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姜宓便递折子求见了柴荣。

柴荣正在忙着,他不但要忙着消化这两年征战得来的土地,还要为接下来的征打后蜀做准备。这个时候,他连后宫都数月没去了。

得到姜宓求见的消息,柴荣哈哈一笑,爽朗地说道:“快,让姜夫人进来。”

不一会,姜宓便出现了。

见到柴荣,姜宓便是一礼,不等她站直,柴荣便大声笑问道:“姜夫人前来,可是有什么教我?”他问的,自然是国事,事实上,以姜氏的才干,在柴荣心中已是谋士之类的大才了。

姜宓严肃着一张脸,她恭谨地说道:“不是。小妇人不过是被人所托,前来求陛下一事。”

柴荣爽朗问道:“何事?夫人尽管道来。”

姜宓说道:“是这样的,几日前太原王氏,荥阳郑氏的嫡女和陕西李氏的记名嫡女落水时被太子所救,太子有意纳她们为妾,三家却觉得这个时代,名节不名节的没有那么重要,所以,他们想拒了这门亲事。”

听到姜宓提到太子,柴荣的脸色慢慢沉了下来。

直到姜宓说完,他一双眼还在直盯着姜宓,过了一会,柴荣高声喝道:“来人。”

两个太监应声入内。

柴荣命令道:“听说太子想要纳太原王氏荥阳郑氏的嫡女为妾,这件事的始未你们去查一下,朕马上就要知道。”

“是。”

太监们急急退下后,柴荣说道:“姜夫人请坐。”

姜宓大大方方地坐下。

见到姜宓直到这个时候还举止从容,神色也丝毫不变,柴荣盯视的眼神缓了缓。

幸好,太子与世家三女的事闹得颇大,不一会功夫,两个太监便回来了。他们站在柴荣面前,把事情的始由一五一十的说了个遍。

在两个太监进来时,姜宓早就悄无声息的向着柴荣躬身一礼,退到了殿外稍远处。所以,太监们是怎么向柴荣汇报的,她并不知情。

不一会功夫,柴荣压抑的怒火的喝声传来,“去把太子叫来!”

“是!”

两刻钟后,柴宗训来了。他仿佛从传旨的太监那里听到了什么,脸色很紧张,也就没有注意到姜宓站在一旁。

几乎是柴宗训刚刚进殿,只听得砰的一声,柴荣就是一个铜炉重重砸了过来。砰的一声,铜炉砸在了柴宗训的额头上,令得他血出如注,一时之间,殿内太监宫女跪了一地,殿外诸人鸦雀无声。

于四下众人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中,柴荣那愤怒又失望的咆哮声震得宫殿好远都嗡嗡作响,“朕忙着打江山,你这个畜生不想着替朕解忧也就罢了,竟是整日的整这些偷鸡摸狗的小人行径!柴宗训,你莫以为朕就废不了你这个太子!”柴荣是真失望,如今满朝文武上下一心,都想着打下这片江山,他这个儿子倒好,在这个时候尽想着这些恶心玩意儿,这一刻,柴荣深刻的体会到,什么叫虎父犬子!

一直以来,柴荣都知道这个儿子不争气,可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的失望透顶,因为太失望,他连废太子的话都说出来了!

柴宗训万万没有想到父亲会如此震怒,他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一时之间吓得瑟瑟发抖。

柴荣无力的退后两步,他挥了挥手,颇为心灰意冷地说道:“下去吧……你下去吧……朕现在不想看到你。”

在柴宗训哆哆嗦嗦的被人扶着离去后许久,柴荣疲惫的声音从殿中传来,“让姜夫人也回去。”

“是。”

宫中的消息,根本不用姜宓去告知,第一时间便被各大世家所知。

在知道柴荣连“废太子”的话也说出来后,各世家欢换鼓舞,他们要的,从来都是柴荣的一个态度,而现在,柴荣的态度很明确,他尊重这些愿意与他一起打江山,愿意扶持他当天子的有功之臣,他也尊重这些世家,这一刻,各世家的心是真正放到肚子里去了。

