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绢忙点头应了,就看见上官夜离捧着那元帕盒子往宜安堂去,紫绢看得眼睛都快脱窗了,肩膀上被人一拍,吓了一跳,转过头来一看,是紫绫,顿时气急,嗔她一眼道:“作死的,会吓死人呢。”

紫绫一脸的笑:“看什么呢,看这么出神。”

紫绢指指前面一摇三晃,走得缓慢的上官夜离:“爷拿着元帕盒子去老太君屋里了。”

“啊,爷会做这等事情?他…他平日里…”紫绫惊得张口结舌。

“就是啊,哪有爷们亲手拿着元帕去见长辈的,也不怕忌讳,我还是第一次见过。”

“爷还真是…那么清冷霸道的一个人,竟然肯为少奶奶做到这一步…”紫绫摇了摇头轻叹道。

“所以啊,咱们两个还是小心服侍少奶奶,让少奶奶高兴了才是正经呢。”紫绢拍了拍紫绫的肩膀叹道。

宜安堂里,满满当当地坐了一屋子的人,靖宁侯也告了假,今儿没去上朝,在家等着喝儿媳妇茶,老太君坐在正位上跟一旁的二老太太说话,“总算是看见离儿成亲了,我这心啊,算是落了地。”

“嫂嫂就是喜欢操心,离儿那孩子身子虽然不利索,可人还是很孝顺的,肯定会体谅嫂子您想曾孙子的心。”二老太太看着比老太君要老上一两岁,也是一脸的福态,笑容慈蔼。

一旁的上官三奶奶坐在椅子上挪来扭去的,眼睛不时地往外瞟:“哎,五弟妹怎么还没来啊,日头都上了三竿了,一屋子的人都在等呢。”

宁华郡主听了就冷哼一声道:“头一天成婚,肯定是贪了欢了,再加尊贵娇气,自然又要晚一些,三侄媳妇,你就稍安勿躁吧。”

三少奶奶一听就瞥了嘴道:“有什么尊贵娇气的,不过就是个小官家的庶女儿,哪个不是这么过来的,谁像她这样,让一屋子人等的呀。”

老太君听了就皱了眉,二老太太摇动着手里的茶碗,对三少奶奶道:“侄孙媳妇,我怎么记得你那时候起得更晚一些呢,进来敬茶时,连腰都是你家三爷给扶着的。”

此话一出,满堂大笑,一旁的上官子怡娇俏地一跺脚:“二祖奶奶,你…”

二老太太一听,忙笑道:“哎呀呀,把子怡和子萱几个丫头给忘了,该打,该打。”

“你这个老不休,当着女娃子们的面也乱说。”老太君笑着嗔二老太太,被二老太太这么一闹,等人的烦闷就全散了。

总算看到外头等人的春梅跑了进来:“老太君,人来了,来了。”

老太君立即喜笑颜开,笑道:“一个一个都给我把见面礼儿备好了,我的孙媳妇进门,谁少了,我跟谁急。”

宁华郡主听了一副看好戏的样子道:“母亲,您放心,少了谁的也不敢少了离儿媳妇的见面礼,儿媳这个做婆婆的可是早半月就备好了呢,就等她来给我敬茶喝了。”

一会子,就见上官夜离晃悠悠地进来了,一张脸仍是病态的姜黄色,只是眉稍眼底带出一丝飘飞的春情,虽然还是冷着脸,但是,眉目舒展,看得出,他心情很好。

三少奶奶就伸长了脖子往他身后看:“咦,五弟妹呢,怎么没见着?”

大家听了也都往上官夜离身后看,果然没看到另一个最应该出现的人,一时,满堂哗然,大少奶奶李氏便小声问上官夜离:“五弟,你是不是走得太快了,把五弟妹甩在后头了。”

老太君也巴巴地看着上官夜离的身后。

上官夜离对大少奶奶李氏道:“娘子身子不适,我没让她起来。”

他的声音清朗高扬,整个屋里的人全听清楚了,一时鸦雀无声,老太君愕然地看着正走近自己的孙子:“离儿…这可不好啊。”

上官夜离上前将手里的盒子往老太君面前一递,也不说话。

老太君愕然地接过,打了开来,一旁的二老太太就伸长脖子也凑过去,一看之下老脸通红,指着上官夜离道:“离小子,这…这怎么是你亲自拿来的?”

