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掉地上了,有点脏,人是不能吃了,但是可以拿去喂鸡。这时候的人可没有浪费食物的习惯,粒粒皆辛苦呢。
大妞也蹲下来帮她捡。一小把豆子,撒地上的不多,很快捡完了。阿青这才顾上问她:“你们家要搬去哪里?”
“爹说他老家叫沙河镇,比咱们这儿往北,要走许多天的路呢。”
这丫头有时候就是抓不着重点。
只说这么一个镇名儿,让人哪知道方位?别说远的地方了,就算他们现在住的地方,几十里以内,还有两个叫沙河的地方呢。
“是哪一州哪一府?”
“爹没说,我也没问。”大妞多排斥搬家这个消息啊,她可没那个心情主动打听。
“对了,阿青姐,你们家要搬去哪里?”
“京城。”
大妞吃惊之后就真心的问了句:“京城…那可是有钱人住的地方,你们家搬到京城去,住哪儿啊?做什么营生?京城那里能打猎吗?有地种吗?”
大妞的问题虽然有些傻气,可是也是因为她关心情切,阿青也不是不感动。
“我又没去过京城,我哪里知道呢?我爹娘说在京城有栋老房子,正请人收拾着,住的地方应该是不愁。至于做什么营生,爹娘既然开口说要搬,想来也是有打算的,总不能搬回去了大家饿死吧。”
这是当然的。
可是即使已经说了这么半天的话,大妞还是觉得这事儿很不真实。
不独她,阿青也有一样的感觉。
自家要搬的事如同迅雷不及掩耳,她这几天都浑浑噩噩的,总觉得跟在梦里似的,晕晕乎乎。可能下一刻她就会醒来,爹娘会笑着告诉她,搬家的事根本不是真的。
但是理智又知道,这事情是真的。
她已经在慢慢告诉自己,接受现实。但是没想到大妞这儿还有个炸弹等着她。两个人真说不上谁更吃惊一些。
可是吃惊之后,跟着涌上心头的就是浓浓离愁。
不管各自搬去哪里,总归,不会再象现在一样比邻而居了。现在两人交情多好,连吃个饭还要隔墙喊一声,有一碗汤两人一起喝,象今天这样做了糖豆,也头碰头的分着吃。一旦分开了,别说象现在这样总在一起抬头不见低头见,就算想让人捎一封信,可能都要隔着千山万水,经过许多时日才能送达。更多的时候,因为种种原因,根本就通不上一个消息。一次分别,可能就成了永别,此后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
大妞愣了一会儿,忽然用力抱住阿青,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可怎么办啊,这可怎么办啊!我原来想,我爹走我不走,咱们还在一起,可是现在你们也要走了。”
大青原来不想哭,可是让她这么一哭,自己心里也堵的难受。
隔壁张伯听见了大妞的哭声,过来就看见她俩抱头痛哭,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在门前站了站,索性转身走了。
过了不多会儿,吴婶过来了。
她过来的时候,大妞已经不哭了,只是刚才哭的声太大,现在气噎声堵,两眼揉的发红。
“你俩这是干什么?”
阿青忙说:“我带了点糖豆、糖花生过来给大妞吃——不想大妞告诉我说,她们家也是要搬了。”
吴婶忍着笑,面上看起来显得不太高兴的样子:“象什么样子,虽然出了正月了,可今天二月二节,你们俩就这么大哭小叫的,多不吉利。去去,把脸洗洗,再擦上点香脂,又是泪又是鼻涕的,别回头风一回小脸儿都皴了。”
大妞一向听吴婶的话。对她来说,小小年纪没了娘,就跟着张伯这么个不怎么慈爱的爹过活,吴婶在她心目的地位,其实并不亚于一个母亲了。小时候就跟着吴婶吃住,长大后学下厨学针线学道理,也都是吴婶教她。要说大妞最听谁的话,那肯定不是亲爹,而是吴婶。
“你俩真是的。”吴婶坐了下来,阿青和大妞一边一个坐在她身旁。刚洗过脸,热水滋润过的少女的脸庞显得格外青春和红润,肌肤里几乎要透出光来。阿青的美貌是不用说了,大妞
“你们哭什么?”
不问还好,一问大妞又忍不住要掉泪:“婶儿,我家要搬走了,刚刚阿青姐跟我说你们家也要迁回京城去了。咱们以后就再也不能在一处了,见不着面,说不了话…隔着那么老远,我就是再想你们,也不知道上哪儿去找你们了。”
吴婶拍拍她的手,又转头问阿青:“你也是为这个哭的?”
一大半是,还有一小时是被大妞给传染的。哭是一件很有传染力的事情,很多人看电视电影到催泪处都会哭。其实那些悲欢并不是自己的,不过是被那情节和表演感染了而已。看着别人哭,自己也跟着心酸。
“唉,也是…”吴婶摇头:“我也是刚知道,张伯过去和我们说了这事。你们其实不用哭成这样,以后见面的机会还多的是啊。”
大妞以为吴婶这是在安慰她,根本也不信。
“婶儿,你就别瞒我了。”
“不是瞒你们。”吴婶想了想:“我虽然没去过你们老家沙河镇,不过那里应该是你娘的老家,你爹是孤儿,老家不知道在哪里。说起来沙河镇距京城也不算太远,虽然不象现在这么抬抬腿就到吧,可也就是一天两天的路,哪就值得你们这么放开嗓门的大哭大闹了?”
