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公主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让我干什么?”

文安公主镇定的重复:“去太平观清修。”

“凭什么?”乐安公主杏眼圆睁:“我干嘛要去观里?这是皇上的意思吗?”

“这是宗令的意思。”也等于是皇上的意思。要知道泽亲王是有名的好好先生,又上了年纪。轻易绝不会愿意与人为难,更不愿意结仇。对乐安的公主的处置,如果没有皇上的首肯,宗正也没那权利。

乐安公主嚷起来:“我不去!我又没杀人放火。凭什么把我关起来?”

“不是要把你关起来。”文安公主耐心的劝解她:“这也是为了你好。你知道不知道,参奏你那件事情的折子比你到京城还早,已经躺在皇上的御案上了。那些御史的笔可是杀人不见血啊。你在驸马重病去世期间纵情冶游,强夺人夫。逼死人子这些事情,京城里马上就会传开,让你去太平观,也是要让你先避避风头的意思。”

看乐安公主还是不为所动,文安公主轻声说:“你上次离京的时候不是说你体弱吗?驸马去世的时候你也没回京城,现在却突然回来了,外人必然要说你毫无夫妻情义,这时候你不宜在人前露面,去太平观的话,就说你是继续去休养的,那儿还有温泉,你在那里住着也舒坦。”

“别哄我了。那地方荒无人烟,走十里都见不着一个人,不都是皇帝没了后宫那些女人的去处吗?那就是个等死的地儿。”

“净胡说。你去和那些人怎么能一样?你不过是避风头,等事情风平浪静没人提起你再回来。对外说你身体还虚弱,在那里调养,也是为了故去的驸马诵经祈福,这样对你的名声也有好处。时间不用太长,只要个一两年…”

“一两年?别说一两年,一两天我也待不了!在那儿我会憋死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这是什么人出的主意?这人肯定是我的仇人,要不然不会出这么恶毒的主意来对付我。”

她这么油盐不进,文安公主也觉得头疼。

“我这不是同你商量,只是告诉你,这件事情虽是宗正寺出面,但皇上也是这个意思。”

“皇上…皇上怎么能这样对我?”乐安公主眼圈儿红了:“我要进宫!我要见皇上。”

这丫头还和十来岁的时候一样,从来不承认自己有错,有错也是旁人的错,与她无关。

她早已经嫁人成家,三十来岁的人了,自己该为自己做的事情负责任。文安公主太了解她了,平时看着好好的,一见个清俊些的男人就全身骨头发轻,眼波声音都立马跟掺了十斤蜜糖一样叫人发腻,总要寻机会上前兜搭。她说没有和那个梁宽守结为夫妻的意思,这个文安公主相信,可是她必定是和人拉拉扯扯牵绊不轻,没准儿露水姻缘早结下了。

从前为这性情,她也没少受教训,可是一点儿记性都不长,好话歹话说尽,她都是这耳朵进那耳朵出,转个脸儿依然故我。文安公主以前为了她也没少生气,可是能怎么办呢?总不能打死她啊?记得以前她出了错被母妃责罚,跪着抄女四书,两腿最后都站不起来了,疼的龇牙咧嘴的,迎面有一队侍卫经过,她两只眼珠子就象被吸住了似的跟着人家转,好半晌才记起来喊疼。打那时候起母妃也死了心了,实在没法儿管教。

就她这性情来看,让她去太平观那种连只公蚊子都没有的地方待着,确实比杀了她还难受。

“这样吧。”文安公主说:“我陪你一起去太平观好不好?你怕没有说话的人,我陪着你咱们姐妹俩做伴。山里的温泉好,听说多泡泡温泉,人的皮肤会光洁柔嫩,连皱纹都不生呢。”

“要去你去,我才不去。我和你能一样吗?你从小就闷,捧本书能美滋滋的看一天一动都不动,反正现在你也没驸马了,待在哪儿都一样,我可不行。我回京里来还以为亲人都在这里,准会为我撑腰,替我洗清那些乱扣在我头上的污名,可没想到谁也指望不上,早知道我还不如不回来。”

文安公主站起身来,要不是她修养好,一杯茶都能泼她脸上去:“既然你不指望我,还来我这里做什么?”

“你不是我姐吗?我不去什么太平观,我就待在你这里跟你做伴还不行?你的名声那么好,对旁人就说你在管教我,旁人肯定不会多议论的。”

为什么听着她说这样的话,文安公主一点都不觉意外呢?

