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后周公主惊到了极点,她又气又恨,泪珠儿不停的在眼眶中打转。片刻后,她腾地转身对上南平皇帝,只见她伸手朝着崔子轩一指,尖叫道:“陛下,我刚才骗了你,崔子轩压根就不是我们后周官员,更不是这次出使后周的主使。后周主使是我哥哥!”

这个后周公主,刚才信誓旦旦地说崔子轩是他后周主使,这一见到崔子轩有了未婚妻,便又说他是冒充的!

要是这事还提前半刻钟,说不定南平皇帝就借势发挥了,可现在他手上还握着崔子轩递给他的信……

当下,南平皇帝淡淡说道:“公主累了,朕看三殿下还是把她带下去歇息一下吧。”

他指的三殿下,自是后周公主的孪生哥哥。

那后周三殿下的脸色本来有点难看,见到南平皇帝这么一说,他马上手一挥,叫来几个护卫后,强行把妹妹拖了下去。

然后,他转向崔子轩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又瞟向南平皇帝手中的信封,向众人点了点头后他致歉道:“刚才舍妹胡闹,还请诸位不要在意。”

众人点头,当然,隐隐中也有人在说道:“哪有把一介女流当成副使的?那后周四公主满嘴胡言,还真是个让人头痛的。”

这时刻,崔子轩的身周也围了一些人。那些崔子轩的幕僚凑到他身边,一个个面带羞惭。

昨晚,这些人策划着去拦下后周使者,既没有想到对方来得这么快,他们中也出现了奸细,竟使那些布局全然落空。要不是崔子轩还留了后手,只怕今天会坏了大事。

这些人一脸羞惭,其中一个中年人却得意洋洋,他凑近崔子轩,高兴说道:“这南平皇帝也做了两手准备,要么把公子打入大牢不成,要么逼着公子娶一位南平公主为妻……幸好公子聪明,及时叫来了姜氏,让她当了挡箭牌。”

崔子轩看了这人一眼,也没有回答,而是提步朝姜宓走去。

不一会,崔子轩便来到姜宓面前,见她小脸还红通通的,精神兀自恍惚着,显然还在为她自己刚才说的话羞涩。崔子轩低低笑了起来,他靠近姜宓,极轻柔地说道:“阿宓还在害羞啊?别害羞了,早在两年多年,你的崔郎就知道你对他一往情深,非君不嫁!”然后他又说道:“再则,那会在万州时,你不是还说,你早就是我崔某的人……你看,虽然你的崔郎至今还不知道,你们是什么时候有了肌肤之亲的,可这并不妨碍他明白你的一片赤诚求嫁之心啊。”

姜宓:……

第一百零六章 迎娶?

姜宓涨红着脸。

自从知道崔子轩就是那面具人后,她一直在渴望,自己那天为了活命说的话,希望他能够忘记。

他昨晚显露真身后,并没有多提当时的事,这让姜宓松了一口气。可就在她以为这个关卡已经过去了的时候,这厮居然在这种场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种话。虽然他声音很轻,别人多半听不到,可姜宓还是羞恼得脸色发黑。

见她敢怒不敢言地瞪着自己,崔子轩轻笑,他一把捞住姜宓的手,提步便向后周使者们所坐的那一队列走去。

姜宓两人这一走,引来很多人的目光。这两人男俊女美,都是十分扎眼的长相,再加上崔子轩的身份,不由的,众使再次交头接耳的猜测起姜宓的来历来。

听着旁边那些人说着“只怕也是五姓七宗的女人。”“这女子一身的清雅书卷气,肯定身世不凡”的话,青月公主脸色铁青,她忍不住冷笑道:“她有什么身世不凡?”

青月公主这声音有点高,在周围众人转头望来时,青月公主昂着下巴,不屑地看着姜宓,高声说道:“她是前蜀花蕊夫人的女儿,她生母是奸妃,自己是父不详的私生子。这样的人哪有什么身世不凡?”

青月公主声音大,殿中好些人都听到了。知道了姜宓的身份后,这些人再看姜宓时,一个个眼神也就不同了——如果是名门之女,自然让人敬仰,可花蕊夫人的女儿嘛,那就是连自己也能伸伸手的玩物。

不过,这样重大的场合。女人永远都是不重要的。姜宓也就是长相出色才引得这些人注意了一下,很快的,这些人就把姜宓忘到一边了。

青月公主的叫嚷,姜宓并没有听到。她挨着崔子轩坐下不久,马上便从那些使者们向南平帝咄咄逼人的问话中,明白了这些使者前来,通通是为了一种叫做床子弩的武器。

一侧。崔子轩见到姜宓认真倾听着人。他向她凑了过来,低声说道:“阿宓可知道床子弩?”

