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王很少说重话,这算是非常重的话了,次妃急忙应是,鲁王这才走出去。等鲁王一出去,次妃就跌坐在椅上:“都是我的命不好,不能成为正妃,这会儿连王爷都看不起我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朱嬷嬷是晓得次妃绝不会想死的,因此忙走过去:“王妃,奴婢以为…”
“就是你没做好,才让王爷发那么大的脾气。”次妃先抱怨了朱嬷嬷一句,才又恨恨地道:“还有宁安郡主,她怎么偏生就是今儿回来了,还故意给我没脸。她…”次妃还想再骂几句,可也晓得自己再骂也是没有意思,眼中泪又落下,接着次妃又想起吴桃,恨恨地道:“还有世子妃,也不把我放在眼中。”
次妃在这抱怨着,吴桃和宁安郡主已经回到太妃面前,太妃虽然知道了次妃这边发生的事情,还是问了宁安郡主几句,听宁安郡主说完了,太妃才点一下宁安郡主的额头:“虽如此说,你一个郡主,这样动气,被人晓得了,还是不好。”
“晓得了也就晓得吧。横竖没有人敢在我面前说三道四。”宁安郡主才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太妃见吴桃一脸惊讶,对吴桃笑着道:“你二姐姐从小就是这么个脾气,她出生时候王妃的身子骨有些不好,因此她也从小有些病,亏的王妃日夜照顾,又找来各种药材调养,才让她身子骨好了。可是呢,还是有些脾气改不了。没人敢和她说一句重话。”
“祖母,娘就是被次妃气死的,是不是?”宁安郡主不管太妃说的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拉着太妃的袖子又是这么一句。
第47章 不同
太妃的神色变了,凝重地叹了一口气:“你这孩子,怎么总说这句话呢。原本我们都以为,你这说的,不过是孩子的气话。”
“这会儿您晓得,不是孩子的气话了?”宁安郡主把玩着自己的衣带,语气却一点都不轻松。
太妃又是一声叹气:“都和你解释过很多回了。”
“我不信啊,毕竟我是亲眼看着我娘的身子骨,一天天坏下去,看见爹爹和…”宁安郡主丢开手中的衣带,伸手倒了杯茶喝,太妃把孙女抱进自己怀中:“为何你不信呢?你娘那是那么一个…”
“仙女样的人物,她怎么会把这些事放在心上呢?”吴桃已经接过太妃的话说起来,宁安郡主不由看向吴桃:“你怎么会知道?”
“我有一晚,梦见了先头王妃。”吴桃直言不讳。宁安郡主已经摇头:“胡说,你怎会梦见她,我是她的女儿,可是我曾无数次祈求她能入我梦中,但她从来没有出现过。而且,娘既然是仙女样的人物,怎么爹爹会不理她了,怎么会和那些庸脂俗粉厮混在一起?什么宁夫人,什么刘选侍,不都是他心爱过的人物吗?”
鲁王有几个宠妾,吴桃是知道的,但宁夫人刘选侍又是谁,吴桃就不知道了,好在太妃已经做出了解说:“那两个,不是已经死了吗?”
“她们死了,可是次妃还活着,不但活的好好的,还想扶正。”宁安郡主说着就看了眼吴桃,吴桃不由有些尴尬,毕竟次妃是她亲婆婆。
太妃轻轻地拍一下孙女的肩膀:“好了,好了,都和你说过了,哎,这点执念,你怎么就放不下呢?”