柴荣这一怒,柴宗训自身难保,更不用说再纳什么三家嫡女为妾了。于是,王应雪三女病也好了,人也舒畅了。而姜宓,则在第二天便收到了三家送到的重礼。

重礼还是其次,最关健的是,通过这次事件,几乎是无声无息的,姜宓受到了世家女们的欢迎了,她开始由站在世家边沿位置的闲人,变成了世家女的座上客,便是那些一直对她不满的世家夫人们,这时也最多是避而不见,说她闲话的人,是没有几个了。

姜宓所不知道的是,这个时候,王应雪依偎在王老夫人身边,轻言细语地说道:“姜氏虽然出身不好,可她有能力敢担当。”略顿了顿,她又轻声说道:“祖母,我欢喜这个姜氏。”

良久良久,王老夫人轻叹一声,回道:“你既喜欢,那就多处处。”

第二百三十九章 姜宓的立威方式

姜宓那日见过柴荣后,第二天赵匡义请她入府下棋时便批评了姜宓。他说,姜宓这种为了别人把仇恨往自己身上招的事做得蠢透了。要不是他知道她早就得罪了柴宗训,只怕教训得更严厉。

因为赵匡义是一番好意,他教训她时,那态度又如兄如父,透着对她的忧虑,所以姜宓不但没有生气,反而乖乖认错,这才在赵匡义的笑容中回到了府里。

又过了几天,姜宓听到了一个消息,那石姓寒门将领的嫡长女石姑娘在游玩时落入河中,找了一天也没有找到。

这件事,本来算不得大事,可是以姜宓的消息灵通程度,自是知道这石姑娘,便是那日令得王应雪三女险些成为柴宗训妾室的幕后主使。这石姑娘别看只是个大字不识的贫女出身,可她还是个真有心计的,那一日算计王应雪三女打湿衣裳,再安排男人闯入她们换衣的厢房都是她设计的,后来发现算计不成后,又当机立断把柴宗训说动。

这样一个厉害人物,这个节骨眼上突然落水,自然是王应雪等人开始还击了。

果不其然,又过了五天,狼狈不堪的石姑娘便带着她的“夫君”一家上了石府大门。却原来,石姑娘落水不久,便在下游被一山里的光棍捡回去了,当天晚上,那光棍便与石姑娘圆了房。本来,石姑娘好不容易找到机会逃脱,却不想刚逃出不久便被她的丈夫抓了回去。为了避免丈夫的责打,她不得不说出自己的身份。

这乡下来的光棍一家,在当地便是极品,他们一上石府大门便以亲戚自居,开口便要钱财富贵,石姑娘的父亲哪里受得了?他们寒门出身,也不讲究什么名节不名节,当场便把那光棍弄到了牢里,强迫着他和石姑娘断了关系。

不过,石姑娘虽然最终摆脱了那极品一家,可她一个寒门将女中少见的美貌心计都出众的姑娘,却终是成了破鞋,以后便是嫁人,也只能往低处差处寻了。

因王应雪这些世家女行事,向来滴水不漏,每一个细节都做得毫无痕迹,所以,石姑娘倒了这么大的霉,她的家人却一直认为是她不小心运气不好所致。便是石姑娘一口咬定是王应雪三女所为,可他们怎么找也找不到证据,也就只能不了了之了。

这些自然是后话。

自从那一日,姜宓救了王应雪等女后,她在世家女心目中的地位大大提升,总之,现在的姜宓,在众世家女中,评价呈两极分化,有因前事恨她的,也有因这次事而对她起了敬意的。

这一日,王应雪发了请贴,邀请姜宓参加世家女们的一次内部宴会。

请贴发来时,姜宓正与郑纹和范于秀在喝茶,听到是世家女们发来的请贴,范于秀转过头担忧地看向姜宓,小心地问道:“阿宓,与她们相处,你会很难受吧?你应不应付得来啊?”那些世家女,自小受的教育便与她们这种人不同,光是想想那情形,范于秀便不寒而栗。

姜宓想了想,摇头说道:“不想它,到时再说吧。”

