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不希望给自己树立一个这样的敌人。

等到杜若走上前接过了礼盒,霍令仪才又看着戚氏说道了一句:“戚夫人远来是客,且坐罢。”

戚氏闻言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多谢夫人,不过妾身家中还有不少琐事便不再此处多加叨扰了…”等这话一落,她是又朝霍令仪等人打了一礼。

霍令仪见此倒也未曾说道什么,只是让杜若送了人一程。

戚氏来得快,走得也快,不过屋中众人原本就不喜她,如今见她离去,自然也不曾说道什么。

没一会功夫——

这屋中便又恢复了原先的笑闹声…霍令仪端坐在床上,耳听着屋中的笑闹声,一双桃花目却仍旧朝那尚还有些起伏的布帘看去,她的眉眼微沉,话却是不曾说道一句。

杜若这厢把戚氏主仆送至帘外便告退了。

而戚氏身侧的丫鬟听着里头传来的笑闹声,还是忍不住轻轻撇了撇嘴,她手扶着戚氏的胳膊往前走去,口中是跟着没好气地一句话:“真是欺人太甚,您一进去她们就半句话也不说,您一走倒是又热闹起来了…当真是半点也不曾把您放在眼里。”

她说得生气…

戚氏面上的神色却是半点也未曾有过变化,她仍旧挂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就连眼中也依旧是先前的清平模样。她拧头朝丫鬟看去,眼瞧着她眼中的不高兴便柔声说道:“你也不瞧瞧里头坐着得都是些什么人,我比起她们自然是不够格的。”

这满燕京城的贵人都在这处了,她比起她们,又算得了什么呢?

丫鬟听她这般说道忍不住想再说道几句,可是临来到口也只能轻轻辩上一句:“侯爷最是疼您,倘若不是因为那位的身份,您早就成侯夫人了…”

戚氏听得这话,面上的神色却有几轻微的变化,不过也只是这一瞬便又恢复如常…她任由丫鬟扶着她往前走去,口中是轻轻跟着一句:“我知你是为我好,可那位说到底也是天家公主,你日后可切莫再胡说了。若是让旁人知晓一顿责罚却是少不了的,到得那时,就算我有心想救你,只怕也难。”

那丫鬟听得这话,娇俏的面容便又惨白了几分。

她忙伸手掩住了唇,眼中也显露出几分惊慌,待瞧过四面见无人听见才又松了一口气…她重新撤下掩在唇上的手,小脸低垂着,口中却还是忍不住轻轻跟着一句:“奴只是为您可惜。”

戚氏闻言却只是握着丫鬟的手轻轻拍了一拍,口中也只是说道:“没什么可惜的,我能跟着侯爷已是三生修来的福分了,哪里还有什么好可惜的?”

她这话却是真心话——

旁人都觉得她可惜,只觉得那周承棠害得她没了孩子却因着天家贵胄的身份只需要在那庵中清修便是。

何况即使如今她不在府中,可就因为她那一层身份,她就永远是这柳家的主母,永远要高她以等。

可…当真可惜吗?戚氏却不怎么想。

凭她的身份,纵然能替柳家生下一儿半女也绝对不可能坐上那个位置。倘若没了周承棠压着,只怕如今这柳家早就要更换主母了,倒不如就像如今这般,即便周承棠的身份还在,可这柳家里里外外却都已经掌控在她的手中…

一个身份而已,哪里比得上这些实打实的权力来得重要?

她呀,是当真觉得不可惜。

身侧的丫鬟听得她这话,却是越发替她生出了几分可惜。她怕戚氏伤心,便也不再说道此事,只是依旧扶着她往前走去…此时离相隐斋已经有些距离了,那些笑闹声自然也远去了许久。她走了几步似是想起一桩事便又问道:“姨娘,侯爷今日只是让您遣人把东西送来便是,您为何要亲自跑上这一趟?”

