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得眼前黑影过来,凌宇洛来不及多想,潜意识里身体已经起了反应,双手抵在他的胸口上:“二师兄,我困了......”
泰易之叹了口气,慢慢撑起身子,低声道:“小洛,你在怕我?”
“我没有。”她怎么会怕他,只是突然有些不适应罢了。
“我上回太心急了,把你吓倒了吗?”泰易之拉起她的手,贴向自己的脸颊:“别怕我,我不会伤害你,只会心疼你,爱护你,把你捧在手心里......”
手掌下面,是他温热的脸颊,一如那晚她轻轻抚摸的感觉。
不由自主,挣开他的大手,主动捧着他的脸,凭着那晚的记忆,从发际到额头,从颧骨到鼻梁,从耳朵到嘴唇,缓缓抚过,小心触摸,越摸,越是困惑,越摸,越是眩晕,是她记忆中的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怎么会一点熟悉感都没有?没有,一点都没有,小手所到之处,全是陌生的触感,全是!
那么美好而深刻的记忆,难道尽数被遗忘,被覆盖了吗?
是冰山,那该死的冰山,篡夺了她的记忆,改变了她的心意,苦苦支撑两年来的内心信念,全然崩塌瓦解......
“小洛,你在摸什么?”
“别动!”手指停留在他的鼻梁上,一点一点抚弄,揉按,不对,真的不对,那晚的他不是这样的,当时她无数次地摸过他的鼻梁,那挺直的,线条优美的鼻梁,哪里有中间这小小的断裂!
“你摸到了,是不是?”泰易之笑道:“真是个心细的小东西,居然被你摸出来了,那是我小时候调皮,从树上摔下来留下的痕迹,外观上绝对是看不出来的,只有仔细触摸才能感受到,你看,凭着这个印记,便是不点灯,你都能认出我来......”
是的,没有点灯,她仍旧摸到了......
“你是说,这个,这个一直都有吗?”凌宇洛张大了嘴,颤声道,几乎快要昏厥过去。
——那晚,她摸了那么多次,绝对没有这个,绝对没有!
“当然,这个印记消除不了了,到老都是有的——”泰易之摸了摸鼻子,有丝不解:“这个应该不影响什么吧?”
怎么可能不影响!
呆呆望着黑暗中的人影,心里已经是乱成一团麻,想要努力控制,无奈声音仍是颤抖得厉害:“二师兄,我问你,那晚我们都喝醉了,后来在屋里,半夜的时候,你起来倒水给我喝,你还有没有印象?”
不可能弄错,绝对不可能弄错的!是二师兄,是他,一定是他!
“倒水?我有做过吗?”泰易之思索一阵,摇了摇头:“我喝醉了,也许做过吧,哪里还想得起来......”
“你再想想,真是你给我倒的水,还喂我喝了,我当时还叫了你的,我叫你,你也答应......”话音未落,人已是惊得僵直不动,不,不,他当时没有答应,没有出声答应,他就一直沉默着,做完那些事情,一直都是沉默!
“也许是老三老四起来喂你的——”泰易之看着那突然坐起的身影,疑惑道:“小洛,你怎么了?有没有喂你喝水,这个很重要吗?”
“太重要了,太重要了!”凌宇洛扑过去,紧紧抓住他的手臂,激动得难以复加:“后来呢,后来的事情,你还有没有印象?”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
“后来,我们......”凌宇洛咬着唇,心中巨震,如果不是他给自己倒的水,便不是他与自己发生后来的那些事情!
喘了口气,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仰头望他:“那晚,你抱我回屋,我是睡在你身边的,是不是?”
“为什么问这个?”心里有些明白了,那晚,发生了一些事情,而他没有参与,丝毫不知......
“你先别管,你回答我呀。”凌宇洛看着他的眼睛,低声喊道。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小洛,你不要问了,我们就这样挺好的,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泰易之摇着头,喃喃说道。他是抱着她回屋,也是一心要守着她睡觉的,但是半路被齐越夺走,后来头昏得厉害,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睡在最里面,齐越像一座大山样地横在中间......
听他说完,凌宇洛忽然不动了。
此时此刻,若是再不明白,那她简直与白痴无异,哦,不,她本来就与白痴无异!
这样的乌龙偷吻时间,她都做得出来,不是白痴却是什么!
压下对眼前之人的歉疚,颤声问道:“是不是三师兄,是不是他?”