“娘子她…起不来。”上官夜离板着脸,一本正经的说道,可倒底还是有点害羞,那话回得就不如往日那般利索了。

老太君则是哈哈笑了起来,像捧宝贝样捧着那盒子,招呼一旁的雪雁:“快,快拿椅子来,让世子爷坐了。”

雪雁听了忙去搬椅子,老太君笑得两眼弯弯,似乎忘了孙儿媳没有来事情:“离儿,你辛苦了,一会子让房妈妈给炖点补汤,你和清儿一起喝了吧。”

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三少奶奶最沉不住气:“老太君,五弟妹没来呢,这茶还敬么?”

“哼,如今的小丫头就是娇贵些,架子也大了,有本事让满屋子的人干等。”一旁的大太太将茶碗一放又说道。

“看来我这婆婆喝不到媳妇茶了,这礼呀,也就可以不送了,老太君,儿媳乏了,就先下去歇着了。”宁华郡主也懒懒地说道。

老太君没回宁华郡主的话,只对靖宁侯道:“那孩子才十四岁,身子骨还没长齐全呢,这第一次,自然是伤了身子的,等她休养一天,你明儿个还是请个假吧,她这碗茶是非敬不可的。”

宁华郡主生生就被老太君给凉起了。

静宁侯脸上带着微笑,欣慰地看了儿子一眼道:“年轻人要注意身体,不可贪欢,要按时吃药,你如今可是成家了,不可再任性。”

上官夜离听了躬身应了。

靖宁侯就起身要走,一旁的三少奶奶就道:“也好,也好,不来正好省了礼钱了。”说着,也起身要走。

上官夜离拦道:“爹爹慢走。”

靖宁侯顿住脚回头看他,上官夜离道:“爹爹请上坐。”

靖宁侯依言上坐,上官夜离一撩袍,竟然对着老太君跪了下来,老太君诧异地看着他:“离儿,你身子不好,好好儿的跪什么?”

上官夜离对一旁的雪雁道:“拿茶来。”

雪雁忙依言托了茶递给他,上官夜离双手端起一杯茶,高举过头顶:“老祖宗,孙儿待娘子给您敬茶,祝您添福添寿。”

一屋子的人全都怔住,老太君的脸顿时沉了下来,就是一直笑嘻嘻的二老太太脸色也很不好看。

老太君沉声道:“离儿,这太不合规矩了,你可是她的丈夫。”

“就是啊,离儿,你可别太纵着她,她今儿身子不好,不来咱们也不会说什么,小姑娘娇气些也是有的,只是你跪下敬这茶,她就能在屋里歇得安稳?可别把她给养个娇骄二气出来了,你以后日子不好过。”二老太太在一旁苦口婆心地劝。

上官夜离身子跪得笔直,双手稳稳地,执拗地举着茶杯道:“老祖宗,二老太太,娘子她嫁给了我,我就要疼她,宠她,不能让她受一丁点的苦,今儿不是她不来,是离儿不让她来,所以,就让离儿代她敬这一杯茶吧。”

老太君深深地看着上官夜离,这个孙子让她疼到骨子里去了,她突然明白,离儿这不是要敬茶,而是在表明一种态度,他要在孙儿媳妇进门的第一天就向全府的人宣告,谁也莫想欺负那才进门的新媳妇,不然,他那臭脾气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可是,离儿啊,你不知道这样,你以后会很辛苦吗?你那媳妇也会更辛苦吗?你这样护得严实,会让她遭更大的嫉妒,让那些人更加挖空了心思对付她啊。

“离儿,莫要任性,这杯茶,还是让你媳妇来敬吧。”老太君沉声说道心里,对那个恃宠而骄的孙儿媳妇有了一点点怨慰。

就在这时,就听一个清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老祖宗,是孙儿媳的不是,相公他走得太快了,孙儿媳没跟得上,这园子又大得很,孙儿媳…迷路了。”

老太君抬眼看去,就见婉清身穿大红的对襟掐腰短袄,一条大红百褶洒地金长裙,头上挽了个堕马髻,发中间插着一枝缠枝金步摇,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仔细看,她走路的姿势有些不自在,素颜无妆的小脸上,眼底有一圈小小的暗影,只是眉如远黛,目如灿星,小脸粉红俏丽,眉目含情,走路时,秀气的双眉几不可见的微蹙了蹙,老太君是过来人,自然明白她这是何故,心里的那点子郁气顿时消散。

