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罗简直一个头两个大,脸颊的温度也越来越高。她是不想告诉唐律吗?一则是她想替唐律保全颜面,另一则,要怎么说她送向烨茶叶,本身也有感谢人家的意思在。尤其听了他后来说的那两句话,更叫人觉得那半斤茉莉雀舌毫没白送。到现在毕罗每每回想,都觉得心里甜丝丝的。

难怪世人都喜欢听奉承话,哪怕不是真的,光是听一听,也叫人心情舒畅啊。

唐律气得脸色都变了,抽了一口气问:“你这是打算坚贞

不屈了?”

“不是…”毕罗哪看不出唐律是真生气了,可她忙了一天也累了一天,这会儿脑子转得没有平时快,想了半天,都想不出个合适的理由搪塞他。

唐律抓了张椅凳子坐过来,手指在毕罗脸颊刮了刮:“你脸怎么这么烫?”他缓缓凑近,目光紧紧追随着她的眉眼,不错过她神情的星点变化:“阿罗,姓向的都跟你说什么了?”

毕罗的眼睫低低垂着,房间里虽然暗着,远处厨房的灯火却透过些许亮来,映过纱窗,真有几分灯火朦胧的韵致。都说灯下看美人,别有一番风景,这样明明暗暗的光线里,又是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唐律发现不仅是“别有风景”,应该说是让人“别有心思”才是。

毕罗不抬头都觉察到气氛有点微妙,她本能地揪紧了围裙边:“我送那个茶叶,是因为向烨说他爷爷喜欢喝。然后我想到你说向老爷子也是大人物,而且人家这么给面子,说来就来,真的到咱们海棠小苑来办寿宴,还来了那么多宾客…我觉得除了饭菜做得好,怎么也该表示一二,既然向老爷子喜欢这个茶,我就送一些,也算聊表心意。”她偷偷瞟了一眼唐律的神情,说:“还有就是,向烨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

唐律仍然定定看着她。

这简直是拷问。毕罗深吸一口气,觉得还是应该和盘托出——部分真相:“他其实是来道歉的

,上次在桑紫的百花宴,他对你有误解,他这次来是跟我说,其实你是个很值得托付的人,我如果要跟你谈恋爱,也、也蛮好的。”毕罗头一次这样半真半假的讲话,觉得真是穷尽心力,面对着唐律,气都短了半截。

唐律鼻子里哼了一声,眼神里的那股子狠意仍不见消减,扯着嘴角一笑:“这话是怎么来的?我跟你谈恋爱,还要他评断一二?”他皱了皱眉:“他在百花宴说我什么了?”显然,他也想起上一次竹林附近,向烨和毕罗一起走在最后面,似乎当时这小子还给毕罗递了块手绢,最后被他一把丢了回去。

毕罗觉得头疼。这家伙怎么这么难缠。他就听不出话里面人家向烨的好意吗?光盯着别人的错处不放,这是什么毛病?

毕罗哪里知道,像唐律这样堪称“情窦初开”的典范,一旦动了真心,吃起醋来简直不要太拼命。

当然,对于“被吃醋”的那个人来说,也确实“很要命”。

毕罗觉得唐律实在太对付,心思百转间,把心一横,半闭着眼推了唐律一把:“就知道问这问那的,我是犯人啊!我腿疼,你要不管给我上药,我找时春帮忙去!”

“嘿!”唐律袖子一挽,站起身双手往毕罗身后一撑:“事儿还没交代清,你这是打算赖啊?”

毕罗把脖子一扬,黑白分明的眼睛毫不客气地瞪着他:“我赖什么了?”

她反正现在讲

道理也讲不清,对付唐律这个混小子,她还不如耍混呢!

