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昀抹去脑门上瞬间冒出来的冷汗,一脸无奈,“我替我家二夫人谢谢你手下留情。”
“不客气。”
顾昀噗哧一乐,嘴唇偷偷摸摸地在白蔻额角轻轻地又蹭了一下,假装不经意地擦过。
“那是遇到了什么难事,说出来我们讨论一下,也许有办法解决呢?”
“没办法,您结婚了都可能处理不了,不过那时候要揍您就不太方便了,您的少夫人肯定要跟我拼命。”
“呃…跟我有关?到底什么事?”
“有个官媒在喜乐坊的街上把我截住了。”
“给你做媒?”
“给我做媒我怎么会回来揍您呢?”
“哦,还是跟我有关?说什么了?”
“有个女方家看上您了,那位小姐为了表示大度,派了官媒来跟我说,若是她能做您的少夫人,就让您收我做妾。”
“哎?!谁家的小姐?!我找她家算账去!”顾昀火大起来,居然有人敢打这个主意。
“这种事有了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您等着吧,现成的人肉沙袋我还没用过呢,多谢世子爷了,我会好好使用您的。”白蔻标准的笑里藏刀。
顾昀感受到这语气里嗖嗖的杀气,喉结上下滑动了几下,咽了咽唾沫。
“把那位小姐的名字给我,还有那官媒,我来处理。”
“官媒只是个传声筒,找她干什么?”
“脑子如此不清醒的官媒,我当然要让身边人都不要应她的媒啊,谁知道会瞎说个什么亲事,以防万一,离她远点。”
白蔻这才觉得气顺了一些,把对方的名字告诉了顾昀,接着扭着肩膀又开始挣扎起来。
“你又乱动,别动别动,也不怕扭伤了。”顾昀万般无奈放开白蔻的手。
白蔻脱身后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揪着顾昀的衣领子把他拖到一边,再把房门打开,将他推了出去。
“顾世子,顾二夫人在王府打人,王爷和王妃那边您总要交待一下吧?”
顾昀刚跨过门槛就听到这话,猛地转身,紧张地盯着白蔻。
“你可不许说要搬走!”
白蔻眉毛一挑,“我还真没想到这个,还是世子脑筋转得快,提醒得好,我在主人家的地盘打架呢,也许王妃…”
“不许胡说!你给我好好住着!”
这站在室外了,天边还有点夕阳余晖,顾昀正好把白蔻的脸看个清楚,顾二夫人手上没力,打人就是听个响,不会留伤,可想起那一声清脆的皮肉声音,顾昀就不由得生气,情不自禁地抬手轻抚白蔻挨了打的脸颊。
白蔻突然低低地嘶了一声,猛地一偏头。
顾昀连忙拽着白蔻的手腕,拉她站在院子里仔细看她的脸,就在下眼睑偏下的位置,有一道微微渗血的划痕。
大户人家教训人都有个基本原则就是打人不打脸,脸上有伤让人看见,主子会被说不仁不慈,所以为了好名声,主子和高级管事们教训下人都是不打脸的,打脸被认为是性质很严重的一种羞辱。
顾二夫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的那一巴掌,不知道明天会传出怎样的流言蜚语来。
白蔻摸摸自己的脸,啧啧两声,“顾二夫人蓄了长指甲,也不知道断了没有。”
“断了也不干你的事。”
顾昀轻轻刮了一下白蔻的鼻梁,转身大步离去。
宫长继和宁佩兰先前把顾二夫人和她的仆妇都抬去了客院接受治疗,顾大夫人此时也得了消息过来接人,宫长继夫妻俩一脸怒容地坐在厅堂里,顾大夫人自知理亏,不好替妯娌求情,双方都没怎么交谈,各自闲坐着。
耳边听着厢房里仆妇的痛呼声,顾大夫人自己都不知是气是笑。
正烦躁着,顾昀就进了上房厅堂。
“咦,娘,您也来了。”
“我能不来么?出这么大的事我能不来?”
“那,你们都谈完了?”
