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不知道,我只是看你喜欢这张,在这张上面弹了一下灰…”
汤玉瀚叹了一声,“我不知道我还是有破绽,竟被你看了出来。”
“什么破绽?”
“就像面露喜色、弹灰之类的与平时不一样神情举动就是破绽。在京城里有个琉璃厂,那里的古玩字画鱼龙混杂,很多文人到那里去逛,为的就是挑些别人不认识的宝物。而挑东西,除了考人的眼力,更要有泰山崩于眼前而神色不变的功夫…”
“我明白了,”云娘叫道:“如果你看中了好东西,又表现出来特别喜欢,卖主就会加价的,对不对?”
汤玉瀚拿手在她的脸上捏了一下,“你倒是聪明!”
“那你说我有破绽吗?”云娘便将自己买墨和画的过程讲给玉瀚听,就连自己当时偷偷看他的事也没有瞒着,当时觉得再不能说的心思,现在觉得也没有什么,倒甜丝丝的。
“真没想到,我们家的云娘竟然这般了不起,这岂不是兵法上的‘欲擒故纵’、‘釜底抽薪’?用得如此纯熟,真是个中高手啊!”
云娘听他这样赞自己,虽然有几个词没听懂,可是却兴奋得脸都红了,想想又道:“不如我们去卜家的铺子再看看,是不是还有这样的画?”
玉瀚便哈哈笑了起来,“能得了这幅画已经是侥幸,哪里还能再有?不用说盛泽镇上,就是琉璃厂里能捡到这样的便宜也是万中无一的事。”
云娘也哑然失笑,“是了,我太贪心了,若是到处是这样的便宜,恐怕就是假的了。”
“你这话说的正对,”汤玉瀚笑道:“我年少时在琉璃厂混了几年,都没有像你这样用百十个铜钱买到一幅北宋名家真迹的事。”又许诺,“到回了京城,我一定带你去琉璃厂看看,若是选中了什么,只由你去谈价。”
两人一见面就说了这半天,云娘便道:“也到了晚饭的时候了,你换了衣服洗手罢。”
说着要去帮他将帽子摘下来,可汤玉瀚已经先一步拿在手中,只一扔,正好挂在屋角的一个架子最上面,接着又把身上的官袍脱了下来,也扬手丢了过去,也落在挂衣服处,刚要将两只靴子蹬掉,就见云娘已经笑得弯了腰,“你平日都是这般?”
汤玉瀚振了振眉毛,板了脸,可在云娘面前毕竟板不住,终于也笑了起来,“自已一个人就是这样混日子的,倒也习惯了。”
云娘便笑让他坐下,帮他将靴子拉了下来,又拿过自己做的便鞋穿上,起身道:“走几步看看,是不是合脚?”
很平常的事,云娘只顾着他的脚,却见他不动,抬眼就见他的眼睛发出黑黝黝的光,灼得她赶紧闪了开来,赶紧走到前面笑道:“晚饭已经好了,先洗手吃罢。”看他的神情,如果现在不吃一定吃不上了。
汤玉瀚终于一笑,“也好,先吃饭。”
洗了手又问:“中午荼蘼送饭是你的主意?”
“我想还是吃些家常的茶饭好,又听说你回了巡检司,便让茶蘼送了过去。”
“是好,以后每天都要给我送。”
“嗯,”云娘答应着,帮他夹了菜,“你尝尝这茭白,我特别让荼蘼烧得脆些。”又盛了一碗鱼汤,“炖了一下午的。”
“你一回来,荼蘼做的菜味都不一样了。”
云娘见他吃得开心,便也高兴。一时吃毕,又拉着他去看月季花,回来又坐下闲话,“你给我讲讲琉璃厂的事听。”
汤玉瀚由着她拉着转了一圈,回来却不肯说了,只看着她笑,“怎么,想拖过去?”说着一把抱起她送到床上,人也欺了上来,“拖是拖不过的。”
新婚燕尔,正是风光无限,两人本就有一种命中注定的投缘,到了这房中之事,更是如鱼得水,俱欢畅无比。
汤玉瀚感觉到怀里的人十分情动,一直喃喃在耳边叫着“玉瀚”,便愈发不能自已,他先前又是没有多尝过这其间妙趣的,多年的冷情冷意早就不知丢到了哪里,一声声地唤着“云娘”,比一团天火烧得还要猛。
总算志得意满,也不肯放人,揽在怀里悄声问:“刚刚为什么要躲?”
