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沈君顾是猫咪的话,肯定浑身的毛都炸开来了。
他手足无措地想要从唐晓的怀里挣脱出来,但那种力道简直就是蚍蜉撼树,唐晓只是按住了他的后背,就让他无从逃脱。
沈君顾明明比唐晓还高半个头,可被后者按在怀里却丝毫没有任何违和感。
夏葵被唐晓的笑容迷得失神了几秒钟,才回过神见到两人如此,再从脑海里找回之前没听进去的那句话,震惊得目瞪口呆。
“小葵!小葵你不要听他乱讲!”沈君顾气急败坏地解释着。
“小葵?是你的名字吗?很好听,很适合你呢。”唐晓的笑容越发迷人起来,她收敛了一身匪气,活脱脱的就是一个翩翩佳公子,再一身红袍,更衬得她的容颜有种雌雄难辨的俊俏。她放柔了声音,宛如低声呢喃的细语,低声问道:“不知唐某可有幸知道葵小姐的全名呢?”
“我,我叫夏葵。”夏葵半晌之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瞥了一眼依旧在炸毛的沈君顾,表情复杂地朝他们说道,“祝......你们幸福。”说罢便转身离去。
都到现在这种时候了,还哪有工夫陪他们玩?
没错,夏葵观察了一下,就认定这个唐晓应该是沈君顾新认识的朋友,在这里跟她开玩笑呢!
等唐晓放开手之后,沈君顾回过身,发现夏葵早就走了。
“你真是害惨我了!”沈君顾恨恨地抱怨着,还好夏葵不是什么大嘴巴的妹子,应该不会乱说什么,“还有什么沈哥儿,这称呼你不觉得酸吗?”
唐晓耸了耸肩,“那称呼你什么?媳妇?”
“闭......闭嘴啊你!”沈君顾觉得根本没法与唐晓沟通,也看出这家伙是在逗着他玩,只好忍着气整了整被弄乱的衣服,一脸严肃地警告着。因为他眼角余光已经看到一队人朝他走了过来,走在最前面的正是方少泽。
虽然已经是后半夜了,方少泽身上的军装依旧扣得一丝不苟,只是发丝微乱,神情有些疲惫。他见到沈君顾的时候,加快了脚步,毫不掩饰关切之情地说道:“君顾!你没事就好!”
被人关心的感觉确实很好,虽然沈君顾也知道这话语中能有一半是真心就不错了。他适时挂上微笑道:“幸不辱命,国宝完璧归赵。”
“真的全部都找回来了吗?没有任何遗漏吗?要不,我再派士兵去搜寻一遍吧!”方少泽非常热心地建议着。
“是全部找回来了.《四库全书》一本不少,其他书籍也都在。”沈君顾笑得更意味深长,朝不远处正指挥大家把两节车厢挂回专列的岳霆那处抬了抬下巴,“也多亏了岳霆想得周到,最后几节车厢存放的都是书籍,就算被劫,匪徒们也不会对此有何妄想,谁也没私藏。若是换了其他国宝,可就不一定是现下这种情况了。”
沈君顾一边说着,一边不由在心底感叹岳霆的思虑周全。若被掠去的不是一车厢书,而是一车厢的金银财宝,恐怕当场就会被匪徒们分走大半。到时就算是再周密的部署,也很难一个不漏地寻找回来。
唐晓在旁边听得都直翻白眼,这方少泽话语间的意思,她这个局外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这是在怂恿沈君顾欺上瞒下,私藏一些国宝呢!这军官长得人模狗样的,肚子里的花花肠子倒是不少。啧,看来她的沈哥儿是这群人里面最单纯的一个了,只送他到南京好像也不是特别保险的样子……
沈君顾没听明白?他当然听明白了!但只是装听不明白而已,适当装傻是他的长项!