可毕罗恰恰算错了一点,对付唐律这种人,讲道理,她尚且能胜算五五开;可要比耍混,她压根就不是他的对手。

说完这句话,毕罗自己也有点心虚,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她瞧见唐律突然就笑了,还来不及问他笑什么,就见他俯身压了下来…这个吻,比从前任何一次都要霸道。

毕罗这才知道,从前的那些吻,他有多照顾她的感受,哪怕是初吻那一次,因为沈临风他们两个闹了别扭,跟这次相比,也都称得上和风细雨。

可毕罗没出息地发现,自己竟然一点都不讨厌…两个人的呼吸都越来越急促,她悄悄抓紧了唐律肩膀的那块衬衫衣料,感觉到他终于肯松开一点,想解释:“唐律…”

“我喜…”

“喜欢你…”

“真的…”

每一次,他都不让她说完。

最后毕罗也恼了,隔着衬衫恶狠狠地抓他,可惜一点用都没有,这家伙反而越来越放肆,胆子也越来越大,甚至隔着衣服在她胸口捏了捏…

毕罗险些从床上跳起来,刚想打他,谁知道这人自己瞬间退出几步远。

他将手上的那件西装外套随手一扔,另一手在唇上一抹,那动作很是随意,可在毕罗的眼里,却觉得这家伙简直是传说中“行走的荷尔蒙”,那一瞬间,实在要命的吸引人。

唐律朝她扬了扬眉:“我去拿药

,乖一点。”

过了好一会儿,毕罗才反应过来:“什么呀,药不就在房间里嘛…”隔着纱窗,她听到远处似乎传来泠泠水声,院子里有一处水龙头,平时闲来无事的时候,毕罗不想进厨房闻那股烟火味儿,就喜欢在这个露天的地方洗手洗水果…

光线实在太暗,毕罗眼睛有点散光,夜晚的时候视力并不太好,只能依稀看到水龙头那儿确实站了个人影儿。

她小声喊:“唐律?”

她感觉那人影的动作似乎顿了顿。过了好一会儿,这家伙终于回来了,毕罗被他满脸满头是水的样子吓了一跳。

唐律开了灯,从洗脸架上拿过毛巾,裹在头上随便擦了几下又挂回去,转过身朝毕罗一笑:“吓着了?”

毕罗点点头,她的神情里透着一丝懵懂:“你洗头干嘛?”

唐律瞥她一眼,从柜子里拿出药箱,一边找出酒精和棉签,一边说:“天太热。”

毕罗有点懊恼地看着他:“房间里有空调,你洗头发多麻烦…”

唐律拎着药箱走过来,将她腿扳到床边,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给你省钱啊。”

“开个空调,电费才走几块钱。”毕罗小声嘀咕。

下一秒,她就说不出话了。

血都能缓缓流到小腿,伤口虽然不大,却有点深。沾着酒精一消毒,那滋味儿实在够酸爽的。毕罗紧紧揪着裤子,瘪着嘴瞪他:“你不要趁机打击报复。”

唐律一只手掌包握着

她的小腿,另一手捏着棉签,神情专注,听到她这话,挑一挑眉,没有抬眼却笑了:“我刚才已经报复过了。”

毕罗反应过来时,脸已经红透了。这方面她向来说不过他,只能嘀咕了句:“流氓…”

唐律显然已经对这个词免疫了:“在这方面,我觉得大小姐很有必要丰富一下自己的词汇库。”

半晌,毕罗挤出一句:“厚脸皮!”

唐律“噗嗤”一下乐了。用酒精消毒的部分是最疼的,说话间毕罗光顾着对他生气和害羞,几乎忽略了疼痛。唐律将棉签扔进一旁的垃圾桶,拧开一瓶红药水:“虽然不大好看,还是抹一点这个,好得快。”

毕罗对这个倒是不大在意,小的时候她抹这个抹的多了。哪会想到唐律的小心思,其实是借这个由头让她没法穿短裤短裙?

唐律边上药边想,向烨这小子,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从自己手上撬女人。他跟毕罗在嘀咕些什么,找一天喊他出来喝个酒就问清楚了,不过该提醒的话还是要提醒到,他和毕罗都是心思比较纯挚的人,可刚才那种情形,落在别人眼睛里,可能就会解读出不一样的意思。在他这儿不会有什么,但对毕罗,终究是不好。

以及,他看在眼里,哪怕明知道不会有什么,心里也不舒服。

这么想着,他抬起眼,看着毕罗:“阿罗,以后在公众场合,别跟别的男人走太近。”

毕罗点

了点头,这一点她还是知道注意的,毕竟从小毕克芳就对她有诸多要求,从前她跟唐律说话离得近了,老头儿不是还磨叨过吗?