“要想保住我们两家的情分,那只能照规矩办。我这里好歹是郡王府,虽然是旁支,可终究是宗室,在我这里动手打人,场面闹成这样,今晚我夫妻二人就会各写个本子明天递进去。”宫长继义正辞严道,“这事发生时我家下人也都看到了,不要个说法,我这做主子的在下人面前就将失了威严,。”
“行行,你们写,二房的所作所为跟我们长房没关系,把事情说开了也好,省得长房老是替他们背黑锅,外面议论起来没有人会去区分长房二房三房,都是晔国公府怎样怎样。事不是我们干的,骂名得我们来背,就因为长房承袭了晔国公的爵位就要做这样的冤大头?哪有这么好的事?!”
顾昀刚才哄白蔻说得口干舌燥,低头见母亲的茶碗里还有半杯残茶,拿起来就喝,对下人刚刚给他端上的新茶根本不看,茶水太烫怎么喝。
“你们那位顾二夫人先前一直在嚷嚷着也要写状纸告白蔻呢。”宁佩兰是真的生气,白蔻住在她家里,被外人打了,她这个主人家颜面无光。
“告呗,让她告。白蔻是有御赐匕首的人,赐她匕首时圣人讲得很明白,就是为她那次遇袭生气,才赐她匕首防身。亏得那会儿白蔻已经换了家常衣裳,身上没有匕首,要不然她真拿刀子伤了人,更没地方说理去。”
“说的也是,白蔻有的是人疼她,真别以为她是女光棍就可随意欺负。”宁佩兰望着门外,意有所指地说道。
顾大夫人的心情一时间很复杂,尤其是白蔻有可能行为更大胆的假设所带来的震惊,连忙假装因为羞愧而微低着头,心里迅速地盘算了一下诚王夫妻俩的奏本进了宫会是怎样的结果,再想想老太君可能的反应,分家这事兴许能加快点速度,于是在心里默默地笑了。
第934章 朝廷知道了
顾大夫人不阻止这告来告去的做法,这都是二房自己活该,而且奏本进了宫,长房这做长兄长嫂的大概也要被召进宫去挨顿骂。
不过左右也就是一顿骂,骂完了就没事了,顾大老爷承袭晔国公这个爵位,朝廷总是要给几分薄面的。
屋里众人正说着,外面下人禀告顾旭来接他母亲回家。
宫长继都不想看到顾旭,吩咐下人直接带顾旭去厢房把他母亲和那个仆妇一并带回去,也不用到屋里来寒暄了,省得互相看着气不顺。
下人应声下去,很快就能看到门外院里一群人把顾二夫人和她的仆妇分别搀扶出来送上两顶小轿,半炷香的时间顾旭就把家人接走了,院里也彻底地安静下来了。
顾昀算着顾旭他们回到家里所需的时间,准备和母亲也回家去,外面又有下人来禀告说晔国公来赔礼道歉。
宫长继连忙相请,晔国公顾云安随即步入厅堂,他已经换了家常衣裳,并不是穿着官服前来,到家听说这事也是气得难受。
“诚王殿下!”顾云安一脸羞愧地长揖拜倒,“臣惭愧!”
“晔国公不必愧疚,此事本就与你无关。”
“但到底是臣家人,臣不敢推卸责任。”
“老实说,你来道歉也没有用,闯祸的是顾二夫人,顾旭前来才是正理。”
“刚才臣来时看到顾旭已经把人接走,他道过歉了?”
“不曾,只是来接他母亲而已。”
“啊?!”
