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柴宗训这个后周太子问起他的婚事,李武高大的身躯向后一靠,声音沉哑地回道:“只是一直不得闲而已。”
世上,哪有娶妻都没有空闲的?殿中众人都是哈哈一笑,柴宗训乐道:“依孤看来,亲王殿下不是不得闲,而是心有所属,难以决择吧?”
也是奇怪,柴宗训这话明明是随口道来,可李武那张俊朗的脸却仿佛被人猝不及防地说中心事一样,竟是脸色一变。他有意无意地瞟了崔子轩一眼,淡淡回道:“女人不都那样?有什么难以决择的?”转眼,他不知想到了什么,便又说道:“只是觉得世间事多数无趣罢了。”
柴宗训再次哈哈一笑,他看着李武,意有所指地说道:“我后周的好女儿还是有很多的。”
在场的人都是人精,柴宗训这话一出,好些权贵都抬头看向他,一个个在心里暗暗想道:难道说,陛下有意与南唐和亲不成?
李武也听出了柴宗训的言外之意,他只是扯了扯嘴皮权作一笑。目光朝着崔子轩一盯,李武慢慢说道:“在下倒是觉得,如果太子有意的话,不妨先给人崔郎做个媒。”转眼他又说道:“听说太子的小妹极是中意崔郎,何不成全了他们?”
第一百七十七章 起疑
柴宗训却是知道,这崔子轩早就在自己父皇面前坦承过对小公主不感兴趣,这南唐亲王估计是不知道这情况吧。≧,.
柴宗训当下打了一个哈哈,说道:“这事以后再说,以后再说。”
这个晚上的宴会,本来就带着玩乐性质,柴宗训因如意算盘落空了,未免兴致不高,如此一个时辰后,他便宣布散席。
姜宓和在众人当中依次退席。
走了一会,王屹追上了她,他温柔地鼓励道:“妹妹果然聪慧,这几日所作的事真是让为兄刮目相看。”不管是幽州一事还是面对柴宗训的应对,她都做得相当出色,比他们想象中还要出色。
姜宓转头看向王屹,咧着一口小白牙得意笑道:“多谢义兄夸赞。”
王屹一笑。
就在这时,他看到姜宓望向他身后的目光滞了一下,笑容也突然变僵硬了,不由转过头去。
这一回头,王屹便看到了前呼后拥而来的李武。
转头看了姜宓一眼,王屹轻叹着说道:“妹妹,你还在想着你那个哥哥吗?”
姜宓连忙收回目光,她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我不想了。”见到王屹看向自己,姜宓苦笑了一下,她低声说道:“我母亲亏欠他良多,他那边的亲人更是对母亲恨之入骨。其实我也知道,他这阵子在派人寻找我,可我如果出现在他面前,只能是插在他心头的一根刺,还不如这样永远陌路的好。”
这话,姜宓从来没有对人说过,这是她第一次把藏在心底的话坦露出来。
王屹点了点头,他轻叹着说道:“妹妹自己处理便是。”这时,他又说道:“崔子轩也来了……哥哥得走了,让姓崔的看到我们走得太近,他会起疑的。”说罢,王屹转身大步离去。
目送着哥哥离开的身影,姜宓一句话哽在喉中没有吐出来:其实,那人早就起疑了。
遥遥看到在众权贵簇拥下走来的崔子轩,姜宓连忙转身就逃,不一会,她便爬上了马车。
很快的,姜宓便进了自家院落。
她一进院落,众护卫和婢女便列在两侧,躬身等她归来,而姜宓在进入院落后,素来喜欢安静的她便埋首在地理志和邸报等书籍中,把众事远远抛在了脑后。
姜宓却不知道,她这些行为,很快便被人收集了呈现在两个人的案前。
……
柴宗训刚刚进入后院,太监便向他禀报,那两个他看中的小官之女已经抬进府中了。
听到美人们已经来到,柴宗训大感兴趣,他脚步加快。
刚刚进入安置美人的院落,柴宗训便在一院的莺莺燕燕娇唤声中,看到了那两个含羞带怯的美人。
对上这两个端庄秀美的少女,也不知怎么的,柴宗训停下了脚步。
柴宗训的身后,一太监低声提醒道:“殿下?”
柴宗训皱了皱眉,他挥了挥手吩咐道:“行了,都散了吧,孤就来走走。”转眼,他对上两个既羞且怕的美人儿,温声又道:“你们好生安息,孤有了空闲再来。”说罢,他转身就出了院落。
万万没有想到乘兴而来的柴宗训竟突然改变了主意,太监在他身后疑惑地问道:“殿下不满意那两个美人了?”
