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时春虽然不知道自家大小姐为啥突然对唐律的态度跟从前不大一样了,但上午的事他也听说了一些,心知唐律如今在毕家也算“有功之臣”,心想着看在今

天是为了四时春的事累倒的份上,先不跟他一般见识了。然而在心里,他仍然觉得这小子故意在自己车里一觉睡到傍晚,非常有做戏的嫌疑。

要不是毕家这小院没第二道门,他才不想喊门呢。这不,他一喊大小姐出来开门,这小子就蛇打随棍上了。这鸡汤能不好喝吗?连他之前都没喝到过大小姐亲手熬的鸡汤!要不是因为自己耿直,想着饿谁也不能饿着大小姐和先生,才会不喊门让他也跟着进来沾光喝鸡汤呢!

朱时春越想越心疼,喝完一碗,自己又盛了一碗,埋头喝起来。

毕罗看他喝得见底,又伸手要去盛,刚要阻止,另一边唐律把盛汤的勺子握在手里,动手给自己盛了一碗。

毕罗:“…”她今天熬的鸡汤有特别好喝吗?

毕克芳:“阿罗今天这个鸡汤,味道不错。”

“大小姐熬的鸡汤,比我爸做得都好喝!”朱时春说:“他还没喝着过呢!等我今天回去,跟他显摆显摆!”

唐律说:“味道确实正,不油腻。”

毕罗看着被这俩人瓜分得很快见了底的鸡汤,一时无语。

“清明螺,赛过鹅。”还是毕克芳用公筷给两个小伙子一人舀了一勺田螺,打破僵局:“这个时候的田螺最肥。尝尝老许的手艺。”

毕罗不用别人说,自己早就吃上了,一边还说:“我觉得喝这个还是得配点小酒!”

朱时春说:“大小姐,您这爱好,跟我爸

真一模一样!”

毕罗朝他飞了个眼色:“那是,从小没在你家蹭饭不是!每次炒螺肉,都是我和朱伯伯一起吃!”

朱时春站起身:“喝什么啊大小姐,我去给你拿!”

毕罗一琢磨:“雪梅酒吧。有一阵没喝了,有点想。”她问唐律:“你要尝尝吗?”随即又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个傻问题:“待会你还要开车回去,不能酒驾。”

唐律立刻说:“我让司机来接我回去。”他表忠心:“我也想尝尝,那个雪梅酒配炒田螺。”

毕罗笑吟吟的:“可好喝了。”

好长时间了,她没像今天这么高兴,上一次喝雪梅酒,还是刚从国外回来那天,记得那时还有朱大年陪她对饮,心里却是愁云惨雾的,现在才过去一个来月,却觉得物是人非,她的心境也与那时大不相同了。看着唐律的侧脸,她忍不住想,至少那个时候,她绝对想不到自己会有一天能心平气和甚至是乐呵呵地跟这家伙一个桌吃饭,还喝她炖的鸡汤!

毕克芳看起来也很有兴致:“那个酒度数不高,我待会也来一点尝尝。”

毕罗说:“那我去让时春拿个年份短点的。”

“来喽!”朱时春一手捧着一个小酒坛:“一年陈,三年陈,喝哪个啊姐?”

毕罗指他右手:“先喝一年陈,外公说也要来一点尝尝。”

“得嘞!”朱时春一边在旁边的桌上给酒坛解封,一边说:“我就知道先生可能想

尝点,才拿了两样。”

唯独唐律脸色有异。朱时春刚才一顺嘴管毕罗叫了声“姐”,但毕罗没有任何异常反应,毕克芳也没说什么,他有点晕,小声问毕罗:“他比你小啊?”

“对啊。”毕罗特别喜欢吃朱大年炒的这道龙井虾仁,虾仁脆嫩清甜,吃一颗满口茶香,一尝就知道是朱大年的手艺:“我24岁,年初生的,他比我小一岁,唔…按生日算,快比我小两岁了。”

朱时春给几个人挨个倒了一杯,又将灌好酒的玻璃酒壶放上桌,一边状似不经意地说:“你看起来也比我们大小姐小啊,你今年…22岁?”