卷二 风光无限 第二十六章 出手相助
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凌宇洛睁开眼,慢慢坐起身来,抚着额头,尚有一丝不确定的眩晕感。
昨晚泰易之走了以后,剩下她在那里像个傻子一般,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心悸难言,激动得乱七八糟。
当年她在黑暗中偷偷吻上的那个人,不是二师兄,而是另有其人......
临别之夜,用心良苦,却是吻错了人,不是吻的她一直暗中仰慕的二师兄,而是吻的......
心中一片清明,迷失的真相已经浮出水面,不再是别人,是冰山,她吻了冰山。
怪不得,被那纪夫人设计下药那回,她对冰山的吻会感觉那么熟悉,那么悸动,却原来,那一次才是真正的昔日再现,鸳梦重温。
回想起重逢之后,每一次见面,每一次亲密,他说的那些话,当时不觉什么,此刻将一切联系起来,才猛然明白,那每一句,都是暗藏玄机,一语双关,可是自己就是那么傻,怎么就听不明白,怎么就想不透彻,怎么就钻进了牛角尖里死活不肯出来?
现在,终于知道吻错了人,没有吻到她当时想吻的那个人,却是没有任何的委屈与难受,没有半分遗憾与后悔,只觉得心思激荡,只觉得欣喜若狂,不同于和二师兄在一起时的温馨安定,却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这样的感觉不是一朝一夕产生的,似乎很久就有了,也许是还在山上的时候,也许他为了救她而身受重伤的时候,也许是她误会他背后告状而针锋相对的时候,也许,还要更早......
该死的,她怎么就一直没弄明白!
而今,盒子还回来了,人也放手不再理她了,她方才醍醐灌顶,大彻大悟——她喜欢那个冰山,很早很早就喜欢上了,这是比喜欢二师兄,还是多得多的喜欢。
可是,她居然就那么傻,那么固执己见,将他从自己身边狠狠推开!
不知不觉,悲从中来,眼泪一滴一滴落下。
冰山,他不理她了,不要她了......
那猴儿小白怯生生过来,抱着她的手臂轻轻摇了摇,见她不予理睬,以为她生自己的气,搔首挠耳一阵,便是窜过去,打开柜门,将那夜光宝盒扯出来,小心奉到她面前。
凌宇洛正怔怔垂泪,见得它这般模样动作,一把将它搂过来,骂道:“臭猴子,你拿这个给我做什么,真是个笨蛋!我养了你这个小笨蛋,我更是个大笨蛋......”
正在伤心忏悔之际,忽然瞥见那猴儿掌中的盒子,心念一动,慢慢收了眼泪,沉思起来。
那晚他过来,真的是来归还盒子,还是另有用意?
是不是正好撞见她答应二师兄的求婚,这才临时起意,有了这归还与放弃的心思?
越想越是头疼,越想越是心乱,直到天色大亮,周围起床声响大作,突然猛醒过来,为什么要在这里自怜自艾,为什么不去当面问问他呢?
对,当面去问他......
这一日,又是艳阳高悬的好天气。
慢慢走出坤夜宫,周围景物依旧,心中却从来没有如此忐忑不安过。
若是见了他,他还是不理自己,怎么办?
胡乱想着,几次都停住脚步,意欲回头,犹豫一阵,还是继续往前走,就这样思前想后,走走停停,心烦意乱之际,一切恍若未见,直到前方人影一闪,惊觉撤步,已是一头撞上。
“你叫什么名字?”顶上那人饶有兴趣问道。
凌宇洛抬眼一看,面前是一名紫衣玉带的男子,约莫二十来岁,长得极其英俊,气质不凡,唇边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一双鹰隼锐利的眼眸朝自己上下打量着,流露出探究的神色。
心中一惊,瞥见那对方胸口上的盘龙锈纹,有丝醒悟,赶紧退开一步,行礼道:“见过樊皇陛下!”
没错,面前这人正是水月国新皇,樊子奕。
“你是太子齐愈的人,那个什么御神卫?”
旁边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响起:“皇兄,他是二殿下的师弟,你不要为难他......”
两名女子款款走了过来,衣着华贵,俏丽多姿,正是上回在画舫上见过的潋滟公主与娉婷公主,身后还有几名随从模样的男子紧紧相随。
樊子奕目光闪耀,从少年那精致的五官一路下滑,到得高束的衣领,再到得平坦的胸部,死死盯着她的胸口,仿佛要将她一眼看穿。
死变态,再看小爷剜了你的眼睛!
凌宇洛暗骂一句,抱拳称是,又躬了下身,便是朝一旁退去。
樊子奕却没打算放过她,欺近过来,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道:“你究竟是男是女?”
