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样的计策对待那些神君最管用,凌吉说完之后,见神情有些犹豫的凤如青,劝道,“不用真的做,只需要说得疯狂些,你知道的,没人不怕疯子。”

凤如青眼睛这才亮起来,凌吉最后低头亲吻了下她的嘴唇,“去吧大人,做你想做的。”

凤如青觉得他的态度有些不对,又想问他为何不叫如青又叫起了大人,可事不宜迟,她怕泰安神君跑了,又因为最近的梦境,越来越担心施子真的安危,这才没有多说什么,乘风极速朝着天界而去。

凌吉站在魔界目送她彻底离开,而后转身回了殿内,将赤日鹿的幼鹿关在床下,设下了幻术结界,这才不带任何魔众地出门。

他并没有去极寒之渊底下,那消息本就是假的。

他去了人间一处灵山,化身为银光在山间跳跃深入,最后来到一处被结界层层笼罩的山谷,看到了半山腰上正迎风坐在一处石台之上,艰难地吸取结界中聚灵阵聚入的稀少灵气的人。

他长袍如雪洁净无尘,侧颜在这山中因为结界原因依旧苍翠郁郁的一小块天界之中,如画中谪仙,生生活过来一般。

凌吉看了许久,直到那结界中的人似有所感,转头对上他的视线——

这便是他用尽浑身解数也留不住的那个人,心中最温暖的的存在,凌吉从不曾如现在这般仔细看过他的眉目,确实是一副无需做任何讨好之态,便能轻易取悦于人的模样。

只是他身上谈不上任何的温暖,他眼神冷得像冰河之水,轻轻扫来,凌厉如刀。

“你为何在此处。”他走近,开口,声音冷傲似天界峡谷最高处不可触及的雪。

这样的人,要如何才肯跌落尘埃,沾染情爱?

凌吉轻轻地为他的大人叹了一口气,而后对着结界之内的施子真轻轻勾了勾唇,他练习过好久了,总算笑得有一点像人,但却丝毫和美好沾不上边,甚至因为眼中残暴,显得邪恶。

笑容消失在嘴角,他化身巨鹿,在施子真微愕的视线中朝着结界猛地撞去。

而凤如青并不知凌吉已经找到施子真,却不曾告诉她,还独自去找了他。她急匆匆去了天界,在进入天界之后便隐匿身形,没有惊动任何人,径直利用英容教她的随意进入泰安神殿的办法,进入神殿当中。

泰安神君果真在殿中,他身上受了伤,乃是天雷所伤,看上去很严重。

他是因为这伤没能及时离开,但他因为是天池生机孕育,这伤势恢复得也算肉眼可见的快。

泰安神君手中捏着个小瓶子,里面有三滴天池之水,这点东西取出来险些要了他老命。可施子真根本不听劝,若是再不肯从山中出来,灵力不足,他的仙骨裂痕必然越来越大。

天池是天下生机的本源,这三滴天池水,能够助他撑过一阵子。

他真是倒了八百辈子的血霉,才和施子真那个金晶石脑袋并蒂而生。连他都能感知到他的变化和心中所想,他却始终连想都不肯仔细去想,更不许他说任何一句,否则便要翻脸。

可心之所向,又岂是依靠不见面不去想便能够消失的?

泰安神君简直要被他气死,躺在自己寝殿哎哟哟的转了个身,身上未着衣衫,晾着伤处等待痊愈,可谁成想一转身,见着了不知何时来到他寝殿的瘟神!

“你……啊!”他扭头太急,牵动伤处,疼得叫了一声,接着便赶紧抓起了身侧衣袍,顾不得疼痛地穿好,面色疼得发白,头发凌乱地坐起身。

凤如青多日不见施子真,看到泰安神君这张和他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一阵心堵,泰安神君愕然地问她,“你怎么进来的!”