唐律脸皮一抽:“我谢谢你啊,我今年26了!”原以为毕罗只比自己小一岁,今天几个人认真论了回年纪才算明白,这丫头比自己小了一岁半多,早知道就应该让她改口叫哥!

朱时春一脸诧异:“真看不出来啊!”

毕罗这回也说:“还真是,我也以为你比我小呢。”

唐律用类似求助的眼神看向毕克芳,老头儿抿着嘴一乐:“唐少…看着面嫩。”

唐律:“…”这词儿他怎么听着那么新鲜呢!就毕罗这小丫头片子,皮肤白净眼睛又不大,看着就跟个刚上大学的黄毛丫头似的,他们这几位眼睛是怎么长的啊,一个两个都看着他比毕罗年纪小?

他一脸悲愤地夹了一只青团,“啊呜”咬了一口。青团的馅是细甜的红豆

沙,不知里面添了什么,还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味,吃到嘴里清甜不腻,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明天是清明,我家里也不知道订清明饭了没有…”

毕罗朝朱时春一扬下巴:“二厨在那呢,跟他说一声,明天早上你派人来取。”

唐律道了声谢,倒是毕克芳说了句:“听说你那个哥哥,也是做酒店生意的?”

言下之意,您家里这个时节,不可能缺吃少喝的。

唐律一摆手:“他那开的是酒店,吃的喝的,都是牛排啊红酒啊那一套,有中餐,也都是粥啊炒菜什么的。”他琢磨片刻,说:“要说八月十五他们可能会搞一搞,订做个月饼礼盒,送送VVIP客人什么的,但这清明饭,除了您这儿,放眼整个平城,还真没有更地道的馆子可以下订单了!”

毕克芳让他拍的浑身舒坦,也没计较他这话里的真实性,喝了一口雪梅酒,悠悠一笑:“我和阿罗商量了下,还新菜单的日子押后一周,挪到4月中旬,到时一定请唐少赏光。”

毕克芳开口相邀,那可比毕罗份量重多了。唐律连忙撂下筷子拱了拱手:“您太客气了,这是一定的。”

毕罗一声不吭,一口雪梅酒,嘬一只田螺,那滋味,别提多享受了。

第二天是清明。后来听人说,唐律还真是一大早让司机专程来四时春门口排队等着取清明饭。毕罗和毕克芳这一天也出门了。清明古代是

踏青的日子,现代人多数都将这一天作为祭祖和扫墓的日子。不过都不妨碍,现如今的公募多数都建在郊区,对于不少年轻人尤其是小孩子来说,来到郊外跟随父母长辈扫墓,尤其在不知愁的年纪,与外出踏青无异。

毕罗和毕克芳来到的地方是在平城远郊的一处墓地。这个地方不仅葬着几位毕家的先人,还有毕罗的母亲毕舜华。

毕克芳是长辈,平城的老讲究,老人在世的时候是不见小辈人的坟的,所以毕克芳只在几位先人的墓前略站了站,就去下面停车场等她了。

毕罗捧了一束白玫瑰和一捧白菊,两束花一起放在墓前。白菊代表毕克芳的心意,也应时景,白玫瑰则是毕舜华生前最爱的花。

毕罗一直觉得,毕舜华是个非常具有浪漫情怀的人。而她骨子里更像毕克芳多一些。就像毕舜华会为了一个自己心爱的男人,抛弃割舍多年的父女之情,哪怕这是她的权宜之计,在毕罗心里,她设身处地无数次地去设想时,发现自己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甚至在毕罗认为自己非常非常喜欢沈临风的时候,她自认为了对方也做不到这一点。那天她坐进沈临风车子的一瞬间,心里已经隐约有了个认证,那是个非常模糊的想法,当时的她不想去面对和承认,但事后她发现自己其实早在那个瞬间就意识到自己被沈临风摆了一道。

