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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兰为自己倒上酒,两人就在这个角落里交谈,像是多年好友。

“你应当考虑自己的婚事了。”水晶酒杯轻轻碰撞,发出清脆声响,显然是伯兰看到了贵族小姐们悄悄投向林维的爱慕目光。

林维没有回答他。

舞会场中热闹极了,可这个角落却出现了短暂的冷清。

“不说这个,”伯兰看向场中:“我听闻你这半年一直在学习竖琴。”

“嗯。”林维回答他:“昨天刚刚结束了学习。”

他没等伯兰说话,又接着道:“我要向你道别了。”

“道别?”

“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今晚就走。”

伯兰并没有挽留他,只是确认:“非去不可的地方?”

林维点头。

“那么祝你一切顺利,”伯兰道:“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能确定,”火光映着黑发贵族的侧脸,投下明灭不定的光影,他神色淡淡:“也可能回不来了。”

散场时,雪忽然大了起来。

仆人为林维加上御寒的黑色披风,他来到萧条的庭园,踏上玫瑰花园的小径,冬日玫瑰的枯枝上覆着一层细雪。他停下来,微微仰起头,看着漫天飞雪,雪花落下,抚触着他的额头。

伯兰透过窗户看见这一幕,忽然觉出几分空旷的寂寥来。

次日,有帝都的居民信誓旦旦说,他看见雪夜里有黑色巨兽腾空而起,穿过人们赖以生存的“神国”,向着北方去了。

☆、第107章 好久不见

夜里蒂迪斯府中的仆人为小公爵整理好房间和床铺,放好明天的衣物,将窗台上的酒杯放回床头小桌的鎏金托盘上。

他们离开房间时难以控制地望了望床边的晶棺。

那里静静沉睡着一个人。

但他们不敢多看,也不敢触摸,生怕即使是多看一眼,就被摄住了心神,生怕即使是轻轻触碰一下,就犯了碰不得的禁忌。

他们仍清楚记得今年夏天,从房间主人归来的那个晚上起,灯火彻夜不熄,只为他深夜睁开眼时能看见棺中人的容颜。

但是一整晚,房间的主人都没有回来。

公爵大人叹了口气,对管家道:“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北方的雪原和冰山中,占星塔默然伫立。

吟游诗人已经许久没有出门,他或在塔顶观看星空,活在沙漏房间里听着时间的声音,不知在想些什么。

窗户的玻璃被叩响了。他抬头望,看见龙背上的召唤师正看着他。

阿德里希格打开窗户,拍了拍珊德拉的脑袋。

珊德拉扭过头去,鼻孔发出一声不屑的喷气声。

吟游诗人望向林维:“还在生气?”

林维从窗户进了房间,没有说话,拨动手中的琴拨,灵魂通道浮现,他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阿德里希格摸了摸鼻子,跟上。

女神的殿堂里空空荡荡,竖琴立着,爬上了一只小小的黑蜘蛛。

林维踏入这里,想起了上次来到这里,得到女神最后的梦境碎片时看到的东西。

“你也是来嘲笑我吗?”黑发的精灵问窗外人。

“当然不是。”那人走得近了些,林维终于看清他的外貌。

他身形修长,手中有一柄长长的白骨法杖,顶端闪烁幽幽的碧色火焰,银灰色长发及肩,有一双幽绿色的眼睛。

他似乎是人,像是个从画中走出来的贵族。

“事实上,我与你是同类。”

精灵少女疑惑地看着他。

只见他幅度极小地挥动了法杖,脚下的土地伸出一只白骨森森的手来,随即出来的是一具雪白的骷髅。

卡塔娜菲亚眼中的敌意逐渐消失,她看着那具骷髅,又把目光移到埃尔维斯身上:“你也......”

她话音未落,却见那骷髅乖顺地低下头来,埃尔维斯在骷髅的额头一吻,姿态亲密极了。

她似乎难以置信,怔怔道:“你在做什么?”