“他来时下人只是禀告他来接人,并没有说来道歉,本王也就没有见他。”
晔国公顾云安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单手抚额,仰头长叹。
“顾旭有时候是有点脑子一根筋。”顾云安尝试着合理地解释一下顾旭的失礼行为。
“他是不是脑子一根筋也不劳晔国公替他烦忧,他自己有父亲母亲,发生这种事真正该头疼的是他父亲顾云宽才是,听说他如今正好知州任满,晔国公就不要替他操心了。”
“是,臣明白了。”顾云安既是生气又是无奈。
“好了,时间不早了,都回去歇着吧,这事还得闹几天呢。”
“臣等告退。”
晔国公无话可说,带着妻儿告辞回家。
顾三夫人听下人来报长房一家回来了,马上带儿子一块过去安慰,二妯娌居然在郡王府闹事,哪怕宫长继和顾昀是拐了一道关系的亲戚,也轮不着二房在人家王府撒野。
二房此时自然是一团混乱,母女两个都受伤卧床,白蔻对顾二夫人是真没有留情,一脚就踢出了轻微内伤来,那个被打断鼻梁的仆妇更是呼吸和说话都不利索,伤好后可能鼻子还会有点歪。虽然伤情值得同情,但诚王夫妻和王府下人皆看到是她拉着白蔻的手,才让白蔻挨了二夫人的巴掌,有此下场也是她活该。
管家下达了封口令,晔国公府所有下人都不敢议论此事,最多夜半三更无人之时关起房门谈两句。
顾二夫人躺在床上呜呼喊疼,喘口气又骂两句,甘氏拿了酒准备服侍婆婆服药,顾二夫人看着她用酒化开粉剂,坚决不喝,痛骂媳妇换了药想毒死她,顾旭被母亲闹得没办法,只好让妻子回屋照顾孩子,不要她在此侍候,又被顾二夫人骂他娶了媳妇忘了娘。
卧床休息的顾婵听说母亲挨了白蔻的打,挣扎着赶来看望,母女两个抱头痛哭,一边哀哀呼痛,一边痛骂白蔻。
“旭儿,你去写个状纸,我要告白蔻!我要告她殴打官员亲眷!我要她坐牢,身败名裂!”
“娘,不要这样吧?状纸一递,官场上下就都知道这个丑闻了,娘要三思啊!”
“你叫我忍气吞声?!别想!绝不!你写不写?你不写我自己写!扶我起来,准备笔墨!”
“好好好,我写我写,我这就回屋写,明天一早派人送府衙去。娘好好休息,我现在去写状纸。”顾旭被母亲闹得没办法,吩咐下人好生侍候,自己就先走了。
府里这么大的事,自然没有人敢瞒着老太君,顾三夫人和顾景才到长房说了没几句话,荣恩堂来人请大老爷和大夫人过去,顾昀就和顾景回钟鸣院说话,顾三夫人回屋等消息,心底里把二妯娌翻来覆去的痛骂,宫长继和顾昀关系再好,人家到底是郡王,是宗室子弟,在人家家里动手打人,也不知道会不会连累自己老爷,如今正是任期届满的时候,要是误了他的前程,她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顾景在顾昀那里听完了事情全部经过,知道二房可能要遭殃,有些担忧朝廷会不会一并迁怒,顾昀也给不了什么包票,顾景只得忧心忡忡地回去跟母亲讨论。
荣恩堂那边,老太君屏退了身边所有下人,只与儿子媳妇三人说话,讲到对二房的惩罚问题,老太君坚持要等朝廷的最后结果再做定夺。
晚饭后,顾二夫人派人找儿子要状纸,顾旭推说才打了草稿把人打发了回去,然后过了不到半个时辰,二夫人又派人来催,见母亲是真的要告白蔻,只得硬着头皮写了状纸,送去给母亲看。