转眼,宴会的日子到了。

姜宓在稍做打扮过后,便来到了太原王氏。

王应雪这个人,算是世家女中的典范,也颇得世家女们欢迎,可以说,她是世家女们的领袖之一,她的闺房,通常也是世家女们聚会的常驻点。

今天的姜宓,打扮得十分素雅,与她在后蜀当姑娘时差不多。

当姜宓抵达时,花园里轻笑声声,乐声隐隐,显然已到得差不多了。

得到姜宓到来,王应雪连忙向众人道了一声歉,便起身迎了出去。

在迎上姜宓时,王应雪朝着姜宓慎而重之就是一礼。

她这一礼,却是在感激姜宓的仗义直言。

姜宓连忙上前扶住了她。

王应雪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她反过来牵着姜宓的手,一边朝花园中走去,她一边小声说道:“夫人,应雪受人所托,有一件事想让夫人知晓。”

姜宓说道:“请讲。”

王应雪轻声道:“是这样的,我那九妹妹王珺她们,家族有意令其与寒门中的一些俊杰联姻,以前往事,想请夫人不要说出去。”

姜宓明白了,那几位曾经嫁给崔子轩为妾的五姓女,好歹都是家族精心培养出来的,又都还是处子身,自然不能这样浪费了。她们的事迹在世家是人人知道,不能用于与世家间的联姻,可寒门中人并不知道啊,用来笼络那些寒门俊杰却是刚刚好。只是她们曾嫁与崔子轩的事,就需要大家都不说出去了。

这点小事,姜宓自是能够应承,当下她爽快的回道:“行。”

姜宓这话一出,便收获了王应雪一个感激的眼神。而因为王应雪的这次开口请求,姜宓在面对她时,无形中也放松了许多,两人竟是很快便有说有笑起来。

姜宓却不知道,这正是王应雪的高明之处。对人心颇有观察的她,早有察觉到,要让一个人放松对你的戒备,不是去主动帮助那个人,而是开口让那人帮自己一个小忙,基本上,对方如果应承了,那双方的关系也就拉近了。这条经验,在人际交往中百用百验。

王应雪牵着姜宓的手进入花园,进去后,她双手拍了拍,笑着说道:“诸位,这位是姜夫人,她是我与辉珠妹妹和雅静妹妹的恩人。”王应雪的声音一落,李辉珠和郑雅静站了起来,朝着姜宓行了一个大礼。

姜宓连忙还礼。

经过王应雪这么一招,姜宓的地位立增,在王应雪请她上座时,众世家女都是觉得理所当然了。

在王应雪的恭敬中,姜宓坐在了上座,她转头看了王应雪一点,忍不住想道:这王应雪行事,和崔郎一样,总是让人舒畅愉快。

这时的她,已经觉得昨天范于秀的担忧是完全多余了。

就在这时,花园外面一阵清脆的脚步声传来,转眼间,一个娇笑声清脆地笑道:“听闻今日应雪妹妹设宴,姐姐们不请自来了。”话音一落,几个盛装打扮的少妇在婢女们的簇拥下进了花园。

与在座的少女们相比,这些少妇显然是刻意打扮过,这一进来,便显得艳光逼人,气势十足。

一见到她们,王应雪便是蹙了蹙眉,她极轻极不起眼的朝姜宓看了一眼,转眼,她微笑着迎了上去,“几位姐姐能来,应雪这小小的庭院,真是满壁生辉了。”

那当头的少妇娇笑道:“好说好说。姐姐们今日还真是打扮过,当得起你这满璧生辉的评价。”笑声中,少妇们前呼后俯的过来了。

几乎是一来到座前,她们便注意到了坐在主座上的姜宓,当下,那当头的少妇娇笑一声,夸张地唤道:“哟,这位夫人是谁呀?竟做少女打扮,还坐在诸位之上?”

这话,只能由姜宓自己来回答了。

当下,姜宓就在主座上微一欠身,她认真而平静地看了几个少妇一眼,回道:“我是姜氏。”

“哟哟哟!听听这自我介绍!姜氏又是谁呀?何人之妻何人之母总要有个说法吧?怎么这位夫人的语气中,似是所有人都识得夫人不成?”随着那少妇清脆又响亮的怪笑声传来,一时之间,花园中都安静下来了。

到得这时,便是最迟钝的人,也知道这个少妇是冲着姜宓而来,来者不善啊!