现在问还有什么用?云娘的青丝散在一旁,枕着男人的手臂,还在战栗的身子完全贴在他的身上,软语温言地道:“我原想你昨天就很累,今天又忙了一天,晚上就不要累了,免得伤了身子,谁知道你硬是…。”
汤玉瀚便笑了,餍足后的声音变得懒意洋洋,还带着一点特别的沙哑,“比如你快渴死饿死了,见好好吃好喝的是不是要多吃一点?”
云娘却轻声反驳道:“我听人说饿得狠了的人不能让他吃饱,要先喝些稀粥度日。”
“偏你什么都知道,”汤玉瀚低头香了一口,“那就换一个例子,如果你见了从难得的美味,是不是要多吃些?”
“养生的法子说每餐都七八分饱才好。”
再香一口,“那就比如得到了心爱之物,是不是要日日把玩?”
“反正已经是你的了,又急什么呢。”
“我们云娘的这一张嘴,我还真讲不过呢!”不过讲不过也有讲不过的办法,索性不讲理了,于是云娘的嘴便被堵住了。
其实自从搬到巡检司旁住着,云娘便发现玉瀚并不是外表看起来的冷峻模样,他其实也是喜欢笑的,特别是在竹屋相遇后,又觉得他其实也是喜欢说话的,现在,又知道他还会不讲理。
不过,他的笑、他多说的话,还有他的不讲理,都是对着自己的,因为他喜欢自己,才会这样对自己。当然,自己也越来越喜欢他。
云娘待他终于松开了自己,却不再讲道理,而是懒意洋洋地将手搭在他的腰间,“我困了,睡吧。”
“其实你不知道,白天我一点也不累,只是与那些小跳梁小丑们虚虚应个景儿,如果晚上再不勤勉些便更睡不着了。”
明明忙了一天的,却说不累,云娘便笑他,“你的歪理好多呀。”
“不是歪理,你想你不在我身边还罢了,若是守着你睡不着有多难,就像那天在竹屋里,那样才真伤身呢!”
黑暗的小屋,可怕的轰隆声,四处滴下的泥水,身边人沉重的呼吸声,还有自己的悔意…那时候的一切都是永生不能忘记的,云娘突然觉得自己不应该了,便紧紧地靠了过去轻轻地在他耳边道:“以后都听你的。”
“这就对了嘛。”汤玉瀚笑着哄她,怀里的女人迷迷糊糊地便被哄得心甘情愿,这便又与先前不同的,格外旖旎缠绵,最后两个人不知到了几更才睡了。
微寒的秋夜里,两人相拥而眠,正是一夜好梦。
第68章 回门
成亲三日新婚夫妻要提着礼物去娘家,俗称“回门”,云娘先前从荼蘼报的帐里知道早已经订下礼品,昨日又见几个铺子送来的东西,都是上成的,又极丰厚。当然,想到付帐的数目,这完全都是应该的。
虽然还是肉疼平白多花用了许多银子,可是看过整齐的礼品,云娘心里还是高兴,又觉得有体面,哪似先前在郑家时每次回娘家前都要担忧礼品是不是拿得出手,爹娘心里能不能怪自己,别人看了会不会笑话?
