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清面无表情地看着韩嬷嬷把荷包接过去,很随意地放进袖袋里。

这时,厨房里的管事婆子来报:“少奶奶,不好了,紫绢姑娘的手烫着了。”

韩嬷嬷面色一变,轻嗔道:“好好儿的,怎么又会烫着,奶奶跟前正缺人手呢。”说着便要去厨房,婉清 便道:“是啊,怎么烫着了,坠儿,你快去扶了紫绢出来,我这里还有些治烫伤的药膏子,快拿了给她涂上。 ”

紫绢脸色惨白地从厨房里出来,整个右手的手掌伸成了一个大包子,眼神闪烁着不敢看婉清。

韩嬷嬷紧盯着紫绢的那只手,脸色也是变了好几变,婉清又朝她笼在袖里的手多看了两眼。

紫绢一进门就扑通一声跪在婉清身边道:“少奶奶,少奶奶,求您饶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乱动您 的东西了。”

婉清装作不知:“紫绢你这是怎么了?说什么胡话呢,我又没丢什么东西,你这话是从何说起啊。”

“奶奶,奴婢错了,奴婢不该见财起意,偷了您多宝格子里的东西。”紫绢痛苦地握着自己的右手,哀哀 地求着。

“哦,您拿了我的玉?那玉呢?还回来,我瞧着你是爷跟前的老人,且从轻发落了你。”

“那玉…那玉被奴婢卖了,奴婢的娘病重,弟弟又身子不好,奴婢缺钱才…”紫绢一听婉清要演玉, 脸色就更白了一分,睃了一旁的韩嬷嬷一眼才道。

婉清正要说什么,韩嬷嬷上前就是一巴掌甩在紫绢的脸色,婉清清清楚楚地看到,她扬起的是右手。

“好大的胆子,你竟然敢偷少奶奶的东西?死蹄子,老太君那么些年白教了你了,做下这等见不得人的事 ,怎么还能饶了你?”

紫绢一听她说出老太君来,脸色更是一慌,伏地哭求起来,婉清就斜了眼看韩嬷嬷,自己这个主母还没开 口说如何处置紫绢呢,她倒迫不及待了。

韩嬷嬷似乎也感觉自己僭越了,忙垂了头道:“请少奶奶责罚,紫绢是奴婢看着长大的,奴婢实在是太痛 心了才…”

这话也还说得过去,婉清干脆顺着她的话道:“也是,嬷嬷原就是院里的主管,您说说,遇到这种事情, 该如何处置了她。”

韩嬷嬷听得眼睛一亮道:“自然是打一顿板子再辇出去。”

紫绢听得身子一颤,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韩嬷嬷,韩嬷嬷瞪她一眼道:“你也莫怪我心狠,是你自个不该 坏了府里的规矩,你且放心吧,少奶奶是个心善的,你也是初犯,你去了后,少奶奶也不会亏待你的老子娘和 兄弟的。”

紫绢眼睛痛苦地闭了闭,嘴唇嗫嚅了几下,没说什么。

“那本少奶奶丢的东西呢?怎么办?”婉清似笑非笑地说道。

韩嬷嬷厉声问紫绢:“东西卖到哪里了,你还不快快从实招来?”

“奴婢…奴婢就是卖给一个货郎了,换了二两银子。”紫绢吱唔着说道。

卖给货郎?还真是会编,婉清看着她那只肿胀的手长长的‘哦’了一声道:“那可怎么办啊,那块玉可是 爷送给我的订情信物呢…”

眼角又睃到韩嬷嬷的眸光亮了一亮,又道:“看来你是绝计再找不会那块玉了,那么…你就先在这里等 等吧,等爷回来,看他如何处置了你。”

韩嬷嬷听了就有些急,“奶奶何必惹爷不开心,爷的身子不好,受不得气的。”

就是想急着把紫绢拉出去,怕她在自己呆得久了,会受不住,露出陷吧。

婉清便苦笑道:“爷的性子你们也清楚,他要发起火来我也挡不住,至少也得让他知道,玉不是我丢的, 是人拿走的。”

多宝格子里可不只那一块玉,比那块玉好得多的东西都在,只拿那块玉,却不拿别的,一句见财起意就能 敷衍了么?