顾二夫人还指导儿子修改了几次她觉得描写平淡的地方,看着儿子在她屋里重新誊抄好了就一把收了过去,自己派人明天一早送去府衙。
顾景一心记挂着告状的事情,早忘了他母亲在诚王府打人闹出骚乱还没有向诚王夫妻道过歉。
次日清早,宫长继夫妻俩的两个奏本就进了宫,一本会送到御书房,一本会送到皇后手上,作为官员亲眷,皇后当然管得着顾二夫人。
顾二夫人也是在上午时分,派了自己的陪房老仆,算着府尹下朝回衙的时间,把状纸递进了府衙。
府尹一看居然是晔国公府二房夫人状告白蔻殴打五品官员亲眷并且打伤主仆三人,眼珠子都差点瞪脱眶,一收下状纸,马上派了个师爷换了便装去天水坊打听详情,同时把状纸抄了个副本封入信封中,派手下送去宫中先禀告一声。
与此同时,皇后娘娘已经看完了她那本奏折,惊讶异常,连忙转去御书房请圣人定夺。
圣人正头疼大成府赈灾引发的这一团乱麻,御案上堆满了告状的喊冤的各种奏本,看完皇后转来的奏本,圣人也是吓了一跳,想起来今日奏本中好像有看到过宫长继名字,于是重新找出来,翻开一读,的确是夫妻俩共同告状。
正满心不悦之时,府尹的急信到了,圣人展开一阅,状纸上顾二夫人诉不尽的委屈不平,但根本没有提到她们母女与白蔻发生纷争的前因是什么,从状纸上来看就是白蔻无故殴打五品官员亲眷,请求府衙严惩凶手匡扶正义。
圣人于是回复府尹此案不着急审理,先详细调查前因后果,接着又派人传顾昀和顾旭下午面圣。
第935章 御前对质
与此同时,顾昀在府学的一个小园子里跟宫长继聊天,两人坐在长廊上,顾昀向他大倒苦水,并提醒宫长继回去跟宁佩兰说,交友圈子小心一些。
宫长继听闻白蔻昨天脾气不对劲的原因还是跟顾昀有关,笑得直不起腰。
“这个想法真的很有想象力,不过这个主意是个双面刃,聪明有聪明的做法,笨有笨的做法。”宫长继捂着嘴噗噗噗不停地笑。
“如果是聪明的做法,看在白蔻经常立功领赏的前提下,让她做妾,日后她无论立什么功朝廷想赏她首先赏夫妻才能轮到她,沾着白蔻的光,能保自己和后代前途无忧。笨的做法,那就是妻妾争宠家无宁日,而且白蔻一定占上风。”顾昀光是在脑海里想象一下都觉得可怕。
“其实想的挺美的,就是透着一股子缺心眼的味道,也不想想白蔻怎么可能是会愿意做妾的人。”宫长继喘口气,笑着摇头。
“盘算这主意的人,自以为替人着想,指不定还把自己感动坏了呢。”
“所以说缺心眼嘛,先不说白蔻会不会脑子抽风答应做妾,首先她手上的财物大部分都是宫里赏赐对吧?还没成为你的少夫人呢,就想要个拿宫中赏赐都拿到手软目前还正受恩宠的姑娘给你做妾,天家嫡出的公主都没这么大的脸面提这样的要求,天子收美人充实后宫才说得过去。”
“这种事有一就有二,我未来的日子苦哦。”
“我同情你,真心的,要不你公开说白蔻已经是你工场股东好了,缺心眼的家伙们敢这么想,还不就是看着白蔻是你们府里出来的,现在也一直在你手下做事,就想着让她做妾来个妻妾和谐。”
“你们到现在为止挡了多少上门的官媒?”
“有好几个了吧,名帖收了几十张,王妃剔除了一半滥竽充数的,剩下的白蔻自己收着了。”
“哎~我想官媒就是老吃你们的敷衍,才跑喜乐坊去拦白蔻。”
“开玩笑,我诚王府是官媒想来就来的地方?”