“叫我如何放得下?”宁安郡主反问,太妃的神色也变了。吴桃听出宁安郡主这话中,藏着多少思念,吴桃的泪水也不禁下来:“爹娘去世的时候,我还不到十岁。那时候我总是恨,恨别人没有好好地救治爹娘。后来我才晓得,人最要紧的是,活着。”
“活着?这有什么要紧?”对宁安郡主来说,这问题根本就不是问题,吴桃看着宁安郡主:“郡主金尊玉贵,自然不晓得,有时候,人要为了吃一口安稳茶饭,要付出多大的努力。”
“这会儿你是王府的世子妃,你难道还不能吃一口安稳茶饭?”宁安郡主的语气,带着理所当然,却连太妃都叹气起来:“瞧瞧,这就是我们不一样了。我和你,都是被选入王府的,在外人眼中是如何的运气上好,从此飞上枝头变凤凰。可还是比不得她们理直气壮。”
王府的千金,从生下来就有无数仆人服侍,所烦恼的,大概不过是春天的花开的时间不够长,夏天的蝉鸣声吵的无法入睡,秋天为何如此短暂?安稳茶饭?她们从来不需要思考这些问题,都不用伸手,就有人端着许多东西送到她们面前任由她们选择。
“祖母,有什么不一样吗?”宁安郡主是真的糊涂了,太妃对孙女慈爱地笑笑:“是不一样。自小在王府之中,和进入王府中,是不一样的。就算这会儿我成为太妃,安享荣华富贵,可是午夜梦回,有时还是会担心,是不是一场梦。”
梦醒过来,不过依旧是睡在自己的木板床上,听着同屋妹妹的酣睡,想着明儿要怎么和娘磨了,多要几个钱,到年底攒够了,给自己买一双鞋面,回来做双好绣花鞋,密密地藏在枕头下面,舍不得穿出去,只能在屋内穿穿。这样好的绣花鞋,是不能出去踩到泥的。
太妃低头,今日所穿着的,比昔日那双绣花鞋的鞋面好了太多。而这样好的鞋子,可以到处去,甚至只穿了一次就不高兴穿了,拿去赏人。太妃轻声叹息,吴桃也明白了太妃的意思,在那低头不语。
宁安郡主咬住下唇,过了很久才道:“祖母,不管您怎么想的,横竖…”
“横竖现在是这样了?是不是?”太妃慈爱地伸手拍拍宁安郡主的手,过了好半天才道:“还有,不要忘了规矩。你就算再看不上她,她也是…”
“祖母!”宁安郡主伸手堵住自己的耳朵,撒娇地喊。太妃不由把孙女又搂紧了些,对吴桃微笑:“瞧瞧,就是这样娇嗔,由不得我不疼爱她。”
宁安郡主嘻嘻一笑,没有再说话,太妃已经唤丫鬟:“去,和次妃说,说我想要赏牡丹,让她那边送一盆过来。”
“祖母…”宁安郡主又长长地叫了一声,太妃抚摸她的脸:“我晓得你的意思,可是有些时候,还是给她个台阶,不是因为别人,而是因为你阿弟。”
提到孟若愚,宁安郡主沉默了,丫鬟已经走出屋子,过了好一会儿宁安郡主才道:“祖母总是这样,可是您不也可以当众给她没脸吗?”
“因为太妃是长辈,郡主,不管怎么说,您还是晚辈,还是…”吴桃觉得宁安郡主就像个小孩子一样,行事任性的很,忍不住在旁边解释,但又担心解释的宁安郡主不但听不进去,还会更加气恼,于是只说了一句就在那停下。
宁安郡主这会儿没有气恼,只是长叹一声:“在这世上过日子,着实太难了。”
“若连郡主都觉得日子难过,那天下的人,日子好过的就不多了。”吴桃的话让太妃也点头:“是啊,王府的郡主们,没有受过气,没有吃过苦,没有…”
“这是我天生命好。”宁安郡主脱口就是这么一句,又拉住太妃的手撒娇:“祖母,您就不要再教训孙女了,横竖等以后,我不见她就是了,也免得碍了她的眼。”
“你啊,你啊!”太妃无奈地说了这么一句,宁安郡主又是一笑,接着宁安郡主就道:“只是祖母,孙女还有句话要说呢,虽说您给人家一个台阶下,只怕别人啊,是不想从这个台阶上下来。”
话还没说完,丫鬟就走进屋内,对太妃恭敬地道:“太妃,次妃那边说,今儿的牡丹都开败了,不好送到您这边来,还是等以后吧。”
宁安郡主对太妃露出一个,你看,我说的没错的眼神。太妃已经微笑:“好了,我知道了,宁安你回来的时候也长了,你姐姐那边的催生礼,我会再着人送一份去。”
宁安郡主还想再撒娇,但见太妃露出疲态,宁安郡主也只有站起身,对太妃行礼告退,太妃让吴桃送一送宁安郡主。吴桃跟在宁安郡主身后,刚走出院子就听到宁安郡主大大地叹气,吴桃已经了然微笑:“郡主想来觉得,次妃十分碍眼吧。”
“那可是你的婆婆。”宁安郡主说完就又叹气了:“是啊,我就算觉得她碍眼又能如何,还是只能这样闹一场,还要被爹爹说我不讲理,可是对着她,我哪有讲理的心情?”