离儿那脾气她是最清楚的,难得他肯这般对一个女子用心,他身子不好,不知道还能…算了,就由着他宠她好了,只要他过得开心幸福就好。

“快过来,可怜见的,这府里确实是很大呢。”老太君笑着向婉清招手,哪里可能是迷了路,定是离儿霸道,不让她来,她要等离儿走了后,才悄悄儿赶来,自然就要晚一些的。

婉清忙上前去,在上官夜离身边跪了下来,伸手去接上官夜离手上的茶。

上官夜离眉头一皱:“不是让你在屋里歇着么?”声音冷冷的,像金属碰石一样的脆硬。

婉清笑吟吟道:“多谢相公关怀,今儿是妾身第一次进门认亲呢,可不能不来,相公,茶给我吧。”

婉清在门外站了一气,屋里的对话她听得清清楚,他撩袍那一跪时,她刹时眼泪奔涌而出,原有的担忧,害怕,全在那一跪中烟消云散,他是古人,是从小就在这个男尊女卑的世界里长大的,他地位高贵,身体尊崇,能为她做到这一步,她还要强求什么?

上官夜离有些恼火,让她别来,还是要来,是不相信他能在府里头护住她么?冷了脸将茶碗一扬,起了身就去扯她:“起来,坐到椅子上去。”明明早上来坐起来都艰难,还非要逞强来敬茶,不知死活。

婉清身子小,被他一扯就拖了起来,拽着往椅子边,一屋子的人全看着他们,尤其是上官子怡,嘴角的那抹讥讽看得好刺眼,靖宁侯的脸越发的沉了,而老太君则是一脸的无奈,二老太太似笑非笑,宁华郡主则把手中茶碗往桌上重重一磕,鼻间冷哼了一声。

婉清知道,真要让他把这茶替自己敬了,自己这傲娇的名声算是给打出去了,以后他若不在府里,那阴刀子冷箭子还不知道有多少飞来呢。

第五十七章:敬茶风波

“相公…”婉清苦着脸,拖着步子不肯坐到椅子上去:“让我敬茶嘛。”

“不行!说了我来。”上官夜离也不知道怎么就别着一口气了,宁华郡主越是气,他就是越要宠着婉清,叫这些人知道,谁也不能欺负他娘子。

“你…我知道,你肯定嫌弃我,嫌我是庶女,你原是要跟我四妹妹订亲的…呜呜呜,你不想给我这个正妻的名分吧,你…”婉清眼圈儿一红,嘤嘤地就哭了起来,嘴里嘟嘟嚷嚷的胡说八道。

上官夜离一听,气得火冒三丈,个小没良心的,为了娶她,他费了多少心思啊,谁要娶那个娇蛮的顾婉丽了。

“你胡说些什么?”他的脸更黑了,可一看她哭,他的心就揪得慌。

“还说不是,你连媳妇茶都不让我敬,你就是想让长辈们都不认我,呜呜呜。”婉清扯着他的袖子继续哭。

“哪有的事,你不是身子不舒服吗?”他柔声去哄她,一屋子的人都愕然地张大了嘴看着上官夜离,这还是靖宁侯府那个冷傲霸道的世子爷吗?什么时候见他这么有耐心地哄过人啊?

两人正闹着,就见外面蹦蹦跳跳地进来一个年轻人,“哥哥,嫂嫂第一天进门,你怎么就把她弄哭了?”

婉清抬眼看去,只见那少年站在门口,阳光洒了一肩,像是披着一身霞彩,从天而降的仙人,眉眼干净秀气,俊朗中又不失天真,正睁着一对黑白分明的大眼看着她,端的美正太啊。

“不是说要去敬茶么?快去。”某人看都不看那男子一眼,冲着婉清吼道,一张脸臭得像万年的冰山。

婉清感觉到周身冷气嗖嗖的,不知道哪里又得罪他了,忙依言过去跪了。

那进来的男子却是绕到她面前,歪了头打量她:“你就是我的新嫂嫂么?我是子墨,在府里排行老六。”

原来是上官夜离的弟弟,应该是宁华郡主的儿子吧,婉清对这个清新秀气的男孩很有好感,嫣然一笑,大大方方地对他说道:“见过六叔。”