这种理直气壮赖着旁人替她撑腰,让文安用自己的名声为她背书保证的事,从小到大不知道有过多少回了。连小时候去宫学不写功课的时候,也会跟师傅辩解说她写了,只是不小心推倒烛台烧掉了,或许随便一个什么理由,她总会记得拉上一个证人,有时候是文安,有时候是阳安,甚至连小妹妹云安都会被她利用,在那种情形下帮她圆个谎好蒙混过关。

就象现在,文安可以百分百确定,自己只要一点头,她准会好话如潮,把姐妹情谊夸的比真金还真,可是用不了两天,她就会花枝招展若无其事的出门,哪儿的年轻男人多专往哪儿钻,名声这种东西她从来就没在乎过,别人的名声她就更不会在乎了。

一百八十四 决定

当年的姐妹,现在只剩下三个了。大姐姐容安公主身子弱,长年卧病在床。阳安、慧安和云安都已经不在了。云安小妹妹当时年纪尚幼还没出嫁,平日里大家都唤乳名,到她死时当然也没有封号,这还是后来才又给她追封的。看在当年情分,也想着那些再也不能再面的亲人,文安公主一直对乐安忍让包容,有什么事能帮她都尽量的帮她。

就象这回这件事,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乐安公主这事儿有人在里头吹风拨火,拿她当枪使。为了她自个儿,为了皇上和宗室的颜面,她也该做出个反省的态度来。皇上虽然说同她们不是一母所出,但到底是手足,还是有情分的——可那也得她自己识趣啊。

她到太平观去,对她自己名声也好,也方便别人在外头出力把这事抹平,尽量把这些流言恶语的伤害消弥无踪。又不是时间很久,一年半载的这事儿渐渐平复,她就可以离开太平观了。再说了,太平观有那么可怕吗?太平观后头的温泉很有名气,旁人想去那里调养身子,还摸不着这样的机会呢。

看她这油盐不进的样儿,文安公主也不想和她白费口舌了。宗正寺的人后半晌就过来,到时候走不走就由不得她了。有一点她是没有说错,进了太平观,想随便出来就没那么容易了,也让她安生一阵子别再四处招摇惹祸。

看文安公主不提这事儿,乐安当然也不主动提。在她想来,她就在文安公主这儿住着多好啊,既住的舒服,还不用担心外头那些事儿。她的公主府还没派人修缮过。一想到以前的事儿就恶心,恨不得推倒重盖一回。可是这是要花钱的,她的私房可经不起这么扑腾。宗正寺那里她又没什么说得上话的人,占不到便宜。要是零敲碎打的修一下,那顶什么的?房子院子还是老样子,比不修也好不哪儿去。

她这儿还美滋滋的盘算怎么跟文安公主开口借钱修房子,不过又一想。这借钱之后自己还得安排张罗。费心费力的,还怕人中饱私囊敷衍了事,那多伤脑筋啊。

不如直接跟姐姐说。让她给自己修。她人面多,尤其是认得许多那种大才子,大名士,随便拉出来都能把园子给修的美仑美奂。自己又不用花钱又不用费力的。

文安公主叫过齐尚宫,吩咐一定把午膳安排的丰盛。尤其是乐安公主喜欢吃的那水晶酥皮鸭、翡翠虾仁炒饭一定要有。

乐安公主听着心里还有点儿受宠若惊,刚刚姐姐还挺凶,一转眼儿又呵护备至了,还笑着对齐尚宫说:“不用这么麻烦。让厨房有什么就做点什么吧。”

齐尚宫是知道内情的,对乐安公主这死到临头还不自知的样子也只是恭敬的说:“材料都有限,奴婢一定交待他们小心伺候着。”

送人上路前总得给顿饱饭。您就好好儿的吃吧,太平观路挺远的。吃饱喝足好上路。

“思敏她们昨晚住下了吧?这会儿不知道她们做什么呢?”

齐尚宫不愧为公主府的大总管,什么事儿都时刻握在掌中:“姑娘们早起去喂了会儿鱼,思静姑娘想在雨中赏荷,不过思敏姑娘把她劝住了,怕坐船风大。现在姑娘们在花房赏花呢。”

“姐姐,那咱们也去花房转转?”

姐姐这儿名品花卉不少,如果有看上眼的,可以要那么几样走,公主府修缮玩之后,可以开个赏花会,邀些年轻仕子、青年才俊来赏花做诗,那多热闹。姐姐也是的,放着这么漂亮的园子,开个赏荷花会,居然就请了些青毛桃儿似的小姑娘来,扭扭捏捏说话都不大声,有什么意思?