“仪宾一定很敬重郡主。”宁安郡主的话听的吴桃生起羡慕,只能说出这么一句,宁安郡主已经点头微笑:“是啊,他很敬重我,我们从没红过脸,至于别人,我也见不到。”
真是从小在蜜罐里泡大的人啊,不知道世间还有风雨,不知道平常人家的夫妻是怎么过日子的,不知道嫁进王府的女子,和生在王府的女子,对丈夫有什么不同。
宁安郡主说完话听不到吴桃的回应,啊了一声才道:“不过今儿我确实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有些话太失礼了,可是对着她,又有什么道理可讲呢?”
“郡主很让人羡慕呢。”吴桃心中百感交集,最后只说出这么一句。宁安郡主又想叹气,看见二门已经到了,宁安郡主也就没有再说下去,而是和吴桃告辞,还不忘记让吴桃有空,就去她家中坐坐。吴桃站在二门处,看着宁安郡主身影消失,竟不知道心中该做何想,直到天色渐暗,吴桃才转身回自己院子。
走进院子就看见孟若愚在院子里面转圈子,吴桃看见丈夫一脸郁闷的样子,微笑上前:“你到底怎么了,在这转什么圈子?”孟若愚抬眼看见妻子,对她长声叹气:“就因为今儿二姐姐说的话,娘气的不得了,把我叫去诉了半天的苦,让我不管想什么办法,都要让爹爹扶正她,不然她在这王府之中,日子还怎么过下去?”
吴桃握住丈夫的手,拉着他走回屋内,珍珠带着熙红端茶上来,吴桃亲自给孟若愚端上茶:“世子难道也认为,郡主今儿说的话,是只因着婆婆的身份吗?”
“我自然知道不是。”孟若愚接过茶的时候,苦笑了一声:“然而,娘已经有了执念,认为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自己不是正妃而来。可是,就算扶正成为王妃,哪又如何呢?二姐姐还是会对她冷嘲热讽,变的大概只有杜家人吧?”
从此后,杜家就是王妃的娘家,头抬的更高,腰杆更直,可是还是挡不住王府下人们暗地里的那些话。
第48章 真话
就算吴桃嫁过来不过一月有余,也隐约听到了些下人们对次妃娘家人的嘲讽,贪婪无礼,特别是那位杜姑娘,因为次妃喜欢她,简直是把自己当做王府的正经主人一样,对王府的下人颐指气使。林林总总,不是次妃扶正就能解决的。
“或许,我,我可以去劝劝婆婆。”吴桃不忍心看着丈夫这么为难,轻声说了一句,孟若愚的头已经摇个不停:“怎么可以让你去劝她?上一回,你还是刚过门才三天的媳妇,她就能把你打的差点动不得。这会儿你去劝她,岂不是去摸老虎屁股?”
“这是婆婆心中的结,若不解了,王府之中,是永远都没有安宁日子的。”这个结,也不单是次妃的,或许还是宁安郡主心中的,想到宁安郡主那一声声的,是你气死了我娘,吴桃就有些头疼。在这王府之中,要吃一口安稳茶饭,哪是表面上看到的那么轻松。
吴桃伸手揉一下额头,孟若愚已经握住妻子的手:“我不要你去涉险。横竖她也不过就是骂上两句,这么多年,我都习惯了。”
但愿如此,吴桃拍拍丈夫的手,孟若愚已经笑着道:“我今儿一天都没有好好地吃饭,这会儿和你说了话,倒觉得肚子饿了,我让他们传晚膳来。”
“珍珠!”吴桃叫了一声,珍珠急忙走上前:“世子妃有什么吩咐?”