“它们是我最好的伙伴。”埃尔维斯拍了拍骷髅的头顶,他身边又出现一个美丽的女性巫妖,径直穿透了卡塔娜菲亚房间的墙壁,向她行了一个复杂的礼节。

“她告诉我,死亡的世界里出现了一道裂缝,而裂缝就在你的身上。”

“美丽的精灵小姐,你生来就是它们的君主。”

卡塔娜菲亚回头看了看房间,发现之前那些死灵生物不知何时又出现,探头探脑看着自己。

“不...”她摇了摇头,后退几步:“他们缠着我,肮脏又可怕,只会带来灾难。”

窗外的亡灵法师温和地微笑着:“也许只是喜欢你。”

“他们徘徊在生与死的边缘,既不愿消散灵魂,又不能回到原本的世界——只有等待通灵者的召唤才能重回世上。”

“通灵者?”精灵少女摇了摇头:“可是通灵者受人欢迎,能召唤出纯洁的独角兽和威武的巨龙。”

“他们只是更喜欢与生灵沟通,”亡灵法师的语气就像一个亲切、尽职尽责的老师:“其实死灵也是同样。”

“我是死灵的通灵者吗?”

“你不是,”亡灵法师摇了摇头:“你是沟通生与死的人,你直接在灵魂离开身体后暂居的世界里打开了一条道路。他们从那个世界来,源源不断抵达你的身边。”

“为什么是我?”

“没有为什么——你生来如此,我听路过的精灵说你有一位强大的光明法师作为双胞胎姐姐,我猜是母体中极度的对立造成了这一切。毕竟光明与黑暗不可调和,或许你在女王的腹中时就已经被她杀死。”

年少的精灵对这句话极度不解。

亡灵法师彬彬有礼地微笑着:“亡灵们只是想追随你,没有恶意——不如学着与他们共处。”

“我要怎么做?”

“命令他们。”亡灵法师的语气不容置疑。

他的语气随即又缓和下来:“当你能够控制他们之后,要不要考虑跟着我游历大陆?”

精灵的眼睛仿佛被点燃了一簇耀眼的、充满希望的光:“我可以去外面吗?”