“嫂嫂笑起来真好看,怪不得五哥中意你。”上官子墨笑容温暖阳光。

“你不用念书了么?”话音未落,上官夜离就板着脸,拎了他的领子往边上一扔。

上官子墨缩了缩脖子,一脸委屈地看着上官夜离,上官夜离眼睛一瞪,他就往老太君身边蹭,小声嘟囔,“嫂子今天认亲,我这个做弟弟的总也要来看看吧。”

老太君笑着对上官夜离道:“墨哥儿,过来。”

上官子墨蹭到老太君的怀里咕哝:“五哥总是凶巴巴的。”

“他就那脾气,你莫惹他就好了。”老太君慈爱的抚着上官子墨的头,又问她:“可给你五嫂备了礼?”

“自然是备了的,不然五哥又没好脸子给我瞧了。”上官子墨从老太君怀里钻出头来,大眼里全是期待:“五嫂,快快敬茶吧,敬了我们都好给你礼物啊。”

屋里原本有点尴尬的气氛,因为上官子墨的到来显得自在了好多,婉清一一给老太君,靖宁侯和宁华郡主磕了头,老太君和靖宁侯都赏了见面礼,老太君给的是一个碉花的翡翠白菜,婉清曾在前世看过国宝档案,知道这东西有多贵重,忙让一边的碧草给收好了。

她给老太太回了一件绒毛背套头背心,这个时代的衣服基本都是开衫,很少有套头的,但老人家穿套头,又方便又贴身,老太君摊开在手里好看了一阵,见那领子比一般的小立领子长了好几倍,不由怔住,忍不住问婉清:“这个…”

婉清笑着上前将背心拿在手里,把领子卷了一卷道:“老祖宗,这是孙媳特意给您织的,冬天天儿冷,脖子呛风,老戴个围脖又太厚了,有这领子护着,您就不冷。”

老太君听了拿手往衣服里去笼了笼,感觉确实又柔软又暖和,不由眉花眼笑:“真是个可心的人儿,亏你想得周到,这大周朝下,怕也就我有这一件稀罕物了。”

二老太太就在一旁瞪眼:“瞧这得瑟的,知道你得了个好孙儿媳妇,我们没你命好。”

这一说,一屋子的人就全跟着笑了起来。

婉清又给二老太太敬茶,二老太太给了她一对玉麒麟,看着虽好,到底没有了老太君给的大气,自个儿先笑了:“我可没你家那老祖宗气派,侄孙媳妇你可别嫌弃啊。”

婉清听了忙道谢,又送了一双绒线护膝给二老太太,婉清在娘家时,做过功课,靖宁侯是世袭制,上两代老侯爷,也就是老太君的公公共生得有二子,大儿子就是老太君的丈夫老侯爷,因为在长,又很是争气,年轻时,非得自行下场考试,硬是三榜都中,成了当年难得的一个公卿世家里出来的探花郎。

而老太君是华家的嫡女,华家在大周朝可称得上是天子脚下第一家族,华家嫡女最是嫁得荣光,不是亲王妃,也是个郡王妃,宫里的太后就是老太君的堂妹,进宫不久就被封为贵人了,后来又生了当今皇上,步步荣升,皇上继位后,就成了太后,华家权势一时无两。

华贵妃也是华家的嫡女,是老太君的堂侄女,太后的侄女,在宫里,俨然就是皇后的待遇。

老太君嫁给探花郎,算是高门低嫁了,所以,在靖宁侯府甚是得宠,老侯爷的第二个儿子则是好吃懒做,浪荡无形,年轻时最是荒堂无忌,纳了一个教坊里的女子做妾室,宠得无非无天,最后弄得个宠妾灭妻,若不是探花郎侯爷压制,华老太君强势介入二老太爷的家事,上官府的二房怕就已经家破人散了。

二老太太这人也算刚强,从老侯爷那里分来的家财虽然被二老太爷败去不少,但还是死命留下了些体已,又严加管束自己的一双儿女,最后大儿子也就是靖宁侯的堂弟上官云笙,苦练武艺,终于考上了武状元,如今已经是福王帐下一名大将军了,掌管着福王手里十万兵权,独守北境一个边塞重镇。

儿子带着儿媳孙子去了边关,女儿也嫁了,二老太太一个人便住着寂寞,老太君干脆将她接了过来陪她说话,二老太太就一直住在侯府了。

因着两家的关系实在是密切,二老太太在侯府的地位也很尊崇,就是靖宁侯也对她恭敬有加,所以,婉清把回二老太太的礼也备得用心。

二老太太接了那一对护膝也是笑得见牙不见眼:“这东西好,合我的心意,你看,她怎么就知道我有老寒腿呢?老嫂子,你那背心是大周朝的稀罕物件,难道我这个就不是了?”