“世子今儿一天都没吃饭,你们怎么都不来回我一声,再不然,备点汤面,燕窝粥,好让世子垫垫。”
吴桃难得这么厉声,珍珠立即跪下:“回世子妃,奴婢们准备来着,只是世子说,说着实不想用,那些鸡汤面,燕窝粥,小点心,都被世子赏人用了。”
“她们有预备的,是我不想吃。”孟若愚只觉得自己媳妇关心自己,心里暖烘烘的,急忙在旁边解释,吴桃已经不赞成地瞪了他一眼:“这不一样,你自己的身子,自己要保重,这一天不吃饭如何得了?”
“好了,好了,以后我就算再生气,也要按时吃饭,好不好?”孟若愚哄着吴桃,吴桃这才勾唇一笑,说话时候,晚膳已经传了上来,有吴桃在旁边盯着,孟若愚比往常多吃了半碗饭才放下筷子。吃完了就嚷着比平常吃的多了,拉着吴桃去花园里面散步。
这会儿的花园正是百花盛开时候,花园里也有牡丹,虽没有次妃院中的牡丹已经开了,竟然有打了花苞的。吴桃走过去仔细看了看,才对孟若愚道:“别说还没到谷雨,这连清明都没到呢,这牡丹就打花苞了。”
“我要说了,你又要说,王府之中,何等奢侈浪费了。”孟若愚指着这些花:“这些花用的肥,我那天偶然听了花匠们说了一耳朵,都是鹅蛋鸭蛋掺杂了豆粕,冬日还要用稻草给它们护起来,还有…”孟若愚的话让吴桃咋舌:“果真是不一样。”
接着吴桃就笑了:“罢了,也不去说什么稼穑艰难了,横竖你也不用知道。”
孟若愚自嘲地笑笑:“是啊,我不需要知道。我所需要知道的,是你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儿子,那我这辈子的事儿都完了。”
“什么这辈子的事儿都完了,你才十八。”吴桃嗔怪了一句,孟若愚微笑,但这笑容之中,却写着深深的叹息:“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我是传承王府的,那传承王府最重要的事,就是长大娶妻生个儿子。家业也不需要我去振奋,什么都不需要我去做。”
吴桃握紧丈夫的手:“你说这样的话,冷不丁听了,还当你有想出家的心呢。”
“我就算出家,也是有不少人伺候的,我从小生在富贵从中,哪是能过苦日子的人?”这点孟若愚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别说过苦日子,就算是让服侍的人少了几个,孟若愚都会觉得不习惯。吴桃抬头看着丈夫,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说。
孟若愚回神过来:“好了,我也不去说这些了,你放心…”
“我放心?我怎么能放心?世子?我希望的是,我能和你好好地做一对夫妻。”吴桃打断丈夫的话。
好好地做一对夫妻?孟若愚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吴桃的询问。吴桃看着丈夫:“我想的是,你会疼我,我会敬你,不去想什么别的事情。世子,我晓得你心中有很多憋屈。祖宗规矩在那,你不能有抱负,只用守在府中安稳过日子就好。世子,你可以说我没多少见识,但是,这个世上,除了抱负,还有许多别的东西。”
孟若愚看着妻子的眼神更加惊讶了,这样的话,似乎不应该由她说出来,毕竟她不过是个小家小户的女儿。
“世子,我只愿,你以后能把心中的憋屈都告诉我,我们可以一起面对这些憋屈,一起面对王府中那些看起来解不开的结。”吴桃一口气说完自己想要说的话,这会儿在吴桃心中,这个男子才是自己的丈夫,而不是因为那名头自己不得不服从。
纵然进入王府,吴桃有千种手段,万种算计,但吴桃还是希望,最少,自己的丈夫能对自己有几分真情。而不是在自己的重重算计之中,讨他的欢心,让他离不开自己。
风吹过两人的衣袍,孟若愚久久没有说话,过了很久吴桃才听到他叹气:“你为何突然这样说?”
