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呀!”明子瞪着眼睛说,“我还不一定看上他呢!”

“为什么,他是不是又老又丑,瘸了条腿,家里有五个孩子,身上还带着狐臭?”

明子笑出声来,“也不是,他其实挺好的。就是什么都太好了,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好像……好像假人一样。和这样的人一起生活,我一刻也不敢放松对自己的要求,要不就显得我哪都是毛病,这样多累啊。”

“你这不是犯贱吗?”阿照避开明子的“搜魂腿”,笑嘻嘻地道,“太好的你不敢要,那我这样的好不好,有血有肉,如假包换。”

“你就做梦吧。”

“对了,你一个小台妹,跑这相亲来了,难道对方是岛上人?说出来我说不定还认得。”

明子知道阿照自幼长在这里,她不愿说出对方是“傅家园”半个主人的身份,这样他要不然就是不信,相信了反而对她的家世产生过多好奇想法,这样反而没劲。她眼珠转了转,说:“老提这个干吗?你不是说要赔我一天,这次可不许再骗我了。快说,你怎么赔?”

阿照想着晚上七哥应该不会用到自己,当即就爽快地说道:“你既然来了瓜荫洲,那就跟着我混吧。”

正百无聊赖的明子欣然听他安排。阿照把明子带去了岛上人开的一家火锅店,先把肚子填饱是要紧事。火锅店藏在菜市场附近的一条小巷子里,店面门不大,装潢得也不怎么样,但来的都是岛上居民和慕名而来的老顾客,大热天的,一进去只觉得热气缭绕,吃客们挤挤挨挨地坐满了十几张小方桌,外面还有好几个等位的。

“我最喜欢火锅了。”明子也不嫌弃这地方小,满脸雀跃欣喜,“可是这么多人,得等多久啊。”

阿照挤到一个老板模样的中年人那里耳语了几句,又朝一旁等待的明子挤了挤眼睛,老板心领神会地笑了,拍拍阿照的肩膀,硬是让服务员在角落里给他们加了张小桌,恰恰能坐下两个人。

明子随阿照坐下,服务员麻利地上了锅底。明子吸了吸鼻子。

“还挺香的,我在岛上快一星期了怎么不知道还有这地方?”她见阿照一脸得意,忍不住打击道,“你就这点能耐?”

阿照一抬下巴,笑着说:“你等着看吧。”

说完他就没了影,三下两下转进了后厨,许久都没有出来。

就在明子疑心他从后门溜走了,自己又被涮了一次的时候,阿照手里不知拿着什么东西又回来了,站在他们的小桌旁,揉了揉手里白乎乎的东西,明子这才看清楚那是个和好的面团。

她还没来得及问,阿照就忙活开了。两手一分,将面团拉得老长,然后一转身,面条像京剧演员的水袖一样荡开,险险掠过明子的头顶。明子惊叫一声,缩了缩脑袋,东西也顾不上吃了,直愣愣地看着阿照现场表演他的扯面绝活。只见他一时抬手,一时扭腰,好似跳一种奇怪的舞蹈,面条也在他手里听话得很,灵蛇般飘来晃去,伸缩自如,看似惊险,又游刃有余。

旁边吃火锅的食客也纷纷停下筷子扭头来看,不时有人叫好。明子从电视上看过这个,但身临其境还是头一回,尤其这表演的人还是她认识的,兴奋得连连拍手叫好。阿照也很是得意,手下的动作越来越花哨,面条飞得越来越远。就在他准备收手享受明子的谢幕欢呼时,飞出去的拉面荡上了隔壁桌一个中年胖子的头发,随着他收手的动作,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被面条带了回来,再一看,原本顶着一头乌油油黑发的胖子头上只剩下个油光锃亮的光瓢。阿照双手捧着面条和纠缠在其中的一顶假发,好像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搞蒙了。

和他同样不知所措的还有那个秃顶的胖子。周围安静了几秒,明子最先憋不住地笑弯了腰,很快一旁笑声四起。胖子摸着头顶,最初的惊愕过后是火冒三丈,他冲上前要与阿照理论。阿照自知理亏,弯腰道歉,作为补偿,他还态度恭敬地想把假发重新套回胖子的头上,殊不知那假发上全是拉面,胖子歪歪斜斜地顶着这一头乱糟糟的东西,只有更加滑稽的份。

附近的人笑得更厉害了,胖子恼羞成怒,取下假发朝阿照脸上一扔,举起拳头就要砸下来。阿照赶紧闪避,挪移间又碰倒了另一侧的桌子,汤汁倾倒,那一桌人发出了惊叫声。眼看情况越来越失控,阿照把扑上来的胖子推到一旁,拉起还在“咯咯”笑个不停的明子就往厨房的方向跑。