紫玉只好跪在堂里,她的手越来越肿,应该是疼痛难忍吧,她的额头大汗淋淋起来,却强自咬牙忍着,韩 嬷嬷的神色也越发的紧张起来,几人就此对恃着,这时,就听外头麦冬来报,说是六少爷来了。

婉清不由听得诧异,上官子墨这会子来见自己作什么?

她也懒得起身相迎,只对紫绢道:“你要是不想这只手烂成骨头,就仔细想想,好好想想,到底将那块玉 卖给哪个货郎了。”

紫绢先是听说上官子墨到了,眸光里闪过一丝欣喜,听婉清这么一说,顿时眼里露出惊惧来,握着自己的 手就往婉清身边爬了几步:“少奶奶…奴婢…”

“五嫂嫂,五嫂嫂,五哥提了九门提督,你帮我跟五哥说说,让我在他手下当个小差吧,随便什么也行。 ”上官子墨人还没进来,声音就进来了,带着一丝兴奋和急切。

一进门,看到屋里脆着的人后,声音戛然而止,不解地问:“这是怎么了,丫头犯事了么?夷,这不是五 哥跟前贴身的吗?”

紫绢一见他进来便颤了声求道:“六爷,救救奴婢吧,奴婢的手…”

上官子墨便看了眼她的手,脸立即沉了下来,别看眼去,涎着笑脸坐到婉清身边。

婉清笑道:“六爷来得正好,你也给我评评理,这丫头是你五哥跟前得力的,又是打小儿服侍你五哥的, 我对她实在是掏心掏肺的好了,她却偷了我的东西出去卖,你说我该如何处置了她。”

上官子墨眼神一寒道:“着实不应该,不过,她也是府里的老人了,一直尽心尽力地服侍着六哥,按说咱 们这样的人家,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以前怎么没听说她偷过东西…”

“可不是么,若不是她亲口承认,我也正犯难呢,大太太早就跟我说过,要我把她给你六哥收了做通房, 这会子她又犯了事,知道的,是她自己手脚不干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容不得人,设计害了她呢。”婉清 不等上官子墨的话说完,就截口道,小样,不就是想拿嫉妒说事么,姐先给你堵了。

上官子墨果然哑了口,回眸清粼粼地看了眼紫绢,紫绢的手不住地抖着,满含乞求地看着上官子墨:“六 爷,帮奴婢求求五少奶奶,怎么罚奴婢都成,先给奴婢这手治上一治吧,痛死奴婢了。”

上官子墨笑着起身,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走到她身边,蹲了下来,歪着头看她的手:“莫说,你这手还真 肿得厉害呢?你这是烫的还是怎么了?”

婉清听了便道:“我那多宝格子里洒了杀虫粉呢,要不,这丫头也没这么快承认她偷了我的玉…说来也 是,那货郎买了我的玉,保不齐这会子也会…”

上官子墨听得一震道:“五嫂你还真是…”起身无奈地拍了拍紫绢的肩膀道:“定是你平日做事就有些 让人起疑,五嫂才会有所准备,你这丫头,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说着,便站了起来对婉清道:“看来,今儿来求五嫂真不是时候,我还是明儿个等五嫂消了气了再来吧。 ”

婉清笑道:“秋闱在即,五弟怕是求谁都没用,要求也得是等殿试过后再说。”

上官子墨便拱了拱手,告辞而去,似乎他原本就只是来说这件事的。

婉清的目光还没从门口那个修长又跳脱的背影上收回来,就听见一旁的坠儿嘶了一声,尖叫道:“少奶奶 ,紫…紫绢她。”

婉清再看紫绢时,不由怔住,才还伏地哭泣的紫绢竟然完全趴在了地上一动不动了,方妈妈垂手去探紫绢 的鼻子,对婉清摇了摇头,竟然是,死了。

婉清大惊,立即对方妈妈说道:“去,叫忤作来查验。”

韩嬷嬷听了忙拦道:“不可啊,少奶奶,深宅大院里头死个丫头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若是请了忤作来, 还不闹得沸沸扬扬去,那可是要坏了侯府的名声的,紫绢又是爷屋里的老人,这事于爷的名声也是不好的。”

婉清听了微眯了眼看她,这只老狐狸还真是说得冠冕堂皇呢,不就是怕自己查出紫绢的死因么?刚才就只 有上官子墨来过,也只有上官子墨碰过紫绢,可以说,上官子墨的嫌疑最大,但是,明明大家都眼睁睁地看着 ,上官子墨又是如何出手杀了紫绢的?