两人笑闹着,有同学气喘吁吁地找到他们。
“顾昀,原来你在这里,快去大门那吧,天使来了,找你的。”
顾昀和宫长继面面相觑,连忙赶去大门处,天使向顾昀传达了口谕,要他未初二刻到御书房面圣。
接旨,送客,顾昀没有理会围观同学们的恭喜,他们完全想岔了,还以为传顾昀入宫是有什么好事,顾昀扭头与宫长继四目相对,两人都心知肚明这是为了昨天的事。
不多会儿工夫,哥们兄弟们得知消息也赶来了,顾昀打发身边小厮去酒楼订了个雅间,中午大家一块吃饭。
饭桌上众人商量了一下在圣人面前要怎样描述昨天的经过,他们只知道白蔻打了顾婵,却没想到吃饭时间顾昀告诉他们他二婶被白蔻踢成轻微内伤,还有个仆妇被打断了鼻梁。
雅间里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顾昀为了自己面子着想,自然不会告诉他们白蔻昨天心情恶劣是因为受到了官媒的无脑骚扰,顾二夫人和顾婵又自恃身份,无意间点着了白蔻这个炸药筒,结果被暴打一顿,仔细说来也是可怜。
吃过饭,大家各自散了,顾昀在雅间打了个盹,然后在未初之前就到达了皇宫,经过层层关卡,准时来到了御书房外。
值日的小太监向里面禀告后,出来请顾世子入内,顾昀低头进去,行礼请安完毕,抬起头来才看到顾旭也在。
“原来大哥也来了。”
“三弟。”顾旭微微点点头。
“这里不是你们哥俩叙旧的地方。”御案后头的圣人脸色很难看,手里拿着两本折子和一相信封晃了晃,然后扔在桌上,“诚王夫妻写了奏本,迎天府来了信,说吧,昨天到底怎么回事?给你们一个自辩的机会。”
顾昀礼貌地向顾旭做了个“请”的手势,“大哥为兄长,大哥先说吧。”
顾旭却有点支支吾吾起来,“还是三弟先说吧,白蔻是你手下大掌柜,她是什么样的人你最清楚。”
“白蔻是什么性子我的确最清楚,恪守本分绝不惹是生非的女孩子。”
“恪守本分?!绝不惹是生非?!”顾旭猛地一吸气,“她无视国家律法,殴打官员亲眷,这也叫不惹是生非?!”
“她遇袭在前,反击在后,若是她不还手,岂不辜负了她这三年每日早起练武的辛苦?”
“你倒是说得轻松,那是官员亲眷!”
“白蔻现在是平民,不是晔国公府的下人,顾婵只是官员亲眷,她地位再高也比不上诚王夫妻,宫长继两口子对白蔻那是当妹妹一样的疼爱有加,凭什么顾婵对白蔻就呼呼喝喝?她有什么资格在白蔻面前耀武扬威?是她比白蔻能干?还是她比白蔻上缴的税金多?”
“你果然偏帮白蔻,顾婵说得一点都没错!”
“我这叫帮理不帮亲!”顾昀一口回绝,绝不承认这样一顶帽子扣下来,“大哥你别光听家人欺瞒,街坊都看见的,顾婵先伸手,我当然要先喝止她,但她没听我的,而且练武的人背后是绝对防御区,随便乱拍必会激发本能反应,白蔻仅仅只是摔她一下,又没有加上后续动作,不然若是换了男人,胳臂都能被拧脱臼。白蔻还在厨艺学坊的时候,就曾用两把大铁锅把地痞流氓打得满头血,她的手劲堪比男人,顾婵的细手腕子在白蔻眼里那就跟柴禾棒子一样,一掰就断。”
顾旭听得脸色煞白,他从不关心这些闲事,家人间聊起的八卦他都看作是家长里短鸡毛蒜皮,不屑去听,自然不知道白蔻的战斗力到底有多强。
“事发时是在诚郡王府的大门外,顾婵先遣人约白蔻谈事,这快要立冬的傍晚站在街上吹着冷风等人难道好受?顾婵约人在先她自己却迟迟不露面,这是她约人谈话的礼数?我们晔国公府几时有这样的礼数?她到底从哪学来的?好不容易露了面,一声道歉都没有,就先趾高气扬起来,白蔻在工场累了一天不想跟她无故纠缠也有错?顾婵就是趁白蔻转身背对她的时候,突然伸手拍白蔻这才被摔。这整个过程,顾婵就那么无辜清白,全是白蔻的错?大哥你到底有没有完整了解一下事发经过?”
顾旭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的确都是听母亲和妹妹以及下人的讲述,自己没有去调查过。
第937章 来真的
“娘,您平时在家胡闹也就算了,看在一家人的份上,没人跟您计较,现在居然闹到诚郡王府去了,昨天为了哄您我都没顾得上登门道歉!大伯和大伯娘都去道过歉了,我没有!我甚至都没有时间去祖母面前解释!宫长继和长房才是正经亲戚,顾昀可以和宫长继打打闹闹哥俩好,我不能!娘您到底知不知道这中间的差别?!”