凤如青没有说话,从腰间拔出小弯刀,沉海出鞘即刻变化为本来模样,暗沉沉的不见一丝光亮,血煞四溢,对准泰安神君。

“泰安,我本十分敬你,可我现在想知道,我师尊在何处。”凤如青面色沉肃,宛如一尊杀神,泰安神君心肝颤了颤,要当真放开了打,受到施子真仙骨开裂的影响,他现在当真打不过凤如青。

前几次她好歹还礼貌地叫声神君,就算逼迫也不曾完全撕破脸,动手还打着切磋的名号,可如今她这模样,很明显是糊弄不过去了。

泰安神君整理好衣袍,凤如青倒不至于连这点时间都不给他。

可泰安神君弄好了衣服也没能想出办法,将手中捏着的盛装天池水的小瓶子顺手塞进衣袖,而后起身下地,片刻后学着施子真严肃冷酷的样子说,“天罗上神,你这是做什么?”

凤如青见他这般,轻嗤一声,“你不像他。”

确实不像,模样长得再像,也学不出施子真那副真暴躁冷傲的模样。

泰安神君没有办法,他不能和凤如青动手,不说打不打得过的问题。若是要施子真知道,又要说他。

他烦得要死,眼睛瞄了一眼窗户方向,索性祭出神器,准备遁走。

这若是传出去丢人能丢到祖奶奶家,可他又没有别的办法,凤如青太难缠了。

神器一出,凤如青面色微变,上几次泰安神君便是用这神器逃的!

神器乃是护体神器,保命的本命神器,即便是凤如青再蛮横强大,也很难短时间突破神器的阻隔。

不过她面色只是短暂变化,很快便恢复了。她想起了来时凌吉对她说的话,堪称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地看着泰安神君在神器的防护之下,朝着窗户掠去。

上神如此狼狈的逃跑方式,若是给人知道了要笑掉大牙。

凤如青轻笑,并未试图阻止,在他跑出去,快要消失在能够听到她声音的范围之前,她才开口,“你若这样走了,我便去天池将你的本体用杆子打断,然后捞出来做下酒菜。”

泰安神君险些一口血吐出来,脚步一顿,凤如青又道,“我想想,你本体若是被我吃了会怎么样……怕是一辈子也离不开我,任我驱使,任我为所欲……”

她话没说完,泰安神君便重新出现在屋子里。

他神色难看,收了神器之后,冷冷看着凤如青。

他知道她说的是真的,别人他不知,可凤如青做下的那些事,从开海阵开始到如今,还有什么是她做不出来的?

她若当真吃了自己的本体……泰安神君想象一下便觉得浑身发寒。

他看着凤如青半晌,在凤如青势在必得的眼神中恶狠狠道,“告诉你能怎么样,池生不想见你!你敢去他不打死你!”

凤如青一见他松口,顿时笑了,笑得煞气满满,“你只管告诉我他在哪,现在如何,他若当真打死我,也不用你偿命。”

泰安神君心中默念我没有出卖你实在是走投无路,于是说道,“他很不好,伤重,我就是帮他治疗的,你去了他只会更严重。你就好好的顾着天裂的事情不行吗?!”

凤如青深吸一口气,沉海刀锋一转,对着他,“他在哪?”

泰安神君感觉到她将神力灌注于刀身,罡风迎面扫来,顿时道,“姚安山!”

凤如青在人间奔走多年,闻言稍微顿了下便脱口道,“太宁国姚安山?他在人间?!”

泰安神君糟心地点头。

凤如青转身欲走,泰安神君即刻叫住她,“带着这个,是天池水,能助他。”

凤如青接过后竟然礼貌地道了谢,又人模人样的将泰安神君当个长辈尊敬了。

泰安神君差点绷不住表情,心里骂人。

凤如青接过小瓶子揣在怀里急匆匆地走了,极速奔着人间而去——

而她要去的那地方,结界早已经破碎,四周苍翠一片狼藉,连唯一的木屋也变为飞灰,显然是大能修者斗法之后的残局。

此刻施子真正半跪在地,血满前襟,凌吉站在他面前,鹿角断了一只,身上多处剑伤,却不曾去管,只低头手掌银光流动,悬在施子真头顶,银光不断的朝着他头里面钻入,如同见肤闻血而入的水蛭。

施子真深深陷入凌吉编织的梦中,无比清晰地呈现着七百多年前,他饮下醉仙欲,抱着自己小弟子沉沦迷乱的一幕。

接着便是他亲手斩杀了她,却在夜深人静之时,提笔画了她的模样。

有个声音蛊惑一般的在他耳边问,那是他自己的声音,“你为何要画她,是不是思念她?”