阿青她们确实正在花房里,不过话题已经从“这些花好美”转向了一个奇怪的方向。

“玫瑰用处大着呢,象玫瑰茶,玫瑰酱,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泡蜂蜜,花瓣洗干净沥了水泡进去就行了,用沸水冲着喝,一点都不费力,特别简单谁都能做。”

“真的?回家我也试试。”李思静虚心请教:“什么花都能泡吗?”

“有的可以,有的不行。有的花可是有毒的,还有的是苦味的人,喝了对人也没什么好处。”

“听说花还可以做菜?”

“是啊,我以前见过一本食谱,里面就讲了许多用花做的菜。”那本食谱很有意思,明显就是作者自娱自乐,自掏腰包印着玩儿的,肯定也没指望卖出去,顶多也就送一二好友。这书也不知道怎么被李思谌给弄来了一本,夹在其他一堆书里头上回一起送了来。阿青翻了翻就放不下了,简直读的爱不释手。跟其他人写书专写正面的、成功的事儿大不一样,这作者事无巨细,只要他觉得值得一写的全都写上,比如他说看人家吃香椿,有一天他自己出门遇到一棵香椿树,就兴冲冲的让僮儿给他揪了不少叶子回家,又洗又拌又炸的,最后吃起来又臭又硬嚼都嚼不烂。结果后来家里人告诉他那不是香椿,只是长的跟香椿很象。而且他们不懂,吃树叶子这种东西要吃嫩叶子,不是越大越好的,净揪那大叶子,都老的可以搓麻绳了,别说嚼了,捶都捶不烂哪。

如此种种,看得阿青笑不可抑,经常要把书合起来痛笑一番,再拿起书来接着看。

除了这种失败的糗事,当然也有成功的例子,其中比较正面的尝试就是荷花、玫瑰、桂花、槐花等等这些,其他的多少总得出点倒霉事故,比如他甚至有一次把夹竹桃花当成染指甲的凤仙花摘回家来,献宝一样捧给老婆,幸好他老婆不象他那么呆,一眼就认出这玩意儿是什么东西了,要是夫妻蠢一块儿把这东西当成没毒的东西给用了,说不定要出人命哪。

本来挺风雅的在赏花。后来李思敏说了句“花不但美还有旁的用处”,话题就一路歪的拐不回来了。文安公主和乐安公主来时,她们仨已经在讨论要不要跟齐尚宫打个招呼,中午来一道玫瑰蒸鱼或是荷花粥?桂花糖莲子也不错,嗯,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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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点文安公主是赞同妹妹的,和年轻人相处。自己的心也会变得年轻起来。年轻人多好。有活力,欢乐多,不象跟自己同年纪的、或者比自己年长的人在一起那样。总是死气沉沉的。

“你们在这儿说什么呢?”

李思敏她们连忙行礼问好,文安公主笑着摆手:“别客气了,想让你们好好玩玩儿,没想到这两天倒下起雨来了。”

“下雨也好啊。天气凉爽,总比烈日当头的晒着要强。”李思敏不着痕迹的打量两位公主的脸色。可是什么也看不出来。文安公主是不用说了,可乐安公主也笑呵呵的不象有什么烦心事儿的样子。

难道自己猜错了?

以前有一回李思谌还夸她,说她不象一般的傻丫头,要是个男人。准是个做官的好材料。她之前就在猜想,乐安公主这回只怕得吃苦头,而且得赶在她在京里抛头露面之前这事儿就得办妥。怎么现在看起来,她完全没有要挨当头一刀的惶恐啊。

“我们在说中午吃什么。”

文安公主笑着说:“难道早上没吃饱?怎么这会儿就惦记起中午那一顿了?”

“刚才我们赏花的时候说起花能入药。还能做成吃的,说着说着…就饿了。”李思静非常诚实的把她们怎么讨论的交待出来了:“听说阿青姐的厨艺特别好,敏姐姐都尝过她下厨烧的菜呢。”

“是吗?”乐安公主笑着问:“真是看不出来,你们这年纪的小姑娘,很少有人喜欢下厨的,灶房里烟熏火燎,还到处油腻腻的。现在的姑娘家学厨,也都是拿起铲子做做样子,哪家也不舍得真让姑娘动手干这个。万一切着手?万一油溅着?那都要留疤的。”

“我以前不住京里,打小常帮我娘做些活儿,看着看着就学会了,她不得空的时候,我就在家里做做饭。”

“吴姑娘真是孝顺。”文安公主知道吴家之前都在乡下生活,不过看着吴姑娘的样子,无论如何都不象是个乡下姑娘。

中午饭吃的皆大欢喜,有李思静要的花瓣做的菜,也有齐尚宫给乐安公主特意吩咐的她爱吃的饭菜。阿青因为昨天终于见着某个人全须全尾太太平平的回京了,心情特别好,哪怕阴云密布她也能看成鸟语花香。汤喝着美味,公主府住着也很舒坦。可是旁人家再好也没有自己家好。要不…再住一晚上,明儿就告辞吧?