姜宓转头看向他,摇头说道:“我不懂武器。”

姜宓身为一个女子。不懂武器实是寻常。

崔子轩淡笑地看着她半晌,问道:“阿宓对所有武器都不懂么?”

所有武器?姜宓一怔,不由想到母亲收藏中的那一副陌刀制作图样。

崔子轩含笑看着姜宓发楞,片刻后。他垂下目光。又过了一会,他身子懒洋洋向后一靠。打量起被各国使者逼得脸色铁青的南平帝来。

眼前这个平庸无能的小国皇帝,竟然想把他那无用的女儿嫁给自己,通过这种手段把自己以及博陵崔氏绑在他南平的破车上……想到这里,崔子轩身子微向后仰。暗中冷笑起来。

片刻后,崔子轩又看向一侧的姜宓,见到姜宓低下头嘴里念念有词。他不由侧耳倾听起来。

谁知,姜宓念的却是《论语》:“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

崔子轩失笑,忍不住打断她道:“阿宓怎地这么勤快?难道还想考女进士不成?”

姜宓也是无意识在背诵,见他问起,她脸色微赧的低声说道:“我也不是故意的……就觉得要是不背这些东西,我这心里就慎得慌。”

在这种乱世,背这些论语又有什么用?崔子轩实在不明白她这话的理由,他转头看向姜宓,片刻笑道:“为什么慎得慌?”

姜宓也形容不出,她歪着头寻思半晌,才转向崔子轩憨憨地说道:“我就是觉得,要很认真很认真的学习,这样才能把日子过得安稳。”

见到崔子轩看向她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怜惜起来,姜宓连忙又道:“我这是母亲死去后养成的毛病,其实也不是现在的日子不安稳,我就是不安……”

听着听着,崔子轩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大手暖着姜宓的小手,过了一会,他低声说道:“我一直不知道……我以为你过得很放松。”

“我是很放松啊。”姜宓不明白他眼神中的温柔和怜惜从何而来,她轻快地回道:“我一直很放松啊……我就是觉得自己应该很努力很努力,因为这样我才会更放松。”

也不知为什么,崔子轩的眼睛有点泛酸,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姜宓的秀发,暗暗想道:这么一个绝代佳人,本来天生就应该拥有世间最好的一切,可她惊惶的日子过得太久,竟把那种不安当成了常态,竟不知道真正的放松是什么滋味。

以前,在蜀都时,崔子轩见姜宓整日的被三个妈妈逼着学这个学那个,一直还以为她是温驯惯了,现在才知道,她是自己为了求得心安。

可惜这个笨丫头不知道,在这种乱世,读最多的书也毫无用处,这个世道只相信武力。

两人在这里窃窃私语,大殿中却是陡然一静。

于四下众人齐齐抬头看去时,只见南平帝站了起来,这个明显有点焦躁的皇帝,这时咳嗽一声后,嗓子一提高声说道:“现在,朕宣布一件事,从既日起,南平国唯对蜀国马首是瞻!”

什么?

几乎是南平帝的声音一落,四下暴然炸开了冲天的议论声。

姜宓还没有反应过来,一侧的崔子轩已经冷笑着说道:“早就说过康王鼠目寸光,没有想到他和青月加起来那是蠢上加蠢!”

这时,崔子轩站了起来,他朝着众人淡淡说道:“我们走吧。”

这时刻,殿中群情激沸,也有一些使者听了南平帝的话后选择马上退场,所以崔子轩带着他的人这么一退,倒也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出了大殿后,崔子轩脚步飞快,几个幕僚连忙追上,姜宓一边小跑着跟上,一边听到几人低声而快速地交谈:

一个幕僚,“没有想到南平帝居然使了这么一招,他这一招祸水东引还真是使得好毒!”

另一个幕僚,“他先前还想在大殿中招公子为婿呢,当时他打的主意也是祸水东引。”

“早就听人说过蜀国的几个王子都没有什么头脑,没有想到果然如此。那康王难道没有想到,他与南平这个盟约一成立,这么多国家的使者,岂不都以为那床子弩的制作图已被蜀人拿到了?”