他们穿过厨房的后门跑进了另一条小巷,阿照对这一带了若指掌,东拐西绕地跑了一阵,确认身后没有人追过来,他才靠着小巷旁的围墙气喘吁吁地笑。

“你这不干好事的小瘪三,换我是那个胖子,我非揍死你不可。”明子也拍着胸口,笑得直呼肚子疼,“可惜我还没吃几口火锅呢。”

“还想着吃,再不走把店砸了,老板非杀了我不可。”阿照无奈道,“打死我也不知道他戴的是假发,真他妈倒霉!没事,下回我再给你表演个更精彩的。”

“你怎么会这一招?”

“嗨,我以前什么没做过。”阿照满不在乎地说。小巷里的斜阳投射到他年轻的脸上,每一滴汗水都是亮晶晶的。他抹了把脸,却在面颊上留下一道面糊的痕迹,显得整个人更有种大顽童似的无辜。

他就是个小瘪三,明子心里想,可这样一个小瘪三仿佛对一切都满不在乎的笑容仿佛点着了她身体里埋藏的某根引线。她含笑用手指去搓他脸上的脏污,他乖乖地站在那里,睫毛微微扑扇着。明子更真切地感觉到那一路火蛇般燃烧着的引线,蔓延着,跳动着,直通到心底。

明子踮起脚尖,凑得更近。她想,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你想不想试试被炸飞的滋味?”明子揪着阿照的衣领呢喃道。

阿照的眼睛却看着巷口。

傅至时带着一个女人,陪伴一对年约六旬的老夫妇从那里经过。这附近就是傅至时父母的住处。岛上住惯了的人多半不愿轻易离开,几年前,他们在原址重新修建了一栋气派的小别墅,正临着海,是岛上数一数二的好地盘。

傅至时虽是阿照的死对头,但阿照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孝子。听说每一周,傅至时都会上岛陪伴双亲,风雨不改,他妻子也是因为侍奉二老得力,先讨了长辈欢心再加上肚子争气,这才成了傅家的媳妇。

傅至时搀扶着老人,眼睛似乎朝他们的方向扫了一眼,身边的女人在和他说话,他又将视线移开。

“阿照,你怎么了?有没有听见我说话?”明子嗔道。

“什么?谁被炸飞?”阿照回神,这才领会到身畔微妙而旖旎的氛围。

“你不想吗?”年轻的女孩朱唇微启,目光如水。

阿照仿佛感觉到了傅至时再度“不经意”的回望。那王八蛋身边有老人和老婆,不敢轻举妄动,但是看到他中意过的小妞在对头怀里,恐怕会憋闷到内伤。

阿照心中暗爽,佳人在侧,也实在是让人情不自禁。他低头用力地吻上明子,含糊地说:“炸就炸吧。”

第二十七章复杂的简单

方灯站在傅镜殊办公室的巨大落地窗前看外面的世界。同样朝向,这里的视角和她从阁楼小窗所看到的景致又截然不同,瓜荫洲和大半个城市一样都在脚下。她想象着傅七这般远眺时,心中是踌躇满志,还是惶惑难安?

秘书正打算送喝的进来,在门口被阿照截住了。阿照把咖啡递给方灯,自己坐在办公桌沿,笑眯眯地说:“姐,这地方还不赖吧?”

方灯回头对他说:“你们的动作挺快,短短时间就能找到这样一个地方,办公室收拾得还不错。”

“那是!有钱什么事办不到。”阿照面露骄傲,仿佛方灯夸奖的是他。跟在傅镜殊身边之后,他的人生境况被彻底改变,他崇拜着傅镜殊,并为他的每一份成就而感到与有荣焉。

“你来了也不说一声,七哥下午有个会议。他让你在他办公室好好休息休息,会议结束马上就回来。”阿照说道。

方灯点头,坐在傅镜殊的椅子上,对阿照说:“你有事就去忙,用不着管我。”

“你好不容易来一趟,你的事就是最大的事。”阿照嘴上抹蜜一般,见方灯只是笑笑不语,又挪近一些,兴致勃勃地说道:“姐,告诉你一件事。我最近把傅至时看上的妞给泡了,这次非把他气得半死。”

方灯闻言有些惊讶,“你怎么又跟他搅和在一起?”

“我就是看他不顺眼。他不痛快,我才痛快。”

“就算是这样,你干什么不好,偏搞些争风吃醋的事,把一个女人扯进来有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