“你是自由的。”埃尔维斯的手穿过狭小窗子,揉了揉少女柔软的黑发。

林维走向竖琴“深渊之叹息”。

他不再是之前随意拨动的样子,而是换了正式弹奏的姿势。

手指在漆黑的琴弦上跳动,手是略带苍白的,对立的颜色是一种奇异的美丽。

第一个音符在第四根琴弦上部,灵魂通道浮现出来。

他却没有动,而是在下一刻拨动了相邻琴弦的中间。

孤独放置的漫长时间并没有损害竖琴的音色,流畅的音节在指尖与琴弦的交界处流泻。

灵魂通道在两人面前一闪,隐没了。

另一种奇异的感觉在殿堂中蔓延开来,仿佛一切都被这七根琴弦所牵动。

他的动作没有停止。

黑发的召唤师额头靠在弦柱上,闭上眼睛。

那乐声初时清澈明朗,像溪谷中潺湲的水流,夏夜森林里漫飞的萤火,窗外人温和的微笑。

继而逐渐开阔又朗润,像是龙背上所望见的高高天穹,时而伴随着悠扬的尾音,让人想起天空垂落的星辉。

琴拨在一根弦上滑下,带起一串急促的乐声,声音陡然激越。

那乐声的顿挫复杂极了,完全不像是这世上留存的任何一种曲子。

阿德里希格静静听着,似乎是认出了某些熟悉的旋律,垂下眼眸,不知是追忆还是怀念。

短暂的失神过后,他继续专心看着林维的一举一动,随着曲子的愈发激烈,林维额上逐渐渗出细密的汗水,殿堂中规则被牵引的感觉也愈发强烈。

吟游诗人知道,弹琴者不只是在拨动琴弦,他在与规则对抗,调和——使用自己的灵魂力量,使用《契约书》,乃至使用大预言术。

林维的精神一半全部贯注在竖琴的弹奏上,另一半漂浮不定地恍惚着,女神的梦境碎片在他脑海掠影而过,组合,拼凑出完整的前半生。

黑夜角落里抱膝坐着的精灵少女,遇见了途经此处的亡灵法师。

她平生第一次敢于正视与生俱来的能力,得到了控制亡灵的力量。

她最终离开了出生的森林,一个对她而言充满折磨、愧疚、恐惧与不祥的地方。

亡灵法师总是温和而优雅的,他牵着纤细美丽的精灵,走过了大陆上许多地方。

他像是个既热爱生命又热爱死亡的艺术家,与骷髅亲吻,拥抱长发的巫妖,在房间里点上簇簇幽绿的萤火作为装饰,喜欢折一枝鲜艳的深红玫瑰放在胸口。

他们在荒原的酒馆里请落魄的吟游诗人喝酒,在繁华城市高大的围墙后与阳光捉迷藏,被地精的军队追杀,然后吓走溪谷里的矮人,占据它们的洞穴。

乐声具有着强大的力量,林维的情绪不可避免被它牵引,就像第一次来到女神殿堂时混乱的心情一样。

记忆纠缠交叠,人族城市总是有帝都的影子,龙族的岛屿时而变幻成季潮中安宁静谧的塞壬岛,路途中每个吟游诗人都长着阿德里希格的面孔。

直到属于女神的记忆到此为止,亡灵法师夜里倚在窗边,月光透过他投下的剪影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模样,记忆与情绪再不受控制,乐声渐低,完成一个恰到好处的转折。

悠扬的、温柔的逐渐汇聚,月色下的溪流淌入森林最深处的迷雾中,渐冷渐沉。

冰冷的气息环绕整个殿堂,一点一点攫住心脏,乐声响在灵魂里,在时间与空间的迷雾中寻出一道曲折的路来。

这条路,沟通生与死。

他的指尖颤抖着渗出鲜血,在琴弦上留下斑斑印迹。

再接着——接着就是殿堂里彻夜睁开的眼睛,死沼里狰狞的树影,盘起长发的精灵怀中抱着的骷髅头颅。

她走出了殿堂,身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

“我将与你同行,在月亮永不沉没之地。”

“我将自由。”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弹琴者睁开眼睛,脸色苍白,十指遍布淋漓鲜血。

身边人支撑住他的身体,使他免于倒下。

他轻咳了几下,似乎恢复了些力气,走至殿堂的大门,推开。

年久失修的大门与门轴相磨,发出一声越过漫长时间的回响。

门外却不再是熟悉的死沼,而是另一片弥漫黑暗与死寂的土地。

他目光所及的前方是漆黑的天穹,占据半个天空的是巨大的弯月。

黑色的亡鸦被突然出现的两人惊吓,扑棱棱飞起,月光洒在它的翅膀上。

他们的身体忽然变得轻盈起来,疼痛全部消失,仿佛失去了一切尘世的枷锁,来到超脱一切的自由中。

“这里是......”

黑发的召唤师仰头看着天幕:“月亮永不沉没之地。”

吟游诗人望着他:“不妨和我讲讲这个世界的故事。”

“即使是光明女神死去的时候,卡塔娜菲亚都没有现身,大陆上没有任何她的传说或神像,星海中也没有任何另一个强大灵魂的影子。”

“所以你推测她已经不在那个世界?”