“因为你是我的丈夫,而不只是鲁王府的世子。”吴桃的回答让孟若愚发出轻笑:“不只是世子,那么,若我不是世子,你是不是不会嫁给我?”
“世子要听真话呢,还是假话?”吴桃的话让孟若愚又愣在那里,接着孟若愚就摇头:“什么都不想听。夜深了,我们回去吧。”说着孟若愚就转身离开,吴桃站在那里站了很久,看着孟若愚的背影,自己说的那些话错了吗?自己得罪了丈夫了吗?
不,这些话,就算是知道错了,自己还是会说出来,就算此后不得丈夫的欢喜,还是想要说出来,人怎么能在重重面具下生活呢?
而孟若愚他不是别人,他不仅是自己终生的依靠,还是自己喜欢上的人。吴桃被心中这个念头吓的快要跳起来,自己喜欢的人。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已经喜欢上了孟若愚了?喜欢上了这个看似高高在上,实则温柔体贴的人了?
这个发现让吴桃雀跃,让吴桃想去告诉孟若愚,但很快心中另一个声音又出现了,就算自己告诉他,喜欢上了他,那他会怎样说呢?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是骗他呢?是想讨他欢心才会那样说?吴桃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做,怎么去说。
吴桃回到房中时候,孟若愚已经合衣睡在床上,吴桃让珍珠她们都下去,这才走到孟若愚身边,坐在那里看着他,孟若愚生的很好看,又白,但是这会儿,他的眉是微微皱着的。
吴桃伸手想把他的眉头给松开,孟若愚已经睁开眼,两人四目相对。
“你,生气了吗?”吴桃小声地问,孟若愚摇头:“我没有生气,就是不晓得该怎么回答你的话。你心中到底想的是什么?”
“我想的,原先想的是,在这王府之中站稳脚跟,讨好上面两层婆婆,讨好你,生个儿子,此后不管你去做什么,我都不担心,因为我已经有儿子傍身了。”吴桃的回答没有出孟若愚的意料,他的眼神那么清澈明亮,这是一个从来没有吃过苦的人的眼睛啊。
吴桃不由把头低下去,和孟若愚的额头相抵:“可是,后来我发现,这样对你不公平?”
“不公平?又有什么不公平呢?”孟若愚的呼吸在吴桃耳边,让吴桃觉得很安心,她又浅浅一笑:“你不是那样的纨绔,你是这样好的男子,是让人觉得,不能在你面前隐瞒任何事的男子。你说,我那样想,是不是对你不公平?”
“这个世上…”孟若愚的话又被吴桃打断了:“我晓得,你读过很多书,可是有句话是,纸上得来终觉浅。世子,我和你不一样,从小父母双亡,寄居叔叔家中,虽不敢说尝尽世情冷暖,可也比你经历的多。我所想要求的,都是一口安稳茶饭。”
“这你说过。”孟若愚的话让吴桃点头:“是啊,这话我说过,但原先说的时候,和现在说的,心绪不同。世子,原先说的时候,我是想要讨好你,想让你站在我这边,想让你同情我,进而怜悯我,再由怜生爱。可是这会儿我觉着,对你用这样的心机,使这样的手段,过分了。”
孟若愚抬头,看着妻子的眼睛,妻子的眼睛很美,孟若愚一直都知道,此刻也不例外,看着那双水汪汪的,仿佛能说话的眼睛,孟若愚突然微笑:“那我这会儿,又怎么知道,你说的话是真的呢?”