她想到这便又忍不住生气,屋子里的那位可半点都不领情,姨娘真是白费时间了。

戚氏闻言,步子却是一顿,她为何要亲自走上这一趟?明知道会受众人白眼和非议却还是想要来走上这一趟…她什么也不曾说,只是停了步子往后看去。

她眼瞧着相隐斋的那块门匾,即便隔得已经有些远了,可戚氏却好似还能察觉到那处的笑闹,还有那个即便只着一身常服也掩不住天香国色面容的霍令仪。

戚氏想起昨儿夜里,柳予安大醉一场把她揽在怀中的时候,在她的耳边说道:“晏晏,我舍不得你,为什么,为什么你要离开我?”

那个时候,戚氏才知道,原来那个男人竟然从未有一日忘过她。

“姨娘?”

身侧的丫鬟见她一直未曾说话便又轻轻唤了她一声。

戚氏闻言倒是回过神来,她也未曾说道什么,只是转过身仍旧由丫鬟扶着她往前走去…临来走上马车的时候,她才说道一句:“等再过几日,你陪我去一趟常觉庵。”

丫鬟听得这话却是一怔,常觉庵是安平公主的清修之处,姨娘怎么会想去那儿?她刚想说话,却见戚氏已坐上马车合了眼,她眼瞧着人这般,那喉间还未吐出的话便又重新咽了回去。

姨娘行事素来有章法,她也就不必再操这个心了。

她想到这便也未再多言,只轻轻应了一声。

等到嬷嬷抱着长安去洗三,这屋中便也跟着消停了下来,霍令仪因着这几日一直躺在床上倒也不觉得累,她原是想让人取本书过来翻阅一番,只是还未开口,外间便有人禀道“信王妃来了”。

霍令仪听得这一句,面上却是又添了一回笑意…

她忙让人进来,眼瞧着许氏走进来,霍令仪便又娇娇笑问道:“母妃怎么不去观礼?”

“想着你独自一人在这,便过来陪陪你…”

许氏受了众人的礼,而后便笑着坐在了霍令仪床前的圆墩上,待又细细瞧了她一回才又说道:“瞧着气色倒是不错,这几日睡得如何?”

霍令仪闻言便答道:“起初头一夜疼得睡不着,这两日倒是好了许多…”等这话一落,她才又轻声问道:“祖母如今身子可好全了?”虽然李怀瑾已遣了人过去照料祖母也同她说了没事,可她未能亲自瞧一回,这心里总归有些不踏实。

“景行派来的人医术很好,你祖母如今已好了许多,只是怕把病气过给你和长安,今儿个便未曾过来,只是…”许氏说到这却是稍稍停顿了一瞬,跟着才又一句:“只是你那位三妹自打林氏去后便常来家中,不过你祖母倒是一回也未见她。”

霍令德和林氏感情颇深,如今林氏骤然去了,那霍令德又岂会坐得住?不过凭霍令德的手段和心机,她倒是丝毫也不担心。

她担心得从来都只是霍令章一个人…

许氏见她面容微沉便又问道:“怎么了?”

霍令仪闻言倒是收了神,她重新抬了脸,眉目温和,声调也很是柔和:“没什么,您也不必去理会她,左右她也闹腾不出什么花样。”

两人说话间——

红玉捧了一个平安锁走了过来,她是先打了一礼,而后便问道::“夫人,这个平安锁怎么处置?”

霍令仪循声瞧去,待瞧见人手中的平安锁倒是想起这便是当日霍令章所留下的那只,她回来后便让人收进了妆盒中…这会应是红玉和杜若整理东西的时候翻出来了。她想到这,刚想说道一句“收起来吧”,便听到许氏疑声说道:“这个平安锁怎么会在这?”