唐律又说:“你可是我的女朋友,看到别人跟你离那么近,我吃醋。”

他说的这么直白,毕罗反倒不知道该怎么接了,连往常嘲笑他的话都说不出口。看着唐律一本正经说这种话的样子,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就跟听到向烨说唐律是真心想娶她做妻子的时候一样,甜的如同浸了蜜一般。

如果说海棠小苑的生意是蒸蒸日上,那么最近的“四时春”,几乎可以用“火爆”二字来形容了。

原因也不是别的,向家的寿宴之后,光是跑到四时春专程预订这个“龙凤寿饼”的客人就不知有多少。可龙凤寿饼做工考究、用时又长、价格自然也高昂,普通人家一桌寿宴不过十来个人,吃不了那么大的寿饼,也负担不起那么高昂的价格。四时春对此早有准备。刘师傅带着几个学徒老早就研究出不同尺寸规格的多种龙凤寿饼,因为尺寸缩小,馅料自然也放不了那么多,因此口味的选择也丰富不少。这么一来,跑来四时春订寿饼的人更多了。

一时之间,四时春的风头简直盖过原本承办寿宴的海棠小苑,唐律知道了却挺高兴,还总向毕罗邀功:“这回你外公应该高兴了吧,你家那几位大厨,也不会觉得你这是有了新营生、

忘了自家人!”

毕罗嘀咕:“人家才没那么小心眼呢。”

唐律本来也不打算将这为人处世的条条道道彻底点透给毕罗,既然他擅长这个,那就让他去承担这些世俗的部分,多给毕罗保留一份天真,总是好的。他说:“不管怎么说,以后但凡有这样的机会,总要多关照四时春几分才是。”

这话毕罗倒是喜欢听。

海棠小苑和四时春都越来越好,才是家里老头儿真正乐意看到的。

毕老爷子自然是高兴,眼看着龙凤寿饼的订单越来越长,他难得回了一趟四时春后厨,当面打趣刘师傅,说他“梅开二度”,忙不胜忙。

老刘腰杆一挺,别提多自豪了:“再忙我也乐意!来的客人多,又不是我一个人受累!”说着一扫在座的众人,笑呵呵的撂下一句:“忙不过来了才好。”

得,大厨都不觉得受累,手底下还有谁敢抱怨一个“累”字儿?

不过刘师傅有一句话也说得不错,开饭店的,不怕累不怕忙,就怕无客登门。像现在这样客似云来的日子,大家伙儿尤其是后厨的这几位老人儿,可是盼了多少年的。如今真正的好日子来了,还还有犯愁的道理,自然个个笑口常开了。

这个世界,有人欢喜,自然也有人忧愁。眼见着四时春和海棠小苑声名在外,有些人的心里自然就不舒坦了。

是夜,姚心悠接到一个电话。

这几天刚好不需要她去剧组,她干

脆挪回自己在城里的小窝舒服几天。虽然心里有着牵挂的事儿,可这个事儿,她也不是牵挂了一天两天,每天早起晚睡时想一想,工作间隙念一念,并不妨碍她在能够悠闲的日子里彻底放松自己、享受生活。

因此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那位潘少的电话号码时,有那么一瞬间,敷着面膜懒洋洋泡在自家浴缸里的姚大美人儿想任由电话一直那么响下去。

可一个转念,她又接了起来。

百花宴那天之后,她有点躲着潘珏的意思。这是个猴精的人物,怎么会觉察不出?可于公于私,她在平城讨生活,潘珏这一号人物,都不是她好得罪的。因为这平城的圈子里,向来是一环套一环,潘珏眼下虽然在正事上帮不上她什么忙,可说不定他背后靠着哪位大人物,不一定什么时候就是她能求上、靠上的。而私事上…她缓缓掀下面膜,从浴缸里坐直了身体,语带笑意开口:“潘少,这大晚上的,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电话那头,潘珏刚点了根雪茄,他不怎么抽得惯这玩意儿,前不久某个宴会上,见到展氏的展锋蛮喜欢这个,搞得他也来了兴趣,从江梓笙那儿淘换来同一个牌子,剪了一根尝尝味儿。

姚心悠就听到手机那端,传来有些绵长的吐息声,随即是潘珏有点玩味的声音:“有日子不见,姚大美人儿每天忙着拍戏,怕是都把我给忘

了吧?”