玉瀚虽然不管这些小事的,但是却也能替自己将这些事都打点好。
于是云娘什么也不必操心,安睡一夜,一早起了床换上一身红衣,又对着镜子细细地擦了粉,抿了胭脂,正拿了眉石描一描,汤玉瀚从外面进来了。
原来他一早出门,说是要安顿巡检司的事情,现在见了便接过眉石替她细细地画了一道弯眉,随口呤道:“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
云娘顶喜欢听他吟诗,虽不大懂,可也能略通其间之意,口中却嗔道:“有空儿说这些,还不如赶紧走,去得晚了,让人笑呢。”
汤玉瀚放下眉石,却又端详云娘,越看越是爱,“夫人打扮得这样美,哪里会让人笑?”想香一口面孔,却又怕弄掉了粉,于是在颈后吮了又吮,突然见云娘的耳朵竟然全红了,小小的耳廓十分精致,红了后竟似半透明的,与夜间大胆而火热的她又是不同,不觉动情,便又转过去含在口中,又含糊道:“若不是回门,眼下定然不许你出去。”
云娘亦觉得这时候竟较夜里还要心慌,便赶紧推他,“我帮你换衣服了。”
汤玉瀚便道:“你也香香我的耳朵,我才放人。”
云娘只得依言,却在上面咬了一口,“晚上回来再说。”
终是知道时辰不早了,汤玉瀚只得松了手,换了身云娘新做的青缎衣裳,让阿虎拿担子挑了东西跟在后面坐船去了杜家村。
杜老爹和杜老娘一早就翘首以待女儿女婿回来,及见了人,看云娘含羞带笑的样子,瞧着女婿体贴的举止,原来心中隐约的担心全都消了,满脸笑意地将人迎进了堂屋,一叠声地吩咐儿媳们倒茶,女儿出了门再回娘家就是娇客了。
说了一会儿话,村子里同宗的长辈五爷爷和四叔便过来了,杜家的女婿是官身,族里自然另眼相看。
杜老娘便摆了酒菜,将男人们安在堂屋里,又给阿虎在穿堂单摆了一个小桌,又让薇儿茵儿带着弟弟妹妹们在西厢房里吃饭,留了大媳妇三媳妇照料着席上,自己带了有身孕的二儿媳、两个女儿在东厢房开了一席,说起话来更是方便。
大家自然要问,尤其是二嫂,既有关切也有好奇,云娘便将嫁过去的几件琐事讲了,又说了几回“他待我真很好,你们都只管放心吧。”
雪娘便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道:“妹妹成亲时,家里农活正忙,我便没赶上送亲。今天总算看到了妹夫,妹妹果然是有福气的。”
云娘不意姐姐也能回娘家,也十分高兴,便笑道:“姐,家里忙不过来也使得,闲了便能见面了。”
二嫂便道:“什么忙?三日前忙,现在便不忙了?定是你婆婆不让你回来的。”
其实大家都猜到了,这时候农活是忙,但是成亲时不能来,回门也只与成亲只差三天,哪里就能不忙了,只能是那一日没来得成。
云娘便笑道:“这也没什么,那日见与今日见还不是一样的。”心里却也猜疑是不是因为自己和离再嫁,让姐姐在婆家受了气。毕竟她当初和离回来时,也是瞒着许家的。
没想到二嫂却越发口快,又直接道:“姐姐,你回家只管告诉你婆婆,别瞧不起云娘是再嫁的,她嫁的可是官,盛泽镇上的巡检!他爷爷原来是侯爷,他姑姑还是皇妃呢!下聘的时候也没张扬就送了两千两银子!”
雪娘见瞒不住,便只得道:“婆婆是长辈,她说听了来人传信后又忘记了,我能有什么办法?见能在回门时来便就来了。”
云娘便道:“原是我连累了姐姐,许家那边一定说了些难听的吧。”
“倒也没什么,”雪娘并不肯承认,只道:“我见妹妹重新嫁得良人,倒是真心高兴。”
大家说了一会儿话,却又问道:“先前你说让我和你姐夫去盛泽镇上做事,不知现在还行不行?”
云娘便赶紧问:“姐夫可愿意了?”