一个年老的幕僚摇头说道:“也许不是太愚蠢而是太过自负,蜀国这些年国泰民安,蜀帝养的那四十万大军养精蓄锐已久,说不定这是蜀帝觉得自己已经很强大,不惧战争。”

“蜀帝不惧,难道那康王还不惧?他就不担心他走不出这江陵城?”

转眼一个幕僚又道:“公子选择这时候离开是对的,再拖下去,那康王和青月公主定然会求公子帮忙。这趟水太浑,我们就算要出手也要挑好时机。”

几人一边走一边讨论,很快便来到了停放马车的广场,看到崔子轩和几个幕僚上了同一辆马车,姜宓知道他们有事情要商量,连忙上了后面那辆车。

几乎是姜宓刚刚上车,大殿中又走出了一群人,姜宓抬头一看,那迎面大步走来的正是李武一行人。

看着那些南唐人迅速的上了自家马车,姜宓垂下眸来。就在她拉下车帘准备低头时,突然的,李武抬头向她定定看来。

这般陡然对上哥哥的眼睛,也不知是不是姜宓的错觉,她竟从李武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种关怀。

蓦然的,姜宓眼睛一酸,她不想让李武看到自己失态后越发瞧自己不起,连忙拉起了车帘。

有了这么一曲,直到马车驶出宫门,姜宓还有点心神不宁。

一直以来,李武都是姜宓背后的那座山,以前不管遇到什么困境,她只要想到哥哥还在,便什么也不怕了。现在,陡然与哥哥变成陌路人,姜宓知道,要不是崔子轩出现得及时,她又有了一个人可以依靠,可以全身心的信任,她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就此崩溃。

如昨晚午夜梦回时,姜宓还在想着,没有了母亲和哥哥都不要紧,至少崔子轩还在她身边。

很快的,马车驶回了府中。

一个时辰后,崔子轩才让幕僚们离开,随之,他也离开书房,径直朝姜宓的阁楼走来。

来到阁楼外,看到里面灯光昏暗,崔子轩放低声音,问道:“她歇息了么?”

几个婢女恭恭敬敬的朝他行了一礼,一婢小声回道:“姑娘已歇下小半个时辰了。”

崔子轩点了点头,他挥挥手让几女退下,自己提步朝着房门厢房中走去。

床榻上帘帐低垂,佳人娇小的身子隐隐绰绰,崔子轩一直走到床榻前才停下脚步。

暗淡的灯火下,他负着手静静地看着那个沉入了睡梦乡的女子,半晌都没有动作。

就在这时,锦被里的姜宓不知道做了什么噩梦,无声的挣动起来,她挣动的动作非常奇特,举着双手不停地想抱住什么人一样,可她的手每次伸出都落了一个空。

崔子轩依然负着手,他静静地看着姜宓挣扎半晌,精疲力尽后又慢慢睡去。半晌后,崔子轩提步外出。

一走出阁楼,崔子轩便直入书房,他打开一封信函,只是略一犹豫便快速书写起来。

片刻后,崔子轩封好信,转手交给一个护卫,说道:“把这信发回族里,让母亲大人和族长一并看看。”

“是。”

挥手让那护卫离开后,崔子轩看着外面黑沉一片的夜空,低低自语道:“阿宓毕竟还是蜀国的遗花公主,看来得从蜀国迎娶了。”

第一百零七章 两人的情

和往常一样,姜宓醒来时头晕沉沉,并不十分精神。

在婢女的服侍下,她清洗过后,对着铜镜少少上了一层胭脂,然后戴上帏帽走出了房门。

自然而然的,姜宓朝着崔子轩的院落走去。

看到她出现,一个仆人迎了上来,恭敬地说道:“姑娘可是想找公子?他去了练武场。”

姜宓说道:“练武场?我还不知道这宅子里有练武场呢。你带路吧。”

岂料,这么简单的事,那仆人却迟疑起来。过了一会,那仆人陪笑道:“回姑娘的话,公子在练武场时,通常不喜他人靠近。”

姜宓一怔。

见到她盯向自己,那仆人连忙低下头,可他显得态度极为坚定,一点也不准备为姜宓带路的样子。

过了一会,姜宓说道:“罢了。”然后她又说道:“那我去书房等他吧。”

这书房是崔子轩办公的地方,里面有很多机密,本来姜宓以为这仆人又会拒绝,却不料他却马上回道:“姑娘请往这边。”

姜宓不由又是一怔。

片刻后,姜宓跟着那仆人来到了书房。

这宅院显然是崔子轩临时落脚的地方,书房里的书并不多,姜宓扫了一眼散放了几处的信件书函,她也没有动它们的意思,走到书柜前抽出一本书便坐在榻上安安静静地翻看起来。

也不知看了多久,姜宓抬起头向那仆人问道:“你家公子从练武场回来没有?”