在那少妇的盯视中,姜宓终于抬起眼睛,她又认认真真地看了那少妇一眼,却是眼皮一敛,并不回答。

别的人不回话,好歹自己还有些不自在,姜宓这些年做上位者做惯了,她不回答,不但显得自在,而且还颇有一种目中无人的气势。

当下,那少妇涨红了脸。

见她又要开口,王应雪连忙唤道:“汀姐姐,咱们喝茶好不好?”说到这里,她声音一提,急急唤道:“快,给各位姐姐上茶!”

可这汀姐姐既然是有备而来,又怎会理会王应雪?当下,她抚了抚自己的秀发,在给了四周一个明媚的眼波后,汀姐姐娇声说道:“听说啊,有些女人,明明出身不堪,却自不量力的去要求夫君做这做那。她哪里知道,这夫君愿不愿意为她妥协,那是一个人的命?如咱们呀,天生就是命好之人,自然而然的,就能嫁得一等一的丈夫,哪里像有些女人,机关算尽丑事做绝,却不过给世人留下一个笑柄!”

这话明显在拿姜宓和崔子轩的感情说事了!

这汀姐姐出口咄咄逼人,简直是不留半点颜面给姜宓!

这话中之意,已相当过份了!

一时之间,四下静得呼吸声都浅了。

慢慢的,姜宓抬起头来。

这几个少妇前来,目的就是想激怒姜宓,此刻看到姜宓抬头,那汀姐姐连笑容都灿烂了,她目光咄咄的盯视着姜宓,等着她发火,也等着她出丑!

姜宓抬起眼皮,认认真真地看了那汀姐姐半晌后,她终于开口了,只见她转向王应雪,问道:“这位夫人,闺名可是唤郑汀芷?”

王应雪回道:“是。”

不等王应雪说什么解释的话,姜宓又静静地问道:“那她的夫婿,可是叫李宗樟?”

“是的。”

姜宓明白了,她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说出这四个字后,她似是完成了任务,竟是低下头,随手拿过一本书翻看起来。

郑汀芷见她这种漠视的态度,火气更大了,当下,她娇脆脆地笑道:“哟哟哟,怎么这么就哑了?本夫人还以为,艳压三地,为了压服男人混过军营,与众丈夫称兄道弟百无禁忌的姜夫人会有什么高见呢!”

竟是话越来越难听了!

姜宓终于再次抬起头来。

这一次,她面无表情!

看到她终于被激怒,郑汀芷冷笑出声。

于郑汀芷斗志高昂,咄咄逼人的态势中,姜宓缓缓把书本放在一侧,她抬头看着郑汀芷,缓缓说道:“郑汀芷,荥阳郑氏庶长女,三岁能诗,七岁时凭智慧从人贩手中逃脱,十八岁嫁得陕西李氏的嫡次子李宗樟,嫁后夫妇恩爱,三年产下两子,至今仍是世家夫妇典范。”

姜宓像背资料一般慢慢背来,说的全是对郑汀芷的赞美之词,一时之间,郑汀芷脸上的得意之色越发浓了,她打断姜宓,哧笑着说道:“你说这个做什么?告诉你,本夫人恶极了你,你讨好本夫人是没有用的!”

姜宓却没有在意她的话,还在背资料一样慢慢的,声音清冷机械地说道:“李宗樟,年二十有二。李宗樟其人,爱好广泛,然而都不持久。五岁时,李宗樟养狼为犬,却在七岁完全收报了那只狼后将其弃于深山。八岁时,李宗樟迷上了养牡丹,七百余夜皆宿在花房,唤其精心培养出的一盆两色牡丹为“爱妻”,二个月后,李宗樟将那盆牡丹高价卖与商户,自此绝足花房。十一岁时,李宗樟迷上了熬鹰,十四岁时,李宗樟将其爱鹰送与好友。十七岁时,李宗樟迷上了荥阳郑氏庶长女郑汀芷……”

