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妈妈和桃枝端着托盘出去,大妞转头说:“我还是更喜欢吃姐姐你做的点心。”
“赵妈妈手艺确实不错。”阿青说:“上次做鱼的时候,赵妈妈做的比我要好。”
“那不一样。”大妞也说不上来什么不一样,反正她就是更喜欢吃阿青做的东西。
吃着东西也没耽误大妞说话,她手舞足蹈,眉飞色舞。在她的形容之中,张伯那英明果决的都不是人了,那是扁鹊再世,华佗重生!
阿青忍着笑,托着腮听她说。
以前大妞是不太喜欢提张伯的。
是的…阿青回想了一下从前的事,大妞对张伯整天做的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她也从来没露出这样“与有荣焉”的神情。
这对父女的关系还曾经一度非常僵硬。大妞总觉得张伯是个骗子…
没错,就是骗子。
整天不知道在鼓捣些什么烂草药,除了给人接接骨就是给牛马接生,脾气还怪的要命。
母亲的早逝一直是大妞的心病。在她看来,自家既然有医有药,那她娘怎么会救不回来的呢?所以结果还是张伯是个骗子,整天装神弄鬼的骗人。
但是随着她渐渐长大,渐渐懂事,对事情的看法也渐渐有了改变。
现在看来,大妞和张伯父女之间终于算是和解了吧?
阿青也由衷的替他们高兴。
吃饱喝足,大妞一抹嘴:“姐,你这几天有空没?”
“嗯,没什么事,你有事?”
“那姐你帮我改下衣服吧。”大妞站起身来,扯扯袖子:“这袖子太大了,干活儿很不方便,今天差点把包好的药都给带翻了。还有,还有,”她揪起衣裳的下摆:“下面也不用这么长,走路碍事,给我截短点儿。”
“真碍事啊?”阿青扯过她的裙子看了一眼,倒确实有些踩踏过的痕迹。要是按平时的步速走,不大可能会踩着裙子。可是要是干起活儿忙起来,那就说不好了。
“可是你的衣裳做的时候就已经做的比较合身了。”当时大妞就说了,别做的宽袍大袖的,活动不方便,所以她的袖子已经收紧了,裙幅也没有那么大,吴婶当时还说呢,这么改已经不妥了,大妞如果还要改…那吴婶非气坏了不可。
不过大妞说的也有道理,她整天在柜上忙活,衣服不能讲究美观,得讲求实用。
“那成,回来我给你改。”不过考虑到吴婶的心情,阿青建议她:“我帮你改两件,你放在药铺里,去的时候换上,等回家的时候再换下来。”
大妞也不傻,一想就明白干嘛要这样折腾了。
“成啊。”大妞说:“那姐你有空的时候想着帮我改吧。”
阿青一口答应下来,转过头一想,大妞八成根本没把自己有丫鬟这件事记住吧?她明明有个针线活儿最好的丫头桃花啊,为毛这要抓苦力干活还是一口一个姐的找上自己呢?
难道她和桃花处的不好?桃花看起来很本分,难道私下里其实并不服管?
已经到了平时该休息的时辰了,可是让大妞这么一折腾,阿青睡意全无。
她半侧过身,曲起一条手臂枕在脑后,听着窗外时不时刮过的风声。
今天她有些意外。
本来她以为…李思敏会约她出去,是另一个人的授意,今天说不定也会见到他。
但是这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李思敏的安排很周到,阿青今天确实过的很单纯也很愉快。
就是…觉得少了些什么。
可能是因为原来设想中会出现的人并没有出现,所以她有些…失落?
不不,肯定不是失落,为了一个根本不了解的人有什么好失落的。
但也不是完全不了解…
阿青上半夜没怎么睡踏实,下半夜又觉得炕烧得太热。可是到底是十几岁的年纪,早上起来还是神采熠熠,一张脸如清水出芙蓉,秀美如画。吴婶也已经起身了,她已经显怀,穿着宽松的衣裙,头发松松的挽了髻,一见阿青就笑着说:“天儿这么冷,你起这么早做什么?该多睡一会儿。”
“醒了睡不着了。”
“昨天听赵妈妈说,大妞和张伯晚上回来的时候饭都没有吃,药铺里出了什么事?”