“我的儿!我的儿!千错万错都是娘的错!是娘的错!是娘连累了你们!娘去求你大伯,求他向圣人求情放你们爷俩一马,圣人一定会给你大伯面子,娘这就去!这就去!来人,给我更衣!快快!”
“求什么求?给二房留点最后的颜面行不行?爹爹得知消息后还不知道会作何反应!您这肆无忌惮地乱闹,最受连累的是爹爹,您有没有替他着想过?!”顾旭一把挥开那些丫头们。
“我也委屈啊,你是我的儿子,娘和你妹妹受了白蔻的欺负,难道还不能讨个公道吗?”
“白蔻打伤您,讨要公道没问题,但这事细说起来,源头都在豫王身上,杨家是想给豫王喊冤才诬告唐林,结果鸨母和女孩们在公堂上当场控诉豫王赈灾作假,引发惊天喧哗,京城里现在暗潮涌动,来京赶考的学子都在议论此事,朝廷迟早要顺应民意给个交待,杨家也要倒霉,他们挖个坑想把晔国公府一块坑进去陪葬,娘您居然想都不想就顺着坑边往下跳!好了,现在您满意了?我和爹爹的前途都将保不住了,顾婵头顶上也要多个罪臣之妻的头衔了,您高兴了?!”
“我的儿!我的儿啊!是娘错了,都是娘的错!是娘连累了你们,娘无颜再活下去了,让我死了吧,死了吧!”顾二夫人呼天抢地地要下床寻死,顾婵和丫头们忙不迭地把她按在床上哭着求她想开点。
“哥,求你了,别再说了,你是要逼死娘才甘心吗?!”顾婵泪流满面地冲顾旭大吼。
顾旭见母亲突然就寻死觅活起来,一肚子话瞬间给憋了回去,甩袖走人,回他自己房里冷静冷静。
甘氏一直在屋里照顾孩子,一步都没出门,陪着孩子玩玩具做游戏,顾旭进门时还听到了母女和下人们的欢笑声,刚刚稍有平复的心情又烦躁起来。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家里都乱成什么样子,你们还有心情在这里玩?”
刚刚还笑得很开心的小女娃立刻哇的一声地哭了起来,甘氏连忙抱起孩子带着乳母婢女往外走。
“冲着孩子发什么疯?孩子招你惹你了?非得我们母女也哭闹起来你才高兴?”
顾旭被妻子骂得哑口无言,刚想反驳两句,一抬头,妻女早就走远了,他一肚子火气最终拿桌上的茶具发泄,一套上好的玲珑茶具就这么丁铃铛锒地摔成了碎片。
二房的两个小妾和庶子自然是缩在自己屋里假装没人,屋里侍候的下人也都是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被上房的大主子们迁怒到自己身上。
他们这里的一场混乱没过多久长房就都知情了,昨天这么闹了一场后,大夫人就派了人日夜盯着,听说二妯娌都开始寻死觅活了,大夫人冷笑了一下,打赌这二妯娌绝对不敢死,也就是吓唬一下大家罢了。
稍晚些时候,大老爷下衙到家,大夫人把儿子带回来的话转告了丈夫,夫妻俩随即去见老太君,向她阐明利害关系,请她做最后定夺。
老太君沉思半晌,叹口气,推说自己累了,让儿子媳妇先回去。
看这情景,夫妻俩知道分家这事是板上钉钉了,决定明天就让账房清点财产,把二房和三房应得的财物都算清楚,时间仓促,来不及给他们另找房子了,何况长房选中的也不一定入他们的眼,给笔钱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去吧。
晚上,消了气的顾旭才想起来他又忘了去登门道歉,匆匆忙忙派家下人上门打听诚王是否见客,毫不意外地吃了闭门羹,毕竟这个时间王府大门都落锁了,哪可能会见外客。
次日一早,顾旭穿戴整齐,派家下人再上门询问,依旧碰了个软钉子,王府家丁说王爷约了人打球,老早就出门了,打两场球再去上学,至于去哪里打球,门房家丁不知道。