表面上她是个

和母亲一样向往美和自有的浪漫主义者,所以在被毕克芳管束多年之后一朝展翅,就毫不犹豫地扎进法兰西的怀抱,可本质上她是个冷静自持的利己主义者。尽管她一直不想去面对,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和人生阅历的加深,她不得不承认,她和毕克芳有着血脉相继的相似和传承。

她在毕舜华墓前站的时间有点长。一开始,她忍不住说了句:“对不起,妈妈。”

过去5年,她没有回国,自然也没能每一年都来这看看她。

后面的那些话,都在心里说了个遍。最后临走前,她想自己这一次,大概真的是最后因为曾经那点回忆,最后一次想起沈临风这个人,忍不住对毕舜华说:“我觉得我还是有一点和您挺像的。”她忍不住翘着嘴角,淡淡一笑:“我看男人的眼光,和您当年一样的烂。”

走之前,她边转身,大步向前,边头也不回地向身后挥了挥手。仿佛那里真的站了一道身影,也在向她挥手道别。

“等我将四时春经营出个正经模样,就再来这看您!”这句话,毕罗是放在心里说的,然后一路小跑下了山。

沈潘两家对于餐厅那一套的商业化运作非常熟悉,饭店内外全套古韵装潢摆设,连服务生都穿上过去店小二和丫鬟的装束,桌椅板凳杯盘碗筷都走古典路线,短时间内便频频登上电视上的美食推荐节目。与此同时,又在业内举办

记者见面会和酒会,饭店则每天晚上六点钟准时开始试吃和抽奖环节,再加上诸多手机软件的软广告植入…这么一系列的营销手法轮番轰炸,很快几乎整个平城的人都知道,平城有个“山水酒家”简直火爆了!

蟹酿橙、槐叶冷淘、梅花汤饼这些从前只能在古书上看到的玩意儿,竟然有一天能出现在现代饭店的菜谱上,山水酒家开业第一天,就吸引了无数潮人和美食爱好者的眼光。

酒店装潢颇具古风,菜肴上桌色香味俱全,拍照放到微博和朋友圈倍儿有面子,如今的年轻人最贪新鲜,一时之间,山水酒家的名气响彻全城,人人趋之若鹜。

不到一个月,城东、城西、城南都陆续开起了山水酒家的分店。

山水酒家在极短时间内火爆全程,但在许多老平城人的眼睛里,要接受它也没那么快。诸如蟹酿橙、槐叶冷淘一类的食物,四时春的菜谱上一直都有,却分门别类列在不同节气的菜单上。橙子和螃蟹都是金秋时节的产物,因此秋天吃味道最正;槐叶冷淘是用嫩槐叶榨汁和面做成,又是冷面的口感,因此春末夏初吃最适宜;梅花汤饼隆冬时节吃滋味最美…诸如此类的讲究,不仅四时春的大厨们讲究,吃了几十年四时春的老饕们更讲究,有一些老人由着家里的小辈带去山水酒家尝鲜,但只尝了一口就撂了筷子。孩子问起来,就

一句话:模样是有了,但不是那个味儿。

还有一些上了年纪的人,本身岁数就大了,对于手机软件还有电视上的广告推荐也不那么认可,因此虽听说山水酒家名声在外,却压根连门都没登过一回。

清明饭又是提前将近一个月就订好的,所以清明当天,虽然流动的客人少了一些,四时春的生意仍然不错。

第二天,四时春就挂起了暂时歇业的牌子。附近的邻里街坊有的就调侃:“这毕家大小姐一回国,餐馆一个月要歇业几回啊?”

也有眼明心亮地磨叨:“这是要有大动作了啊!”因为上头写着日期呢,歇业10天。

不少业内同行接到消息,有肉痛不已的:“10天多少流水啊!这位大小姐是烧钱点炮仗——听响玩啊!”

也有等着看好戏的,山水酒家挂在墙上那竹简上的菜品介绍和菜谱,看着怎么那么熟悉呢?四时春再连续数天歇业,这不就对上了吗?看看四时春有没有后招,看这形势,恐怕有!