等这话一落——

许氏眼瞧着霍令仪面上的疑惑,便又笑着嗔道:“你这丫头…”她这话说完是接过红玉手中的平安锁,待把那正反两面都瞧了一回,跟着是又一句:“这还是你出生那会你父王送给你的,你小时候可宝贝它了,不过…”

她说到这,面上不免添了几分疑惑:“我记得你七岁那会便把它弄丢了,怎么如今又出现了?”许氏这话刚说完,红玉便想开口,只是还不等她说话,霍令仪便已笑着接过了话:“这是从我早年间的盒子里翻出来的,估摸着是我那会胡乱丢放在哪也不一定。”

许氏见此便也不再说道什么了,她重新低了头又细细磨了一回那平安锁上的纹路,口中是又添了柔和一句:“这还是你父王亲自打造的,那时他头一次做父亲,只想着样样都要弄到最好,可他笨手笨脚的,那会一双手都磨出了不少水泡。”

这些陈年旧事说起来总是令人开怀的,许氏也不例外。

等到说完,她便又把这平安锁放到了霍令仪的手上,口中是柔声一句:“这东西意义深刻,以后可千万别再弄丢了。”待这话说完,她是又问了回时辰,跟着才又一句:“估摸着这会该进行到添盆了,我也该过去看看了。”

许氏这话说完是又嘱咐了霍令仪几句月子里该注意的事,又让人好生歇息才退下。

等到许氏走后——

红玉才问道:“夫人为何不同王妃说,这是二公子送的?”她说到这,脸上也添着几分疑惑:“不过您的东西怎么会到二公子那呢?”

霍令仪闻言却不曾说话,她只是低垂着眼看着手上的这只平安锁…是啊,她的东西怎么会落到霍令章的手上?还有当日霍令章同她说的那句“长姐当真不记得了吗?”她,该记得什么?

第117章

夜里。

李怀瑾等送完客回来的时候, 已经有些晚了, 相隐斋中却依旧是一片笑闹声。屋子里灯火通明,几个丫鬟围站在一侧,霍令仪便抱着长安轻轻逗弄着,因着已过了洗三礼,长安便也不必再受那襁褓的束缚。

此时他上头穿着一身宝蓝色的短褂,底下是一条枣红色的小裤, 这会正睁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看着她。

小儿的眼睛最是纯净,在那烛火的照映下,越发像两汪清泉一般。

霍令仪甚至可以从他的眼中看出自己的倒影, 她也不知怎的, 只要这般瞧着他,便觉得心下就像是吃了蜜一般甜。她想到这, 眼中的笑意越深,一面是握着帕子轻轻擦拭着他嘴角的口中,一面是握着一只拨浪鼓轻轻晃荡着…拨浪鼓的两面都是童趣之画,随着晃荡敲击在那面上便跟着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东西素来最是受小孩欢喜, 小长安自然也不例外。

他午间睡了许久, 这会正是精神十足的时候, 眼瞧着这只拨浪鼓便伸出小手却是想把它鼓握在手中。

可他人还小, 那胳膊又能抬多高?

霍令仪见他这般,倒是也起了几分玩心,她有时把那拨浪鼓高高抬起, 有时便又离得人近些,小长安只当是在同他玩,越发来了精神,倘若够着了,他便咧开小嘴笑,倘若够不着他倒也不哭,只是瘪了一张小嘴瞧着霍令仪看,一副很是委屈的模样。

众人眼瞧着他这幅有趣的鲜活模样,自是忍不住笑出声来…杜若便在一侧轻轻笑着说道:“五少爷这幅模样,倒和世子幼时一模一样。”

霍令仪听得这一句,眼中的笑意却是又深了几分,她仍旧和长安玩闹着,口中是接过了话:“都说外甥像舅,倘若他瞧见长安,一定十分欢喜。”等这话一落,她是又跟着一句:“也不知令君在外头如何了?”