“我还没有那么聪明。”林维眼中有一些惘然的情绪:“你知道,即使圣枪复活,也只是短暂的片刻,那之后,断谕就会彻底死去。”

“我进入了星海,想要尽力完成契约,保护他的灵魂。契约的过程异常顺利,我以为我会成功,可没有来得及完成——他的灵魂最终消失了。”

“我抵达了星海的顶端,看见了全貌,和我想象中相差无几,除了最高处一个巨大的漩涡。我看见无数灵魂消散成碎片,一些进入那里,而他的灵魂由于得到了我的保护,完整地进入了漩涡。”

“后来的许多天,我的意识停留在星海,看见无数新生和死亡。灵魂的消散和凝聚分明可以全部在星海中进行,却有一部分进入了漩涡,有的分散,有的完整,但都再也没有回来,就像是它在和整个星海争夺灵魂。”

“我想起来之前所看到的,灵魂的强度越高,灵魂光团中的黯淡处就越多。可是你的灵魂完全没有黯淡,神也没有,老头也没有——族长死去,全部灵魂传承给断谕后,他也是完全光亮的。然后我就知道,黯淡处就是缺失的灵魂,有些灵魂碎片消失在了漩涡中,碎片的消失发生在黑暗时代之后。”

“拥有魔法天赋的人越来越少,顶级魔兽越来越少,都可以归结为没有了足够的灵魂碎片,不能凝聚出更多高强度的灵魂。”

“于是我想起女神,我认为这一切与她有关。我又想起了竖琴,如果她仅仅为了开辟灵魂通道,为什么选取它作为载体——琴弦所牵动的是规则,它的力量不会仅限于此。”

“你知道,我得到了女神的许多梦境碎片,那里是她的回忆。”林维与他走在这片奇异的土地上:“不论发生着什么,梦境里总是回荡着一首曲子。竖琴除了能够拨出音符,还能弹奏乐曲。”

阿德里希格道:“于是你用竖琴弹奏整首曲子,用曲中固定的弹奏方式牵引规则,并最终打开了两个空间的通路?”

“没错,”林维点头:“这是她曾走过的道路,光明女神找到了规则的本源,借助信仰超越规则。而她脱离了全部的规则,另外创造了一个世界。她已经不再属于大陆,而是这里的创世神灵。单一的黑暗元素掀不起任何风暴,从星海中得到的灵魂为她所用,成为她的子民。”

仿佛是为了印证林维的话,无尽荒野中出现一个游荡的巫妖,坐在树枝上,打量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他们。

“我再次开始怀疑黑暗时代的真相,大陆失去黑暗元素后,元素风暴带来的苦难能够帮助光明女神获得信仰的力量,可也能够提供许多新鲜灵魂充实黑暗女神主宰的世界。”

阿德里希格摇摇头:“她不会是这样的人。”

林维嗤笑:“但愿如此。”

阿德里希格:“跟我一起去朝见女神?”

林维摇摇头,神情是一种冷淡的厌倦:“我现在对一千年前的所有事情都毫无兴趣,对现在的事情也一样,带你过来只是为了履行诺言——你总是满嘴谎言,但我不是。”

半空中掠过一只骨龙,召唤师登上白骨巨龙的脊背,最后望了吟游诗人一眼:“我来这里只是为了找他......再见。”

骨龙眼中亮着两簇幽绿的灵魂之火,振翼飞起,愈升愈高,消失在弯月中。

吟游诗人看着他的背影,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道:“等等,我还有一件事情——”

然而林维已经飞远。

他操纵骨龙高高盘旋在上空,看见不少颇具规模的亡灵城镇,再升高,看见这片土地的样貌,忽然感到熟悉。

这片大陆简直像是原本大陆的倒影,只不过生灵换成了死灵。

确认这一点后,骨龙飞向东面,飞向东岸塞壬湾的码头。

——我们约定一个地方,假如有一天,我们失散了,就到那里等着。

——就像睡前故事里那样,历险中失散的魔法师总能重新聚在一起。

应该是码头的地方矗立着一座高塔,他放出灵魂的力量,感受到那熟悉灵魂的气息。

他沉寂的心脏砰砰跳了起来,咬了咬下唇,整个人激动得要颤抖。

你记得这里,你在等我——我来找你了。

这半年来被囚禁的所有情绪在意识到这件事时全部鲜活起来。

发芽,抽枝,展叶,开花。

他甚至有了玩笑的心情:我们在塞壬海上时,曾说起大陆上的童话故事,骑士在远行前和心爱的公主约定一个地方,公主在那里筑起高塔,等待着骑士凯旋归来向她求婚——与现在正发生着的事情何其相似。

