇国公府门第太高,即便只是一个庶女,也不是儿子能消受得起的,若是这门婚事成了,儿子只怕会被人指指点点,说成是攀附权贵。

但卢夫人自己也给儿子相看过好几户人家的姑娘,都不是特别满意,她不希望儿子攀高枝,但也不希望委屈了儿子,遂一直犹豫不决。

当时儿子一回家把这件事告诉她,她虽然觉得不妥,但也隐隐觉得欢喜,想着儿子若是有镇国公这么一个岳父,不敢说平步青云,但也能得到重用,最起码不会平白的被人欺压,平白辱没了才华。

如今遇到了薛子桢,卢夫人可不相信是巧合,估计是替小姑子来相看她这个婆婆了,要不然人家一个世子夫人,放着那么多大佛寺不去,怎么偏偏来了这个小寺庙?

卢夫人不动声色,笑吟吟的与薛子桢打了招呼,薛子桢见她要去放生池放生,便说顺路,与她边说边聊。

薛子桢原以为卢夫人年少守寡,会是那种严肃冷漠甚至有些古板的人,但没想到卢夫人却风趣幽默的很,气质平和,谈吐得体,即便是贫困的生活也没有让她变成一个锱铢必较的市井妇人,反而更像砂砾经历岁月的打磨,反倒散发出珍珠般的光华。

薛子桢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卢夫人,她相信,这样的母亲教导出来的儿子,肯定差不了,不过换个角度想一想,既然能被镇国公相中做女婿,就足见卢双的优秀了。L

第一百四十三章 知心

薛子桢观察卢夫人的时候,卢夫人也在暗暗地打量薛子桢,如果这门婚事势在必行的话,她可不希望儿子在霍家被人排挤,毕竟薛子桢出身显赫,父亲是朝中权臣,当初嫁进霍家就被说成是天作之合,若是因此就对出身贫困的儿子瞧不起的话,她倒宁愿不结这门亲,也免得儿子受折辱。

但她看薛子桢举止谦和有礼,说话也温柔有度,自有那么一股子大家风范,却不会让人觉得高不可攀,都说相由心生,卢夫人经历了那么多事,看人最准了,薛子桢这幅样子是绝不可能伪装的,她心里也不由暗暗满意,开始琢磨是不是真的应下这门婚事了。

初次见面,只是相互试探罢了,薛子桢和卢夫人闲聊片刻便各自回家了,霍夫人见薛子桢回来便道:“那卢夫人为人如何?”

薛子桢笑道:“看上去倒是挺和善的,不像那等难缠的,既然公公相中了这门亲事,可见是不错的。”

霍夫人不屑道:“不过是个穷翰林罢了,至于这么稀罕?不过也不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也懒得过问。”

薛子桢笑笑,不好接话,便转移了话题:“棠哥儿可听话?有没有惹您生气?”

霍夫人满脸的笑容:“我孙子这么乖,怎么会惹我生气呢?再说了,就是惹我生气,我也高兴!”

薛子桢见霍夫人这么高兴,也不好说把棠哥儿抱走,便让他留在霍夫人这儿,等晚上再回去睡觉,而她就先回了双桂堂。出门半天,家里的事还没处理呢,好几处的管事都等着回话呢。

等她一一把这些琐事处理好,便看到霍周站在外头趴着门框往里瞧,不由笑了,朝他招了招手:“你怎么来了?我教你练的字你可写完了?”

霍周点点头,不过是十张大字罢了。他半个时辰就写完了。只是见许多丫头仆妇在这边进进出出,觉得好奇罢了。

薛子桢便笑道:“正好,有样东西我要给你。你跟我过来。”她牵着霍周的手去了书房,拿出了一卷画轴,示意霍周打开,霍周觉得疑惑。心里猜疑薛子桢究竟在打着什么主意,可展开画轴他就愣住了。上面赫然是他母亲朱颜的小像!