姜宓堪堪说到这里,众女的脸色齐刷刷大变,郑汀芷勃然大怒,她跳起来正要发作,姜宓手一挥,她带的一个女护卫便嗖地扣住郑汀芷的双手一反,另一女护卫同时伸手捂住了郑汀芷的嘴。

在众世家女的慌乱中,姜宓优雅站起,她朝着众女团团一福,温声说道:“各位勿慌,我只是让她稍安勿躁。”

于是,在郑汀芷愤怒的无声的挣扎中,姜宓继续声音清冷地说道:“李宗樟与郑汀芷成婚已四年。今年正月,李宗樟于汴河畔相识一名性傲不屑为人之妾的寒门女,此寒门女暂为李宗樟外室,已怀有三月身孕。”

说到这里,姜宓走到郑汀芷的身前,她温和的同情地看着她,轻叹一声后,极是真诚的劝道:“郑夫人,你还是回去查查李宗樟吧……不过他这人向来固执,凡是征服了的东西便不再珍惜,你得做好和离的准备。”说到这里,姜宓手一扬,命令两个护卫道:“把郑夫人请回马车,护送她安全到家!”

“是!”

在女护卫凛然的应诺声中,郑汀芷便这样被强行送回了她的马车上。本来,郑汀芷的护卫想要上前护主的,王应雪派人低声劝了几句,那些护卫听到姜夫人只是让她们把郑汀芷平安送回家中,便也不再动作了。

姜宓在强行送走郑汀芷后,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转过头看向王应雪,姜宓朝她福了福,说道:“对不起应雪妹妹了,实在是难得参加妹妹的宴会,我既然还不想离开,就得请郑夫人先行回去处理家事了。”她以一种纯粹的,书呆式的认真说出这番致歉的话后,姜宓不好意思的又笑了笑,重新回到主座上坐下,天真无邪地看向和郑汀芷一起来的另外两个少妇,问道:“两位也有指教吗?”

第二百四十章 姜宓的立威方式(下)

姜宓调查出来的东西虽然击中王汀芷的要害,一下便令得她心神失守,可这几个少妇都是世家女中的佼佼者,她们这次前来,也是下定了决心要给姜宓一个好看,要这么容易便被击退,那就不符合她们的心性了。

因此,姜宓这话一出,站在第二位的那个少妇轻笑出声,她向着左右看了一眼,清脆地说道:“这位姜夫人果然有意思,早就听人说过,你在后蜀时便喜欢调查这些隐私之事,没有想到,你果然对我们的家宅后院事了如指掌!”说到这里,她柳眉一竖,冷声说道:“可那又怎样?姜夫人的所作所为,大不了说得私心不小记忆不错,可想就凭这点便令得我们知难而退,未免可笑了些。”

因为深恨姜宓对崔子轩的干涉,导致了自家姐妹这么多年的委屈,这次与王汀一道前来算帐的几个少妇,通通是婚姻幸福丈夫疼爱的类型,有所谓打人打脸打蛇打七寸,姜氏一生最在乎的事不就是与崔子轩的婚姻吗?那她们就是要拿她的婚姻说事。

那少妇昂起下巴,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不过,看在姜夫人成功劝退了汀姐姐的份上,不如姜夫人也替小妇人说道说道?哟,小妇人姓崔,名唤崔冰,乃清河崔氏之女,小妇人的夫婿姓卢,是范阳卢氏的卢子秀。”慢慢说到这里,少妇轻笑一声,继续温言细语地说道:“就不知我们夫妇,可能耻笑得了姜夫人,或,不,可比得上杨夫人这等藏头露尾,生来一个水性杨花的性子,却又苦巴巴求着这世间一等一的高贵婚姻的可怜人?”

姜宓却是神色不动。

她看着崔冰,表情挺认真专注地听她说话,那模样,仿佛一个求知欲旺盛的学子一般。

过了片刻,见崔冰似是话说完了,姜宓挺认真地瞅着她,问道:“说完了啊?那她们呢?要不要一起介绍一下,我也好一起回答?”