婉清一挥手,止住韩嬷嬷的话道:“不用多说了,不管如何,紫绢也是一条人命,我原本只是想责罚下她 而已的,如今看来,此事并不简单,方妈妈…”

方妈妈听了便起了身,拿了婉清的名贴去了。

韩嬷嬷忙又苦苦劝了一阵,见婉清坚持,她只好道:“奶奶要不还是去请示下老太君吧,这种事情,您一 个人也不好作主啊。”

婉清听了笑道:“不就是个丫头么?如何处理她的善后事,我想老太君应该不会介意的。”一挥手,婉清 让韩嬷嬷退了下去。

果然没多久,方妈妈要请的人还没来,房妈妈就来了:“老太君说了,不过就是死个丫头,不要弄得兴师 动众的,少奶奶才从宫里受了惊回来,应该多歇歇才是。”又拿了一大盒首饰过来,金是一套镶着大南珠的金 五事,说是老太君赏给婉清,算是补偿她的。

婉清有些哭笑不得的对房妈妈道:“妈妈是如何得了消息的?谁说我要请忤作来着?”

房妈妈听得愕然道:“你不是吩咐方妈妈去请了么?”

婉清就沉了脸,对房妈妈道:“我说说玩儿的,方妈妈是去请坐堂大夫了,忤作是什么人我会不知道么? 这样的事情又岂能随便惊动官府,这不是给爷的脸上抹黑么?这还让老太君如此破费,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呢 。”

房妈妈的脸色就有些下沉,又说了几句话后,就离开了,婉清便扬了声道:“韩嬷嬷何在。”

韩嬷嬷应声进来,脸色有些不豫,婉清还从没有如此对她大小声过,躬了身不卑不亢地问道:“奶奶找奴 婢何事?”

“请问嬷嬷,咱们这院里,若是有那多嘴乱嚼舌根,害主子被误会的人,该如何处罚。”

韩嬷嬷迅速抬眸看了婉清一眼,有些不解,但还是回道:“轻则,打五板子以示教训,重则打二十板子罚 半年月钱。”

婉清听了似笑非笑道:“那若是嬷嬷犯了呢?我该如何处置?”

韩嬷嬷大惊,辨解道:“奴婢何时乱嚼舌根了?”

婉清听了便拍了拍手,一时方妈妈就带了府里的坐堂大夫进来,韩嬷嬷立即变了脸,张口结舌道;“不是 …不是奶奶你自己说,要去请忤作的么?”回头一想,应该是被老太君阻止了才是,可是…

“我是说过要请忤作的话,可那不过是一时气话罢了,嬷嬷可真是心急,你便是要告状,也等方妈妈真去 了前院请人才说吧,我说我院里的事情,我自个还没弄清白,就被传出去了,原来是有韩嬷嬷这么大个传声筒 啊,那以后我还有什么事敢托付韩嬷嬷你去做呢?”婉清冷笑道。

韩嬷嬷以为房嬷嬷刚才一来,已经把她给说出去了,不然,婉清也不会如此笃定的说是她去告的状了,一 时又反应过来,自己是着了婉清的道了,她分明就是对自己有气,故意设了这么个小陷井让自己跳,可自己毕 竟是这个屋里的老人,还是世子爷的奶娘,就算向老太君告密,也是为了府里好,为了世子爷好,少奶奶凭什 么打自己?

于是道:“少奶奶,您真的要打奴婢?不怕老太君对你心生芥蒂?不怕世子爷心里膈应么?”