霍周满脸震惊抬起头看向了薛子桢,薛子桢道:“我也只见过你母亲一次,凭着记忆画了这幅画,不敢说惟妙惟肖。也有几分神似,你拿回去或是收起来或是挂起来,也可以时时缅怀。总不要忘了这才是你的生身母亲才好。”

霍周呆呆的,觉得有些不敢相信。这幅画画得很像,简直和真人没什么两样了,他这几日也正想着万一时间久了忘记了母亲的样貌那该如何好,谁知薛子桢就送了这样的一副小像来,难不成她能窥探人的心思?

霍周再怎么聪慧,也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心中不由有些感动,却仍旧不肯承认,反而暗自思忖,她这一定是故意的,想收买人心来着,恩,肯定是想收买人心的,他可千万别上当了!

其实薛子桢并没有想获得霍周的好感之类的想法,只是单纯的作为母亲,出于对一个失去母亲的孩子的怜悯罢了,对她来说,朱颜是要抢走她夫君的坏人,但对于霍周来说,朱颜却是世上最好的无可替代的母亲,朱颜死死的不明不白,薛子桢虽然没问,可心里也清楚,这不是父亲的手笔就是霍灵璧的手笔,说实话,她心里还是有一种负罪感的,所以她希望把霍周抚养长大,让他有出息,想借此来安慰朱颜的在天之灵。

这幅小像她两天前就开始画了,一直到昨天才画完,不管如何,也能让霍周有个念想,等他将来大了,也不至于因为记不得生母的样子而觉得后悔。

这件事薛子桢做完了就忘了,倒是霍周提心吊胆了好几天,总觉得薛子桢肯定是想打他一巴掌,所以才先给他一个甜枣的,可等了大半天那没等到那一巴掌,就像头顶的剑悬着不知何时掉下来一样,让他十分忐忑。

另一方面,霍周也在心里猜测,难不成薛子桢是没找到合适的借口对付他?所以怕被人说无理取闹才迟迟没有动静的?霍周这么想着,也就这么信了,故意把薛子桢摆在堂上的紫玉花樽给摔碎了,想看看薛子桢会如何反应。

正巧薛子桢出去了,等她回来一看,两个在屋里服侍的丫头吓得瑟瑟发抖跪在地上,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而那个紫玉花樽摔了个粉碎,碎片还在地上没有清扫,旁边便站着面无表情的霍周。

那两个小丫头生怕担责任,便不约而同的告状:“是大少爷打碎的!”薛子桢一蹙眉,看向了霍周:“是你打碎的吗?”

霍周挺起胸膛:“是我打碎的!”你打我呀,骂我呀,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

但薛子桢并没有像他想象中的那样大发雷霆,借机发作,反而展开了眉头笑了笑:“既然你承认了错误,那就罚你今天多写二十张大字。”又对那两个小丫头道:“还不赶紧把这一地给收拾了?”

那两个丫头没听到责罚,如获大赦,赶忙把那一地的碎片清扫了。

霍周疑惑的看着薛子桢:“你不生气么?”

据他看来,这个紫玉花樽是很珍贵很值钱的东西,他这两天观察了,那两个小丫头打扫的时候都格外小心,轻拿轻放,好像还是薛子桢的嫁妆呢,难不成就这么轻飘飘的揭过了?

薛子桢也很奇怪霍周怎么问出了这个问题,想了想,以为霍周是喜欢这个紫玉花樽,便笑道:“不过是个花樽罢了,你若是喜欢,紫玉的只怕找不到了,我这儿倒有一只碧玉的,回头摆到你房间里去。”说着还摸了摸他的头:“快回去写字吧。”

霍周阴沉着脸回了自己的房间。不多时,那个碧玉花樽就被送到了他面前,他真的很想把这个也给摔得粉碎,看看薛子桢会不会心疼,但那花樽实在是好看极了,玉质温润晶莹,放在灯光下。简直会闪闪发光一样。他看了半天,最终还是把那花樽给摆在了屋子里。

晚上霍灵璧回来,看正堂上摆着的紫玉花樽没了。不由觉得奇怪:“你不是最喜欢那个花樽的?怎么不摆出来了?”薛子桢道:“不小心给打碎了,不过那些碎片也都是上好的紫玉,我让人送去首饰匠人那儿,打磨成紫玉珠。倒是能串几串手串儿,倒也不算可惜了。”

霍灵璧笑道:“你若是喜欢。我再给寻一个就是了。”说着又去抱棠哥儿:“棠哥儿今天乖不乖?”