顾旭不知道这是真的不在家还是敷衍的托词,但他也的确无可奈何,算算时间,前天发生的事,他到今天都还没有道过歉,这是真真切切地把人得罪完了,只得垂头丧气地往翰林院去。
今日的早朝却有御史把顾云宽和顾旭给参了一本,讲的就是前天顾二夫人在诚郡王府撒野的事情,满朝文武哗然,不知道是震惊顾二夫人居然做这种傻事还是震惊白蔻战斗力惊人,反正这事是彻底的公开了。
御史痛斥顾云宽身为顾二老爷却不能修身齐家,顾二夫人童氏出身名门望族却犹如泼妇行径,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是,顾二夫人惹出来的乱子,除了事发当时晔国公顾云安夫妻俩及时登门道歉以外,顾旭这个最该表示歉意的人在王府把母亲接回家去后就再没露过面,甚至去接人时他也没有表示过道歉,简直是侮辱宗室,装聋作哑极其可恶,恳请圣人严惩不怠。
圣人顺应请求,当场下旨顾旭停职,等待吏部重新发落,而顾云宽因为远在外地任上,照料家庭的重担实质上转交给了长子顾旭,家里所发生的事情与他没有直接关系,暂时免于处罚,另外又传顾云安早朝后到御书房面圣。
旨意既下,自有专人分头传旨,顾旭在同僚们诧异的目光和低声的嘲笑中,收拾了自己的私人物品,灰溜溜地回家去了。
早朝结束后,府尹回到衙里,师爷呈上一封宫里的回复,关于白蔻打伤官员亲眷的事情依旧要秉公执法,该赔的医药费还是要赔,但考虑到她是受害方,量刑可以有所减轻。
府尹于是把这事转给了刑房办理,不升堂审理。
刑房仔细研读了状纸和昨天调查回来的详细经过,发了公文送到诚郡王府,要白蔻明日到府衙走一趟,把她这打人致伤的事处置完毕,毕竟官府接了状纸就得把事做完。
府尹升了堂,处理了几桩简单的小官司,趁着没有人再告状,他到二堂休息一下,就在这时,师爷来报,押解嫌犯的衙役们回来了,潜逃了大半年的河东村毛二伢子在外地抓到了。
离开户籍地百里需要官府路引,毛二伢子是仓皇逃命,自然没有路引,为防盘查,他只能在京城周边方圆百里的范围里四处流窜,做些小偷小摸的案子混钱度日,最终被一个县的衙役抓到,验明正身后发现他是迎天府缉捕的嫌犯,马上通知迎天府前去提人。
衙役们奔波两地辛苦十数日,总算是把人平安地带回来了。
第938章 肠子悔青了吧
年初河东村民集体毁约被顾昀告上公堂的案子现在依旧很多人记忆犹新,毛二伢子是最大嫌犯,但他一个在京城的混子为什么要挑拨村民,这是官府想从他嘴里知道的。
潜逃这大半年,毛二伢子如今跪在堂上精神犹为放松,府尹只开了头,他就在下面滔滔不绝地把受人指使回老家河东村挑拨村民的事都交待了,指使他的人在道上叫什么花名、长什么样子、有什么爱好、寻常出入哪些地方、交往哪些朋友、家住哪里、姘头住哪里,但凡他知道的都说了。
毕竟这种给人使绊子的事多数时候都是找自己相熟识的人去做,所以只要毛二伢子开了口,后面就是顺藤摸瓜的事了。
与此同时,顾旭颓丧到家,很快晔国公府上下都知道御史在早朝上参了一本、现在顾旭已被停职的事情,老太君气得把二媳妇叫去荣恩堂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顾二夫人匍匐在婆婆脚下,哭得声嘶力竭,可是再后悔也晚了,在家里胡闹都罢了,现在闹到外面去,朝廷都知道了,儿子被停职,老爷会怎样还不好说。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顾旭被停职的事在早朝结束后就风传开来,很多人都说顾旭可惜了,二十出头的年轻进士,翰林院的庶吉士,朝廷看重的储备人才,本该前途无量,却是自己作掉了前程坦途。