“所以,我不罚你,你是我院里的主管,规矩也是你定下来的,该如何做,你比我明白。”婉清笑得眼儿 都弯了,懒懒的拿着团扇在手里摇着。

韩嬷嬷听得一滞,少奶奶这是要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好厉害的一招啊,让自己挨了打,还让人没 话可好。

一旁的坠儿含笑道:“嬷嬷不会是对自己下不了手去吧,不要紧,您只须下口令就行了,我去帮你叫粗使 婆子来执行。”

事情到了这份上,韩嬷嬷只好狠声叫了粗使婆子进来,让粗使婆子当着婉清的面动手,打自己五板子。

两个粗使婆子愕然地看着韩嬷嬷,半晌也说不出话来,正坐上五少奶奶笑意吟吟,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 其中一个粗使婆子忍不住夸先,韩嬷嬷道:“嬷嬷真是铁面无私,刚正不阿啊。”

说着,手下却是不含糊,举起板子,就是打了下去,韩嬷嬷脸色一僵,强忍着,眼睛死死地瞪着地上,并 不看婉清一眼。

这时,外头也不知道是谁把院里的人都召了过来,站门口的站门口,趴窗子的趴窗子,便都睁大了眼睛看 着韩嬷嬷受罚。

正打到第五板子时,上官夜离回来了,诧异地看着正在挨打的韩嬷嬷道:“出了何事?”

韩嬷嬷一见他,倔犟的脸上就流出泪水来,颤声道:“世子爷…”

上官夜离浓眉一皱道:“你为何受罚?”

韩嬷嬷支着腰,一副站立不稳的样子,眉也是痛苦地拧着:“爷,奴婢犯了事,惹怒了少奶奶。”

婉清冷眼看着,上官夜离进门,没先问自己,倒是先问韩嬷嬷,这一点,就让她恼火,听了韩嬷嬷的话便 漫不经心道:“嬷嬷莫非身上的板子挨少了么?又犯了?本少奶奶何时说过要打你了?你问问这屋里这些人, 本少奶奶可有下过令,要打你,要打你多少板子?”

韩嬷嬷一听气结,半晌也没说出话来,只是痛苦又隐忍地抬泪眼,看着上官夜离,犟着声道:“是,是奴 才要自罚,奴婢说错了。”

上官夜离烦躁地一挥手对韩嬷嬷道:“你且先下去,让大夫给你开点药吧。”

韩嬷嬷含泪下去了,上官夜离刚要开口问,婉清便冷哼一声,看也不看他一眼,进了屋去。

上官夜离不由火气,正要跟进去,方妈妈忙拦住他道:“爷才回来,很多事情还不明白,紫绢死了。”

上官夜离再一次震住,眉头拧得更紧了,沉声问道:“她又如何死了?”

一旁的坠儿怕方妈妈说不清楚,便把婉清如何将玉放到多宝格里,又如何发现是谁偷了玉,再加上紫绢死 的经过绘声绘色地说了一遍。

上官夜离听得脸色剧变,转身就要进屋去,坠儿却是一把拖住他道:“爷,爷,这会子少奶奶正在气头上 呢,您还是先查了紫绢的死因再说吧,为这事,少奶奶可是劳心费神,操了多少心啊,少奶奶如此辛苦又是为 了谁来?还是不是为了爷么?爷只管念着多年的主仆情谊,却没有顾及少奶奶的感受…”

上官夜离听得怔忡,心里痛出一股愧意来,他让坠儿和方妈妈两个退下,使了身边的暗卫去查验紫绢的死 因。

没多久,他得了准信后,进了屋里,婉清正把头埋在被子里,像只小松鼠一样的拱着身子睡觉。

上官夜离轻手轻脚的走进来,坐在床边,拍了拍婉清的肩道:“娘子。”

婉清把肩膀一耸,扭过头去不理他,上官夜离又扯了扯她的衣服:“娘子,紫绢是被毒死的,我让属下查 清楚了,她应该是在两个时辰之间,就服了毒药,并非是当时猝死的。”

婉清原本还想跟他堵会气的,一听这话倒是怔住了,她以为,紫绢是上官子墨杀的,可是,听上官夜离这 样一说,似乎又不是,不由问道:“应该不是她自杀的。”两个时辰前,也就是说紫绢那时候还并不知道自己 的手会被下毒,又怎么会提前自杀呢?