棠哥儿咿咿呀呀的挥动着手脚,咧着嘴直笑,薛子桢笑道:“还说呢,今日在婆婆那边。险些没闹翻了天,偏偏婆婆还由着他的性子来,照这么娇惯下去。早晚管不了。”

霍灵璧却不以为意:“哪个男孩不调皮啊?我小时候上房揭瓦的事都有。”

薛子桢笑道:“难不成你还觉得荣幸?我可是想要把棠哥儿培养成一个翩翩君子的。”两个人说着闲话,也就歇下了。这紫玉花樽的事也就揭过了。

霍周等了好几日,见薛子桢都快把这件事给忘了,终于相信她并不打算借这件事来害自己,却也不免觉得郁闷,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似的,整个人如同被戳破了的气球,闷闷不乐的。

镇国公见他慢慢熟悉了霍家的作息起居,便让霍灵璧教他弓马,霍灵璧不怎么乐意:“为什么父亲不教他?”

镇国公眉毛一竖,骂道:“混账东西,这是你儿子,你都不愿意教,你还想让谁教?”

霍灵璧道:“本来就是父亲把他领回来的,也该父亲教才是。”

镇国公扬手就要打,霍灵璧却不怕,镇国公无法,只好让霍周抽出半天的空儿到前院去,跟着他练习弓马。

好在霍周底子不错,如今教给他方法,督促着他练习也就罢了,并不需要花费太多的功夫。

霍周也不挑,觉得谁教都无所谓,每天早上跟着薛子桢念书,下午跟着镇国公练习弓马,日子也逐渐规律起来。

一眨眼到了八月十五,既是中秋节,又是小金蟾的周岁,薛丹臣特意举办了抓周,因为是中秋节的缘故,来赴宴的也只是关系亲近的亲友罢了,大家围在一起看小金蟾抓周。

桌子上的东西有薛丹臣准备的用香樟木雕刻的琴棋书画的小摆件,也有绸缎,胭脂水粉,簪环首饰之类的金银之物,除此以外,还有印章,酒筹等物,却也是摆着应个景儿罢了,小金蟾坐在中间,眼睛滴溜溜转了半天,抓着了那个金灿灿的镶着红宝石的凤钗,这个东西和她素日玩的玲珑球很像,都是赤金的,又镶了红宝石,也难怪她一把抓了过来。

宾客们都只是笑,夸奖说将来必定是个美人胚子,本来么,这抓周的事不过图个吉利就罢了,谁也不会当真的,大家说笑了一阵子就纷纷去坐席了。

薛子桢这次把霍周和棠哥儿都带过来了,因为有外头的宾客要陪着,便把三个孩子放在一处,让奶娘好生陪着,她则跟着陆如英一起去外头招呼客人去了。

谁知才离开了没半个时辰,就有丫头慌慌张张的跑过来,说小金蟾和棠哥儿打架了,都哭得厉害,薛子桢赶忙跑了回去,还没进门就听到一阵震天的哭声,有小金蟾的,也有棠哥儿的。

进去一瞧,小金蟾和棠哥儿都坐在炕上,一个穿着大红色的小褂,一个穿着宝蓝色的小褂,脖子上都挂着赤金项圈,宛如观音座下的金童玉女一般,但此时却都涨红了脸,哇哇大哭,两个人的奶娘在旁边不住的哄劝,但一点效果也没有,霍周倒是没哭,却坐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看着这一幕。

一见薛子桢进来,棠哥儿和小金蟾都探着手要她抱,薛子桢便坐在两人之间,一手揽着一个问棠哥儿的奶娘:“到底怎么回事?”

奶娘战战兢兢道:“二小姐在玩那个玲珑球,小少爷就要过来抢,二小姐不给,还抓了小少爷的脸,小少爷就疼哭了,但也一拳头打在二小姐身上,于是二小姐也哭了…”

薛子桢不由无语:“我只当是什么大事呢。”她严厉的看向了棠哥儿:“你怎么能抢小姨母的东西?母亲怎么教你的?怎么这么没有规矩?”