前些日子,令君和江先生出了趟远门,至今还未曾回来。

杜若闻言便又说道:“世子人虽然未曾回来,可给小公子和您的礼物却是半点也没少,自打他跟了江先生后,行事也是越发周全了。”

“是啊,他是真得长大了。”霍令仪说这话的时候,一双桃花目是朝那覆着白纱的木头窗棂外瞧去,月色清冷,烛火轻晃,她眼中的笑意半点也未曾消下…

长安察觉到她出神,忙瘪了嘴轻轻叫了一声,倒像是在责怪她把他忽略了一般。

霍令仪瞧得这般自是又笑了一回,她轻轻揽着人,手中的拨浪鼓仍旧轻轻晃荡起来,小长安见得这般便又笑了起来。

屋中萦绕着这些欢声笑语,倒是让外头的李怀瑾驻足了一回步子,他停在布帘前,耳听着里头的那些声响,即便未曾亲眼瞧见,可只这般听着便已能够感受到里头是副什么模样…他想到这,面上便又跟着化开了几分笑意,就连那通身的疲惫也消去了不少。

他重新提起步子,而后是打了帘子往里走去。

原先屋子里的笑语声在他进来的时候却是停了一瞬,几个丫鬟终归还是有些畏惧李怀瑾的,因此眼瞧着他进来便都从床前撤了开来分散在两侧,而后是低头朝人打了礼,口中跟着一句敬称:“请三爷安。”

李怀瑾闻言也未曾说话,他只是挥了挥手让她们起来,步子却仍旧未停朝霍令仪那处走去。

如今杜若等人皆已从床前撤开,霍令仪自然也瞧见了李怀瑾的身影,她的手中仍旧抱着长安,明艳的面容却是稍稍抬起,眼瞧着他一步一步走近,她的眉眼含笑,口中是跟着一句:“回来了。”

“嗯…”

九月的夜已有些凉了,李怀瑾的声音也泛着些外间的清冷,可他面上的柔和却是比这屋中的烛火还要暖上几分。他解了身上的披风置于一侧,而后是朝人怀中的小儿看去,此时长安已握住了拨浪鼓。

李怀瑾原是想取过来,只是未曾想到长安的手小,可劲道却十足,他这一抽竟是未曾抽动…

霍令仪眼瞧着这幅模样,却是又止不住笑了一回,她打发了杜若等人退下,而后是笑着说道:“你别看他小,可力道却十足,倘若握住了喜欢的东西便不肯放手…”等这话一落,她是又朝李怀瑾看去,口中是又一句:“也不知像谁?”

李怀瑾自然不会和长安去较这个劲,他见抽不动索性也就由着他去了,只是手却是在人脸上挡了一回,生怕他一个不注意砸到了脸上。耳听着霍令仪的这番话,他便掀了眼帘朝人看去,原是想同人说话,只是眼瞧着烛火之下她笑意盈盈却是比往日还要动人几分,竟让他忍不住失神了一瞬。

霍令仪的面容一直都是明艳的。

可如今的这幅明艳却是又添了几分往日未有的风韵,只让人这般瞧着便心神晃荡,纵然李怀瑾再心如古井,可眼瞧着这般却也忍不住晃荡了一回心神。

屋中烛火轻晃,李怀瑾那双丹凤目好似有暗流涌动一般便这样一错不错地看着霍令仪,他未曾说话,只是眼看着她侧过头避开了他的注视才轻轻唤她一声:“晏晏…”

霍令仪耳听着这一声缠绵至极的话语,那颗原先就已有些不稳的心神却是又忍不住跳了几回。此时她已侧过了头避开了李怀瑾的注视,可他的目光灼灼,哪里又能真得避开?霍令仪什么话也不曾说,她只是半低着头,眼瞧着那被子上的纹路,任凭那颗心“扑通扑通”跳着,却是过了许久才轻轻应了一声:“我在。”

她这一声,声调很低…

可纵然如此却还是能清晰得辨出那声调中的喑哑。

霍令仪自然也察觉到了,她面上的红晕却是又多了几分,唯恐李怀瑾瞧见,她却是把头埋得更低了。

屋中烛火轻晃,两人一个坐在床前一个坐在床上,谁也不曾说话,唯有情/欲好似在这空中四溢开来…

起初霍令仪过了头三月,两人倒也亲热过几回,可自从霍令仪月子大后,未免伤及腹中孩儿,两人平时都是分被而眠,亲热更是不曾有过一回。

李怀瑾坐在床前,眼瞧着霍令仪低着头却还是掩不住的娇羞模样,他心下一动,眼中的暗流也越发涌动了几分。他朝人伸出手,却是想板正霍令仪的身子,只是他的手刚刚放在霍令仪的肩上,屋中却传来了长安的哭声。