“他原是不肯的,可是一大家子,总要分家的,眼下孩子都大了,说亲什么的都要用银子,婆婆又不偏着我们这房,总要自己想办法赚钱呢。他见我今年夏天我在家里缫了几个月的丝,得的银子竟然比往年一年见的都多,便也动心了。”又低声道:“因我带回去的几两银子,家里又生了一回气,只是我怎么也不肯再拿出来了,就是你姐夫,也因着这个事对家里也有些心冷了,才答应要与我出来。”
云娘早就赞成姐姐出来的,现在听了马上点头道:“姐姐姐夫早该如此的了,家里的地请人帮忙种了,每年只要些口粮便行了,你们在外面赚钱,要比在康平县容易得多。”
正好也要说自己的事,便又道:“我现在手里有了银子,想在杜家村办个织厂,买几十台织机,正要请人帮忙,姐姐不若就不去盛泽镇了,过来帮我的忙吧。”
二嫂便赶紧又问:“那两千两汤巡检都由着你用了?”
云娘点头,又道:“他又给了我四千两,我想白放着也不生利,不如办织厂呢。”
大家先前已经觉得两千两银子已经很多,现在听云娘说有六千两,更是目瞪口呆,“谁想女婿有这许多的银子呢!”又都替云娘高兴起来,“这些银子买了织机织锦,你们一辈子都有用不尽的钱了呢。”
唯有二嫂却道:“云娘,这六千两你便都当做你的嫁妆,就是将来妹夫有了外心也不怕了!”
杜老娘便“呸”了一声,又骂道:“你说的什么丧气话,哪有回门的时候说这些的,赶紧呸上几口。”
二嫂只得呸了几下,却又小声道:“其实两千两也足够了。”
云娘原没有想这些,虽然玉瀚说银子都给自己用,可是她却不想如此,便道:“如果到了写契书的时候,只把两千聘礼写我的名字,其余的还是写玉瀚。”又笑,“我信玉瀚不会有外心的!”
杜老娘见女儿笑得像一朵盛开的鲜花,哪里还有去年回家时的憔悴?从女儿和离回来时起的担忧彻底消除,喜不自胜地道:“银子多固然是好,可是最难得的是女婿对你好!”
毕竟杜家尝到了织锦的好处,现在便都赞同云娘办织厂,杜老娘便道:“我们家房子后面空地不少,盖织厂的地方是尽有的,村里想织锦的小姑娘小媳妇们也并不少,且工钱一定要比盛泽镇上少上一些,还有村子里养蚕人家多,丝也比别人便宜…”
二嫂也道:“云娘,你在娘家这边置下家业,将来有我们帮你,总比外人可靠。”
大姐也笑,“先前想着去盛泽镇,心里便有些怕怕的,既然能留在娘家这边做事,倒觉得比去盛泽镇还好呢。”
一来二去,竟说得有几分眉目,云娘便道:“今日毕竟只是回门,也来不及细商量,待几日后我专门回家与爹、哥哥嫂子们在一起商量。”
回门的规矩是必要在天黑前回到夫家,是以云娘和玉瀚也不能久坐,吃毕午饭,便从杜家村回了盛泽镇。
从这晚起,汤玉瀚便没有出门,一直留在巡检司后院与云娘在一起,早上他练武必要云娘陪着,而云娘织锦他也必要在一旁看,有时候是两个人坐在一起说话嘻戏,更多的时候是不知怎么过去的,因为练武的时间有固定的,而云娘的妆花纱始终没有织完一幅,而几天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不过,虽然不知道做了些什么,可是云娘就是什么也不想,只是开心。
当然她也曾担心过,“你不用办公事吗?”
可是汤玉瀚却笑道:“成亲那天夜里我出去了,实在对不住,这些日子我什么也不做,只陪你。”
云娘倒唬了一跳,“那怎么好?”
“有什么不好,”汤玉瀚又笑问:“难道你不喜欢我陪你?我可是舍不得离开你呢。”
“可是公事?”
汤玉瀚点了点她的头,“你不必操心那么多的。”
云娘一想,玉瀚在盛泽镇这么久了,虽然他不喜欢理人,可是公务上的事却从没有过差池,听说过去还有人想专门想找些他的毛病告发,可都是白白费心了。
正如先前阿虎和荼蘼所说,玉瀚可是当朝的武探花,一身的功夫了得,且他又有谋略,管着巡检司的公事完全轻而易举,哪里还用自己去为他担心哟?