童翰林是顾二夫人的兄长,甘宇文是甘氏的二哥,顾旭被停职,让他俩在翰林院也饱受同僚的白眼和嘲讽,干脆早早请假回家,各自请妻子上晔国公府看看情况。
童夫人和甘二夫人一到晔国公府就被老太君请去了荣恩堂,老人家亲自向二位亲家道歉,慌得童夫人和甘二夫人连连摆手起身走避,不敢受老太君的礼。
甘氏抱着女儿来荣恩堂见二嫂,姑嫂见面眼泪汪汪,老太君让她们两个在暖阁里面谈,又派人送童夫人去见顾二夫人。
顾三夫人抓住机会,把妾室们训诫了一顿,叫她们以二房为教训,绝不可纵容子女在外惹是生非。小妾们也知道,这话其实是对生了儿子的富姨娘说的,那个胖成球的小少爷当初真没少给家人惹麻烦,而三房目前唯一出嫁的小姐是宗室子弟的夫人,日子过得舒舒服服,只会给娘家带来好处哪会添乱。
下午白蔻从工场回来,在宁佩兰的屋里拿了府衙的公文,顺便听她说起顾旭被停职的事情,这一下是真的整狠了,但那也是顾二夫人咎由自取,仗着儿子是少有的年轻进士将来必定前途无量,顾二夫人的眼睛就跑到了头顶上,过于得意的后果就是失去已有的荣耀。
惹谁不好,惹到诚郡王府,宫长继可以跟顾昀一块儿在泥地里打滚,他跟顾旭却是八竿子打不着,不过是看在都姓顾的份上,才沾点亲戚关系,这把人惹恼了,那就见识一下宗室子弟的威风咯,尤其上面还有个衍亲王呢,别当人家老子是死的。
聊完天,白蔻拿着公文回她的屋,看罢上面的内容,她打开钱匣子挑了几张小额和大额的银票收进挎包里,明天到府衙肯定要缴罚金和医药费什么的。
傍晚晔国公到家也是脸色难看,被召入宫中挨了一顿痛批,身为大家长没能约束住家人,他也有错,好在朝廷考虑到那是他弟弟的亲眷,身为长房长兄不好过多干涉,这才罚了一个月的薪俸了事。
顾昀在外面与朋友吃了晚饭才到家,听了这桩大事,面无表情地回屋看书。
次日一早,白蔻先去府衙办事,跪在刑房的堂上,手帕遮脸,嘤嘤嘤地一边假哭,一边挨了一顿训诫,最后念在她是受害方,打人是出于自卫,但忽略了自身练武,故此出手过重,属于自卫过当,所以罚金五十两,给对方的医药费和名誉赔偿共计五十两,总计一百两银子。
白蔻假摸假样地擦擦并不存在的眼泪,一脸惭愧和忏悔的表情,恭恭敬敬地磕了头,领了条子去户房交钱,一百两当场缴清,揣好回执去工场做事。
一百两,这钱的确不少,白蔻每月的大掌柜薪俸才二十两,算上年节赏钱一年下来不过三百两左右,这一下就去了三分之一,但话又说回来,以白蔻现有财产来算,一百两现银那真是九牛一毛。
府衙做事也快,五十两的银票下午就送到了晔国公府,由顾旭签收。
顾旭不想见母亲,于是让妻子去送银票。
甘氏把银票送到婆婆屋里就准备告退,婆婆和小姑这一场大闹,害得丈夫被停职,前途未卜,她自己也心里烦,也是不愿和婆婆多说话。
顾婵依旧在娘家住着,她惹出来的事,不敢回夫家,杨家人也没派人来接,都不知道他们会气成什么样,此刻她正陪着母亲坐在房中,见官府送来白蔻的赔偿,她正想伸手去拿那张银票,顾二夫人却突然站起来,把桌上的东西全部扫到地上,乒铃乓啷地碎了一地。
“顾旭是被停职了,但我们老爷还在,他还是五品官,我们官员亲眷的颜面就只值这五十两?!”顾二夫人放声尖叫。
甘氏只觉得这声音刺耳,抬手掏掏耳朵,然后弯腰捡起那张银票。
“既然婆婆看不上,媳妇就不客气地收下了,家里现在没了收入,又面临着过年,这五十两要俭省着花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