长安虽然小,可这哭声却尤为响亮,却是让两人都从那情/欲之中回过神来…霍令仪还未曾见人哭得这般厉害过,她此时也顾不得那份羞赧,忙抱着人轻轻哄了起来。

李怀瑾见得这般便也收回了悬在半空中的手,他眉眼微垂朝人怀中的小儿看去,此时小儿已止住了哭声,唯有眼角还挂着泪,瞧起来好不可怜…许是察觉到李怀瑾的注视,长安便也朝他看了过来。

他才哭过,那双眼睛却是比先前还要澄净几分。

李怀瑾看着他这幅模样,又看了看仍旧抱着人轻轻哄劝着的霍令仪,心下竟是头一回生出几分无言的感觉…看来以后还是得和乳母说清楚,还是少让晏晏带孩子,尤其是晚上。

若不然就晏晏这幅焦急的模样…

这才带了几日便是这般,要是再日夜看着,日后在她心中,还能有他多少位置?

倘若让旁人知晓,在外赫赫有名的李首辅此时却吃起了自家儿子的醋,只怕当真该以为白日做梦,荒诞了。

等到霍令仪终于哄劝住了长安,李怀瑾便开口说道:“好了,你抱了这么久也累了,何况如今夜深了,还是把孩子交给乳母去带吧。”

霍令仪其实还有些舍不得,可瞧了瞧外头的夜色,的确是不早了。因此她倒是也未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等到乳母把孩子带走,李怀瑾便上了床,他手环着霍令仪的腰肢,另一只手却是替人轻轻按起了胳膊。

长安如今虽然还小,可份量却也不轻,何况霍令仪抱了一晚上也的确有些累了,等察觉到那胳膊上的酸软被人轻轻化解开来,她索性便倚在李怀瑾的怀中,任由人轻轻按着。

等按得差不多了——

霍令仪便睁开了眼,她掀了眼帘朝人看去,察觉到他眉眼之间的疲惫,心下是又泛出几分疼惜。她握住了李怀瑾的手,口中是柔声一句:“好了,你也累了…”等这话一落,她是伸出去去抚平他眉眼之间的折痕。

李怀瑾倒也由着她,他的手仍旧环在霍令仪的腰肢上,身子却是往后头的引枕靠去,屋中无人说话,却是又过了一会,他才开了口:“令章应该也在回来的路上了。”

等这话一落——

他察觉到霍令仪的动作一顿,便睁了眼问道:“怎么了?”

霍令仪听得这话倒是回过神,她摇了摇头说道一句“没什么”,待又重新替人按起了眉心,她才又跟着一句:“父王怎么说?”

“我问过岳父的意思,他没有去见令章的打算…”李怀瑾说到这却是又停顿了一瞬,而后他才看着霍令仪继续说道:“只不过真到了兵戈相见的时候,他让我放令章一条生路。”

霍令仪闻言也未说什么,她只是低垂了一双眉目,手上的动作却未停,却是过了许久,她的喉间才轻轻吐出几个字:“不管如何,他终归是我霍家的子嗣。”

东宫。

周承宇端坐在椅子上,他眼瞧着这折子上的内容便越发不顺心,如今父皇重病,朝堂之上的事大多也都交由到了他的手中,可偏偏有个内阁拦在那处,他行事起来自是诸多不便。

近些日子,他和李怀瑾意见相左的事已越发多了。

朝堂之上也分成了两派,有支持他的,也有支持李怀瑾的…他们僵持不下,自然便只能把事禀道章华宫。可偏偏他的那位好父皇,却是半点也不给他脸面,每回都驳了他的折子。

周承宇想到这,心下那股子气更是抑不住,手上握着的那道折子也被他重重掷到了地上,倘若不是李怀瑾如今名不正言不顺,只怕他那位好父皇早就要下旨把他这东宫太子的位置给他了!