这次连阿青都忍不住开口了:“娘,你说那镇子离京城不远吗?”
“确实不远。”吴婶点头确认:“我几时骗过你们?怎么连我的话都不信了?”
这确实是个大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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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没有写吃,实在不好用吃来做标题了。
因为我家拆迁了,现在住的出租房月底到期,我们在二十号左右还要开始搬家,一天应该不可能搬完,总得三四天吧…到时候还要再弄一次网络。唉,搬家真是一件伤筋动骨的事。
这两天胃都不舒服,还上火…
十九 芋头
不等她俩消化了这消息,吴婶又说:“张伯和咱们家商量过了,决定还是一块儿上路,这样路上有个照应。东西得尽快收拾起来。我来的时候看你扔了一院子的东西,这到底是怎么收拾的?”
大妞这才慢慢接受消化了吴婶所说的事实!
人们都是这样,大凡先听到一个坏消息,心里百般抵触难受。但是接下来再听到一个和缓些的消息,虽然说同样也改变了原来的生活方式,但是已经比第一个消息好上太多了,这么一惊再一喜,反倒有种捡了个便宜的感觉,心里也就不那么难受了。好比说你工作犯错被扣了奖金,心里挺憋屈。但是没过一会儿,因为你另一事做的好又得了一份儿奖金。虽然跟被扣的相比少了一些,但是心里仍然会觉得自己没怎么吃亏,还会转怒为喜。
大妞和阿青现在的感觉差不多都是这样的。
大妞抹抹脸,已经破涕为笑:“我刚才心里乱糟糟的,压根儿不知道怎么收拾,先把东西都从箱子柜子里翻出来了。”
吴婶不赞同的看她一眼:“东西可得好好收拾。衣裳收拾出两三身儿在路上替换的就可以了,余下的旧的可以不要,被褥也是一样。另外象天天能用得着的东西,你爹做的一些药丸散剂,你们姑娘家的梳篦妆盒,每天吃饭用的碗盏杯筷这些也要分开装好,以便随时取用。算下来需要带的东西不多,什么桌凳箱柜的这些都可以不必带。”
大妞从来没有出过远门,吴婶说什么她都直点头。
“金银细软这些不要都装在一个地方,最好多分几下,各人身上都带一些,缝在内衫、腰带上,这样比较稳妥一些。”吴婶站起身来,没好气的说:“家里外头多少事儿,我忙都忙不过来,还得分功夫管你们俩的事,哭得震天响,让人墙外头听见了还不知道咱们家出了什么事儿呢。你俩就别磨蹭了,赶紧干活儿吧。”
送走了吴婶儿,大妞的心情已经完全不同了,阿青当然要帮着她收拾收拾。
“到时候咱们离的也不算远,我干脆到你家里去住得了。长这么大我还没去过京城哪,听说京城的城楼象山一样高,城墙比咱们住的房子还要厚!还有,听说京城的地上全都铺着上好齐整的麻石条。对了,皇宫的屋顶都是金的!”
阿青笑不可抑。
这辈子她也没去过京城,但是上辈子她是去过的啊。大妞的话是夸张了一点,不过这时候的京城毫无疑问是宏伟而辉煌的,尤其是对她们这种小镇上长大,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来说尤其是这样。
“京城也不全是这样,皇上住的地方咱不说,那些有权有钱有势的人住的当然是深宅大院儿。咱们这样的平头百姓,就算也住在京城,大概也就和镇上差不太多。”又想了想,阿青还补了一句:“没准儿还不如镇上宽敞。”
“什么?”大妞十分惊异。
“因为京城人多啊,大家都住城里的话,那当然住的挤迫了。”阿青这话并非无的放矢。从古至今,京城都是繁华之地,人口稠密。唐代白居易还有那段长安居大不易的逸闻,到了现代,京城的地价同样是寸土寸金。同样的价钱,在这小镇上能买一栋七间两进的大院子,在京城大概…呃,也就够买个厕所了。
大妞想了想,并不怎么困难就接受了这个解释。
因为小镇上也是这样的。镇中心最好的宅子当然住着程家、李家,沈家这几家大户人家,他们家里都有做官的人,房顶比旁人家高,大门比别人家阔,甚至连门前的台阶都比别人家要多。
京城肯定也有穷人的。
这么一想,虽然京城在她心目中金光闪闪的形象略微褪色,可仍然不失高大上。
收拾东西不是件轻松活计,大妞本来是看什么都烦燥,拿一件扔一件的。可现在心态一变,看什么都舍不得,样样都想带走。
阿青帮她拾掇了半晌,一直起身,才觉得腰酸的厉害。
她用手捶了两下,大妞看见了,忙说:“阿青姐,你歇会儿吧。”
“没事儿。”
大妞看看天色:“不早啦,你也该回去帮吴婶做饭了。”