“听说是个急症。”阿青尽量和缓的把昨天的事情跟吴婶说了,吴婶一边合掌念佛,一边笑着说:“幸好是救过来了,你张伯是有真本事的,这么一来,他的药铺的名声应该是打响了,以后生意应该会比从前好的。”
吴婶要不提,阿青还真没想到这一点。
对啊,药铺是新开的,旁人肯定对坐堂大夫的医术信不过。经过昨天的事情之后,旁人对张伯的看法一定会有所改观的。
九十八 来客
经过这件事,药铺的生意应该会比从前好。
吴婶说:“跟赵妈妈说说,今天多采办些菜蔬鱼肉,咱们办一桌席,也替你张伯庆贺庆贺,救人一命可是积功德的好事,以后铺子生意肯定也会好的。”
“好。”
吴婶就让桃枝去叫赵妈妈过来,吩咐她支了钱去采买,赵妈妈笑着应下来,还说:“这果真是件大好事,奴婢一定会用心整治酒菜的。”
赵妈妈报了一串菜名供吴婶和阿青参详。一些中看不中吃的样子菜就完全不必要了,挑各人喜欢的菜列了一张单子,赵妈妈就按这张单子去采买。
阿青陪吴婶说话的时候,桃叶正领着桃核收拾屋子。
她们姑娘住的屋子是三间厢房,平时看书写字做针线都在东屋里,西屋则是卧房。屋子虽然不大,但是姑娘一个人住是绰绰有余的,十分宽敞。
屋里的东西都摆放的井井有条,各归各位,没什么需要着意打扫的,桃叶将窗子打开通风,一推开窗,两只猫一前一后的跳上了窗台,倒把桃叶吓了一跳。
“哎呀,美人。”
桃叶没喊错,这俩猫有名字了,大妞给取的,身上斑点大的叫大美人,斑点小的叫小美人。因为这俩是一窝生的,抱过来的时候不知道哪只是姐姐哪只是妹妹,所以干脆就以斑点来决定排序了。
大小美人优雅的从窗台上跃下。轻悄无声的从门帷缝里又钻了出去。
桃叶赶紧看它们跑过的地方有没有留下爪子印,要是有的话得赶紧擦干净。
虽然说自家姑娘不讨厌猫爪印,甚至还画过一副美人图。图上除了大小美人,还各有一行它们的爪子印,跟五瓣小梅花似的,十分可爱趣致。但是桃叶想,这画上的爪子印,跟印在桌巾椅盖上的爪子灰印肯定不是一回事儿。
屋里很快收拾好了,桃叶把昨天姑娘穿过的衣裳也都拿出来看过了。衣裳并没有脏污,只是因为来去坐车揉搓。有些地方都皱了,得拿去烫平熨干才好收起来。
姑娘这一季做了四身儿衣裳,按着一般习惯,新衣裳留着出门穿。平时就穿家常旧衣。可要桃叶说,自家姑娘不管穿新衣还是旧衣,穿绫罗还是粗布,都是一样的美貌。明明都是一样长着一张嘴巴两只眼,可人家怎么就这么会长,这么美,叫人怎么都看不够。
“桃叶姐姐?”
“桃花?”桃叶正好掸完了灰,应了一声探头往外看:“快进来吧,你怎么这会儿过来了?有事?”
桃花可是轻易不出门的。
“我来还针盒。”桃花说:“上回针断了来跟你借针。针盒一直放我那里没还你呢。”除了这件事,桃花还抱着个包袱:“我们姑娘打发我送了件衣裳来。”
“衣裳?”桃叶好奇的过来,拆开包袱皮。抖开衣裳看了一眼。
明显不是新衣裳,起码穿过一水了。
那是要缝补?
桃叶有点不明白了,一来要缝补衣裳的话,放着桃花这个现成的好手艺不用来找她们是舍近求远啊,再说…这衣裳前后看过,没有破损。
“送这个过来做什么?”
桃花也是一脸纳闷:“姑娘没说。只让我送过来。”
阿青一回来就看见搭在椅子上的衣裳了。
桃叶说:“桃花刚才送来的,可她也不知道送来做什么。”
“我知道。”阿青笑笑。先去洗了手,然后把衣裳抖一抖铺开。
“把尺子给我。”
桃叶手脚麻利的开了抽屉把尺子取来,阿青先量了一下袖筒,又量了一下下摆。
要把袖子收窄并不困难,其实桃叶她们的衣裳袖子都是比较窄的,毕竟她们天天要做活,按她们那样改就行了。至于下摆截去多少也好办,这件衣裳就是昨天大妞穿的那套,下摆还有她踩到的痕迹,看来也不用截去太多,半尺略少了些,一尺可能又太多了点儿,毕竟截过之后还要收边。
桃叶已经看出来自家姑娘这是要怎么改动了,体贴的把剪刀顶指针线全捧过来了。
阿青决定了截多长,用画粉做了个标记。
“姑娘,这是要帮张姑娘改衣裳吗?”
“她嫌干活儿不方便,袖子大碍事,裙子长了会绊跤,昨天晚上和我说让我帮她改一改。”
“可是这一改…”桃叶犹豫了一下才说:“这衣裳是今年新做的,出门做客穿都很体面。改了以后,就不好穿出门了。”
“那也没有办法,她今年个头儿又长了,去年冬天做的衣裳现在都不能穿了。”
而且他们因为搬迁的原因,路上不方便携带太多东西,很多旧衣只好抛弃了——当然,那些旧衣确确实实是旧衣了,即使带来,现在穿也很不合身。
“先改了这件再说吧。”阿青做好标记,桃叶帮她捏着另一端,一剪刀直接从头划到尾,绸布被裁开时发出一道清脆的裂帛声。
桃叶把裁下的那截裙角收起来。这时候大家可没有浪费的习惯,针头线脑布边都要收好,保不齐什么时候就有用。
不过桃叶还是纳闷。
这么简单的活计,张姑娘哪怕自己做不了,现放着一个桃花,她手艺可是好的很,怎么还舍近求远的让她们姑娘做?