当然还有摩拳擦掌坐立不安的。

至少毕罗的手机这几天就一直响个不停。

有唐律发来的礼节性问候还有跃跃欲试的发问,还有沈临风发来的小心翼翼的试探,还有个意外的惊喜:她在F国的那位中国好室友回来了,来的当天,还把毕罗丢在宿舍的那些行礼都给她打包带过来了。大包小包几个箱子堆成一座小山,毕罗一开始都没找到她

人在哪。

真的看到人时,毕罗又有点笑不出来了。

她一见到毕罗就一直在笑:“本来说紧跟着你我第二周也能回国的,结果机票出了问题,紧接着我在平城的那个朋友又不靠谱,折腾到最近才终于把一切料理好。可算见到你了!”

她把人带到自己的小房间谈心:“你要是再晚些天回来就好了。”

“怎么了?”容茵端详着她的脸色:“你会不想见我…大概只能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你不想让我掺和进去?”

毕罗一摇头:“大事都发生完了…”她三言两语将回国这些事讲了个大概,又叹了口气:“我现在实在抽不开时间,要不你刚回来,别的不说,总该带你吃几顿好的,再带你四处转转,对了,还有你的房子…”

容茵拽了拽她的手:“别的事啊我也真不麻烦你。就最后一样,你能不能容我在你这儿住上半个月?”她用手指比了比:“两周的时间,让我有个睡觉的地方,等我联络上人,最后把地点敲定了再简单装修一下,我就能住过去了。”

毕罗一听这话头就反应过来:“你盘了铺子?你要自己开甜品店?”

容茵略显羞涩的一点头:“嗯…”她扭了扭手指:“我手头有一些存款,够我交一年房租的,等一切安顿好,我那个店面楼上就能住人,是个二层的小楼。在靠近东郊的地方…太靠近城里了我也租不起。”

毕罗

替她高兴:“那也好啊!而且现在大家都喜欢往城外走,城外空气好,风景也好,谁愿意周末假期了还在城里呆着啊!”

容茵眉间似有愁容:“也没你说的那么容易。万事开头难。”

毕罗略一思索:“院子里还有间空房,我让人收拾一下,你就安心住下吧。”她站起身:“不过我估计接下来虽然咱俩住在一个院,但你也见不到我几次,四时春最近在忙内部装修,还有其他许多杂七杂八的事,没人盯着不行。”

容茵也跟着她站起来,她上前拥抱了下毕罗,说:“能让我在这住两周的时间,已经非常棒了。”她松开这个怀抱,说:“我真替你高兴,毕罗。虽然沈临风的那件事确实让人伤心,但现在的你跟过去也不同了。”

毕罗收到一条微信,两个人一边下楼往外走,一边聊天。毕罗说:“我怎么跟过去不一样了。”

容茵并不是话密的人,她琢磨一会儿,才说:“你看起来比过去开朗了,神采飞扬的,虽然现在餐馆有暂时的困难,你外公的身体也需要调养,但看你的神情我就知道,这一切都不会难倒你。”

毕罗被她说的一笑:“我相信你也一样。”

容茵情不自禁地点点头:“现在就有一点跟你一样。”她笑着说:“我虽然有了栖身之所,但接下来每一天都要往外跑。”

毕罗拉了拉她的手:“在我这,吃饭不用愁。”她拿过手

机,将朱时春的微信号分享给她:“我待会跟他说清,你一日三餐想吃什么,只要在家,提前跟他说,他做好了直接给你送过来。”

四时春虽然对外歇业,后厨的这些人却没一个歇着的。

4月的新菜单正式出炉了。这份新菜单,一部分菜式是毕罗从四时春原有的菜谱上直接挪过来的,也就是每年到了这个季节,客人们来四时春都会吃到的常例。毕克芳当初珍而重之交付给毕罗的那本菜谱虽然丢了,但这么重要的东西,家里不可能没有拓本,毕罗将春季相关的这一部分狠狠吃透,祖孙俩研究了好几个白天,最终敲定了新菜单上将近一半的菜式。另外一些菜式,则称得上毕克芳的私藏了,老爷子虽然年纪大了,记性却一点不差,将做菜的主要步骤和注意事项口述下来,让毕罗记好,就成了新菜单上的一些从未对外公开过的“新菜式”。