柴宗训皱眉,他不解地说道:“方才在殿中,孤见她们甚是动人,怎地到了孤的后苑,却与孤别的女人一般无二了?”
那太监听到这话想了想后说道:“殿下素来喜欢贞静的美人,是不是……”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柴宗训已恍然大悟,他朝自个大腿一拍,说道:“是了,难怪孤刚才觉得那两个新人与别的美人也没什么区别,原来是长相举止相类。”
柴宗训负着手,他一边走一边又道:“孤心里窝着火,可又不想去美人儿那里败火,你们随孤走走吧。”
“是。”
走了一会,柴宗训突然说道:“把王校尉叫过来,孤有话问他。”
“是。”
不一会功夫,一个年轻的护卫便来到了柴宗训身后。
柴宗训停下脚步看向他,问道:“孤昨日让你调查杨氏的日常起居,情况如何了?”
那护卫连忙禀道:“已经调查明白了。”他跟在柴宗训身后,一边走一边向他禀报道:“杨氏生活极有规律,每日辰时初起榻,起塌后便进书房看书,辰时末进早餐,已时起召见众手下,与他们交谈行商之事,或翻看帐册。午时午睡一个时辰……”
听到这里,柴宗训打断他道:“午时休息?就她一个人休息还是?”
那护卫禀道:“那些人说,杨氏好静,一直是一个人休息。”
这一下,柴宗训停下了脚步,他猛然转头看向那护卫,说道:“继续说下去。”
“是。”
那护卫继续禀道:“末时和申时,她会继续召见手下,听他们说起各自的见闻和各地的风俗,申时下三刻用晚餐,晚餐过后,杨氏会沐浴更衣……”
再一次,柴宗训打断他的话头,“沐浴更衣?”
那护卫是聪明人,马上明白自家殿下想问什么,便禀道:“就是单纯的沐浴更衣,杨氏好洁,沐浴时不喜别人入内,连婢女也经常使开。他们说,杨氏喜欢浸在热汤中一个人寻思事情。”
柴宗训过了一会才问道:“一直如些?”
那护卫禀道:“自杨氏出现后,一直如此!”
“有意思!”柴宗训笑了,他马上说道:“行了,你继续说下去。”
那护卫说道:“酉时,杨氏通常会关在书房中看一些书,然后酉时下一刻便会就寝。”
柴宗训说道:“孤来猜猜,这杨氏晚上睡觉,也不会叫她那些美貌的护卫入帐了?”
那护卫回道:“是。据那些人说,杨氏从来没有叫过任何男子侍寝。”
几乎是这护卫的声音一落,柴宗训便大笑起来,他用扇子重重在掌心拍了拍,转向那太监说道:“孤就说了,怎地见过杨氏后,明明知道她为人放纵,可孤却还是见到别的美人都没有兴致。小何子啊,你可知道这是什么缘故?”
那太监自是不明白,他连忙躬身问道:“依殿下看来,这事到底是什么缘故?”
柴宗训哈哈一笑,乐道:“是孤糊涂了,这事你是没办法明白的。”他显得心情很好,又高高兴兴的向周围的人解起惑来,“这世上的妇人啊,可谓是如同世间众花,每一个都有它独特的美丽。不过呢,有一种妇人啊,却是最能轻易的引得男人神颠魂倒,你们知道这是哪种妇人吗?”
众人自是摇头。
柴宗训哈哈笑道:“这就是那种“假不正经”的妇人。如果一个妇人,看起来不正经,似乎风骚放荡的,可她若这些是强装出来的,被一些真正懂女人的见了,就会心中痒痒百般难耐……”说到这里,柴宗训的扇把朝掌心重重一击,饶有兴趣地说道:“本太子原来还只是打算玩玩,这下倒是真有兴趣了!”不过,想到杨氏在他面前百般作态,却原来是想逼得自己放过她,向来对女人挥之既来呼之既去的柴宗训一念到这点,心里便大不痛快,他冷笑着又道:“不过一个商妇,倒是天借的胆子,连本太子也敢戏耍了!”最重要的是,他竟然差一点就被她骗了过去。
……
同一时间,崔子轩的院落里,下人也在向他禀报一份一模一样的杨氏起居录。
那下人把姜宓一十二个时辰的生活都一一禀报过后,便低下了头去。
这时,崔子轩哧笑出声,说道:“一只兔子就算披了猫皮,做的也是兔子的事!”