棠哥儿瘪瘪嘴不说话了,薛子桢又看向了小金蟾:“棠哥儿抢你的东西,你不给也就罢了,怎么能打人呢?女孩子要贞静温柔,你瞧瞧你,倒像是个疯丫头了。”

对于薛子桢的训斥,棠哥儿能听进去,小金蟾可听不进去,她在家里一向是说一不二的,又有薛丹臣撑腰,错的也是对的,遂一听薛子桢训斥她,就立刻不高兴,一边哭一边大声的喊着:“爹爹!爹爹!”仿佛有多大的冤情要说似的。

薛子桢不妨她如此,顿时生气了,原以为小金蟾也就是娇惯些,如今看来,简直有些刁蛮了,这都是父亲骄纵的!小时候都如此了,长大后还了得!

薛子桢让奶娘把棠哥儿抱到一旁去,她也不再揽着小金蟾了,让她一个人坐在炕上:“既然你不讲理,那谁都不要理你了,你自己一个人玩吧。”说着就要大家都走,把小金蟾一个人丢在这儿。

小金蟾一见自己的奶娘也要走了,不由哭的越发厉害,刚才只是干嚎,如今的眼泪就是货真价实的了。

薛子桢就这么看着,也不哄她,只冷冷道:“你错了没有?”

小金蟾一边抽泣着一边探着头往外瞧,爹爹怎么还不来啊!

薛子桢瞧她这样子就忍不住想笑,赶紧忍住了,冷声道:“别瞧了,父亲不会过来的,若是来了,见你这么顽皮,肯定也要打你!”

小金蟾就瞪大了眼睛,先看看空无一人的门口,再看薛子桢时就不敢撒野了,委委屈屈的低着头看着手里的玲珑球,然后更加委屈哒哒的把玲珑球丢到了一旁,意思是说自己不要了,让给棠哥儿。L

第一百四十四章 婚事

薛子桢的心顿时柔成了一汪水,上前把玲珑球重新递给了小金蟾,柔声道:“姐姐说你,并不是因为你没有把玩具让给棠哥儿,而是因为你不该打人,东西是自己的,给不给全看你自己,但打人就不对了,君子动口,小人才动手呢,下次别样了,好不好?”

小金蟾抱着玲珑球,使劲点了点头,依偎在薛子桢怀里,模样乖巧极了,薛子桢摸了摸她的头,让她和棠哥儿一起玩去,然后看向了霍周:“你弟弟和你小姨母在这边哭闹,你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

霍周不明白怎么这火烧到了自己身上,愣怔怔的,薛子桢心中却是一软,想着这到底是个孩子,遂语气缓和了许多:“你是做哥哥的,要学会照顾弟弟,管教弟弟,弟弟犯了错,怎么能在一旁冷眼瞧着?”

霍周心中不屑极了,但还是乖乖低下头认错,薛子桢见他如此也就罢了,让他坐在一旁看着小金蟾和棠哥儿,不许再打闹。

此时小金蟾和棠哥儿已经和好如初,一起坐在炕上滚那个玲珑球,你滚给我,我滚给你,薛子桢看在眼里忍不住一笑,又交代了奶娘几句,这才又回到了席上。

晚上回到家里,薛子桢把这件事告诉了霍灵璧,道:“他虽然很聪明,但却没有什么责任感,我想让他帮着照顾棠哥儿,也好增加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

霍灵璧思忖片刻,道:“可棠哥儿太小了,我不太放心,霍周已经八岁了,已经开始懂得捉弄人了。万一他起了什么坏心,后悔也来不及。”

薛子桢迟疑道:“我看不至于吧。”

霍灵璧笑道:“我八岁的时候就懂得拿蛇虫去吓唬那些妄图勾引父亲的美貌丫鬟了,你说至于么?”