这人眼力不坏,怕是看出她的性别来了!
心中有丝慌乱,朝旁边侧过一步,挺了挺胸膛,傲然回道:“樊皇殿下说笑了,属下乃堂堂七尺男儿,怎可能认为女子!”
“男子,不太像。”樊子奕摇头,朝她伸手过来:“这是男是女,是很好分辨的......”
凌宇洛又后退一大步,叫道:“请陛下自重!”想到彼此身份悬殊,强自压住心中的怒气,袖中的拳头已经攥紧。
“皇兄......”潋滟公主也是有些着急,生怕他出手为难,须知这个少年可是自己心上人的师弟啊,那日在画舫上他们看起来感情那么好的,若是惹出什么事情,她怎么在那丰神俊郎的二殿下那里交差?
“你们退下!”樊子奕皱眉低喝一声,上前一步,看着眼前星眸怒瞪,红唇紧抿的花样少年,眼眸之中是如同看见猎物一般的兴奋,长臂一捞,便是抓住她的腰带,扯向自己怀中,得意大笑:“生气的样子都这么好看,笑起来不是更勾人?”
勾你个头!
凌宇洛忍无可忍,对准那邪魅的笑脸,一拳挥去,这一下,用上了三分力道,存心打他个鼻血长流。
樊子奕一声轻笑,肩部微动,竟是生生避过这一击。
居然也是个高手,武功不在她几位师兄之下!
凌宇洛大惊失色,收起轻敌之心,拳头收回,手型变换,一掌劈向他的胸口,这一次,已是使出十分内力。
“哈哈,有意思!”这一声过后,也没看清他的手法动作,手腕已经被他死死捏住,动弹不得,修长的手指伸过来,勾起她弧形美好的下巴,啧啧赞叹:“这皮肤真好,白里透红......”
“属下是太子殿下的人,请陛下放手,否则别怪属下出手冒犯!”凌宇洛冷然道,另一只手摸向腰间佩剑,士可杀不可辱,皇帝又怎样,哼,小看她天机门的武功,等下便让他尝尝厉害!
“放开她。”不远处,浑厚的男声带着暗藏的怒意,低沉响起。
樊子奕尚未回答,就听得一声轻响自空中传来,下一瞬便是手指吃痛,稍微一缩,那少年乘机大步退开,眉开眼笑跑到一边,张口道:“大......大将军!”
颜青朝她点了点头,向那一脸阴霾的樊子奕抱拳道:“樊皇陛下,这个小子不懂事,若有得罪之处,还请陛下念其年轻,不予为难。”
“你有什么资格?”樊子奕轻抚手指上的红痕,咬牙道:“颜青,这是金耀皇宫,不是在你火象境内,你莫要多管闲事!”
“既然是金耀皇宫,这等闲事,也轮不到你水月皇帝来管!”说话的,却不是颜青,声音平和之中带着说不出的威严,音量不大,似乎每一个字都咬得有些吃力,却是自有一番天然气势,一旦入耳,便似深深印在人的脑海里一般。
众人循声望去,待得几声轻咳之后,从那长廊后面又走出一人来,大红锦衫,身形瘦削,头发斑白,一弯面具罩住脸容,金光璀璨,熠熠生辉。
“原来是端木皇帝,你也是看上了这个小侍卫吗?”樊子奕笑得意味深长。
“那倒不是。”端木清远朝那少年淡淡扫了一眼,道:“樊皇是一国之君,不至于跟个小子过不去吧,他是金耀太子的人,而咱们只是客人身份,主人的面子,总还是要给的。”
“端木皇帝所言甚是,子奕只是跟他开个玩笑,并无恶意。子奕告辞!”樊子奕见那少年已经退到角落,颜青铁塔一般立在当前,心知再呆下去也是讨不到好处,再看那少年一眼,便是率众离去。
那潋滟公主随之走出几步,又回头过来,走到凌宇洛身前,施了一礼,歉意道:“我皇兄风流倜傥,若是冒犯之处,别放在心上。”
凌宇洛见得她语气真挚,举止落落大方,不敢怠慢,赶紧抱拳还礼。
“别给你师兄说,免得他不喜欢我......”潋滟公主笑了笑,水袖轻抬,翩然离开。
凌宇洛立在原地,看着那玫红身影远去,忽然间,心中酸涩,如此美人,如此丰姿,那个冰山怎么会不心动?