第49章 疯狂
“你瞧,事情就是会这样,我对你说假话的时候,你觉得我说的是真心,我此刻用真心对你,你又觉得,我对你说了假话。”吴桃的话让孟若愚无法反驳:“原来世子妃竟是如此一个伶牙俐齿的人。”
“我晓得王府难站,今儿太妃和二姐姐说,生在王府的人和进入王府的人是不一样的,虽说面上看起来,都是一样的荣华富贵,都是一样的富贵尊荣。二姐姐不懂,不明白,但我懂了,我明白了。婆婆的挑衅,她的愤怒,不过也是因这一句。”
这个王府,看起来主人不多,说起来他们彼此之间都是家人,可是温情很少,规矩,身份,能把原本就不多的那点温情,消磨的一点都没有。
即便是孟若愚,在众人眼中得到无数宠爱的王府世子,有时候也不免被当做攻击对方的武器。原来王府那看起来富丽堂皇行事都很规矩下面,藏着这么多的不得已。
“你说,二姐姐不懂,那这会儿,你怎么会觉得我会懂呢?”孟若愚的话让吴桃笑了:“世子会懂,是因为世子纯善。”
纯善?孟若愚的眉一挑:“听起来像世子妃在骂我,骂我很蠢。”
“没有骂你,说的是实话。”吴桃的语气很轻:“因为世子纯善,才让我觉得,对你算计是不应该的。你是要和我过一辈子的人,我不该去想你以后会变成什么样的人,我只应该想,在这样的王府,在这样的你面前,我们要努力过的更好一些。”
“什么样的更好一些?”孟若愚追问,吴桃唇边现出微笑:“像真正的家人,像真正的夫妻。你知道吗?我爹娘在生时候,是远近闻名的好夫妻,就算是叔叔,他对我不好,可是他和婶婶也是有商有量,也曾和堂妹说过,要给她好好地寻一门亲事的话。”
孟若愚的神色变了,变的有些迷茫,吴桃继续往下说:“我不知道别的王府的夫妻是什么样的,但我曾见过,曾看过的市井夫妻,似乎也不是那样的,那样的不堪。世子,王府规矩大,但在这一屋之内,在你我之间,又何必去讲这些规矩。”
“你是想和我,像民间夫妻一样?”孟若愚的话让吴桃伸手拭去眼角的泪:“是啊,我想和世子做一对真正的夫妻,而不是像嬷嬷们说的那样,我只需要恭敬侍奉世子,等到以后有了姬妾,要对姬妾们温柔相待。我那时候很把这些话放在心上,但现在想想,那些话是很对,可是,那些不是夫妻之间该有的。你我既然是夫妻,那为何我不能嫉妒呢?”
嫉妒,是妇人的大忌,做女子的,怎么能嫉妒丈夫去宠爱别的女子?吴桃原本以为自己能做到,但是现在吴桃知道,自己做不到。
“在王府之中,是不允许嫉妒的。”孟若愚果真说了这话,吴桃的眼睛又酸涩了:“是啊,我知道,可是一个真心喜欢自己丈夫的女子,又怎会把丈夫分给别人?”
“你要知道…”孟若愚的话没说完,就被吴桃伸手捂住了他的嘴:“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但我就算是知道,也要把这话说出来,世子,我愿做你的妻子,而不是你的世子妃。”
世子的妻子就是世子妃,这话听起来那么古怪,但孟若愚竟然听懂了:“你要知道,要知道说出这样的话,或许会被我厌弃。”
“那我也要试试看啊!不试怎么知道,我是把你当丈夫呢,还是当世子?”吴桃面上露出一丝很勉强的笑,孟若愚已经伸手把她搂进怀中:“你啊,怎么就能这样搅乱了我的心。”
“搅乱世子心的,是风,不是我。”吴桃的声音很低,后面要说什么就听不到了,只能看见屋内的灯被吹灭,只能看到帐幔随风飘荡,在外屋值夜的丫鬟们,没有一个被召唤进里屋,只能等在外面。
风在这里是暖雨春风,在次妃心上却是寒刀霜剑。从林太太她们离开之后,次妃就呆坐在屋内,她没有发话,伺候的人自然也不敢去收拾东西,直到夜幕降临,次妃一个字都没有说。朱嬷嬷大着胆子上前对次妃道:“王妃,您看,要不要…”
话没说完,次妃一巴掌打在朱嬷嬷脸上,神经质地大叫:“叫世子,叫世子来!”