“不……”施子真嘴角鲜血不断涌出,仙骨开裂处不断有灵力四散,固心印隐隐出现冰裂般的纹路。

“你想她什么?是想你的小弟子太过可怜,死于极寒之渊没能救回……”那声音如附骨之蛆,在施子真耳边声声如魔音,“还是想她柔软腰身,情动之时轻唤你轻些?”

“不是!”施子真咬牙辩驳,固心印上的细纹却如蛛网般迅速扩散。

第154章 杂鱼锅·中

施子真矢口否认。

那在幻术的驱使之下, 带着他声音的诘问,却如同他自己在扪心自问。

“不是?可神魂烙印已成,你每每利用神识, 便会看到那些不堪和疯狂, 你真的能够丝毫不受影响?”

“我再问你,无情道需得得爱而忘爱,纵欲而绝欲方得修成, 你大弟子亦是多年夙愿得偿才会飞升, 你又是为何登入极境, 嗯?”

施子真整个人轻轻战栗,到如此地步,除了面色绷得很紧之外,他竟还没有露出狼狈神情。

凌吉手上银光的流速加快, 施子真的幻境便又真实深刻几分。

“碎月仙尊,百家仙门之首,整个修真界高山仰止的前辈。你从何处得爱, 从何处得欲,又是如何登入极境, 你当真还要否认?!”

“你是如何肖想过自己的小弟子, 又一共画了她多少次, 刻在神魂之上的烙印你重温了多少回, 自己却不敢承认么。”

施子真紧咬着牙, 慢慢摇头,可固心印却已经开始崩散,仙骨裂痕加重。他脊背微微弯曲, 紧咬住嘴唇, 屏气凝神, 竟开始强行运转灵力试图破幻除妄!

“休要妖言……惑我。”他字字泣血而出。

可脑中幻境一转,又变成他大着肚子,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悬云山石室,而凤如青声音在门外响起,要他开门的场景。

“哦,或许你如何登入极境你自己也不知,你是心中慈悲神识纯净的仙尊,你自己也不知你生了何种妄念,你不曾在几百年间蓄意肖想过你的小弟子,你只是担忧她。”

那声音平和下来,听起来像是在安慰施子真,可分明是他自己的声音,那其中却带着讽刺。

“好吧,你确实不知你如何登入极境,你确实从未有过龌龊的心思,你确实做好了一个师尊应该做的一切,甚至推波助澜,成就弟子,不惜以身塑身。”

施子真缓缓吐出一口气,固心印开裂的速度停住,仙骨裂痕也不曾再蔓延,他再度挺直了脊背,正欲反抗。

那声音却叹息一般地又说,“可你在如妇人一般的为她塑身之时,你敢否认未曾期盼着她的到来吗?”

“你是盼着那些无异于废物的食物,还是当真控制不住食欲?”

“你未曾在她到来之时心中欢喜,还是未曾在她不来之时彻夜难以行运灵力?”

“你难道在终于将养成的双姻草取出那日,不曾在她睡熟的时候拥抱过她?”

“你确实不曾想要她因此对你如何感激,你心中并无任何挟恩图报之意,可你为何会在与她亲近之时心思烦乱,为何会刻意地疏远于你的小弟子,你连轮回都能看透,连灾祸都能预知,你当真看不透自己,还是不想去看?”