这倒是真的。
阿青回去的时候,吴婶已经把饭烧好了,阿青接过铲子,炒了一道白菜,又做了一道甜甜的的糖芋头。芋头蒸熟之后剥掉皮,压成芋泥,团成团子,用油炸成金黄色,再裹上糖汁儿。这工序听起来复杂,但做起来并不慢。吴婶看她这几天郁郁寡欢,今天终于是打起了精神,也高高兴兴的陪她做。
天冷,这道糖芋头一上桌就被大家争抢了个精光。这芋头团子外面甜酥,里面香糯。吴叔一口一个,也不怕烫。小山就没有他爹这么高深的抢食功力,一边烫的咝咝吸气一面还要吃。吴婶和阿青就秀气多了,因为团子里面的热气被封住,所以内芯比表面要烫。她们先咬开个口,吹吹热气,再小口小口的吃完。
一向只闷头吃不发表意见的吴叔,都对今天这道点心称赞了一句:“做的不错。”
小山的要求就更直白了:“姐,咱们明天再做吧?没吃过瘾啊。”
好吃是好吃,可是这么一盘子,一家四个人吃,感觉馋虫刚给勾出来,盘子就空了。
小山有点不满的憋了他爹一眼。一个大男人,跟他们抢甜点心吃,真好意思。
大概今天是真累着了,吃过晚饭收拾过,阿青就觉得腿发沉,全身倦怠。吴婶有点儿紧张:“你可别是吹风着凉了。”一面让她赶紧歇着,一面还去煮了姜汤端给她喝。这个土法子既便宜又实用,很多时候喝一大碗热热的姜汤发了汗,风寒就被驱散了。
炕烧的热,喝的姜汤更是让全身发暖发热。阿青躺在被窝里只觉得全身都在冒汗,好半天都没睡着。
她在想白天的事。
这么巧,两家都要搬家了——这只是单纯的巧合吗?会不会有什么内在的联系?
到了京城,她能适应那里的生活吗?他们未来的家会是什么样子呢…
阿青迷迷糊糊的,忽然间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呃…
她的睡意一下子变得无影无踪。
刚才,好象有什么东西,热热的,从她身体里一下子涌了出去。
这种感觉她上辈子有过,但是这十几年来可完全没有!
阿青翻身坐起来,赶紧掀开被子看。
棉布的褥单上印着鲜明的两点红色印迹。
她有些尴尬,又有点释然…
怪不得今天腰累,人也疲惫。
好吧,她的好朋友,在阔别多年后,又一次来访了。
——
这两天忙得脚打后脚勺,又一次把东西打包装袋封箱。天冷的不科学,今天接儿子放学的时候差点冻僵,晚上去了娘家看爸爸,现在只有他一个人了。看着屋子里有些暗淡的节能灯光,还有他孤零零的身影,心里特别难受。
二十 红糖
一年前吴婶就给阿青准备了相关用品,只不过一直没用上。
阿青爬起身,把自己收拾清爽了,床单也换了一张,才又重新躺下。
许是晚上没睡好,早上她醒的比平时晚了一些。以往她都和吴婶一起烧早饭,今天她睡醒的时候,吴婶已经把早饭烧好了,还调了两样小菜。
阿青凑到吴婶耳边,小声把昨晚的事和她说了。
吴婶又惊又喜:“真的?你,你有没有哪儿不舒坦?疼不疼?”
她的反应让阿青也不好意思起来,在阿青自己看来,这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儿,但在吴婶看来,这可不是件小事。
这代表着阿青已经长大成人了。
但这只是个开始而已。
接下来的几天吴婶都恨不得把阿青当成易碎琉璃摆设一样精心看护起来,不让她碰冷水,不让她进灶房,不让她收拾整理东西,连门都不让她出,理由是外面太冷,而她现在千万不能受寒。
阿青觉得吴婶这未免太夸张了——当然,她在尴尬的同时,更觉得感动。
倒是大妞,两天没见阿青过去,自己跑了过来找她。
于是这件事又多了一个知情者。
大妞还没这种经历,对于这种身体特征的变化格外好奇,懵懂,好奇,向往,还有些恐惧。
她看阿青的目光几乎是敬畏的,跟她说话都变得小心翼翼。
阿青则别扭死了。
要不是她坚持,吴婶甚至不想让她下地,一整天一整天的待在炕上无所事事阿青可受不了。
好吧…这种心态,她也经历过。
那是上辈子的事儿了。同一个班级里的姑娘,有人发育早点儿,有人发育晚点儿。那些发育早的姑娘们,会凑在一起小声交换彼此的秘密,她们在看着身边的同龄人的时候,就带上了一种不自觉的优越感。仿佛她们先一步迈进了大人的世界,比周围尚且懵懂稚气的同伴多了些不可言说的东西。
而这件事,阿青也确实不好跟大妞解释——这怎么解释啊?大姨妈这种东西,谁来谁知道啊!
阿青努力把话题扯开:“你手怎么了?”
大妞手背上有个圆圆的豆粒大的圆痂,看颜色,应该就是这两天弄伤的。
这伤阿青再熟悉不过了——热油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