而毕罗自己独创的菜式,在经过毕老爷子的严格把关后,并不纳入四时春4月份的新菜单,也不体现在任何纸质或电子版的菜谱上,因为这些菜并不会放到四时春的主楼正式出售。

有了这么多新菜式要练习,厨师们自然忙得不可开交。餐厅的十几个服务生也各个脚不沾地。毕罗为四时春新设计的装潢虽然并不复杂,但贴墙纸也是个浩大的工程,还有桌椅板凳的全套定制,厨具全部换新,灯具和

其他一些零碎就不说了,还添加了一些新的小摆件,以及毕罗为即将前来用餐的第一批人准备的定制礼物。

与此同时,因为容茵的意外回归,毕罗有一件事也需要她帮忙。她和容茵两人分别去从前在F国经常玩的各大学校论坛发帖,本校的同学录他们暂时没有启用,主要是怕惊动了沈临风,F国以外的一些国家,唐律都可以帮忙,他手底下人多,大多精通外语,并且非常具有保密意识,这件事一开始做起来有点困难,几天后就初见成效,毕罗的客人名单很快排满。

真正忙碌的人总觉得时间是不够用的。毕罗只觉得眨眼间就到了四时春正式营业的日子。这一天傍晚时分,四时春大门外的街道两旁,车队越排越长,左近的老邻居见了,也都跟着凑起了热闹,不想刚到门口,就见个脸圆圆青衫长裤打扮的女孩子主动上前:“大家都是老邻居,我们先生特意吩咐,提前给大家腾出两张桌来,大家一块聚一聚,吃得尽兴!”

能在这个节骨眼掐着时间凑上前的,要么是真离得近,要么就是真正的老客人,还各个是老饕,嘴刁,爱吃,还爱凑毕家的热闹。圆脸女孩子这句话一出口,大家伙都来了兴致,有人立刻就说:“我就说老毕最念旧情了!这关起门来捣鼓一阵,看样子是又捣鼓吃好吃的了!”

另一个说:“可不是!这阵仗还真让

我想起当年的光景。那时候也是因为乱七八糟的事店铺停了一阵子,等开了门,嘿呦那好吃的!从桌子这头摆到那头!老毕也是跟今天一样,说一定要先请咱们这些老邻居搓一顿!”

也有好打听的:“姑娘,我瞅着你眼熟啊!”

圆脸女孩子露齿一笑:“我现在负责大堂,待会您各位有什么建议或者吃着好的,尽管喊我。”她将一群老客人安顿在一楼最敞亮的两张大桌上,又招呼另外两个服务员过来,自己又往大门方向去了。

“合着刚这个是大堂经理啊?”

另一个咧着嘴乐:“你才看出来啊!”

“之前那个赵经理走了?”

“走得好!那小子平时跟人说个话,那眼睛能翻过天去!早换早好了!”

女人的关注点更在别处:“我看这里头的装潢摆设,好像大变样了!”

“这桌椅板凳都是新欢的,老毕头儿这回可是大出血啦!”

“你们看这些服务员穿的,上面就是那种斜襟小衫,下面配个黑裤子,看着还挺古典的。”

“这个叫改良汉服。”一个人笑呵呵地解释说:“我家闺女平时就喜欢捣鼓这个,不过她更爱穿裙子!”