“闭嘴!”施子真固心印又开始寸寸崩裂,他想要挣脱,溯月剑感受他的召唤,穿透凌吉的后脊——

幻境碎裂一瞬,凌吉嘴角血线滑落。

可下一瞬,他双手全部悬空在施子真头顶,疯狂地将映心幻境死死压在他的头顶!

这本是神界用来在酒宴上戏玩他们这些“牲畜”,用来窥知他们心中所想,而后添增趣味的术法。

无人能在映心术下回避自己的心中所想,甚至连自己不曾来得及意识到的心声,也能毫无保留地挖掘。

这是神界神君在做坏事之前,用来为自己的施暴寻找借口的手段,你看,这个畜生竟然忤逆我,它心中想杀我,我杀了它不过分啊。

不过这术法有个弊端,必须是能力强悍之人,对待弱者才能实施,这便是神君们为自己恶性设下的保障。

原本凌吉无法对施子真施用这种术法,可谁让施子真好好的悬云山不待,偏要跑到这荒山野岭来。谁让他仙骨开裂还不肯好好养护,谁要他心高气傲,不察自己方才用的阴招,中招了呢!

映心术映的全都是自己内心的东西,只有那获知了他内心诘问他的,才是凌吉幻化。

他倒是很意外地发现施子真内心之清高纯澈,施子真确实霁月清风,确实从未想过挟恩图报,他还真的不知自己是为何得欲得爱登入极境。

他甚至为了自己神魂之上的烙印多年不曾启用神识,可他对于凤如青已经生出了妄念,这是事实。

也不知是不是对私自窥探之人的讽刺,凌吉窥得凤如青未能明晰的情谊,是爱不自知,偏偏施子真也是如此。若没有他,或许他们需要漫长的时间才会明晰自己的心意,或许明晰之后,早已经物是人非,无法相守。

凌吉有那么瞬间沉痛后悔,若他再用心一些,再努力一些,凤如青哪怕到了明晰自己心意的那一日,心中却已经有了他的地位呢?

他说不定,能够得到一个倾心且强大的爱人,随着她鸡犬升天,也能一点点查出当年戕害他族人的罪人,再慢慢地处置。

凌吉因为这片刻的动摇晃神,施子真便是趁此机会,险些挣脱凌吉的幻境。

他倒是功法深厚,若非是他仙骨开裂,这荒山野岭的人间灵力不够温养他的伤处,又不察中了凌吉的阴招,凌吉幻术再是强大,也无法近他的身!

眼见施子真便要挣脱幻境,汹涌的杀气通过溯月剑朝着凌吉的后心处涌来,他顿时如同被狠狠当头棒喝一般地清醒归来,面前闪过当年下界之时,死在天雷和罡风之下的同族,削骨剃肉粉身碎骨,魂飞魄散天下红雨。

他受尽摧残的爹娘,他残破不堪的兄弟姐妹,死得何其悲惨,他却连复仇都寻不到仇家!

他怎能困于情爱,怎能贪恋温暖,为了一个根本不爱他的人糊涂!

幻术只是迟缓了那么一瞬,施子真刺了凌吉一剑,不过凌吉很快再度以幻术压制住他,根本不曾顾及自己的伤处。

凌吉完全是不要命的架势,他就没准备活着回去,他知道他必须快,因为凤如青快要来了!

他必须在她还对自己抱有些许喜欢和不忍的时候,以惨烈的死亡还有尊师的重伤,在她眼中心中戳下狠狠一刀,要她疼。

疼到她心中那头嘶叫在囚笼之中的猛兽挣开束缚,这样才能带着他无处可寻无法可证的仇人们从那高高在上的天界跌落人间。

于是凌吉根本不顾自己被溯月剑重创开始出现裂痕的神魂,他咬牙狠狠压下幻术。

那诘问的心声再度在施子真识海中响起,“你自己心思纷乱,无法安宁,不顾她的担心下山躲到人间,以结界龟缩在此,到底是因为什么?”