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人有早就怕她会败露,才提前给她下毒了,可是…

“她体内的毒按说是四个时辰之后才会发作的,却不知为何提前了。”上官夜离又说道。

婉清听得眼睛一亮道:“相公,六弟可是会武?”

上官夜离摇了摇头,一脸鄙夷道:“他自小懒散,并不肯练武,虽有些花把式,那点子微末伎俩也上不得 台面。”

婉清听了又陷入了沉思,她原想着紫绢身上的毒应该是上官子墨用内力催发的,却没想到,上官子墨还真 只是个花架子,一时,又陷入了沉思,紫绢明明就差点供出那个指使她盗玉之人来,突然就死了,这根线,反 倒断了。

正思索间,上官夜离道:“娘子,皇上是不是也中了蛊毒,所以,你昨天才想着用那法子给皇上治病?”

他昨天不是看出来了么?婉清不解地看着上官夜离,上官夜离脸色凝重,担忧地看站婉清道:“今天皇上 终于上朝了,百官大喜过望,可是,我瞧着皇上的精神并不太佳,所以,就怀疑,皇上只怕坚持不了多久。”

“应该会坚持到他把太子选出来吧。”婉清知道他担心这个,朝中一日不定下储君,大周便一日不得安宁 ,血腥的争斗仍是一触即发,还真不知道皇上究竟在想些什么?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担心娘子你。”上官夜离皱着眉道:“你是用自己的血给皇上解的蛊,皇上一 但蛊毒再发作,那他势必又会让娘子献血为药,娘子,如此一来,你除了要失血之外,还有可能会被那幕后之 人视若眼中盯呢,如今想皇上死的,可真有不少人啊。”

第八十章

婉清的目光就淡淡地移到窗外,眼神悠远而绵长,上官夜离没来由的就感觉一阵心慌,伸了手去拉她的, 婉清下意识的手一缩,他的手落了空,心里越发的慌了起来,双手捧住婉清的脸,眼睛锁住她:“娘子,你… …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婉清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也不动,也不挣扎,只是那一眼太淡,淡得让上官夜离觉得陌生,觉得疏离,他 的心一紧,手臂一伸就想将婉清拥进怀里,婉清整个身子往后一跳道:“那相公可以将我送给皇上就是,皇上 想要我做药引,定然会想方设法护着我的。”

上官夜离的眸光骤然一紧,上来一步压住她的肩,声音低沉充满戾气:“你什么意思?”

婉清随手拍落他的手道:“字面上的意思。”说罢,转身就要出去,这一刻,婉清很不想看见上官夜离, 她的心在没日没夜的反算计,反陷害,真是很疲倦了,以前,觉得他的心全在她身上,所以,她才有底气,有 活力,有力量的源泉跟人斗,与人争,可是现在呢,他进门的那一眼,先看的是他的奶娘,先问的也是他的奶 娘,若真是自己混账,无缘无故的打骂他的奶娘,他是不是会因此生她的气呢…

原来在他的心里,是不如一个长年服侍过他的奶娘的…

上官夜离跨步上来,从身后紧紧箍住了婉清,下巴抵在她的肩窝里,声音黯哑中,带着一丝惶然,也带了 一丝坚定:“娘子,我带你离开好不好,我们离开这里。”

这话说得太突然,婉清不太相信,但上官夜离从来就是个不苟言笑的,他在她面前,连玩笑,都不曾开过 。

心里一阵激动,愕然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说什么?离开?”