姚心悠扶着手扶架,缓缓站起来,动作熟练地给自己裹了块浴巾。她刚好说话,就听到那头似乎笑了一声:“在泡澡?”

姚心悠心里闪过一丝别扭,正想打个哈哈过去,就听潘珏又说:“这么多天不见,姚小姐跟我都生疏了。”

“没有的事儿。”姚心悠挽了挽垂落耳边的发丝,经过镜子的时候,不自禁朝镜中的自己望去:“刚好这两天能倒休,才回到城里。”

手机那头,潘珏探出舌尖,对着只有他自己清楚的幻想画面舔了舔,眯着眼一笑:“这么说,姚小姐明天应该是有空了。”

“明天?”姚心悠略有犹豫,镜中的氤氲水汽缓缓褪去,露出她白皙娇美的容貌。从脉脉含情的眼,到挺直小巧的鼻,再到嫣红魅惑的唇,然后是下巴、锁骨、因为浴巾勒出浑圆轮廓的胸口…每一处她都有用心保养、甚至有的部位,还请专家“悉心打造”,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惑人。她缓缓抬起眼,看到自己唇边绽出一个弧度:“好啊,在哪?都有谁?”

潘珏笑了:“姚小姐这些天不在城中,看来不知道有一家女性慢食沙龙,如今生意可红火得很呢!”

“女性慢食沙龙?”姚心悠慢慢咀嚼这几个字,有点狐疑:“只有女宾能去?”那潘珏怎么进去?

“是啊,所以我是只能望洋兴叹了。”潘珏说:“我听说那家的菜很有点意思,不如

姚小姐明天约两个好朋友,去尝一尝?”

潘珏的这个提议实在蹊跷,姚心悠反复思量,都没闹明白他打的什么主意。浴巾将身上的水渍差不多吸干,她单手褪下,换上一条干净的真丝睡袍:“我还以为这么久没见,潘少是想约我一块吃饭。一个只有女孩子能去吃饭的餐厅有什么意思,真弄不明白你…”

姚心悠撒起娇来的功夫着实一流。潘珏听在耳中,酥在心里,心说这样的美人儿,哪怕心机重了点儿,眼界高了点儿,只要打通家里老头子那关,娶回来当老婆也不是不可以的。娶老婆,不足够漂亮,还有什么意思?这么想着,他歪着嘴一笑:“姚小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心里呢,真的是很喜欢你,尤其上一次在百花宴,看到你哭,我这心里疼得跟什么似的…”

另一端姚心悠听到他这样说,连到嘴边的睡前红酒都不敢喝了,潘珏这种人她最清楚,那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从前他说话迂回曲折,偶尔有几句调情的意思,都被她用同样的方法打太极搪塞过去了。可如今这人突然转了话锋,认认真真地向她表白,许多事她再想像从前那样糊弄过去,就不容易了。

她放下酒杯,声音柔柔的,还有一丝羞怯:“你突然说这个做什么…”

潘珏在那头笑了一声:“姚心悠,我现在说这个,你大概也听不进去。我知道,

你心里一直都装着唐律那小白脸,那你愿不愿意跟我打个赌?”

姚心悠听他将所有事都摊开来讲,心里已经明白,从这一晚开始,她和潘珏的关系,要么退回冰点,形同陌路;要么再进一步,如他所愿。无论他说的是妻子也好、女朋友也罢,甚至是所谓的情人,她若服了这个软,以后都没有再转圜的余地。可潘珏最知道她的弱点,他只需要提一提唐律的名字,她就如同那游摆在水里的鱼,看到钩儿,哪怕明知是个死,也要忍不住去咬。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带了一丝颤意,再也顾不上去伪装那些娇羞魅惑,缓缓问出那句话:“什么赌?”