方少泽的表情僵硬了几分,倒是听懂了沈君顾话语之中的暗示。那一车厢都是书,那么他就没办法在其中做手脚,说丢了哪些金银首饰。而预先考虑到防止他这样做的,是岳霆。
现在细细回想起来,是岳霆调换的专列,也给了他机会重新安排车厢顺序。难怪当初在他定南迁计划的时候,岳霆没有提出任何意见,原来都是在这里等着他呢。
其心计当真不可小觑。
方少泽倒是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情,与唐晓认识了一下,交谈了两句,便安排他们去休息了。
此时离天亮也就只有三四个小时,到了安全的地方,沈君顾早已困顿得睁不开眼睛,唐晓拽着他说了什么,他也没听清,胡乱地点了点头应付了过去。他也懒得去休息室休息,直接跑上专列,随便找到个可以睡的地方,躺下就睡着了。
沈君顾是被一阵说笑声吵醒的。
睁开眼睛就被刺眼的日光晃得有些迷茫,等神志清醒过来之后,觉得浑身上下酸痛无比,仿佛动一下腰都能断了。
他知道这是因为昨天晚上从余府骑马到矿场,一路上与唐晓同骑,虽然不用他控制马匹,但也被颠得够呛。再加上他昨晚困极,随便就在硬板长椅上躺下,睡了好久都没有换过姿势,身体自然开始抗议。
火车早就已经开起来了,咣当咣当地晃悠着,沈君顾感觉再这样晃下去,他浑身都会散架子了。
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沈君顾把睡歪的眼镜戴正,从怀里掏出怀表看了一眼,发现时间竟然已经是中午11点多了,他这一觉倒是睡了好久。
沈君顾扶着腰艰难地爬起身,看到隔着不远处的一堆人正在聊天。换回一身黑衣劲装的唐晓虽然只是微笑不语,但也是绝对的闪光点,令人一眼看过去就不忍移开视线。
不对!沈君顾猛然一惊,这唐九爷怎么上了他们的专列了?这不成了引狼入室?昨晚他是累瘫了才没反应过来,但岳霆不能没注意到这点啊!
“呦!沈二少这是闪到腰了?”岳霆正打了水回来,看到躺尸一样躺了一上午的沈君顾爬起来,一副被蹂躏糟蹋过的颓废模样,不禁开口调侃。若不是知道他们昨晚根本没有时间,否则还要误会他们已经洞房花烛夜了。
沈君顾一听到岳霆的声音就转过头来,气急败坏地抓住他,低声质问道:“为什么那个唐九爷也在专列上?你难道不知道这家伙是土匪吗!”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大闹天宫的孙猴子经过菩萨点化,还能护送唐僧去西天取经呢!不要太小看别人啊!”岳霆随口用了个比喻,心中也是对唐九的同行持赞同态度的。
唐九的战斗力是很强,不过就算她想要独自对国宝做些什么,也不过是孤掌难鸣,根本没法轻易得手。况且这唐九也不是喜好金银财宝之人,否则也不会在余家帮动荡之时,这么轻易地抛下一切离开。所以一旦用好了,反而是他们这边的一个良好助力。
沈君顾倒是被岳霆的大慈大悲给气笑了,“行!你就是那妖魔鬼怪都要啃一口的唐僧!但就算那唐九是孙猴子,可也要有个紧箍咒,用起来才舒坦是吧?”
岳霆留意到,自从他与沈君顾说话以来,不远处的唐晓就一直频频把目光投向这里。
紧箍咒什么的……好像他面前就有一个呢……
岳霆没解释什么,转移话题道:“饿了吧?快去吃点东西吧,正好赶上午餐。”
沈君顾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不过身上皱巴巴的喜服实在是太过于碍眼,他从车厢的备用生活物品中翻出一套不知道谁的旧衣服,赶紧换上了。等他洗漱之后,发现唐晓身边聚集的人除了一些值班闲暇的士兵,就是故宫年轻的工作人员,连夏葵都在其中,而且还直接坐在了唐晓的身边。
唐九爷这货,不会是男女通吃吧?!