他坚定地点了点头,将她的身子转过来,温柔地抚上她的秀发,墨玉般的眸子里事着一丝愧意和疼惜:“ 是离开,娘子,这事我准备多日了,应该就会成功。”

婉清皱了皱眉,摇摇头道:“不可能,侯爷和老太君都不会让你离开的,还有,康王也不会放你走,再说 了,就算你能走,我一个新进门不过几个月的媳妇,他们也不会放我出去。”

“只要我能出去,你就能,娘子,再等我些时日,我一定能办到的。”眼紧锁住她看了几秒后,又有些不 自在的调了开去,将她贴进怀里,头蹭着婉清的脸,声音闷闷的:“娘子,你的努力我都知道,你的艰难我也看得到,从想要娶你进门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很难给你 安宁平和的生活,我的身分太过复杂,让你不得不卷进无休止的争斗中,你过得很辛苦,而我,看着你的辛苦 无力又心痛,所以,从我们大婚起,我就开始着手这件事了,虽然,不可能会永远离开,但是,至少,能让你 在没有争斗的环境里长大一些,而我,也能更强一些,那时再回来,我就可以保护你了。”

一股热流涌入眼睛,酸涩撞击着眼眶,婉清颤了声道:“真的…真的可以离开吗?”那是她向往了多久 的日子啊,没有森严可怖的大规矩,没有来自四面八方压迫与迫害,只是两个人,清清静静的,平平淡淡的过 日子。

她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滴下,清亮的眸子怯怯的,满含期待,又带着一丝的忧惧,让官夜离的心越发的酸涩 和愧疚起来,大掌无措地抹着她的眼泪,很用力的点头道:“真的可以,真的可以离开,我带你离开。”

“可是你的病…还有你身上的蛊毒。”

“我没病娘子,我没有病,那些病不过是装出来的。”上官夜离不自在的微垂了头,像个向老师交待错误 的孩子。

好吧,他的病她相信是装出来的,她早就看出来了一点,可是蛊毒呢?她可是实实在在地看他发作过一回 的,还有,韩嬷嬷以前给他煎的那些药,分明就是有问题的,难道他以前都是假装在喝吗?

“可你身上的蛊毒呢?”婉清还是不放心地问,她不相信,那样装若疯狂的发病也是能装得出来了的。

上官夜离的眼里果然滑过一丝沉痛,唇间勾起一抹苦笑来,搂紧了婉清道:“别管那么多好吗?别管蛊毒 ,你只要记住我说过的那句话,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先走的。”

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沉稳和笃定,婉清心中微微一恸,虽然满是疑惑,却忽然心中一动,仰了头专注地 看着他的眼睛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身上中的是蛊毒?”所以,以他的性子,只怕早就在查自己的病因,并想方设法 解蛊吧。

他将她又搂紧了一些,声音里有些无奈:“娘子,你只要跟着我走就好了,莫要再担心这些。没有解决不 了的事情的。”

也就是说,他身上的蛊,他其实是有办法解的?

“那康王呢?你不是一直在为他做事么?这种关键时期,他怎么可能会放你走?”

“娘子,我一直在为自己做事,不是为他。”

婉清听得迷迷糊糊的,但心胸像是突然被人打开了一扇窗,大把阳光奢侈的涌入,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 心情也豁然开朗了起来,他要她莫管,那她就将那些个烦心事全都抛开好了,高兴地揪着他胸前的一根流苏道 :“那相公,我们什么时候启程,要去很远吗?我就去收拾东西。”

她脸上瞬间绽放的笑容眩晕了他的眼,兴奋的小脸洋溢着的快活让上官夜离的心再一次抽痛了一下,捧着 她的脸,在她额头亲吻了一口,很不自在地说道:“那个…还得再等些日子。”

原本不想这么早告诉她的,可是,今天她眼里露出的那一丝倦意,那一丝的疏离和失望,让他害怕,让他 惊惶,也更让他愧疚,尽管知道还不是最好的时机,他还是忍不住自私的说了出来,不过,她脸上的那愉悦而 灿烂的笑容让他后悔,应该早一步告诉她的,至少,她的心里会有一个美好的目标,因为有目标在,就算身处 算计中,她也会过得快活和坚强一些。

婉清微微有些失望,但是,还是很高兴,很幸福,至少,他懂得她想要的是什么,至少他在努力让她过上 想要的生活。

而且,她也清楚,真要带她出去,有多艰难,尤其是在自己又惹出了不少麻烦之后。

他怕是又要一点一点的弥补和解决吧。现在的婉清,又有了战斗的动力,为了能够离开这死气沉沉的深宅 大院,她要与他一起努力。

“嗯,好,再等些日子吧,我等你把一切都准备好,相公。”婉清像猫儿一样偎进了上官夜离的怀里。

这时,窗棱有人轻叩,上官夜离抚了抚婉清的秀发道:“娘子,在家乖乖的。”

