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璃如遭雷击,连小舅舅叫自己的声音都没听到。她不记得自己是如何与邓剑峰道别,又是如何跟着黎国强回到家里,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一个月都还没到,怎么会变成这样?
黎璃回家第一件事便是跑过四条弄堂来到裴尚轩的家里。她按着门铃,又怕楼上的人听不到,同时用力打门并高声叫着他的名字。
很快,有人下楼来打开了门,是裴父。
“黎璃。”他叫着她的名字,动动嘴唇想说些什么,最终却是叹了口气。
“叔叔,尚轩呢?我听说他出事了,上次见到他还好好的。”黎璃看到裴父欲言又止的样子,一颗心不住往下沉,那“万一是玩笑”的念头也已支离破碎。她急出了眼泪。
“上去再说,你顺便劝劝阿姨别太难过了。”裴父是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黎璃慌了,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楼上。推开门,俊朗高大的少年不在房里。
“小璃。”裴母看到黎璃,把她抱在怀里,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呜呜说道:“我可怎么办哦,辛辛苦苦把他养大,现在要送去坐牢了。”
坐牢这两个字,让黎璃的心猛然一颤。她急切地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小狐狸精,我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尚轩要给她害死了。”裴母咬牙切齿道。她是谁?韩以晨吗?黎璃茫然不解。
事情并不复杂,裴尚轩和韩以晨偷尝禁果时被韩以晨的爸爸发现了,他坚持报警。因为韩以晨还是未成年人,裴尚轩的行为遂被认定是强暴。
了解来龙去脉后,她的脑海一片空白,说不出心头空荡荡的感觉从何而来。十五岁的少女对“性”一知半解,《青少年保护条例》中关于性侵害的部分在班会上也是匆匆带过,她实在没弄明白裴尚轩和韩以晨明明两情相悦怎么就扯到了强暴?这个罪名她听新闻里提过,相当严重。
黎璃用牙疼做借口请了病假,去虹口中学找韩以晨。打电话到她家,一听到她的声音韩以晨就直接挂电话,根本不给黎璃开口的机会。
黎璃无计可施,只能找到学校去。她拿着复兴中学的校徽给门卫看,声称是来联系工作的,顺顺利利进了校门。
她不知道韩以晨所在的班级,在高一年级的走廊上随便找了个男同学询问。漂亮的女生总是惹人注目,果然男生告诉她韩以晨在5班。
她在教室门口看到了望着窗外发呆的韩以晨。黎璃大叫一声,韩以晨回转过头。
她的脸很白,无血色的白。黎璃看着这张脸,心头泛起了恐惧。她有预感,韩以晨也救不了裴尚轩。
“我无能为力。”韩以晨细声细气说道,美丽的脸像没有生命的娃娃,省去了一切表情。“我求过爸爸,没有用。”
“你不能这样对尚轩。你忘了你对我说过,你很喜欢他?”黎璃不顾一切抓着她的肩膀拼命摇晃,“韩以晨,你去告诉警察,他没做坏事。你去啊!”