潘珏把玩着一只火柴盒,嬉笑着道:“那家‘漫食光’,听说背后的人跟你大有渊源,你明天带上三两个朋友去会一会,若是能成,就当我没说过今晚的话,从今往后我遇着姚小姐,只有尊重和客气,姚小姐怎么对我甩脸子,我都不敢生气。可若是姚小姐像那个书上说的什么‘铩羽而归’,那么,就请姚小姐退而求其次,做我的女朋友,怎么样?”

姚心悠听到自己的心扑通扑通直跳,她这才明白潘珏为什么非要让她去那家什么“女性慢食餐厅”,这么听来,难道餐厅是唐律开的?她抚着自己胸口,问:“怎么算我成了,怎么就算不成?”

潘珏的语气听起来颇为玩味:“姚小姐也是阅尽千帆的

人物,一个男人对你有没有意思,还用我告诉你怎么判断?”

“可如果…”姚心悠越想,越是糊涂:“我对那家餐厅什么都不了解…如果我去了,他刚好不在,怎么办?”

潘珏一下子就笑出了声:“他怎么会不在?”折腾这么些天,总算让他从别人嘴巴里打听到这么个消息,他琢磨了好几个晚上,才想好要怎么利用这个消息,将姚心悠这个大美人儿弄到手。这件事,他连沈临风都没告诉,甚至连江梓笙也不一定听到了风声,就让他拿来引姚心悠上钩,说起来,对这个女人,他也算是用心良苦了。他仰躺在沙发上,望着床边随风浮动的白纱:“这么说吧,他不在,也有别人在,你若是存心试探,就一定能瞧明白唐律的心思。”

两端皆是沉默。

潘珏说:“我这么做,只是想给你个机会,这个人,你惦记了也有两年多了吧?到现在你得到什么了?还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弄明白他对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然后啊,当断则断吧。”

姚心悠心里赌气,难得大胆地说了句:“我就算不跟他,也不是非你不可。”

“话也不是这么说的。”潘珏慢悠悠地说:“上一次在百花宴上的事儿,在场那么多人可是看在眼里的。容我提醒你一句,姚小姐,唐律这人可不是看起来那么好相处。他过去对你客气,是因为他想利用你,你对他有价值,

他愿意与你为善。可你觉得经过上一次的事,他还会对你客气?他对你不客气,咱们平城的圈子拢共就这么大点儿,别人会怎么对你?”

姚心悠的心凉了半截。

她想起百花宴的后半截宴会上,唐律连个正眼都没再给过他一个。哪怕她故意找茬儿,想抢毕罗的风头,他的目光,依旧流连在那个女孩子的身上。

看都没看过她一眼。

挂断电话前,潘珏撂下一句话:“别的我不知道,但在咱们这个圈子里,好多事儿真就是非此起彼的。站队是什么意思,姚小姐你懂吗?你都走到了这一步,要么成,要么一败涂地,可你运气好的地方在于,没有了唐律,还有我在接着你。但人不可能总这么好运的。”

这天晚上,姚心悠辗转反侧了近乎一夜。

潘珏的话她不仅听懂了,而且吃透了,这个道理,她吃进了肚子里。

当初她一着不慎,着了潘珏的道,成为沈临风和他手中的棋子。他们拿她当马前卒,想让毕罗屈服,想让唐律和毕罗反目。这些她当初都是看的清清楚楚的。可眼看着眼中钉肉中刺一样的人站到了悬崖边,有几个人能忍住不去推那一把?