婉清这一次很开心地放开了他,重重的点头道:“你去忙吧。”

又过了几天,上官夜离仍是忙忙碌碌的,婉清现在明白他在为什么忙了,心里就踏实了很多。

韩嬷嬷在屋里养伤,院子里的事情大多就交由给方妈妈掌管着,因为韩嬷嬷的那一顿打,院子里的人对婉 清比过去要恭谨得多了,韩嬷嬷在这院子里有着超然的地位,连她都挨了打,老太君和宁华郡主都没有因此责 难少奶奶,这些人也终于明白,谁才是清远居的真正主子。

婉清还是赏了一口薄棺,将紫绢葬了,柳家的那天特意来向婉清磕了头,面对她,婉清心里有些不忍,虽 然不是自己杀了她的女儿,但紫绢的死,也有自己的原因在里面,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婉清心里明白。

婉清让人带着柳家的去收拾紫绢的东西,方妈妈带着坠儿亲自跟着,柳家的含泪将紫绢平日用过的东西都 打成包,准备带回去,却在她床上的暗格上,找到了一包东西,打开一看,顿时怔住,里面竟然是十好几件精 致的首饰,其中一件华胜上还镶着一颗祖母绿宝石,这可不是一般的丫头能有的东西,就是府里的正经奶奶们 ,妆盒里也难得有几样。

柳家的脸当时就白了,拿着那包东西,整个身子都在发抖。

方妈妈见了心里也难过,紫绢家境很贫寒,柳家的身子不好,总在吃药,而她那个弟弟更是体弱多病,母 子二人一日三餐温饱都难,可紫绢身边竟然私藏了这许多名贵的珠宝首饰,却忍心看着母亲和弟弟忍受贫寒, 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不过,紫绢这些首饰都是哪里来的?世子爷不可能会赏这么多给她,而老太君就算会赏,也不会打赏如此 名贵的东西…

柳家的脸色暗沉起来,捧起这包东西就进了婉清的屋,将那包东西呈给婉清:“少奶奶,大丫头的死,是 她咎由自取,怪不得您,奶奶对奴婢一家的宽容和恩赐,奴婢无以为报,这包东西,也许对少奶奶有用。”

婉清怔怔地看着柳家的,家里一贫如洗,她拿着这包东西不说回去为儿子治病,改善母子的生活,而是坚 决地交了出来,柳家的难得是个清白人,她定是知道,这包东西她拿着,不是养家的财产,而是催命的毒药吧 ,那个送紫绢东西的人,定然就是指使紫绢偷玉的人,更可能就是杀死紫绢的人。

婉清挑了眉问柳家的:“我丢的那块玉,说起来,你怕也是见过的,爷说是先夫人留给他的传家之宝,真 是可惜了,怎么就没在这包东西里头呢?”

柳家的身子一震,眼里的惶惧更深,垂了头道:“奴婢…不知。”

婉清便知道再在她身上问不出什么东西出来,便打发了五十两银子给她,让她退下。

柳家的收了银子离开了。

紫绫难得回来当差了,却是一副懒懒的提不起劲的样子,坠儿瞧着就觉得厌烦,但紫绫还是屋里的一等, 她才二等呢,人家比她的位分要高,她说不得,只好没事就拿眼睨她,在婉清面前叽歪道:“她是来当奴才的 么?怎么越看就越像是来当主子的呢?”

方妈妈就拿手戳她的头:“你管她做什么?做好你分内的事就成了,一个紫绢已经死了,少奶奶若这会子 再把紫绫给罚了,这府里的人,还不拿唾沫星子把少奶奶给淹了?”

坠儿听了这才消停了些,婉清对紫绫也是不想看到紫绫,又不好就此打发了她,干脆就先由着她,纵着她 ,只等她出了大错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