韩以晨被摇得头发散乱,她无动于衷等待黎璃无力为止。黎璃的希望一点一滴泯灭,眼前这个神情空洞的漂亮女孩令她绝望,她放开手退后一步。
“黎璃,我把他还给你。是我害了他,替我说句对不起。”说完,她转过身向教学楼走去。
黎璃站在虹口中学的操场上,上课的铃声震得她耳膜疼痛。
天空飞过排列整齐的雁群,迁徙的季节又到了。
无力的挫败感刹那间击中了黎璃,她在陌生的校园蹲下身子号啕大哭。
第 7 章
黎璃跟着裴尚轩的父母去派出所看望被暂时拘押的少年,他不愿见黎璃,坚持等她退出会客室才肯露面。
黎璃心里难受,跑到派出所外面掉眼泪。裴父随后跟了出来,安慰性质地拍拍黎璃肩膀,神色尴尬说道:“小璃,尚轩他做错了事不敢面对你,你别怪他。”
等她回到家缓过神来,才发现这句话的意思值得推敲,倒像是裴尚轩成了自己的男朋友似的。
也许他的父母是喜欢自己的,但是男主角喜欢着别人。慢慢长大,看多了聚散离合的故事,黎璃更加相信人生不存在十全十美。总会有人不喜欢你,常常就是你最在意的那一个。
黎璃去过两次位于松江的少教所。裴尚轩仍然拒绝见她,也不管她换了几部车大老远从市区过来,出人意料地倔强。黎璃在少教所门外骂了好几遍“笨蛋”,到最后泪流满面。
他失去了自由,要在高墙后面度过三年时光。黎璃不知道裴尚轩是否后悔遇到韩以晨,她写信给他,像解奥数难题那样执著地想了解答案。
裴尚轩没有回信,她寄过去的信件如同石沉大海。黎璃恍然大悟:他决心和过去一刀两断,连同往事中所有走过场的人。
她依旧写信,小心吹干墨迹把信纸折叠成心型。李君教过黎璃好几次,她的动手能力至今未有长进,学了半天还是折得很难看。将信纸塞进信封仔细封了口,黎璃打开最后一层抽屉,把信和衣服下面的日记本藏在一起。
她已经搬到继父家同住,在客厅辟出的小隔间内思念裴尚轩,和柳千仁偶尔交集。柳千仁是高三学生,高考就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不容许半点松懈。
对于黎璃的入住,他出人意料保持沉默。黎美晴沾沾自喜,以为柳千仁终于接受了自己,黎璃却隐约觉得更可怕。
他早出晚归,和她打照面的机会并不多。但就在有限的几次接触中,黎璃总是被他阴沉的眼神惊吓到,常常需要很久才能静下心来。
更让黎璃别扭的是,每次她的作业多到在学校里实在做不完不得不带回家继续时,柳之贤总要她到千仁哥哥的房间里做,说趴在茶几上会影响视力。继父的一番好意她不好意思拒绝,只能抓紧柳千仁回来之前的那段空白时间飞快算题。
起初黎璃压根不敢打量柳千仁的房间,从走进房间第一步起就有莫名的压力。连续去了几次之后她稍稍大起了胆子,在思考解题方法的同时顺便看看他的房间。
和柳千仁第一眼让人分辨不清男女的阴柔美不同,他的房间一看就知道是男生所有,书橱最上一层摆满了步兵模型。有一阵班里的男生迷得要死,下课后摆开一大群步兵在课桌上攻城拔寨,每天放学便冲到学校对面的小店看这种塑料制的步兵小人有没有新货到来。裴尚轩常常把阵地设在黎璃这边的课桌,她对这些男生喜欢的玩意儿并不陌生。
黎璃情不自禁想念起裴尚轩,这个总被自己骂做“笨蛋”的男孩,现在过得好不好?他是生性不羁热爱自由的人,在那个没有自由的地方他能适应吗?
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以至于没有听到柳千仁回来的声音。漂亮的男孩推开卧室房门,看到名义上的“妹妹”正对着自己的书橱发呆。他悄悄关上门,斜倚着墙一瞬不瞬紧盯黎璃。微微一声轻咳,他唤醒显然处于神游状态的少女。
黎璃慌忙侧转脑袋,发现了门边的他。她立刻从转椅中起身,七手八脚收拾书桌上的课本,一边低声道歉:“对不起,我占用了你的地方。”他高三了,课业繁忙,每天都有做不完的试卷和讲义。黎璃半夜起床去上厕所,总能从他的房门底缝看到漏出的灯光。
柳千仁默然不语,看着她抱起书本讲义离开书桌向门口走来。他没有让开,在她走到面前时突然伸出手,双手捧住她的脸强迫黎璃抬起头看着自己。
他很久没去理发,前额的头发长得快盖住了眼睛,幽深瞳仁在黑色发丝掩映下肆无忌惮盯着她看。
黎璃先是吓了一跳,不解他有何用意,呆愣愣与他四目相视。柳千仁勾起嘴角无声地笑笑,他的嘴唇很薄,缺少血色的浅粉红,略略透着苍白。
不由自主脱口而出:“你,多注意休息,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话一说出口黎璃就懊恼地想要咬掉舌头,柳千仁关我什么事?