沈君顾心中的警报拉响,他走过去,很不客气地坐在了唐晓和夏葵中间,让这两个人无奈地分别往旁边挪了一点。
他们现在还是在最后一节车厢,不过因为之前被劫得有惊无险,倒是有更多的人慕名待在这里,像夏葵、王景初和章武等人就是如此。而唐九在打劫专列的时候,脸上包着头巾,没有人看得到她的脸容,坐在这里倒还真没有士兵能认得出来。就算是有人因为她在矿场出现而有所怀疑,也只是暗中戒备,没闹到台面上,所以看上去倒是一幅和睦融洽的景象。
徐州到南京有三百五十多公里的距离,要开八九个小时。沈君顾一边吃馒头一边询问情况,知道了因怕事情有变,故宫图书馆的负责人张学明带着王景初几人连夜清点了找回的那一车厢书。在确认无一丟失之后,方少泽便下令专列在天亮时就离开了徐州。
这样算起来,如果顺利的话,下午一两点的时候就能到达浦口车站了。
一想到只需要再忍这个唐九爷顶多两个小时,沈君顾也就淡定了。他心绪一静,倒是变回了那位在北平城赫赫有名的沈二少,引经据典,言谈举止颇有风度,是绝对的焦点人物。
唐晓倒是挑了挑眉,发现了自家沈哥儿的另外一面。虽然在贼窟那瑟瑟发抖的模样招人怜爱,但现在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的样子更令人刮目相看。
专列就在众人的说笑声中,缓缓地驶入了南京浦口火车站。
在列车停稳的那一刹那,众人都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脸上都挂着轻松的笑容。
虽然这三天曲折异常,但还好结果是完美的,只剩下等渡轮载他们过长江,在南京安定下来了。
沈君顾走下火车。虽然是一天之中最温暖的下午,但扑面而来的寒气依旧让他打了个冷战。
“南方要比北方还冷,不习惯吧?”跟在他后面下车的唐晓,手上拿着的是沈君顾脱下来的喜服,这喜服是夹棉的,所以昨晚穿起来才没那么冷。
沈君顾梗着脖子,宁愿冻得直哆嗦,也坚决不穿回那件喜服。
开什么玩笑?这是他的黑历史啊!
唐晓也不强迫他,施施然地把喜服卷起来,从打开的车窗重新丟进火车车厢之中。
沈君顾见唐晓这架势依旧没有想要离开的样子,不禁焦急起来。
对,他并不是看到唐晓的时候不自在,而是这位唐九爷在队伍之中,国宝文物就有潜在危险!谁知道这位爷是不是潜进他们队伍里来踩点的,毕竟他们之后还要有四趟搬运国宝南下的行程呢!
沈君顾像是找到了唐晓跟着他们的理由,立刻理直气壮起来。他觉得跟唐晓也没法沟通,必须要找傅同礼说明情况才好,让院长下命令驱逐唐晓才对。
只是,当沈君顾在浦口火车站的站长室找到傅同礼的时候,却发现后者的表情十分凝重。
“怎么了?"沈君顾疑惑地看了眼屋子里的其他人,包括方少泽和岳霆在内的五六个人,脸色都很难看。沈君顾的心里也升起了不好的预感:“出了什么事吗?”
方少泽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地说道:“南京方面发回来的命令,不让我们进城。”
第二十五章:海市蜃楼
清晨的阳光从没有拉紧的窗帘处直接照射进屋内,可以看得到光束之下正在空气中跳跃飞舞的尘粒。
这是一个有些简陋的旅馆,一张破旧的大床上躺着的人翻滚了几下,终于艰难地爬了起来。
沈君顾打了个哈欠,揉了几下眼睛,才不情不愿地走下床。他披上衣服,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推开了窗户。
长江边上市集的叫卖吵嚷声倾泻而入。这里因为邻近浦口火车站和浦口码头,是津浦铁路的终点、贯通南北的所在地,所以周边非常繁华。只要是能想得到的设施、建筑、美食、器物等等,这里都一应俱全。
沈君顾从窗户里看到了懒散颓废的自己,不禁苦笑了一声。
从这里便可以遥望滚滚而逝的长江水,江边的垂柳都已经抽条泛绿了。在江另一边的南京城笼罩在淡淡的晨雾之中,远远望去宛如一片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