老太君抿嘴一笑道:“再稀罕又如何,我要是想要,让清丫头再给我做一对就是。”言下之意,我自个儿的孙媳妇的东西,只要我想要,随时都有。

二老太太听得直拿眼瞪她,两个老人为了婉清的回礼像小孩子似的争执,一屋子的晚辈瞧着就笑,那目光里,自然也有不和谐的,婉清回头时,就看到了双妒恨的眸子正看过来,待她看仔细时,又瞧不见了,心下苦笑,做人果然还是要低调啊。

靖宁侯给婉清的是一张图,婉清当时没瞧明白,只听见老太君笑道:“孙儿媳,你公公可算是把上官府的传家宝交给你了,你可要记得好生保管了,可不能弄丢了。”

婉清听得吓住,忙想要去看那图,上官夜离却是一按她的手道:“不过一张废纸罢了。”

一旁的靖宁侯听得脸色一沉,正要发作,老太君就道:“离儿说得也没错,这张图说起来是个宝贝,其实是个残的,只是一半,补不齐另一半,的确就是张废纸。”

靖宁侯听了就道:“娘,虽说难以补齐,但终归还是有希望的,总不能就此扔了吧,毕竟是爹传给儿子的,儿子自然是要传下去的,清丫头既然是世子夫人,给她保管是再合适不过的。”

虽是自己是世子夫人,可宁华郡主还是侯夫人啊,靖宁侯年纪并不大,不过三十几岁的样子,宁华郡主就更年轻了,看着不过三十出头,这张图不交给宁华而交给自己,靖宁侯要么就是不信任宁华,要么就是对这张图已经失去了信心。

婉清眼角余光扫向宁华郡主,果然见她脸色不豫,不过也并无太大的意外,看来是事先就知道了的,婉清的心这才落妥了些。

不管如何,靖宁侯肯将上官府的传家宝传给婉清,有用没用,都就表明了一种态度,就是婉清在靖宁侯府的地位,仅次于宁华郡主,是正经的世子夫人,将来上官府的宗妇,如果上官夜离有命继承爵位的话,婉清还是将来的侯夫人。

婉清就送了靖宁侯一双皮手套,用硝好的羊皮做的,两面平滑细腻,戴在手上骑马,最能护手了,靖宁侯冷清的脸上也不由挂了丝笑容。

到了宁华郡主跟前时,宁华郡主喝了茶,拿出一对通体翠绿的翡翠手镯来,上官子怡一见,呀了一声道:“娘好偏心,这对手镯可是太后娘娘赏的,女儿可是肖想多时了,偏不肯给女儿。”

宁华郡主嗔她一眼道:“你嫂嫂可是咱们府里头的世子夫人,娘以后还要倚仗着她孝敬我呢,当然要把最好的给她啦。”

老太君听了这话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皱,二老太太就在一旁笑道:“郡主就是大气,那对镯子我看着都眼馋呢,到底是宫里来的,着实是好东西。”

老太君这才笑道:“老五家的,你就拿过来给你二老太太瞧瞧,让她过过眼瘾。”

婉清听了就不敢将镯子交给碧草,只好自己双手捧了,谢过宁华郡主,起了身向二老太太走去,可还没走几步,身子不知被什么绊住,整个人便向前一蹭,手中那对玉镯就从手中飞了出去,只听得一声咣当脆响,那对翠绿的手镯立即摔成了好几截。

整个屋里顿时响起了一阵抽气,就听三少奶奶阴阳怪气地说道:“哟,五弟妹这是怎么了,谁推了她一把吧,不然好好儿的,怎么会绊脚了。”

婉清回头看去,就见上官子怡不动声色的往宁华郡主身边挪了挪步子,刚才自己并不是被什么绊了脚,更不是有的推了自己,而是自己的长裙被人踩着了,一个不慎,才会身子跟跄的。