暗自叹了口气,这才转过身来,看着解围只人。
“多谢端木帝出手相助......”躬身行礼,却是被他一把扶住,行不下去。
咦,这个端木皇帝是不是身体不好,按在她手臂上的大掌竟是微微颤抖,那面具罩脸,也看不出表情神态,唯一露出的一双眼,隐隐有着......泪光?
没看错吧,这个端木皇帝竟然在哭?
心中一悸,赶紧收手回来,抱了抱拳,便是退到颜青身边,压低声音道:“大师兄,你们皇帝是不是脑子有问题?”齐萱说得对,这两个皇帝都不是正常人!
颜青瞪她一眼,上前将端木清远扶住,担忧道:“皇上......”
端木清远别过脸去,摆了摆手道:“朕不碍事,先回别院去,你一定记住问那事......”
颜青抱拳道:“臣知道,请陛下放心。”
端木清远点了点头,又看了凌宇洛一眼,便是抬手换来随从,一道慢慢走开了。
凌宇洛看傻了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是唱的哪出戏啊?
正要询问,却被颜青一把搂住,一阵疾走,拉到旁边的一处甬道之中,方才停下。
“那个水月皇帝是个很邪门的人物,你武功不如他,这几天别在他面前出现,也尽量注意不要落单!”颜青说得甚是严肃,想了想,又到:“你一个姑娘家,老是在皇宫之中当差也不是长久之计,你去找老三给你想个办法,废掉那个一年之约,早早脱身,这样我们也能够放心离开!”
凌宇洛扁了扁嘴,道:“知道啦,我会小心的。对了,你方才出手救我,把那死变态得罪了,你那皇帝会不会怪罪你?”
颜青笑道:“自然不会,我是有人撑腰,才会如此明目张胆,要不就在躲在暗处相助了。”
“你那皇帝对你真好,还亲自出面帮你说话!”凌宇洛简直羡慕死了,哪像她的主子,一天到晚只知道责骂她,不过,好像也没骂几句就被她逗笑了。
颜青看了看她,眸光闪耀:“他出面,可不是因为我......”
呃,什么意思?
手腕传来一阵痛楚,令得她无暇顾及这个问题,抬手一看,青紫了一块。
颜青伸手过来,替她轻揉几下,笑道:“这细皮嫩肉的,随便一弄就是这般痕迹,老二看到,该心疼了!”
凌宇洛咬着唇,低声道:“大师兄以后不要尽把二师兄和我扯在一起了。”
“怎么,闹别扭了?”颜青讶然抬眼,笑道:“那不是意味着,我还有机会?”
凌宇洛瞥他一眼,看着他满面短须的沧桑模样,就忍不住笑:“那怎么行,你老我那么多,站在一起多别扭啊,别人会说你老牛吃嫩草的!”
颜青微微皱眉,放开她的手,嘟囔道:“其实我也不老啊,要不我去把胡子剃了,看会不会好一点,我们俩其实应该是很般配的......”
凌宇洛闻言笑弯了腰,好半天,才止住:“好啦,大师兄,今日你不但救了我的命,还讲这么好的笑话让我开心,真不知怎么感谢你!”
“这可不是笑话......”颜青双手抱胸,微微笑道:“真要感谢我,就以身相许吧?”
凌宇洛呆了带,一拳捶去,嗔道:“坏人大师兄,没见那疯狗方才轻薄我吗,现在连你也欺负我,你记着,等你娶了嫂子的时候,我第一个去告状!”
颜青哈哈大笑:“好了,不惹你了,跟你说正事,明日午时,你去老四家里候着,有人想见见你,有重要的事情问你,我跟老四都已经说好了......”
老四家,纪府?
“我不去!”一想到那纪狐狸和他的娘亲,直接就出声拒绝,那个归还玉佩的事,已经成了心头一根刺,她真是很怕见到纪家的人,上回冲动了一次,幸好没找到纪狐狸,这次打死她都不去了,考虑清楚再说。
“必须去,这是很重要的事情,不能耍性子,师父不在的时候,便由我说了算!”
凌宇洛恨恨瞪他一眼,道:“怎么非要去纪府,随便找个地方不行吗?那个三师兄的天恩客栈,也是不错的地方,菜又好吃,地方又宽敞......”最重要的是,那是冰山的地方,不是刻意而去,却有可能在那里见到他......
“这个事情,我没打算让老三知道,他身份不同。”
“到底要见谁?如此神神秘秘的,你说清楚!”凌宇洛望了望天色,拍手到:“不早了,我可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