果然再也不问,只与他镇日在家里卿卿我我,几乎忘记世上还有别人。
第69章 大鱼
秋日的下午,两人从巡检司后院一直逛到云娘的小花园里,月季花还没有凋零,而那株海棠树上的果子已经成熟了,累累地垂了下来。
云娘随手摘下一个,在那只榻上坐了下来,汤玉瀚便也坐在她身边,顺势一靠,正枕着她的腿躺着,像一只懒洋洋的大猫,惬意又满足地蜷在她的身边。
云娘咬了一口果子便又递给他,“好甜,一起吃。”
汤玉瀚躺在竹榻上,就着云娘的手也咬了一口,“是甜。”却又突然笑了。
云娘见他笑得身子抖了起来,便知道一定想起了自己喝醉酒的事了,这还真成她的短处,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提起这件事。
突然想起他送自己的酒,便从后门穿了进去,拿了酒坛和酒杯出来,倒了一杯酒灌到他的口中,“你也喝多了才好!”
“我真的喝多了呢!”说着手便不老实起来。
“不许胡闹!”云娘赶紧按了下去,“让人看见就不要活了!”
汤玉瀚四处看看,终也觉得不够隐秘,只得放了手,却道:“再喂我一口酒。”
云娘便又倒了一杯,送到他的唇边,见他要喝,却又拿了回来,自己喝了,却道:“让你笑我,我偏要再醉一回。”
汤玉瀚扑了个空,却击掌赞道:“这才是云娘的本色,巾帼不让须眉,我是比不了的。”
云娘见他这样知趣,反给他送了一杯酒过去,“赏你的。”
正笑闹间,汤玉瀚突然坐了起来,向远处问道:“阿虎,有什么事?”
阿虎果然急忙走了过来,“江陵知府派人来求见巡检。”
云娘唬了一跳,赶紧放下酒杯起来,“快,我帮你换了衣服出去。”
汤玉瀚却拉住她道:“急什么?”却淡然地吩咐阿虎,“先去招呼来人喝茶。”
云娘见阿虎走了,不免道:“江陵知府派来的人,你竟也如此托大。”
“还是那批绸,这一次果真捉到了一条大鱼。”
成亲那天发生的事,又见他忙了一天,云娘以为那批绸的事情早已经过去,没想到原来非但没有完事,反而麻烦又大了,便担忧起来,“知府可是大官啊,就连管你的吴江县令也要听他的呢,”
汤玉瀚却淡淡地笑着,“你别怕,我已经都布置好了,正等着他们来人呢。”其实他等的并不是知府里来的人,而是京城来的人,但是对方既然不敢,他也只得勉为其难地与府城来人打交道了。
云娘出身乡村,哪里听这这样的事情,原担心不已,但见他此时神色,便也有些隐约明白,“原来你竟然把他们当成鱼来钓…”
汤玉瀚脸上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又挂上了那幅一切都不放在心上的贵公子风度,不以为然地道:“放心吧,知府又算什么,他还够不上我去钓他呢?”
见云娘虽然明白了,但依旧惴惴不安,便笑问:“你说世上最大的官是谁?”
“是丞相?还是大将军?”云娘看汤玉瀚只是摇头,便又想了想,更没有头绪,“我也不知道了。”
“原来你也有猜不到的时候,”汤玉潮便笑了,“最大的官当然是皇上了!”
皇上哪里是官呢?
但是,也对,皇上既然管着天底下所有的官,也就算是最大的官!
于是汤玉瀚笑道:“所以比起皇上,知府又算什么?就是知府背后的人也算不了什么!”