“王妃,这会儿天色已经很晚了,世子只怕已经睡下了。”次妃这样的大叫吓了朱嬷嬷一跳,但她更清楚,如果这会儿听了次妃的话去请孟若愚,只怕就不是被骂几句这么简单了。次妃伸出手,抓住朱嬷嬷的衣襟:“你,连你都不肯听我的话了?去,把他叫来,我是他的亲娘,别说他已经睡下了,就算他病了,也得给我过来。”
“王妃!”朱嬷嬷依旧跪在那里,不敢动弹。次妃看着朱嬷嬷的神情,怒极反笑:“好,好,我晓得你心中都在想什么,你是怕被王爷责罚,好,很好,这会儿,我就能要了你的命。”说着次妃就高叫来人,朱嬷嬷感觉到次妃的疯狂,膝行过去想要再劝,但次妃这会儿怎么能听进她的话,随着次妃的叫声,几个内侍已经走进屋内,有一个内侍还把蜡烛点亮,烛光摇曳之中,次妃指着朱嬷嬷:“把这个贱奴给我拖出去,重重打死,再去把世子叫来,就说,我要死了,他要不要过来看他的娘。”
次妃的脾气不好,服侍的人都是知道的,但这样的命令还是吓了内侍们一大跳,一个内侍已经恭敬地道:“王妃,打死朱嬷嬷事小,只是王爷一时问起来?”
“难道我在这王府之中,竟是什么主都不能做,这样的小事你们都要阻止?”次妃眼都红了,指着内侍又是一番雷霆大怒。
“王妃,王妃,老奴并不是不愿意去请世子。只是今日王爷对王妃已经很气恼。若王妃这会儿再打死了老奴,引的王爷更为气恼,王妃以后的日子,岂不更加难过?王妃,王妃,老奴全是为了您着想!”朱嬷嬷涕泪交流,在地上连连磕头,恳求着次妃。
次妃从来刚愎自用,这会儿自然更是把朱嬷嬷的话当做耳边风,冷笑道:“这会儿你就知道痛了,知道向我求情了,那会儿你怎么就敢不听我的,不去请世子过来?”说完次妃就道:“来人,来人,把这贱奴给我拖下去,活活打死。”
屋内屋外乱成一团,朱嬷嬷在那哭泣恳求,内侍们也跪在地上,丫鬟婆子们不敢说话更不敢动弹,只有次妃的声音回荡在屋内,就在这乱哄哄之中,传来丫鬟的通报,鲁王来了。鲁王向来歇的早,今日也不例外,按说也没人敢去打扰他,但次妃今日的脾气发的太过厉害,众人也就担着风险把鲁王请来。
况且次妃的院子离鲁王所住的院子并不远,这会儿闹成这样,鲁王那边也有耳闻,因此鲁王一听到是次妃这边的人来说次妃状若发疯,也就没有训斥他们前来。等进了屋子,见屋内的蜡烛只点了一根,次妃坐在蜡烛下面,面色狰狞,眼睛发红,正在那大发脾气,哪有一点平常的娴静美丽?
鲁王不觉在心中暗道,当初自己怎么就看上了这样的女子?但身为一家之主,鲁王也不能把厌恶表现出来,于是鲁王咳嗽一声:“你到底还要闹什么?宁安的话说的有不对的地方,我也代为解释过,你娘家那边,我也赏赐过了,这会儿你又闹成这样,到底是要…”
“王爷心中从来都没有我,我竟到今日才明白。”鲁王的话简直就是火上浇油,次妃张口就是这么一句,鲁王听的眉头紧皱:“你都做婆婆了,快四十的人了,怎么还要和我说这些,这会儿都过了三更了,你还是收拾收拾,歇息吧,不要再闹了。”
对鲁王来说,这么几句话,已经算是他压着性子哄次妃了,但听在次妃耳中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她瞧着鲁王,泫然欲泣:“王爷今日就和我说这些吗?要我忍耐,要我不闹?可是我何尝闹了?今日闹的,明明是宁安郡主,她还说,说我气死了王妃,我并没有。”
“我当然知道你没有。”鲁王打了个哈欠,已经很想去睡,这个动作看在次妃眼中,让次妃更加失望,她走到鲁王跟前:“只求王爷答应我,扶我为正妃,那所有的人都不会…”
“你胡闹什么?难道还没闹够?”鲁王的耐心已经消耗殆尽,放下手就恼怒地说,接着还招呼身边的侍从:“你们几个,好好地服侍次妃睡下,还有,若次妃明早起来,还是这样胡言乱语,就去请太医,什么时候病好,什么时候让她出门。”
第50章 母子
鲁王的话,无异于禁足次妃,次妃无法接受,高叫一声王爷,就要扑过去,鲁王伸手挡了一下,次妃扑倒在地,偏生这会儿就有个丫鬟进来,对鲁王恭敬地道:“王爷,明夫人命奴婢来禀告王爷,新学了两出折子戏,想请王爷去听听。”
今夜鲁王原本没让人侍寝,此刻被次妃这么一搅,再加上鲁王本就好听戏,于是鲁王点头:“既然如此,那就过去听听吧。”
丫鬟看一眼次妃,对次妃露出一个得意的笑,恭敬地在前面引路,次妃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伸手就要去抓丫鬟的脸:“她是个什么玩意,也敢来我的房中,把王爷请走?”