姚心悠觉得自己忍不住,哪怕重来一百遍,她都抵御不了这个诱惑。

可真的迈出了这一步,也意味着她和唐律之间再没有任何缓冲地带。她要么再搏一把,如潘珏所说,给自己一个痛快,也彻底弄

明白唐律的心思。要么,就干脆撤手,忘掉这个人,退出他的世界。

可她做不到倒退一步。

或许每个人,无论心机几何,阅历几何,心底里都有那么一个魔障。说是魔障,因为妄图困住的是别人,到头来才发现,困住的似乎只有自己。可无论如何都舍不下,因为那个魔障,困住了自己,也守住了心底那一小块天真。

执念也好、贪婪也罢,她是真的真的,很喜欢唐律。

天将明未明的时候,姚心悠睁开眼,起身从床头拿出一片急救面膜。这个面膜要五百多块一片,一般情况下她是舍不得用的。除非有很重要的项目或工作,而她头一天晚上休息不好,才会拿出来做个急救。效果也确实不一般的好。

做面膜的功夫,姚心悠重新躺下来,闭着眼做了决定。

Chapter24 烫伤和全醋宴

手头有事情忙的日子,总是过得格外快。时间平顺而飞快地跃进8月,除了天气一天比一天闷热,对于毕罗而言,这一天与之前的每一天,并没有什么不同。

当天海棠小苑不用开张。早晨起来,和家里老头儿一块吃过豆汁儿油条,配上一碗切的细细洒着熟芝麻的芥菜丝咸菜,祖孙俩各自出了一身痛汗。毕罗收拾好碗筷,舒舒坦坦洗了个澡,时间才不过早晨七点。

唐律可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段时间也学习了毕罗早起的好习惯,虽然这家伙还暂时做不到早睡,但每天早晨七点来钟雷打不动给毕罗拨过来一个视频电话,倒成了两个人之间不用言说的默契。

“怎么着,今天还要过去漫食光?”那头唐律才起来梳洗干净,手边咖啡杯还冒着热气,正握着一柄小叉子往一块法棍上抹果酱。这厮一身打扮异常干净整洁,连头发都破天荒地向后梳起,看起来比往常多了几分成熟的味道。没了头发的遮挡,那双光华内敛的桃花眼也愈发出挑,几乎一抬眉眼皮儿一撩,一颦一笑都像在撩人。

毕罗左边眼皮儿不自觉地跳了两下。回国之后,她也学着家里老头儿养成了饭后一杯清茶的习惯,这会儿放下盖碗,拿温热的手指肚揉了揉眼皮儿,有点没好气地说:“当然要去了。你打扮成这样,一看就不

是去那边,眼睛都要被你闪瞎了。”

唐律一下就乐了:“这意思是说我帅到你了?”

毕罗瞪了他一眼:“帅没帅到我不知道,反正专程穿成这样,不是为了我。”

“啧啧。”法棍又酥又脆,唐少心情甚好地就着咖啡解决掉一块,拿起一旁新鲜出炉的三明治,啃了一大口,叹息道:“大小姐这是才发现我实在很有魅力,还是又醋了?”说着,他一挑眉毛:“你这醋吃的可没道理。我这是去出席的一个会,那会上除了半大老头子,唯一勉强能算上年富力强的,就是我大哥。一个雌的都没有。”

毕罗听他这四六不着的调调,也顾不上被他调侃,半真半假地绷着小脸儿:“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唐律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那两点都说着了,顿时来了精神头儿:“阿罗,你是不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心里还是挺在意我的。”

毕罗一手停在胸口的位置,听到他这话,强压下刚才那阵莫名涌起的不安,撇过头哼了一声。

唐律此时的神情,“眉开眼笑”四个字,堪堪可以形容其中一二。

毕罗那个什么“试用期”,还有半个月就到期了,看小萝卜这个别扭又嘴硬的小样儿,唐少心里觉得,自己转正的希望又确切了那么两分。

“待会太阳就升起来了,不跟你说了,先走了。”毕罗这段时间每天都是骑着朱时春的那辆小绵羊去漫食光。时值

盛夏,天热的也早,从老宅一路骑过去,算上等红绿灯和等车,怎么也要半个来小时,再迟一点,不仅会赶上上班高峰,太阳也升起来了。那滋味儿可实在不怎么好受。

毕罗起身收拾东西,那头唐律一边吃早餐,一边眼珠子滴溜溜跟着镜头里女孩子灵活的身影转来转去,说是黏在毕罗身上都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