这一下,崔冰怒极反笑了,她真心觉得姜氏这人有点好笑。当下,她也不用旁边的两个少妇开口,便指身站在左侧的一位身材略显丰腴,颇为秀美丰满的少妇道:“这话姓郑,名唤萤月,乃荥阳郑氏之女,她的夫婿是赵郡李氏的李元成。”

接着,她又指向右侧一个身材略瘦,脸色苍白,生得一双水汪汪的含情双眸,显得文静秀弱的少妇道:“这位姓李,是赵郡李氏的李蝉儿,她的夫婿是太原王氏的王昭华。”

说到这里,她双手抱胸,皮笑肉不笑地续道:“好了,都介绍完了,不知姜夫人对我们有何指教?若有高明之见,夫人可千万要告诫我们一番才行。要知道,我们这些人啊,从来都认为人的高贵低贱,乃是血脉注就,有的人就算通过后天努力,似乎披上了一层看起来还不错的皮子,可低贱之人就永远是低贱之人,对她们来说永远仰望不及的东西,对我们这些人来说,是理所当然就能得到的,例如,高贵的身份,例如,高贵专一的夫婿,例如,丈夫和丈夫家族全心全意的疼惜敬重。”

她说后面这些话时,字咬得很慢,笑容中带着轻蔑,那看向姜宓的眼神,真是高高在上又怜悯至极。说真的,许多年了,已没有人敢这样对姜宓说话,敢这样对她无礼了!

姜宓一双清凌凌的眼静静地看着三女,过了一会,她清亮地说道:“你们真要我说?”

崔冰哧笑一声,她都懒得回答姜宓了。

对此,姜宓轻叹了一声。她看了众女一眼,又转向崔冰,见到众女都没有反对她开口的意思,便开口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说了。”略顿了顿,她先看向李蝉儿,以一种念书般的语气念道:“王昭华,时年二十有五,为人温厚,禀性怜苦怜弱,最是体贴过人。”在李蝉儿得意的浅浅一笑中,姜宓继续念道:“初,王照华定婚对象乃赵郡李氏的嫡女李玉莲,李玉莲性格刚强泼辣,有一次讥讽庶妹李蝉儿,被王昭华看到,王昭华为了维护李蝉儿当众指责李玉莲,自那次后,王昭华每至李府,定能与李蝉儿巧遇,王昭华怜惜李蝉儿在李府孤苦,心生怜爱,于是执意与李玉莲退婚,另娶李蝉儿为妻……”

姜宓还在一段一段的背着,可李蝉儿却已被她的话气得双眼含泪,身子摇摇欲坠了,事实上,要不是之前崔冰把话说得太硬,这时已有人阻止姜宓说下去了。

正念着资料的姜宓,却浑然不知道她所念的东西已令得李蝉儿羞恨不已,她只是继续念着,“李蝉儿王昭华成婚七载,已育一女一子,于外人看来,此两人夫妇恩爱,子女聪慧上进。然而,王昭华生平最是怜惜弱小,四年前,他于开封巧遇一卖身女子,怜其孤苦,纳为外室,注:此外室身份可疑。三年前,王昭华遇上一南唐女子,怜其病弱可怜,纳为外室。注:此外室身份可疑。二年前,王昭华遇一后蜀女子,怜其失母可怜,纳为外室,注:此外室身份可疑。一年前,王昭华纳一对双生女,怜其被亲族欺凌,纳为外室,注:此双女身份无可疑之处……”

姜宓平平淡淡,机械般地念到这里,她抬眼看向李蝉儿,挺温和地说道:“据王昭华所言,他所纳外室均为世间可怜女子,若不是担忧其妻陷害,他定当会给她们一个名份……”说到这里,姜宓对着真个摇摇欲坠,不停的摇着头,双手捂着耳朵,对姜宓的话做出一副“我不听我不听”的姿态的李蝉儿,同情地说道:“王夫人,这世间战乱频仍,最不缺少的是可怜可疼的女子,据我们估计,这样下去,尊夫的外室里,只怕会汇聚尽天下各国可怜可爱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