他无动于衷听着,手指捏住她圆润的下巴,眼神复杂得让她猜不透。黎璃腾出一只手,稍用了点力气拂开他。
“你,是不是在想那个小子?”柳千仁淡淡问道。他记得有一年去她外婆家吃饭,在狭长的弄堂里遇见她和一个个子挺高的男生打闹着从身边经过。她没有看到他,一心想追上前面那个身影。
柳千仁只见了裴尚轩这一面,无端印象深刻。很多年过去,柳千仁明白自己为什么讨厌裴尚轩,因为黎璃在意的人始终只有他。
黎璃连忙摇头否认,她自认心事藏得很好不可能被人发现,却不料柳千仁不鸣则以一鸣惊人,难得开口就直指要害。
他神情古怪,像是在研究她否认的真伪。那双眼睛太亮,黎璃避开了。
“我不打扰你复习。”绕过柳千仁,黎璃的手按上了门把手。
“你配不上他。”身后,少年轻笑着说道,异常冷酷的结论。
黎璃豁然回头,眼神不屑。她是近视眼而且度数颇深,不戴眼镜时显得双眼无神,因此通常用来形容女子明眸的词句都不适合,但就是这样一双眼睛冷冷审视着他,柳千仁的心脏蓦地飞快跳动。
“配不配得上,与阁下无关。”她打开门,转头走了出去。
这个并不讨人喜欢的倔强女孩用一种诡异的方式闯入他的生活,柳千仁对她产生了好奇。黎美晴这样简单到一眼就看透的女人,如何能生出这般心思复杂的女儿?
黎璃很难过,柳千仁虽然嘴巴刻薄恶毒,但他说得却是事实。从外表看,她和裴尚轩站在一起的效果绝对比不上韩以晨同他像金童玉女那样。
回家的必经之路有一个借书摊,黎璃进去了一次借过一本岑凯伦的小说。她以前听小舅舅的话除了参考书之外很少看闲书,进了高中之后整个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黎国强为了和严丽明结婚毫不犹豫把自己赶出去,裴尚轩进了少教所不肯再见自己,黎璃放弃了原先争强好胜的心。
聪不聪明,漂不漂亮,她漠不关心。那些自己在意的人都已不在身边了。
那本小说名叫《天鹅姑娘》,讲丑小鸭怎样变成了人见人爱的白天鹅。多年后黎璃在网上Download这本书重新看了一遍,她疑惑当年的自己为何会感动到死去活来?美丽的女人总会发光,不管之前她埋没在沙砾中,还是被煤灰涂抹了面容。灰姑娘若非有绝色倾城的容颜,王子的眼里还有没有她?