“那还不是咱们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甭管什么改良不改良的,看着就是有味道。”

站在旁边的一个女服务生笑着说:“待会等菜上来,您各位尝尝,是不是更有味道。”

大家伙先是一静,接着聊起这饮食经来,更

是七嘴八舌好不热闹。

三楼的走廊里,毕克芳拄着拐杖静静看着,面容一派平静,唯有眼睛里飞快闪烁的笑意和紧紧攥着拐杖的手指泄露了些许心思。一旁,朱大年轻声说:“先生,客人陆续来了,我先去后厨。”

毕克芳点了点头。朱大年斟酌片刻,低声问:“先生,小院那边…”

毕克芳说:“有唐少跟着,问题不大。”他唇角倾斜出淡淡的笑,说:“阿罗这孩子有自己的想法,让他们年轻人折腾去,你跟我一块把四时春守好,就够了。”

朱大年点头称是。

毕克芳见他眉头微微攒着,便又多点了句:“不是还有时春吗?你要实在不放心,就让时春多跑两趟,两头看着点。”

“那行,我让那小子勤跑着点。”说完他不再迟疑,转身就走。得了毕克芳的这句话,朱大年才真正放了心。与其说他放心不下毕罗那边事务,不如说他其实放心不下让毕罗和唐律两个人单独相处。虽说唐律之前帮过忙,但朱大年性格执拗,对一个人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务必要多经历一些事才能有切实改观,让他撒手不管把大小姐和唐律那小魔王搁在一块,他心里怎么想怎么不踏实。

前面的三层小楼打开门做生意,但真正的重头戏,却在小楼后头的这座院子。院子单开了一道小门,一路走进来是四四方方的老式四合院,屋前两棵柿子树长得高高的

,这个时候自然是看不到果子的。几丛西府海棠开得正艳,傍晚的霞光落在花瓣上,竟让人分不出是天边斑斓的霞光更亮眼,还是砌粉堆雪般的海棠更娇妍。

不远处摆了藤桌椅,毕罗邀唐律一块坐了,递了杯柠檬冰水过去:“也没说让你忙前忙后,这一头汗真不知道你怎么跑出来的。”

唐律斜了她一眼:“知道你这后头的院子是有门道的,但那前头,你真就装修装修、换个菜谱就完事啊?”

毕罗一摊手:“老实说,哪怕不装修,就光靠那些新菜式,我也觉得很靠谱。”

唐律含了一口柠檬水在嘴里,不上不下得卡在嗓子眼那,好悬没噎死。他有点赌气地把杯子往桌上一墩:“行,那就当我多事了。”

毕罗似笑非笑地看他:“不尝尝我琢磨出来的那些新菜就走?”

唐律刚站起身,也不知道是听到她说的话,还是被她那一眼看的,又坐了回去。他端起杯子,没好气地晃了晃:“反正我这是瞎操心了。”

毕罗说:“那你跟我说说,你这一半天都忙什么了?”跑这一头汗,难道是去接人?

唐律睨她:“就许你卖关子!”

毕罗突然觉得,十来天没见,这位少爷最近火气有点大啊。想了想,她说:“炉子上熬着老鸭汤呢,待会我让人给你端一碗,祛火。”

唐律:“…”他这一身火气是为谁辛苦为谁忙的?忙完了一句夸奖没听着,还

在这挨挤兑。他心里恨恨地想,等待会前面人气暴增,看这丫头怎么谢自己!

说着话,第一拨客人已经进了门。唐律一听到那叽里呱啦的外语就扭过头,果然,跟在服务生后头一水金发碧眼的老外,有的见到毕罗,还高兴地朝她直招手:“Laura!”

Laura?这丫头片子在国外留学时用的名字?唐律转回头一看,果然毕罗已经站起身,朝对方迎了过去。

那是个满头银发的外国老头,别看人家一头银发,脸上也不少皱纹,但那块头比唐律还高还状实。

唐律跟过去就见毕罗和对方先来了个吻颊礼:“…”

银发老头见唐律也跟过来,叽里咕噜说了句什么,毕罗脸色微红,连忙摇了摇头。

唐律听不懂对方的语音,但不妨碍他跟人交流,他极坦然地朝对方一伸手:“唐律。”然后用英文说了句:“很高兴认识你,你可以叫我唐。”

对方很快切换成英文,和唐律握手问好,两人交换了名字,唐律接着用英文问:“您来平城,是为公事,还是来旅游玩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