那声音在施子真强烈的抗拒之下,有了片刻的停顿,但很快那声音随着飞快崩散的固心印和已经开裂至边缘的仙骨,一同朝着施子真的头顶重重砸下。

“你是因为爱上了自己的小弟子,所以才躲到这里。”

施子真噗的一口鲜血猛地喷出,那声音又变了一个调子,这一次简直像是他自己口中所出。

“我是因为爱上自己的小弟子,所以才躲到这里……”

“咔——轰——”

仙骨断,固心印碎。

施子真口中鲜血浸透前襟,再也撑不住笔直的脊背,跪在地上躬身双手撑地,他周身瞬间爆出了山崩般的灵力,直接将凌吉冲得飞出去,滚落老远撞在树上。

而施子真周身灵力却如同失去了禁锢般继续横冲直撞,撞裂他多年温养的经脉,如开闸泄洪般地奔流而出,再也留不住。

而随着灵力的枯竭,他连手臂也撑不住,滚落在地,向来纤尘不染的衣袍,脏污地沾染了泥泞血污和枯叶。

固心碎,仙骨折断。

施子真心中从不敢去探知的心思这般血淋淋地被刨开在他眼前,避无可避。他身为仙门之首,持正肃己一千多年,却不料心中不知何时起,抱着如此背德之念,他惊惧不已,羞愤欲死,很快昏死过去。

而不远处的凌吉却站起来,按着心口慢慢地走到施子真身侧,溯月剑嗡鸣飞起保护主人,却被凌吉抬手撞飞,无主之器再厉害也不够看。

他从袖中摸出小刀,蹲在施子真身边,对着他的下腹丹田处捅去,只要搅碎这里,他无论是多么厉害的本体,也会成为一个废人。

对不住了,想要拉那些神仙下界,必得是天崩地裂。可能够让她彻底疯狂的只有你。

生长在天池的莲花本体,成为废人只有一个方式能够将其救活——便是天翻地覆,以天池无尽生机浇筑才得以重塑。

而施子真这样的人,本没有困于情爱的可能。除非折断他的脊梁压下他的头颅,他才会认清自己的内心。

这算是他与凤如青做的最后一个交易,他送她得不到的情郎,她帮他报他无法报的仇怨。

纵使手段凶恶,那又如何,他本就从不知什么是纯善!

凌吉扬起手臂,决绝落下,却在小刀即将没入施子真丹田之时,手臂骤然被一条沾染鬼气的鞭子死死缠住。

是拘魂索!

凌吉猛地侧头,下一瞬他被提着衣领扼住了脖子,鞭子在他脖颈之上寸寸绞紧。

“好歹毒的手法,”来人摘下了斗篷,解开了遮面的鬼气,是鬼王参商,亦是白礼。

“你不该动她珍重之人。”白礼说。

“赫赫……”窒息传来,凌吉不知是无法呼吸,还是在笑。

他突然爆出银光,以幻术缠缚住白礼的颈项,白礼有片刻的迟缓,凌吉便趁着这个间隙逃脱。

只是很快,他又再度被拘魂索死死缠缚,白礼扼着他的脖子,声音便如阿鼻恶鬼索命。

“你都伤成了个漏风的竹篮,这点小伎俩,还敢对我施用,”白礼低低笑起来,“你或许不知,我本是阿鼻恶鬼,你知道阿鼻地狱有什么吗?”

凌吉的面色因为拘魂索收得太紧,渐渐变得惨白无比,白礼继续在他身后道,“幻境,永远无休止的幻境,重复着你生前最最恐惧痛苦的一幕,不休不止。”

“我在阿鼻几千年,没有幻术能够迷惑我。”白礼又说了一遍,“你不该动她珍重的人。”

“你……你不也……赫赫……想杀他?”凌吉断断续续地说,转眼之间,他便从操刀之人,变成任人宰割的鱼肉。

“你……早就在……”凌吉说完笑起来,他面色越是惨白,笑得越是灿烂疯狂。

白礼神色一沉,他生得俊秀温润,从不曾在人前露出狰狞之色,此刻却不由得面容狰狞青筋鼓起,眼睛微眯,动了杀心。

“既如此,便留不得你了,”白礼几乎是贴着凌吉耳边说,“我是也想动他,可却不能废他……你死了要怨,便怨你不该没有轻重。”