阿青挑好了线,刚缝了几针,就听见外头门响,还有唐妈妈同人招呼说话的声音。
家里来客人了?
阿青放下针线,站在窗前往外看了一眼。隔着一道门,听不太清楚。
吴叔升官之后,家里的应酬比以往多了许多。有时候会有吴叔的下属会打发人送些东西来,倒并不贵重,有时候就是一篓枣子,或是两样从老家带来的土产之类。
“桃核,你去前面看看。”
桃核应了一声出了门,过了片刻就回来了:“姑娘,是孙夫人来了。”
孙夫人这会儿怎么会过来?
孙夫人既然过来,阿青是要去问安的。桃叶服侍她换了件衣裳,又重新理了发髻首饰,才陪着阿青去了吴婶的正屋。
孙夫人正和吴婶说话,吴婶很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她这个年纪有孕,总是不好意思的。孙夫人比她年长几岁,正嘱咐她一些该注意的事情。
阿青进来向孙夫人问安,孙夫人笑着说:“好些日子没见你母亲了,今天正好出门,顺路来瞧瞧她。”
阿青笑着说:“您来的正好,我娘一个人在屋里闷着没事情做,就盼着有人来能说说话呢。”
孙夫人当然不是空手来的,她还带来了一些小衣服、襁褓,玩具,这些东西还都不是新的,一看就知道是用过的。
“这是哲儿小时候用过的东西,穿的用的我都让人拆洗过晒过了,这些玩具都用滚水烫过的。”
吴婶十分感激,连连向孙夫人道谢。
要说送礼,孙夫人当然不至于送不起礼物拿这些旧物来打发她。这些东西是孙哲用过的,兆头好。孙夫人肯定了解她的心事,知道她一心盼着生儿子,才把自己幼子用过的东西拿过来给她。
除了这些,孙夫人还带来些补品,衣料。
“这块是给你的。”孙夫人让人挑出一块料子来,在阿青身上比量了一下:“我一看这块料子就想起你来了,你穿一定好看。”
这料子是非常娇嫩的蔷薇红,看着仿佛带着一股春日的柔暖馨香,让人的心情都变的轻快起来了。
吴婶说:“这个给你家两位姑娘留着裁衣裳刚好,想着她做什么。”
“她们也有。”孙夫人笑着说:“这料子难得,这么娇的颜色也不知道怎么染出来的,以前从来没见过。颖儿呢她喜欢青的绿的,我给她留了一块。佩儿那里也留了一块浅黄的,这个颜色啊我一看就想起阿青来了,除了她,旁人都不配穿。”
吴婶摸了摸,细看看说:“确实不一般,这握在手里就跟一捧水似的,又滑又软。这是哪里来的料子?不是贡品吧?”
孙夫人摇头说:“不是,这是旁人去蜀地给捎回来的,据说是用了新的织染法,一共只得了这么几匹。”
这么说来,那可比贡品还金贵啊。
虽然现在说的都是客套话,可是阿青感觉孙夫人今天应该不是顺路过来,八成是有事情要和吴婶说。谢过孙夫人送的料子之后,阿青就知趣的从屋里出来了。
孙夫人多半不会留下用饭,但是他们家却不能不做准备。阿青去厨房看了看,材料倒是齐全。孙夫人要是真留下用饭,有扣肉、清蒸鱼、冬瓜盅,再烧个排骨汤,配几个小菜,也就不会失礼了。
不过,孙夫人有什么事情值得特意上门来呢?
阿青一边琢磨这事,一边替大妞把裙子先改好了。提起来比量一下,这个长度应该不会再踩到,活动比较方便。袖子因为有镶边,所以裁好之后得把镶边拼齐了再缝,比裙子要稍麻烦一些。
她咬断线头,桃叶从外头进来,托盘上端着一盅茶:“姑娘歇歇吧,要不剩下的我来缝?”
“不要紧,就这么点儿活,一会儿就缝完了。”
九十九 出门
孙夫人果然没有留下用饭,她告辞的时候阿青当然要去送,孙夫人笑着说:“过两天我要去庙里还愿,你母亲也说想求支签,可惜她现在不方便出行,你替她求也是一样的。”
“好,”阿青答应下来,又说:“总是麻烦伯母。”
孙夫人拍拍她的手:“跟我就别说这样外道的话了。”
送走了孙夫人,吴婶把阿青找了去,笑眯眯的说:“孙夫人和你说了吗?十六那日她要去进香,我不便去,你跟着一起去吧,替我求支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