薛子桢思来想去,还是想了个法子,让霍周去镇国公那儿练习弓马的时候,把棠哥儿也带上,这样既能让他们兄弟培养感情。又有镇国公在一旁看着。即便霍周想要恶作剧也要有所顾忌了。

镇国公对此自然十分乐意,他本就想把棠哥儿培养成一个大将军,如此从小耳濡目染。自然是极好的,再加上薛子桢此举是想培养这两兄弟之间的感情,这正是他所期盼的,即便累些也甘愿。遂一口应下。

如此一来,薛子桢每天就多了半日空闲的时间。也能专心致志给霍晓泠准备嫁妆了。

卢家最后还是答应了这桩婚事,但卢夫人却提出要先相看相看霍晓泠,薛子桢出面做主应下了这事,与卢夫人再次约在了法源寺。只是这次是带着霍晓泠一起去的。

薛子桢提前知会了霍晓泠一声,道:“等你嫁过去,就要与你婆婆朝夕相处了。你仔细掂量着,若是觉得喜欢就应下。若是实在不投缘,也不必勉强。”

霍晓泠提起这事就非常不好意思,羞涩的点点头,回去又按着薛子桢吩咐的,挑拣了一身明媚鲜艳的衣裳预备去寺里的时候穿。

等薛子桢和霍晓泠到法源寺的时候,卢夫人已经到了,两边在殿前遇到了,然后到了禅房去说话,卢夫人暗暗打量着站在薛子桢身后的姑娘,长得倒是花容月貌,身材修长,皮肤白皙,一看便知是从小娇生惯养的,许是知道今天是来做什么的,一直红着脸低着头,显得娇娇怯怯的,但即便如此,也没有显得小家子气,反而惹人怜爱,由此便可看出规矩礼仪学的也是很好的。

卢夫人暗暗点头,儿子是个有主意的,若是儿媳妇也争强好胜,那以后夫妻俩非得吵翻了天不可,如今这位霍二小姐温柔怯懦,夫妻俩有进有退,一柔一刚,必定会和和睦睦的。

再加上薛子桢说起霍晓泠的身世,也是生母早逝,孤苦无依,不被嫡母看重,不由想起自己的身世,也是暗暗怜悯。

薛子桢冷眼旁观卢夫人的神情,见她先是挑剔,继而满意,到最后神情中已经带了些和蔼慈爱,便知这亲事成了,遂也没有耽搁,等回去后禀报了镇国公便与卢家交换了庚帖。

卢家家境贫寒,聘礼自然不可能置办的多么贵重,但该有的东西也一分没少,足见卢夫人的诚意了,霍家也不图他这些聘礼,便把这些东西又写在了霍晓泠的嫁妆单子上,打算等霍晓泠出嫁的时候再陪送回去。

婚姻本来就是结两姓之好,彼此尊重,礼尚往来,霍家如此坦荡,卢夫人也暗暗满意,只是对霍家把成亲日子定在了明年开春有些不满,毕竟她是急着抱孙子的人,想在年前就把儿媳妇娶进门,遂也委婉的提出能不能提前办婚事,却被镇国公拒绝了,卢家等着儿媳妇,他还舍不得女儿呢,坚持要霍晓泠过了年再出嫁,如此一来,卢夫人也没强求,把婚期定在了来年的三月初九。

这中间先是小定继而是大定,卢双来了霍家几次,薛子桢也见了两次,见卢双眉清目朗,也是芝兰玉树一般的人物,也暗暗满意,甚至还叫霍晓泠躲在屏风后偷偷见了一次。

后来薛子桢问她如此,霍晓泠却红着脸死活不肯回答,不过看那样子便知也是喜欢的。

霍灵璧对卢双也赞不绝口,说他虽然是个文人,却一点也不迂腐,能屈能伸,是个心中有大丘壑的,霍晓泠嫁给他后不敢说必定鹣鲽情深,但封妻荫子也是迟早的事。

因为欣赏妹夫,霍灵璧给霍晓泠的添妆又增加了许多,本来他就觉得母亲对霍晓泠不闻不问,还时常给她气受,心里就觉得愧疚,有心补偿,遂瞒着霍夫人偷偷给了霍晓泠两个田庄和两个铺面,都是出息极大的,每年光收红利银子就有两千多两,除此之外还偷偷塞给了霍晓泠五千两做压箱底的银子。

而薛子桢准备的添妆多是衣料首饰之类的实用东西,本来卢家过日子就简朴。等霍晓泠嫁过去,只怕要做身新衣裳打支钗也要估量着婆婆高不高兴,与其如此,倒不如嫁妆里多准备些,到时候她穿戴的都是自己的嫁妆,也就名正言顺了,她婆婆也不能说什么了。