云娘听了玉瀚的道理,果然放下心来,谁不知皇上最恨贪鄙之人呢,而玉瀚又一向只按律法行事,最是清廉,果然没有什么好怕的。便笑,却道:“让人等太久也不好,你还是出去吧。”
不管怎么样,府城来客还是要见的,汤玉瀚起身与她回了房,由着云娘帮他换了官服。
这一次他像一个木偶一般,坐在椅子上由着她帮忙拉上靴子,再站起来张着两只手,瞧着她解了外衣,再拿了熨得妥妥贴贴地官服帮他穿好,最后戴上帽子,还踮起脚帮他仔细地正了又正,更觉十分地享受,顺便还能在围着自己转的人身上捏上一回,惹得云娘拍了他一巴掌才老实下来。
衣服换好了,却又舍不走了,坐在椅子里笑道:“其实晾他一晚明天再见也行的。
云娘就笑了,“瞧你的神态,似乎是比知府还大的官。”
“虽然没有他官大,”汤玉瀚微微一笑,“可是他却要来求我,而我并不需求他。”
果然,玉瀚只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所以便理直气壮。而知府竟然要帮偷税的人说情,自然就要低头了。
冷不防,汤玉瀚又叮嘱道:“我出去的时候,你还炖昨天那个补汤给我喝。”
云娘便臊了,其实她不过心疼他太累,便让荼蘼在汤里多加了一点料,可却被他称做了补汤,似乎她别有深意的,瞪起眼睛道:“今天的汤就是清水加一点盐,你喜欢喝就喝,不喜欢就不喝!”
汤玉瀚便求道:“总要打个蛋在里面吧。”
“也好,就一只蛋。”
“再加点韭黄,好不好?”
园子里种了很多,根本吃不完,云娘也只得答应了,“好了,让荼蘼切了小段撒上去些。”
“你不知道吧,这两样就是很补的了!”
云娘便推他,“你快走吧,不要再气我了。”等人真的走了,却赶紧去厨房找荼蘼吩咐了晚上的菜式。
再回了房就立即又想到他,盼他回来了。
好在,人果真很快就回来了,汤玉瀚见云娘翘首以待的样子,十分地怜惜,便借着换衣服的时候香了香面孔,又告诉她,“不必担心,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到了晚上,将她抱到床上温存了一回后却起身穿了衣服出去,咬着她的耳朵轻声道:“等这几天过去,就还像先前一般陪着你。”
玉瀚是巡检官,自然有许多公事,哪里能整日在内帏混呢?云娘见他用手按住被角,知是不让自己起来,便只得道:“你只管忙去,不用惦记我,一会儿我让荼蘼给你送宵夜。”
“宵夜也不需送了,我今夜去吴江县,三五天后才回来。”
说着放下了帐子,又关了门,人终是走了。
云娘并不是小女孩,道理尽是懂的,可她终是觉得屋子里好清静,衾内好冰冷,一夜都没有睡好。
早上起来也无精打采的,见荼蘼端饭过来便问:“他们可是时常一出门就是好几日?”
荼蘼便笑道:“可不是,先前还时常出去打猎,这些日子倒是不去了。”
云娘便哑然失笑,成亲才几日,就这般离不开了。可是终究还是闷闷不乐,饭后又怔了一会儿,方坐到织机旁,织了半晌心绪方平。
等到将荷花帕子织成了一段纱,云娘看着那五幅图案暗笑不已,原来自己已经惫懒至此了,半日的活计竟然织了五六日,如此这般简直比初学的新手还要慢。
又想着汤家虽然日子并不艰难,玉瀚也有每年三千两银子的进项,可是也不能坐吃山空,以后的日子再不能这般荒唐,玉瀚做事的时候自己总要多织些。又细算了算,定下要在腊月二十之前凑出五百块帕子,一趸交给于老板,再要上一个好价钱,将织机和丝线的本钱赚回来一些。
云娘想好了便袖了新织的纱去苏娘子的绣庄,一路上与她招呼的人极多,她一一笑应着。到了绣庄里间,苏娘子见了她便将手里正绣的花绷子扔下,笑道:“好一个新嫁娘,果然美得很。”又拉她的衣裙细看上面的绣图。
原来云娘穿了件石榴红裙,却用翠线在裙边随意绣了藤蔓绿叶,而上身的湖绿短襦却用金红的钱在领口袖口绣了折枝花,将一身喜庆而艳丽的衣服装扮得格外灵动活泼。
苏娘子细细看了半晌方才放下,却正色道:“云娘,其实论绣功我也不比你差什么,只是你总能绣出与众不同的新奇样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