高塔的大门是虚掩的,他走了进去,大厅空空荡荡,穹顶是圆形的。

他走上旋转的楼梯,寻找着灵魂气息的踪迹,来到顶楼的房间,推开最后一道门。

窗边人循声回过头来。

是那张深深刻进记忆里的面容,只是像这个世界里的巫妖们一样,有着暗银色的长发,黑色的长袍华美精致极了,是精灵族的样式。

这使那俊美中增添了高高在上,冷冽的更加冷冽。

他有许多话想说,话到嘴边,却不知该说什么,最终只是道:“你......”

你还好吗?

那人启唇,声音冰冷,语调也是。

“林维·蒂迪斯?”

林维呆立原地。

只有一个人会用这样的声音,这样的语调喊出自己的全名。

他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收敛去情绪,短促地笑了一下,与那人对视。

“好久不见......我的领袖大人。”

荒原上,失去了召唤师的帮助只能徒步行走的吟游诗人补上了那句没来得及说出的话:“——这里虽然与大陆相连,但已经是完全独立的时空,我在那里改变了时间,但完全没有影响到这里。”

“也就是说,时间溯流后发生的一切在这里都没有存在过,他大概......”吟游诗人懊丧地摇了摇头,随即拍了拍脸颊,叹了口气,自我安慰道:“算了,总不至于见面就打起来。就算打起来,大概也死不了——毕竟他们打了那么多年都没有出过人命。”

☆、第108章 等待的与寻找的

高塔顶楼的气氛在互相认出的那一刹那凝固了。

林维看着断谕,想在他眼睛里寻找那些熟悉的东西。

没有。

不,也不能说是不熟悉,他非常熟悉——在上辈子非常熟悉。

这个人,全然是上辈子那个人。

这个认知让他浑身发冷,他上一刻还在帝都夏夜盈满芬芳的玫瑰园徘徊,而转瞬间置身黄昏中战场上夕阳下寒风猎猎的荒原。

那人一步步向他走来,背后是黑色的窗台,窗户后高高悬挂天边的弯月。

他目光中有着审视,似乎是第一次见到自己。

也对,因为自己现在是时间倒回至少十年后的模样——上辈子的断谕所未见过的少年模样。

却是断谕先开口:“你不是亡灵。”

身高的差距由于时光轨迹的不同比之前更大了些。林维若要在这样的距离下与他对视,姿态将近乎于仰望。

他后退几步:“嗯。”

那人看着他,目光冷淡:“但是你也死了。”

——没错,自己确实是死了。林维于是知道,这人真的没有一点这辈子的记忆,他的时间停止于荒原上两人同归于尽那一刻。

他在那样的目光下感到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畏惧,别过头去:“与你无关。”

一时间相对无话,只有高塔外的风声回荡。

林维忽然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不能确认这人会不会回答自己,毕竟两人实在连“有交情”都称不上。

那人沉默一会儿,回答了。

“等人。”

“谁?”林维发觉自己声音苦涩。

月光下,黑袍银发的巫妖摇了摇头。

“多久?”

没有回答。

林维看向窗外,弯月就在那里,一直在那里,不升,不沉。

在这个世界里,没有昼,只有夜,没有生,只有死,没有记忆诞生,只有逐渐遗忘。

这个人就这样在夜里站着,不知过了多久,不知自己因何而来,也不知道要去做什么。只有刻在灵魂深处的某些东西告诉他,你要去一个地方,等一个人。

他于是没有成为荒野上四处游荡的巫妖之一,而是在这里筑起高塔,等着一个不知是什么模样的人。

林维咬住下唇,这个认知让他难过得仿佛下一刻就会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