真正的童话是还没有变成王子的野兽与美女共舞,然后她说:“我爱你”。
她爱过他最丑陋的样子,当英俊的脸被岁月蚀刻成满面风霜,在她眼里仍是那颗善良温柔的心。
这是黎璃所知最浪漫的爱情,最动人的故事。她喜欢着的少年鲁莽、带着些拙拙的笨、粗声恶气嗓门很大、前途一片灰暗,可她一刻都不曾停止过喜欢。
十四岁生日那一天,裴尚轩温暖了黎璃此后十五年的人生。即便最后的灰烬仅仅是冒着一丝热气,她依然觉得余温暖人。
一九九三年十二月五日是星期天,黎璃十七岁生日。黎美晴下了一碗生日面条给女儿当作早餐。她受宠若惊看着母亲,张张嘴想说一句感谢的话,但是发不出声音。
柳之贤看到黎璃在吃面,马上联想到是她的生日,埋怨黎美晴不提早告诉自己好给黎璃准备蛋糕。
她的继父是一个温柔和善的男人,黎璃这辈子对父爱的认识都来源于柳之贤。她一直没想明白柳之贤究竟爱上黎美晴哪一点,以至于要闹到离婚的地步。或许爱情真是毫无理由的东西,你说不出那个人有什么好,但就是忘不了。
柳千仁坐在黎璃对面吃饭,他的早餐永远是一瓶牛奶一个煎蛋两片面包,外加一份水果。黎璃曾好奇地问过继父柳千仁难道吃不腻,她偶尔看了几次就已经很腻味了。她的早餐通常在上学路上解决。每天黎美晴给她五毛买早点,黎璃有时候会省下早点钱借小说看。当时听了她的问题,柳之贤笑着摸摸她的头发回答这是千仁的妈妈给他定的菜单。
柳之贤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他甚少提及前妻,在这个家里找不到前任女主人留下的痕迹,就连柳千仁书桌上的照片也没有与母亲的合照。黎璃想到这一层便觉得黎美晴和柳之贤至少有一点共同之处,对于前一段婚姻他们都扫除得很干净。
柳千仁微抬起眼看了看黎璃,她触到他诡异的目光,鸡皮疙瘩起了一身。黎璃低着头一味猛吃面条,巴不得早点吃完离开餐桌。
“生日快乐。”他慢悠悠地开口。黎璃正往下咽一口面条,被他这一惊吓呛到了,差点噎死。
黎美晴一边拍着她的后背顺气,一边不悦指责她失礼,继而话头转到了黎璃身上,从她乱糟糟打结的头发说起,一路批评到脚上的袜子破了洞不知道修补。
柳之贤好脾气地笑着,时不时劝解两句让妻子消气,他同情地看看皱着眉头的黎璃,爱莫能助。
柳千仁意兴阑珊地吃着煎蛋,恍似对她们母女间的对话毫无兴趣。黎璃无意中发现他的视线,每当黎美晴的批评转到自己身上某一部分时,他会飞快地瞥上一眼。
他顺利通过七月高考如愿以偿进了交通大学,在徐汇校区住校很少回家,黎璃便有一种绞索稍稍放松的解脱感,但是每次他回来,黎璃就觉得不自在。
每一次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黎璃总是先避开的那一个。
有一段时间黎璃迷上了哲学,她把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人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当作座右铭贴在文具盒内,每次打开必定默念一遍。
李君取笑她无聊,声称这句话不过是解释了关于发展这一哲学命题,如果每个水分子都能当作个体单独存在,那么流动的水的确分分秒秒都不同,本身并没有什么稀奇之处。
黎璃悻悻然瞪了李君一眼,仍旧每天念上几次。她想的是自己对裴尚轩的喜欢应该停止,时间明明如流水一样过去,任何一天都无法重复,为什么自己依然放不下他?
二零零五年十一月,禽流感在全世界范围内爆发,黎璃在病房里望着窗子外面过境上海的候鸟。十五年往事如烟,裴尚轩这三个字融入她的骨血,早已成为生命的一部分,仿佛呼吸般自然。
时间的长河,她的确没有重复踏进同一条支流,每天黎璃都比前一天更喜欢他。
可是他不知道,她爱了他那么久。在他没有变成王子之前,她就已经喜欢他了。
一九九三年的最后一天,星期五。放学前大家用“明年见”作为道别,轻轻松松的少年男女走过一年的时光,还未到回首往事感慨虚掷光阴的年纪,那一句“明年再会”更多的是一种对未来的美好憧憬。
黎璃在文具店买了一本带锁的日记本,李君在另一边挑圆珠笔。带香味的笔已经不流行了,现在流行卡通形象的笔帽。她拿了一支粉红色HelloKitty的圆珠笔,走过来问黎璃可不可爱。
“哇,还是带锁的哦。”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似的,李君叫了起来:“说,你会不会写我的坏话?”