可如今,根本就没有证据,就算有人看见了上官子怡的小动作,怕也没有人肯指出来,自己怕是要吃哑巴亏了。

而三少奶奶这话是在帮自己么?她又凭什么帮自己?婉清不由侧目看向三少奶奶,三少奶奶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笑脸:“五弟妹,我是个直性子,平日里最是口直心快,我看你刚才可是小心又小心的样子,那手镯可是太后娘娘赏下来的,又是二婶子给的,给你一千个胆子也不敢当着这许多人的面打碎啊。五弟妹,你说我这话说得对不对。”

这还能说什么?她为自己说话,能说她说得不对么?否定她的话,那就是承认镯子是自己有意摔的?那不是对宁华郡主不敬么?新婚第二天,头一天见公婆,就把婆婆给的见面礼给摔了,这可是大不敬,就算是给罚跪祠堂也不为过。

婉清尴尬得要哭了,苦着脸道:“我确实不是故意的…”那就是承认有人绊她了。

宁华郡黑沉着脸站了起来道:“老三家的,你可说清楚了,谁绊她了,这里谁都离她三尺远,谁能绊得到她?这对镯子摔了也就摔了,我也相信清丫头不是故意的,只是到底是我精心挑选了的东西,给摔碎了,就感觉一片心意都被人扔进冰窟里了似的,有点不痛快,但也决对不会如何怪罪于清丫头,老三家的你这样说就很不地道了,清丫头身后就只有我和子怡,难不成你认为是我和子怡推了她?”

上官子怡怯怯的躲到宁华郡主的身后道:“娘,我可够不着五嫂嫂,可别怪到我身上来。”

一旁的大太太听了就沉了脸,喝斥三少奶奶:“怎么一桌子的茶果都没堵住你这张嘴,一屋子的人就你话多。”

三少奶奶被婆婆骂了,撇了撇嘴,赔了笑道:“母亲,儿媳哪敢说二婶的不是,不过是觉得这玉摔得蹊跷罢了,那么好的翡翠啊,我那妆盒里可没一件比得上这个的。”

说着,目光就有些贪婪地盯着地上碎成几截的玉镯,口中喃喃道:“其实还是可以捡起来,打几个玉耳坠子的…”一副很可惜的口气。

大太太听了她这小家子气的话,更觉没脸,拿眼刀不住的剜她,三少奶奶到底还是有些畏大太太的火,没有真的过来捡那地上的玉。

“是啊,五嫂,你怎么会突然站不稳呢,娘和妹妹离得你远,自然是不可能推到你的,不过,你的丫头不是站在你身边么?”上官子墨秀眉紧锁,一副很意外的样子向婉清走了过来,“呀,五嫂你看,你的裙边上有个鞋印子,啊呀,对了,肯定是才走路的时候谁踩了你的裙摆了,怪不得会摔了。

“五嫂的丫头可是跟着五嫂走的,别的人离得都远,要说踩,也只能是这丫头不小心踩着了。”上官子墨的话音刚落,上官子怡就接口道。

碧草顿时吓住,颤了声道:“奴婢冤枉啊,奴婢没有踩少奶奶的裙摆。”

婉清的心开始往下沉,一开始,她以为这个阴谋是冲自己来的,正觉得这下手之人未免也太低段,这种幼稚的手法也用,如今才明白过来,原来是冲着她的贴身丫头来的,摔坏太后的赏赐是何等罪名,一个丫头如何承受得起?

碧草是自己的陪嫁,又是自己最贴心的一个,如果没有她,自己在侯府将没有几个可以得用的人,除了碧草,不但让自己断了臂膀,他们还可以趁机塞人到自己身边来当耳目,从此自己便成了半透明体,在她们面前便无秘密可言。

果然又是一石几鸟的好计策啊,用一对本来就送出去的玉镯子,换来这么大的收益…果然都是宅斗的高高手。

婉清不由抬眼看向上官子墨,这个眉眼干净阳光的男子,刚才他与上官子怡两个一唱一和,配合得相得益彰,他,不会也是那种心怀歹毒之人吧。

对上婉清清澈的眼神,上官子墨微怔了怔,脸色有些不自在,小声道:“其实也没什么,一对玉镯子而已,摔了也就摔了,娘都不生气,五嫂你也就别怪你的丫头了,让她下次做事小心些就是了。”

他的眼神无辜又纯净,可是,这话不就坐实是碧草的错了么?而且,还在逼自己亲自责罚碧草,不然,就难以对得起宁华那一片疼爱自己之心,婆婆送的东西被你的丫头摔坏了,你敢不责罚丫头么?