他说着,抬掌鬼气凝聚,竟是要将凌吉拍个魂飞魄散。

他又何尝是什么良善之人,他乃阿鼻恶鬼,如今成为万鬼之王。手上掌控着生死轮回,杀个赤日鹿而已——

“参商!”一把暗色弯刀自空中飞落,径直穿过他的衣袍,擦过他的皮肉,而后将他袖子和身后的树钉在一处。

白礼抬头,下一瞬眼中露出慌乱,拘魂索本已经勒入了凌吉骨肉,连忙松开。

凌吉意识昏沉,倒在地上。

凤如青落在地上,还未等发作,便听白礼说,“大人,你师尊被他伤得经脉撕裂,仙骨折断生死不知!就在那里!”

凤如青猛地侧头,看到宛如噩梦重现的一幕,施子真躺在脏污的地面,枯叶和血污将他肆意侵染,生死不知。

凤如青心下惊慌不已,却迈了一步,脚下便被凌吉抱住了。

他浑身是血,嘴角也涌着血,凤如青这才感知到他生机微弱,几乎断绝!

从不肯在外人面前露出可怜之貌的他,此刻双目赤红,刚才因为窒息眼中爆出的血丝,如同含着血泪。

“如青……”他嗓子含着血喊出。

凤如青看了施子真方向一眼,眼中满是焦急,她惊怒交加,不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却感知到施子真至少生机无恙,便咬牙蹲下去扶凌吉。

白礼目光晦暗,他抿住唇,最是了解凤如青重情,凌吉濒死她痛苦两难,便开口道,“我去看看你师尊如何。”而后朝着施子真方向走去。

凤如青应了一声,感激地看了白礼一眼,抱住凌吉的头将他扶起一些,凌吉眼泪落下,看着凤如青笑了笑。

他练习了好久,却到如今才能笑给她看,凤如青能够察觉到他生机几乎断绝,连忙以神力治愈他。

“没事的,”凤如青没有急着责问他,凌吉笑得更加灿烂。

“大人……”他扳着凤如青脖子,要她弯腰,却突然出手将手中一直攥着的小刀送入了自己的脖颈,刀是经术法加持,他这一下,切断了最后一丝生还的可能。

血顺着他的脖子涌出,冲了凤如青一头一脸,他却死死扳着凤如青脖颈,对她断断续续道,“喜欢……就要不择手段……折了仙骨,他……才能……”

才能承认对你的妄念,这是他唯一能够为她做的事情。

“求你……”凌吉对凤如青说,“帮我……”

他最终还是没能说完,便绝了生息,凤如青输入他体内的神力落空,他神魂竟然化为银光四散,凤如青抬起沾满了他血的手去抓,却什么也没有抓住。

她“啊”了一声,连呼吸都忘了,望着四散银光,眼泪涌出眼眶。

她并没有能够弄懂凌吉的意思,也不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今晨还与她耳鬓厮磨的人,此刻惨烈地死在自己怀中,她实在无法接受。

可她甚至无暇去悲伤,这时白礼喊道,“青青快来,他心脉不稳,经脉正在断裂!”

凤如青转头看向施子真又低头看已经死去的凌吉,片刻后连滚带爬地跑向施子真的方向。

凤如青从未见过施子真这幅模样,他永远是高高在上,衣冠肃整不染纤尘。

哪怕是被她撞见了他刨腹强取双姻草,血染全身,他却依旧是强悍冷静的,可如今他虚弱地跌落在血污泥地,气息微弱,凤如青简直不知如何是好,眼前模糊一片。

她嗓子发出急切的哭腔,跪在他身前,手上还沾染着凌吉的血,抹了一把自己的眼泪,弄得满脸血污,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急忙将神力探入他的经脉。