黎璃笑了笑,反问:“你做了哪些坏事需要我写下来?”
李君捏她的脸说她是个坏心眼女人,末了认真问她:“黎璃,你会写什么?”
黎璃没有告诉李君,她的日记本只写一句话,在新年的第一天。
零点钟声响起,黎璃盘腿坐在沙发上打开日记本,印着花朵的粉蓝色纸面光滑平整,手感很好。她在一月一日这一天写下——今年我不要再喜欢裴尚轩。
想了想,她有好久没看到他了。裴尚轩要在少教所关三年,他仍然不肯见她。黎璃在裴尚轩的名字后面加上“这个笨蛋”四个字。
锁上日记本,黎璃跑到封闭的阳台,拉开了铝合金窗。寒风凛冽,吹得脸颊刺痛。黎璃的手心握着小巧的金色钥匙,深吸口气用力扔了出去。
夜色深沉,她看不见它下坠的轨迹,也不关心它会落在何处。
关上窗回到客厅,黎璃被斜倚着墙的男人吓了一跳。柳千仁不知何时来到了客厅,面无表情盯着她看。
那张脸依然令人联想到“漂亮”,但柳千仁俨然已褪去少年的青涩,有了男人的阳刚味。黎璃尽管怕他,但不得不认同他的确是个会让女生心动的男人。
他的手上,赫然是她刚才还搁在茶几上的日记本。黎璃勃然变色,抢步上前欲夺。柳千仁恶意举高手,仗着身高优势不让她拿到。
“钥匙呢?”他问道。
她的手转而指着窗外方向。“我扔掉了,你想找的话,请便。”
他玩味地瞧着面前强自镇定的女孩,三年前认识黎璃开始,她总是回避自己的视线,连说话都带着小心翼翼。柳千仁承认自己看不透黎璃,他以为她软弱的时候她会变得坚强,以为她顺从的时候她会突然反抗,他想起了当年她打自己耳光的情形以及随后楼下发生的一幕。
他的眸光逐渐深沉,读高二的黎璃个子没长高多少,倒是比上次回家见到时又胖了一点。读理工科的女生人数不多,交大寥寥无几的女生中难得有一两张让人眼睛一亮的清秀面容。柳千仁走在校园里不由自主会联想起黎璃,像她这么丑的女生就该来交大找回自信。
“把日记本还给我。”黎璃看着他重申:“柳千仁,这是我的东西,请你还给我。”
他上前半步,与她贴身站立。柳千仁低下头,灼烫的目光停驻于她的脸。“交换。”随着他的声音,轻柔的吻落在她的嘴唇。
午夜,万籁俱寂,她被一个讨厌自己的男人吻了。新千年的第一天,黎璃和裴尚轩在酒吧参加新年派对,他们随着人群高声倒计时,当二零零年来到人间,裴尚轩拥抱了黎璃,转身和漂亮的女友亲吻。
黎璃恍惚想起九四年那一吻,她对柳千仁的憎恨逐渐淡去。
一九九四年六月,从意大利的夏天到美利坚的晴空丽日,四年一次的世界杯再度引起世人关注。
黎璃面临会考,每天都被物理、化学、地理、生物、历史五门课折磨得神经紧张。虽然高考升学率才是比拼各校实力的最后舞台,但会考的优秀率也渐为学校所看重。
她热爱的阿根廷队并没有“风之子”卡尼吉亚的身影。黎璃从铺天盖地的足球报道中搜集关于卡尼吉亚的点滴,他因为服用可卡因被国际足联禁赛两年。
阿根廷蓝白色的队服依旧飘逸,令她失落的是看不到自己喜欢的人出现。一九九零年的学校礼堂,意气风发的少年拍着她的肩膀问:“要不要打个赌?我赌德国。”
他和卡尼吉亚一样,是失了自由无法飞翔的鸟。
黎璃半夜起来看球,揭幕战德国对玻利维亚。裴尚轩支持德国,他说“我喜欢的,你也要喜欢。”
连带着他的份,黎璃也站在了德国队那一边。不知是否巧合,自从一九九零年他们打了那个赌之后,十五年的时间中,德国与阿根廷再没有在世界杯上相逢。