所谓扮猪吃老虎,就是上官子墨这个样子吗?婉清真不知道他是无心还是有意,一时进退两难,转眸就看到碧草委屈又愤怒的眼神,她的心一酸,眼圈就红了,当初,自己被林氏弄到济庵堂去住了半年,如果不是碧草的忠心陪伴和护佑,自己怕是早就熬不住死了,碧草于她,不止是主仆,更是相依为命的姐妹,她决不让碧草受这个苦。

碧草看到了她眼里的那抹心疼和坚决,忙摇了摇头,自己扑通跪了下来,咬牙道:“五少奶奶,奴婢错了,你责罚奴婢吧。”

碧草与婉清长时相伴,两人早就心灵相通,婉清只一个眼神,碧草就知道是什么意思,小姐才进侯府,第一天就摔了婆婆的见面礼,就算是她的错,她也会替小姐顶,何况还被人构陷了,她知道小姐舍不得她,会护着她,可是,她也一样要护着小姐啊,怎么能让小姐为难呢。

婉清顿时被逼入维谷,傻碧草,她原本想好了托词为她开脱,就说是自己不小心踩着裙子就是了,反正为了对镯子总不能打死新进门的媳妇吧,可如今碧草自认了,她再要开脱,就是包庇了,婉清的心又气又痛,一屋子的人,没一个人帮碧草说情,都用各种眼神看着她,有同情的,那是老太君,有幸灾乐祸的,正是开始时对她嫉妒的眼睛,还有看戏的,如三少奶奶,大太太,也有不知所措的,那是大奶奶李氏,还有一个则是漠然的,一副不关已事的样子,那是四奶奶杨氏。

婉清难得被如此万众嘱目过,她在心中哀叹一声,缓缓蹲下身来,小心翼翼地捡起那一截一截地断玉,用帕子小心包好,轻声道:“其实也没摔那么坏嘛,融了金,把断口接起来,倒是可以变成一对金镶玉的手镯呢。”

老太君立即接口道:“你这丫头就是聪明,我看也行,只是圈儿会大了些,让金玉堂的师傅帮你改改,倒是变成了件新花式呢。”

“嗯呢,老祖宗和孙媳想到一块去了,我打算着金上还碉些云朵儿,正好和玉上的花纹相配呢。”婉清故作轻松地说道。

责罚是少不了的,但愿能罚轻一些吧,婉清的心在滴血。

“离儿媳妇还是个有情义的呢,你那丫头摔了这么好的一对镯子,你都舍不得责罚她,还想着为她开脱呢。”大太太的话酸酸叽叽的,却正好提醒了满屋子的人。

老太君脸色沉了一沉,瞪了大太太一眼,叹了口气道:“那丫头也是无心之过…又是刚进咱们府里头,咱们家也不是那小门小户的不拿下人当人看的人家,宁华,既是摔了你的镯子,你就看着办吧。”

婉清感激地看着老太君,老太君这话只差没说让宁华郡主就此罢休了。

宁华郡主听了干笑了笑道:“不过是一对镯子罢了,老太君您都发了话,儿媳还怎么好责罚她,只是,到底是摔了太后娘娘赏下的东西,不责罚于太后那边也说不过去,那就依了老太君的,罚轻一些,来人啊,把这丫头拖出去,打三十板子。”

三十板子还是轻罚?这一顿板子下去,碧草不死也得残啊,婉清的眼泪顿时就盈了满眶,宁华郡主的令都下了,就是老太君也不好再说情了…

一时,两个粗壮的婆子走了进来,一人一边就往碧草身边来,婉清强忍着不让自己的眼泪滴下去,眼巴巴地看着碧草,碧草的脸色苍白,眸中有着无尽的依恋和不甘,婉清想起自己曾经对碧草说过的话:放心,有我的一口饭吃,就不会饿着你。

言犹在耳,如今却要眼睁睁看她赴死,誓言就是如此的不可靠么?她突然就想要不顾不顾的冲上去,抱住碧草,哪怕又要再回到济庵堂那个冰冷的草房里…

碧草对她猛摇头,那两个婆子已经围了上来,正要伸手去拖碧草的手,婉清闭了闭眼,心中一片悲凉。

“我娘子的人,谁敢动?”一条清冷的声音在在大厅里淡淡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