阿五等人自是没有吭声。
崔子轩似乎失起神来。
过了一会,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阿五挥退众人,凑上前去小声问道:“公子刚才不是……难道还不能完全确认?”
崔子轩的声音中有点郁闷,他低低回道:“我摸到她的小腹有一块疤……可阿宓的身上并无疤痕。”
这一下,连阿五也楞住了。
过了一会,阿五低声道:“那公子以为?”
崔子轩揉了揉额,说道:“那妇人只怕是学会了伪装了……”转眼他又说道:“看杨氏这些日子的行径,风流放纵的,谁见到了她会怀疑她是姜宓?总之,对于她,我已经不敢只看表面了。”
阿五一想也是,他点头说道:“如果杨氏真是少夫人,那她还真是挺会伪装的。”
崔子轩点了点头,这时,他回过头来,蹙眉说道:“派人盯紧点柴宗训。”
阿五连忙应道:“是。”
转头向几个护卫吩咐了两句后,阿五又来到崔子轩身后,不解地问道:“那柴宗训不是不对杨氏感兴趣了吗?难道还会有变化?”
崔子轩淡淡回道:“我既能调查她,别人也能调查她。”略顿了顿后,他又揉搓了一会额心,咬着牙低声说道:“你没有细看她如今的举止,简直就是个招蜂引蝶的!”
说到这里,崔子轩不知想到了什么,一会脸色发青,一会咬牙切齿,一会冷笑,一会却又望着黑暗的远处痴痴的出神,这般出神时,他的眼神又会温柔许多……
阿五知道,自家公子一碰上姜氏的事,便会举止失度爱恨交加,那情绪之复杂远远不是言语能够形容的。他不想打扰他,便悄无声息的退入了黑暗中。
阿五刚刚退离两百步,就在这时,院子深处传来了一阵哭声。
听到那哭声,阿五向一个护卫低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护卫连忙禀道:“回首领的话,是子月姑娘。子月姑娘出阁在既,心里难受,这几日都在啼哭呢。”
出阁?是了,柴宗也在归德城,看来博陵崔氏是准备这阵子就把崔子月嫁过去。
正在这时,一个护卫大步走来,朝着不远处沉思的崔子轩看了一眼后,那护卫向阿五低声禀道:“老大,刚才得到消息,那李武已派人在调查杨氏之事,好似对她突然产生了兴趣一样。”
第一百七十八章 怀孕传闻
阿五深深蹙起了眉。
他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远处,陷入沉思中的崔子轩一眼,转头下令道:“让人盯紧点李武,看看他有什么举动。”转眼他想到了一事,又强调道:“还有柴宗训那里也是。”
“是。”
“密切注意一切动向,有什么事及时回报。”
“是。”
……
转眼,一天过去了。
今天姜宓起了个大早,前两天她因为一口气使出了四个最能干最擅于应变的管事到幽州,现在手头可用的人有点少,又细细的了解了身边的这些人的性情能力后
,她又一口气重新指定了八个管事,并且对杨氏一族在后周的产业也做了些微的调整。
做完这些事后,姜宓刚刚喘了一口气,便接到护卫的禀报,说是柴宗训今晚在家中设宴,特意请姜宓前去。
柴宗训在家中设宴请她前去?
姜宓蹙起了眉,她隐隐感到有点不妥。
可是,虽然不妥,以柴宗训的地位,她却是轻易拒绝不得。想了想,姜宓马上下令,让护卫们调查前去赴宴的还有什么人。这一调查,姜宓才发现,前去赴太子家宴的,都是一些商人,不过王屹不在内。也就是说,今晚的宴会上,她将一个熟人也没有。
姜宓想到柴宗训最初盯向她时,那双志在必得的眼,不由不安起来。
这事是大事,她一时也没有了做别的事的兴致,便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细细寻思起对策起来。
哪知,当姜宓寻思了一阵,又疲惫得打了一个眈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个护卫冲入书房,朝着姜宓禀道:“夫人不好了,外面流言纷纷,他们都说,都说……”
对上姜宓盯来的目光,那护卫吞吞吐吐了一会后,苦着脸说道:“他们都说,那日太子在行宫设宴,夫人你曾经中途离席,与那崔家郎君幽会去了。”
姜宓有点好笑,她随意地说道:“这有什么好慌乱的?”转眼她又说道:“这种流言不是多了去吗?”