一天一晚都没有听见小石头的声音阿青觉得特别不自在。这孩子吃的香,睡的实,能翻身了,据说快长牙了,最近很可能就要会坐,会爬了,小孩子一天一个样儿,少看一天都觉得觉得是莫大的缺憾。

主要是,明年春天她就要嫁人了,算起来留在家里的时间也只有那么几个月了,只怕她嫁人的时候,这孩子还学不会喊姐姐呢。等真出了嫁,想回一趟娘家可就不容易了,想象养大小山一样养大这个弟弟就没机会了。

所以现在阿青是抓紧一切机会,想多陪陪他,多哄哄他。小孩子就是有那种魔力,让人的心都只为了他跳动。他高兴你也高兴,他难受你也得跟着难受。那身上一碰就颤巍巍的小肥肉,那笑起来还没有长牙的小嘴,剃光了胎发显得更大的大脑门…

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阿青觉得她想念侄子比想念李思谌的次数可要多多了。一个时辰里她能想起小石头好几次,可是能想起李思谌一次就不错了。

小石头肯定也会想她吧?这么好的姐姐,天天抱他哄他陪他玩儿,给他做好吃的,也不知道自己在家,赵妈妈做的米糊糊菜糊糊他吃得惯吗?会给他捣水果泥吗?哄他的人知道他喜欢被人家抓小脚丫吗?每次抓都笑得咯咯响。

“阿青姐,你在想什么呢?”

“想我弟弟。”阿青小声说。

李思敏秒懂了。她也见过小石头,真是个招人爱的胖娃娃。那个白,那个胖,那个逗乐啊。跟一般小孩子爱哭不一样,小石头不爱哭,他招逗,一逗就笑,李思敏上次去吴家还抱过他呢,抱着那个软啊…身上带着好闻的奶香味儿。可是抱不久,因为他吃的好,沉甸甸的特别压手,李思敏又不大抱孩子,姿势僵硬,没抱一会儿就觉得两个膀子坚持不住,只能依依不舍的还给奶娘来抱。

抱不了归抱不了,可是那胖娃娃可让李思敏稀罕上了,还曾经想能不能把这娃娃借回去玩两天…晚上抱着这么个香喷喷的小肥包睡觉,那得有多美啊。不过跟人家借钱借东西还都好说,想借人家的的娃娃…这个肯定没人会借的。

“你一说我也想他了。”李思敏小声问:“是不是在这做客不自在?你再忍两天吧,文安姑母在京里人缘很好的,你住个两天,出去以后旁人说姑母她对你也另眼相看,对你的名声有好处的。”

这个阿青懂,吴婶昨天让人把行李带来的时候,也委婉的托人转告了她这事儿。怎么说呢,旁人对吴家的印象总是觉得他们是乡下来的泥腿子,完全无视了吴家原籍就在京城的事实。如果文安公主喜欢她,留她在府上盘亘小住,那就等于在她身上盖了一个相当于“权威认证”“专家推荐”的大印,别人再想说闲话,也得掂量掂量了。

“可是…”

阿青这两天有点儿事想不通。

一开始她觉得文安公主请她,会不会是有什么不好的用意,比如,是不是安郡王府的人想给她难看或是想对她出点儿损招儿。来了之后她发现是自己想多了,文安公主全无恶意,甚至还对她充满善意。

可是她和公主素不相识,公主怎么突然会对她好呢?是谁在公主面前提过她,说过好话?

她原想是不是思敏,可是思敏也对这事儿很意外。她又想会不会是李思谌,结果李思谌昨天来也对这事儿不知情。

那会是谁呢?

一百八十五 送别

阿青还突发其想觉得,会不会是杨夫人啊?昨天在这儿碰见她,真是很意外啊。不过想想也知道自己想多了,杨夫人和她只是萍水相逢,比陌生人稍好一点,昨天看见她的时候,杨夫人自己都很意外。

可惜这话不能直接去向文安公主套问。

用过饭之后,李思静习惯性想歇一会儿午觉。天冷的时候就算了,暑天里中午不睡一会儿,一整个下午和晚上都没有精神。可是李思敏已经从齐尚宫那里得到了足够的暗示,吃完饭就主动向文安公主告辞,说出来时候不短了,得先回去,等下回天气好转了,人也聚齐了再来好好赏一回花游一回园。李思静有点儿舍不得走,好不容易摆脱了唠叨的娘亲和妈妈们,公主府又自在园子又漂亮,关键是还有李思敏和吴姑娘陪着,三个人多自在多有趣儿啊,现在就走真有些舍不得。

可是既然李思敏和阿青都说要走,她一个人留下也没有意思。

文安公主果然没有多留她们,毕竟等下的场面让小姑娘们看了不好。就算瞒着她们把乐安送走了,转过脸来她们见着少了一个人,岂有不问的?到时候她怎么说啊?难道告诉她们,你们乐安姑母惹出了祸事被送进山里的道观清修去了?