除此之外。薛子桢还送了她一套古籍和文房四宝若干套。这是看着卢双是文人,到时候霍晓泠也能拿这些东西来讨夫君的欢心。

因为霍夫人对嫁妆的事不闻不问,薛子桢也没把这些添妆的事和她说。只是让人藏在了嫁妆箱子里,等出嫁的时候,嫁妆箱子一翻盖,大家看的都是上面的东西。谁也不会注意到这箱子里也是塞得严严实实的。

一直到进了十月,霍晓泠的嫁妆才算齐备。薛子桢才闲了下来,把心思又花到了棠哥儿和霍周身上。

霍周虽然打小就经人传授弓马,底子很好,骑马射箭都很有天赋。但在拳脚功夫上就薄弱了许多,镇国公让他从蹲马步开始练起,夹杂着拳法。掌法,刀枪棍棒一样样的教他。如此一来,基础夯实了,将来即便是十八般兵器拿在手里也是信手拈来,绝不会有一点的不适应。

霍周学的也很认真,从来不叫苦,每天严格遵守镇国公给他定下的作息时间,比薛子桢给他规定的起床时间还早了一个时辰,天不亮就爬起来绕着霍家的院墙跑上三四圈。

练武本来就贵在恒心,他如此有毅力,又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不光镇国公喜欢,霍灵璧也对他另眼相看,每每见了也不摆个臭脸了。

在这一段日子里,棠哥儿一直在一旁看着,每每霍周开始蹲马步,镇国公就让人在廊下摆一张矮榻,让棠哥儿坐在上面玩儿,棠哥儿一个人哪里坐得住,一个劲想往霍周身边凑,出乎意料的,倒是很快学会了爬,甚至还能在奶娘的搀扶下左右摇摆着走上几步。

对此镇国公很是得意,薛子桢却不想揠苗助长,便借口想儿子把棠哥儿接回了双桂堂,隔三差五才过去一回,而且每次过去薛子桢也都跟着。

棠哥儿刚开始还免不了哭闹,被薛子桢训斥了两回就乖乖听话了,镇国公却很不高兴,跟霍灵璧抱怨:“当初是她要把棠哥儿送来的,如今又要接走,虽然棠哥儿是她生的,也没必要这么反复无常吧。”

霍灵璧却有些幸灾乐祸:“谁叫父亲总是恨不得棠哥儿一下子长大呢?别人家的孩子都是三翻六坐,七爬八滚十二走,可棠哥儿才七个月就被父亲揠苗助长般教的会走了,虽然看上去显得孩子聪明,但实际上很损伤身子骨儿的,桢姐儿自然心疼了。”

镇国公不满道:“这怎么能损伤身子骨呢?简直是胡扯!那还有的孩子不满一岁就开始拿刀拿枪了,我也没看出来损了什么身子骨。”

霍灵璧道:“您怎么还不明白啊,说白了,桢姐儿还是舍不得您把棠哥儿教导成一个武将,他们薛家的传统向来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之前桢姐儿之所以说把孩子交给你教养,也是不想你心中不平衡罢了,但她心里可不是心甘情愿的,要我说,您还是趁早挑明了这事,让棠哥儿跟着岳父念书算了。”

镇国公不乐意了:“我的孙儿我想怎么教就怎么教,难不成我还害了他?你看周儿,不就是一日千里?将来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正好能相互帮衬着。”

霍灵璧道:“既然霍周从武,让棠哥儿从文也很好啊,兄弟俩一文一武,才能真正的相互扶持呢,换个角度想,万一兄弟俩都上了战场,遇到了什么事,咱们霍家岂不是绝了后了?”

这话说的镇国公一愣,再仔细想想,还真是有道理,鸡蛋不能同时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既然霍周从武,而且有这方面的天赋,那么棠哥儿从文不也很好?将来兄弟俩一个在外领兵,一个在朝为官,霍周立了军功,与棠哥儿来说是个靠山,而棠哥儿在朝堂上,也可以担当霍周的耳目了,不至于像岳飞似的被人陷害还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