那护卫苦着一张脸低声提醒她,“可这次,这流言是太原王氏的公子说出来的,王公子拿此事取笑崔子轩时,崔子轩还承认了!”
什么?
姜宓腾地站了起来。
她呆呆地看着那护卫,惊道:流言是从太原王氏的公子那里传出来的,还得到了崔子轩的承认?这,这哪里还是什么流言?这分明已是事实了!
见到姜宓怔忡,那护卫苦着一张脸低声说道:“这消息是今日中午时传出来的,当时在场的人不少,他们都听到了王公子和崔郎的对话!”他悄悄看了姜宓一眼,低声又道:“事情传出后,许多人不敢置信,那小公主更是冲到崔府中向崔子轩质问,后来小公主哭着跑了出来。”
姜宓更呆了。
那护卫再次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似乎是那崔郎说了什么话,现在这事传得挺广的,还有一些人说,说,”他再次悄悄看了姜宓一眼,小声道:“他们说,这次夫人的表现与上次来后周时娴静多了,那是因为夫人怀了人家崔郎的孩子……”
听到这里,姜宓忍不住高声说道:“胡说八道!”
她这声斥喝一出,那护卫脸更苦了,他低下头轻声说道:“据说,小公主就是为了此事去质问崔子轩,结果人家崔郎承认了……”他再次悄悄看了姜宓一眼,颇有点结巴地说道:“崔,崔郎说,夫人,确实是怀了他的子嗣。”
什么?
姜宓完全不敢相信,她呆呆地看着那护卫,猛然高声说道:“这是谎言!崔子轩不是那样的人,他怎么可能无缘无故说出这样的话?”在姜宓的认知中,崔子轩应该还不敢完全肯定她就是姜宓。既然他不是完全肯定,那这种说她怀有他子嗣的话,他是断然不会说出口的。
见到姜宓这样激动,那护卫呆了呆,小心说道:“可,可是,听到的人都说,这话是崔郎亲口承认的!”
姜宓伸手一拿披风,沉着一张脸喝道:“我去问问他。”她刚刚冲出几步,突然想到了什么,却是止了步。
在众护卫疑惑的目光中,姜宓慢慢回头,她看着他们,说道:“这事得从长计议。”要说对崔子轩的了解,除了她之外世上也没有几人。而以崔子轩的性格,既然说出这样大违他性格的话,必定是有什么原因的。莫非,与今晚上的柴宗训的邀请有关?
姜宓抿着唇坐在榻几上寻思起来。
就在她寻思的这么一会,又有一个护卫大步走来,那护卫走到姜宓身前后,朝她单膝一跪,便满脸羞惭的低头禀道:“夫人,小人刚才路遇崔郎,应他之求送了一封信到太子府上。小人万万没有想到,那信,那信……”
姜宓这时已经处变不惊了,她沉声问道:“那信怎么样?”
那护卫羞愧得无地自容地说道:“小人也是回来后才知道那信中内容。那信上说,夫人昨晚受了风寒,引得腹痛不适,今日请了大夫,大夫说,夫人乃是动了胎气,这几日一定要好好静养,所以,今晚太子府的宴会夫人是去不了了。”护卫有气无力地说到这里,抬头满脸通红地看了姜宓一眼,小声又道:“据说,上面的字体语气印鉴,都与夫人的一般无二。”
也就是说,她杨氏的护卫拿着盖了杨氏印鉴的信去了太子府,亲口承认她怀有身孕一事?这样一来,便是那最后还有一分疑惑的人也不敢疑惑了,毕竟这下杨氏都“亲口”承认她有孕了!
虽然逃过了今晚上柴宗训的宴会,让姜宓松了一口气,可想到崔子轩放出的这个谣言,以及那博陵崔氏一族的霸道作风,她就头痛不已。
一侧,众护卫见到姜宓头痛的样子,一人轻声建议道:“夫人,要不要去找那崔郎说说?”
片刻后,姜宓放下揉搓太阳穴的双手,她冷笑着说道:“不用了,想来过不了多久,他会自动送上门来!”
一想到崔子轩会自动上门,姜宓不由又想到了昨晚宴间崔子轩完全压制自己,把她从上轻薄到下的举动。她恨恨一咬牙,冷笑道:“到时你们准备一下,这一次本夫人非要给他一个教训不可!”
看到自家夫人眼珠子不停转动,一副狡计多端的样子,一个护卫忍不住问道:“夫人,那这谣言要不要去辩清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