阿根廷队有一个很好的开局,虽然没有了卡尼吉亚,黎璃仍然钟爱阿根廷的激情。黎美晴不在乎黎璃熬夜看球会不会影响考试,倒是柳之贤关心地劝她注意身体。
“叔叔,我等了四年。”那是她喜爱的球队,死心塌地喜欢着。柳之贤听了之后不再多言,只是此后没两天黎璃就发现家里的袋装咖啡突然多了出来。
会考从七月二日开始,七月一日柳之贤的学校组织老师去贵州旅游,黎美晴跟着一起去了。她的阿根廷队在马拉多纳爆出服用禁药丑闻后陷入一团混乱,小组赛最后一轮输给了保加利亚,七月三日八分之一决赛遭遇罗马尼亚。家里没有人管黎璃,她当然不会错过。
黎璃调好闹钟准时起来看球,刚打开电视机,门口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
她回过头,借着电视机的荧光望着走到客厅的男人——柳千仁看着她,眼神诡异。
他上次打过电话回来,说学校考试两个星期都不能回来。黎璃正庆幸与他碰面的次数可以减少几次,不期然半夜三更与他打了一个照面,理所当然呆呆瞧着面前的漂亮男子发不出声音。
柳千仁抬起手扼住了黎璃的脖子,阴沉的声音在她耳畔说道:“我讨厌你。”
她快喘不过气了,脸部的肿胀感像是血液即将破颅而出。在黎璃以为自己就这样会死掉时,柳千仁忽然松开手。
她张开嘴拼命呼吸,像一条被扔上岸奄奄一息的鱼。阿根廷和罗马尼亚的比赛开始了,她觉得球场上的阳光能刺痛人的眼睛。
为了保证欧洲的收视率,所有的比赛几乎集中在美国最热的中午进行。
黎璃还没缓过神,柳千仁已将她压倒在沙发上。他按住她的双手,阴鸷的眼睛闪着锐利的光芒。
柳千仁注视着她,决绝的,不带怜悯。
他说:黎璃,这是替你妈还债!
第 8 章
一九九四年七月三日,黎璃一生读过的所有童话被残忍地粉碎。
柳千仁说:“黎璃,这是替你妈还债。”
随后他占有了她,毫不怜惜撕裂她的身体。黎璃的嘴唇破了,在最痛的那个时刻她忍住冲到嘴边的尖叫,用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她木然的视线掠过柳千仁,正在转播中的阿根廷与罗马尼亚两支球队在刺眼的阳光下奋力搏杀。耳朵自动消去了声音,黎璃什么都听不见了。
这个凌晨,柳千仁在黎璃的生命中完成了从一开始他就在扮演的角色。他知道强暴属于犯罪,但他没办法克制。他渴望着她,这个既不漂亮身材也不好的“妹妹”每天都在折磨柳千仁的灵魂。得到的同时意味着失去,黎璃的嘴唇流着痛苦的鲜血,他品尝到绝望的滋味。
他退出她的身体,凌乱发丝下那张漂亮的脸一片惨白,柳千仁看着一言不发的黎璃:她慢慢起身,整理了衣衫,向浴室走去。
“柳千仁,你该感谢你爸爸替你还了债。”黎璃站在浴室门口,并没有回头。
修长白皙的手指插入头发,紧紧揪住柔软的发丝,仿佛藉由这个动作才能抒发他的悔恨。他无从解释方才的失控究竟是怎么回事,当忽然明了屋内只有自己与她两人独处时,欲望排山倒海而来。
黎璃把自己浸在冷水里,她闻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不知来自身体还是内心。上身探出浴缸,她趴着抽水马桶边缘连连干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