丫鬟见次妃状若疯狂地抓向自己,对鲁王委屈地道:“王爷,奴婢不过是奉明夫人之命前来,并没有得罪次妃,为何次妃要这样说我?”
次妃见丫鬟一脸委屈,怎么不知道丫鬟在想什么,伸手就要打丫鬟的耳光,鲁王已经断喝一声:“杜氏,你为何不知收敛?”
次妃自从进了王府,很少会被人这样称呼,此刻听到鲁王这样称呼自己,真觉得万箭穿心一样,呆呆地看着鲁王:“王爷,您对妾,对我,难道就全没有半分恩爱了吗?”
“你们还不赶紧把次妃扶去歇息?”鲁王只觉得次妃这样实在太不可理喻了,对屋内服侍的人下令,鲁王一吩咐,众人自然七手八脚就去把次妃搀扶过去。次妃还在那里挣扎,连连叫着王爷,那丫鬟已经挨挨擦擦,伸手要去拉鲁王的袖子。这样当着次妃的面公然勾引鲁王的行为,把次妃气的快要吐血,然而鲁王已经被丫鬟拉出了屋,而众人也把次妃扶进屋子,强行让她歇息。
朱嬷嬷这会儿逃得命,心中叫着侥幸,轻手轻脚地把次妃的衣衫给宽了,就把她按在被子里面,要她好生歇息。谁知次妃大叫一声,竟连着被子从床上滚下,虽说这屋内都铺着地毯,但是次妃这样滚下去,头还是撞到了床脚,发出咚的一声。
屋内众人都齐齐地吓了一跳,一个丫鬟已经颤抖着询问朱嬷嬷:“嬷嬷,这会儿到底怎么办?王妃这幅模样,难道说还要再去把王爷请回来?”
“王爷这会儿已经到了明夫人房中,只怕就在听戏,去请那不是去摸老虎屁股?”朱嬷嬷呵斥了一句丫鬟,沉吟片刻对次妃道:“王妃,也只有去请世子了。”
次妃已经满脸是泪,听到去请世子这句话,才对朱嬷嬷露出一丝笑,朱嬷嬷急忙和丫鬟把次妃从地上抬起来,给她打扇子又喂了几口水,内侍也飞快地跑去孟若愚的屋子去请他。
内侍一进孟若愚的院子,就见满院子都是黑的,晓得孟若愚已经歇下了,也不去寻这院里的丫鬟,只跟在屋门口轻声对着里面喊:“姐姐们都歇下了吗?次妃命我们来请世子,说有要紧的话。”
内侍说完就在那等待,屋内打开,琥珀披着衣衫打着哈欠走出来:“都已经四更了,怎么次妃会要世子过去?况且这会儿,都已经睡下了。”
“晓得这件事是让姐姐为难的,不过次妃要请世子,那我们也不能不来啊。”内侍当然不能说出今晚次妃在那大闹的事儿,只是用眼神示意,琥珀一看这眼神,就晓得次妃那边必定发生了什么,于是琥珀正要往屋里走,就听到里屋传来孟若愚的声音:“谁在那里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