那仆人连忙回道:“回姑娘的话,公子已经回来了。”

姜宓连忙站起。可是,她刚刚站起,那仆人马上又阻拦道:“姑娘。我家公子从练武场回来后,通常会沐浴焚香半个时辰以上。还请姑娘再侯片刻。”

姜宓只得重新坐下。

又过了一会,一阵优雅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紧接着,崔子轩那低沉含笑的声音响起,“阿宓找我?”

姜宓抬头。

崔子轩刚刚沐浴归来,湿淋淋的乌发披散在背后。有几滴水珠还顺着他轮廓分明的五官流到了那形状完美的唇瓣间。

看着看着。姜宓脸有点泛红,她连忙移开脸,应了一声“恩。”

崔子轩见她窘迫。低低笑了起来。他信步走到姜宓面前,双手扶几,他倾身向前欣赏了一会姜宓越发手足无措的模样后,崔子轩挺直身子。慢悠悠的叹道:“想我崔某人向来对阿宓千依百顺,却不料要打动阿宓的心。还是得靠美色。”

这人简直恬不知耻!他一个大男人,居然好意思说他自己有美色!

一时之间,姜宓的脸又黑了,她忍不住白了崔子轩一眼。

见到她这反应。崔子轩哈哈一笑,他在姜宓的对面落坐。一边翘起二郎腿,他一边端起茶盅小抿了一口茶。问道:“阿宓找我?”

姜宓点头,她开口说道:“不知道崔郎对李武的事知道多少?”

她却还是放不下。

崔子轩低下头。他一边抿了一口茶,一边纠正道:“叫阿郎。”

姜宓迟疑。

这时,崔子轩低沉动听的声音再次温柔的传来,“阿宓,以后叫我阿郎。”

过了半天,他才听到姜宓红着脸轻轻地应了一声,“好。”

几乎是这个好字一出口,崔子轩便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他伸了一个懒腰,闲闲地倚在榻上,回道:“李武的事我也只知道那么多。不过从这两年来他的行为看来,这人还有点本事和手段。”

姜宓等了半天,见他不说话了,不由眨着眼问道:“还有呢?”

崔子轩失笑,“我又没有与他打过交道,哪里还知道什么?”见到姜宓有点失望,他轻声道:“别想了,过去的就过去吧。”过了一会他又加上一句,“以后一切有我。”

这最后一句,几乎就是承诺了,姜宓的脸一红,双眼在不自觉中润得要滴出水来。

就在这时,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转眼间,一个幕僚冲入了书房。见到姜宓在,那幕僚微微一怔。

这时,崔子轩突然说道:“有话就说,她不是外人。”

那幕僚连忙收回目光,他朝崔子轩行了一礼,快速地说道:“公子,昨天晚上,蜀国使者所住的驿馆发生火灾,幸好蜀使有所防备,死伤不大。凌晨时,那些蜀使在刚刚落足的院子里又遇到了埋伏,无奈何之下,这些人临时决定离开江陵。现在,蜀使在江陵城外百里处遇到埋伏,死伤过半。现在,蜀使派来的人找到我们,泣求公子出手相救。公子你看是不是该出手了?”

崔子轩站了起来,他眼神深邃,说道:“不错,现在出手时机正好。”说到这里他提步就走。

可是走到房门口时,崔子轩又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姜宓一眼,崔子轩交待道:“阿宓你留在这里,若是无聊,可以看看第三个书柜下面的邸报。”

姜宓连忙点头应是。

崔子轩转身大步离去。

……

姜宓看了半天邸报,因为昨晚没有睡好实在有点倦,便提步朝房中走去。

她不知道,她前脚回到房里,后脚宅院里便是喧哗声一片,却是崔子轩救回了身受重伤的青月公主和康王。

姜宓醒来后知道了青月公主和康王的事后,也没有在意。只是接下来几天,崔子轩都在为他们的事情周旋,一时忙得足不沾地的。

这一夜,明月如水,姜宓在院子里转了半天后,不知不觉中绕到了崔子轩的院落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