若可以,他真是恨不得现下就杀了李怀瑾。

可纵然他心中再恨,这些事都不能拿到明面上去做,明面上李怀瑾除了是当朝首辅还是他的老师,大梁推崇尊师重道,即便他是东宫太子也还是得对人客客气气的。

内侍进来的时候——

周承宇正好发了一通脾气,眼瞧着人进来,他也未曾遮掩面上的暗沉,连带着声也很是低沉:“何事?”

那内侍听得这话,心下更是怵得厉害,他也不敢耽搁忙又快走了几步,待走到人前,他是朝人恭恭敬敬打过礼,而后便又跟着一句:“殿下,霍侧妃带了鸡汤过来。”

周承宇听得这话,面上的阴沉却是又多了几分,什么鸡汤?不过是变着法子想要让他惩治霍令仪。自打林氏去后,霍令德便隔三差五在他耳边说上一回,却是想让他下旨惩治霍令仪一番…当真是无知蠢妇。

且不说这事是不是霍令仪所为,就算是她所为,不过是一个妾氏,死了便死了。

难不成他还会为了一颗没有用的棋子而去大费周章?倘若不是因为她的哥哥还有些用处,他早就不想理会这个蠢妇了。周承宇想到这,话也没几分好气:“寻个法子把她打发出去。”

内侍闻言忙轻轻应了一声,他是又朝人打了一礼便往外退去。

等走到外间——

霍令德正由丫鬟扶着立在廊下,她眼瞧着内侍出来忙迎了上去,口中是跟着一句:“张公公,殿下怎么说?”

内侍闻言便笑着回道:“殿下说了,他今日还有不少折子要批就不见娘娘了,鸡汤就由老奴给娘娘送进去吧…夜深风寒,殿下让娘娘早些回去歇息。”

霍令德听得这话,面色却有些微沉,她还未曾见到周承宇又哪里肯这样就走?她的母亲无缘无故没了,祖母又不肯见她,她自然得让周承宇替她撑腰…她就不信此事和霍令仪无关!

她想到这便想开口,只是还不等她说话,身后的丫鬟却是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霍令德话在喉间自是不舒服,她刚想发火,便听到丫鬟轻轻说道:“娘娘,夜深了,您这会进去打扰殿下只怕会适得其反才是。”

霍令德闻言倒是也跟着思索了一回,是了,如今她进去只怕会适得其反,倒不如明日再来。她想到这便也未再说什么,只是朝内侍又点了点头,而后是让人把鸡汤递给了内侍又说道了几句才由人扶着往外走去。

内侍眼瞧着人离去的身影,却是摇了摇头。

倘若不是有那位霍大人,就凭这位霍侧妃的秉性,只怕早就和东宫这些年消失的那些女人一样,消失在这个世间了。他想到这刚想把手中的鸡汤随意处置了,便瞧见一个穿着黑色披风的男人走了过来。

那男人手上也没提个灯笼,内侍却是瞧了一回才瞧清,待瞧清了,他面上的神色却是一变。

周承宇眼瞧着内侍进来,只当又是那些女人过来送这送那,他神色微沉,只是还不等他开口便听到内侍轻轻禀道:“殿下,章华宫的那位过来了。”

第118章

周承宇闻言, 原先面上的阴沉却是一顿, 就连那原本要吐出的话语也停留在喉间…

章华宫?

那来得岂不是?

周承宇思及此忙道:“快请他进来——”

内侍闻他话中的郑重便也不敢耽搁,他匆匆应了一声“是”,而后是又朝周承宇打了一礼便往外退去…没过一会,那布帘重新被人打起,却是一个身穿黑色披风的男人走了进来,男人的面容皆掩在那兜帽之中, 一路低着头打外头进来,倒是也窥见不了几分他的面容,唯一能瞧见的也只有他那光滑到不染丝毫须发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