真是巧,事情都赶在一起了。

三位姑娘告辞之后,乐安公主犹不知大祸降临,还乐呵呵的捧着一碗冰酪吃。本来文安公主是不肯答应给她吃这种东西的,可是一想她这么一去…算了,想吃点什么就吃点什么吧。

乐安公主笑着舀了一勺:“姐姐,你也尝尝吧。好吃的。”

“我不吃,吃了凉的东西,回头受罪的是自己。”肠胃消受不了,而且到了月事的时候,寒气在体内发作起来,那才够受的呢。

“这也顾忌,那也顾忌…”乐安公主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

乐安抬起头来:“姐姐。你从小就是人人夸赞。可是你真的随着自己的心意做过什么事情吗?不用管别人怎么想,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哪怕就一回。你有吗?姐姐啊,你们都活的太累,也太假了。”

文安公主听惯了她的疯话,这句话刚一听到她没有多想什么。姐妹俩坐在窗下。乐安望着窗外:“真是扫兴,偏偏遇着下雨。你的客人也走了。其实多留她们住几天,也可以做做伴嘛。对了…那个吴姑娘,生的可真好。我觉得她有点面善,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她?”

“你能在哪里见到她啊?”

“也是。”乐安公主想想。自己之前确实不曾见过她,她才多大点年纪。可是看着她的时候,确实觉得有些…

文安公主心里存着事。总是心神不宁的。宗正寺的人应该已经预备好上路的事情了,文安公主这里也给她收拾了很多东西。替换衣裳、茶叶、药材、熏香,笔墨和书本这些自然是要带的。如果她在太平观的时候能抄抄女四书,经书,那就再好不过了。可是想也知道,能把她送去就不错了,还指望她能坐下来老实抄书那是不可能的。

她刚才说什么?

有没有按自己心意做过什么事?

那当然有,而且有很多。她也有过任性的时候…

不,好象不是。

即使是她想偷偷做些不被规矩礼法允许的事,或是想要任性一回的时候,她也会先想到后果,权衡判断之后,再决定怎么去做。

这样的话,在乐安的口中,就不能算是真正的随心所欲吧?

可是…文安公主嘴角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有点苍凉。

谁能不管旁人,只管自个儿?就象乐安公主说的,她活的不累,也不虚假。可是她身边的人都被她牵连的疲惫不堪,甚至用一个又一个的谎言为她掩饰。人活在这世上,就得守着这世上的规矩。象她们这样的金枝玉叶,就算是死了,身后事也得按足规矩,按部就班,一样都错不得。

光说旁人一直管束她,可是她也一直享受着身为公主带来的富贵荣华。

乐安公主才没她想的那么多,想东想西的,也太耗心力了。她只愿意花功夫在打扮自己上头,还有就是如何找乐子。现在她最大的烦恼,一是赶紧摆平梁家的事,二是好好保养自己的容颜,京城最好的脂米分铺子当年是满盈香,现在不知道是哪一家了。当年那种…

听着外面的人声,乐安公主愣了一下,转头看姐姐:“这又有客人?”

“是宗正寺的人。”文安公主轻声说:“他们会护送你去太平观,即刻就动身。”

乐安公主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她,文安公主静静的和她对视。

“你骗我!”

“我骗了你什么?早上我已经告诉过你,太平观你一定要去,这是皇上的意思。”

“我说了我不去!”

“你凭什么不去呢?”文安公主没再同她就这个话题纠结下去,齐尚宫笑着过来说:“东西都预备好了,一应吃穿用度都有。宗正寺左丞亲自过来办这趟差,论理,他也是公主的晚辈,准保一路把您伺候的舒舒服服的。公主到了太平观,倘若缺什么少什么东西,也只管让人捎信回来,我们这里备齐了会送过去的。”

乐安公主重复了一句:“我不去。”

齐尚宫象是没听到她的话一样,仍然笑着说:“刚才奴婢吩咐厨房,给您做了些糕点带着路上吃,今晚怕是不能赶到山上了,幸好山下还有驿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